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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跟您说,我找对象了。就是君贤啦!他陪着爷爷去西北找我的。是爷爷的好友,乔爷爷的孙子,也是莫伯伯的外甥。乔爷爷是……”

乔君贤听她从他爷爷介绍到他爸爸,再说到他的小姨夫就是莫维文,可就是没说他。

岳宝华笑了笑,把箱子里的元宝全部倒在火里,说道:“志荣啊!君贤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乔家家教好,君贤品行端正,聪明,念书也好。两个孩子谈恋爱,我支持。另外,孩子们说好了,订婚结婚的事,要等宁宁大学毕业以后。你就放心吧!”

乔君贤看向岳宝华,岳宝华慈爱地看着他。

元宝烧完了,岳宁跟她爸说:“爸,钱尽管花,等清明我再给您烧。”

“志荣,宁宁本事很大的,小小年纪已经是港城最厉害的大厨了!”张丽芬走了过来。

今天也祭拜罗家老夫妻,对岳宁来说,不管当年爷爷为何去港城,罗爷爷对爸爸尽心尽力,岳宁自然敬重罗家老夫妻。祭拜罗爷爷,自然不能少了他的儿子儿媳,所以罗世昌和张丽芬夫妻俩,还有他们的小儿子罗家强一起来了。

“算不上,只是港城的食客对我的厚爱而已。”岳宁淡淡地回应了一声,转头跟大家说,“麻烦大家仔仔细细检查一下,火都灭了吗?”

大家在检查火,张丽芬往岳宁身边凑:“宁宁,国强上次回来可高兴了,说你真心实意教他本事。你罗爷爷对你爸爸就像亲儿子一样……”

“罗爷爷和我爷爷师兄弟俩,心都好,都是真心实意教徒弟,这是福运楼一脉的优良风气。但是,到了罗伯伯这一代,我爸爸愿意教,却下放死在西北。罗伯伯呢?您认为罗爷爷要是在世,看到罗伯伯这么教徒弟,他会高兴吗?我相信罗爷爷希望他的徒子徒孙都能学到本事。”岳宁看向那一队徒子徒孙,又看了看罗家强,“我就在罗爷爷墓前说,福运楼所有的厨子,机会均等,凭本事争夺去港城的机会。”

张丽芬见岳宁祭拜排场搞得这么大,本以为她信鬼神,想在公公坟前跟岳宁说,让小儿子也去港城。可她没想到岳宁会在公公的墓前,当众拒绝她。

“我信鬼神,更信身正不怕影子斜。”

岳宁不放心,把各处都走了一遍,誻膤團對獨鎵确定火全熄了。她背了一只烧猪,其他人把烧猪和祭拜的吃食全部拿下山去。

回到福运楼,岳宁切了一大块烧猪肉。下午他们就坐火车回鹏城了,地炉烤的烧猪好吃,这块带给阿根叔他们。

剩下的那些,刚好快过年了,这年头肉都是凭票供应,哪怕是厨子,自己能吃饱,家里人可难得见荤腥,大家分一下,也算是给大家过年添点年货。

第186章 楼家富送年礼

楼家富在油麻地开了一家烧腊店,店里六张板桌。

房子卖了,去掉了按揭,剩下的钱,七成给了彩玉,彩玉带着两个孩子,她手里得有点钱。

他自己这点钱,也就够开这么一家小店。要买材料,要付水电煤,也就舍不得雇人了。

做烧腊的好处是,可以早上做烧腊,中午只要切配,他可以看顾店面。

他的手艺好,生意倒是很不错,一个月下来去掉成本,还能挣上两千左右。

这和在宝华楼的时候是不能比了,那时候师傅给他们师兄弟几个至少三千往上,自己手艺好,还多一点,要四千多。

自己不知足,丁胜强开了胜华楼,叫他喝了一顿酒自己就决定去了。想要赚钱,却没想到几个月钱没赚到,还弄得家都散了。

上个月月底的时候,他去看孩子,给彩玉送钱,彩玉没要,说她现在一个月也有一千七八,手里还有卖房子钱,让他把钱攒,以后扩大店面。

他陪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彩玉,到年底了,该送什么给师傅?

往年都是彩玉替他准备好年礼,过年前师傅会抽一个晚市不营业,让他们几个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吃年夜饭。

他们送师傅的年礼不值几个钱,师傅出给孩子们的压岁红包倒是不少。

彩玉私下跟他说起这事,自己跟她说:“拿着吧!师傅儿子在内地,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内地。他把我们当成儿子养,等他年纪大了,躺病床上还不是得咱们一起去照顾?”

这次他这么问,彩玉倒是为难了,她说:“前几天雪莲提起过,要给师傅准备年礼。原本她打算去给师傅挑一件羊绒衫,后来阿伟和阿明找阿松商量,说宁宁回来后,他们赚了不少钱,索性三个人凑一起,一个人出个三四千,凑一万,买个大件。”

三四千?楼家富想都不敢想。

“要不你别送了。以前我们给师傅买件外套,买两瓶酒。不管值多少钱,那都是徒弟的一片心意,他也不会有其他想法。现在你送东西上门,他老人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彩玉跟他这么说。

从彩玉那里离开,刚好经过宝华楼,想着他妈一个寡妇靠着在宝华楼洗碗养活他们姐弟俩,想着他妈患癌之后,姐姐姐夫不愿意负担他,他妈带着他去宝华楼,让师傅收留他。

他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师傅尽心尽力教他,师傅给他首付,让他按揭买房,给办酒席娶媳妇,亲爹也未必能做到这些。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看见大师兄去大酒店做了总厨,只看见师傅把采买交给二师兄,只知道……

师傅要不要是师傅的事,自己送不送是自己的事。刚好阿松不买羊绒衫了,自己买吧!

楼家富去了百货公司,看了一圈才知道一件羊绒衫要两千多,他一个月才赚了两千多,要是全拿来买羊绒衫了,他日子还过不过了,他拿了一件羊绒背心,也要一千出头。

真买下来了,他又犹豫了,不知道怎么送过去。就像彩玉说的,自己这会儿送过去,师傅怎么想?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再不送马上要过年了。

还是去走一趟吧!这会儿午市结束,他收拾了店铺,出门转到后面,走进楼道上了楼梯。

他租了底楼一个铺面,另外租了一个楼上的小房间。

楼家富开门进去,发现自己忘记关电视机了。

电视里正在播放《港澳厨王大赛》的决赛。

张记的陆培德对阵坤和楼的章宏兴,昨天晚上已经播过了,现在正在重播。

今年的这个比赛,出了一个陆培德,在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谁遇到他,谁就输。

自己特别倒霉,第一场就碰上他了。

凭良心说,章宏兴的手艺还不如自己,但是他运气好,最后一场遇上陆培德,拿了这个亚军。

让自己特别意外的是,阿明手艺进步之神速。阿明和陆培德的那场比赛,虽然输了,却是唯一一个跟陆培德分数咬得很紧的厨子。

虽然比赛里菜色花样多,还有那个马耀星神乎其神的刀工帮了他不少忙,但是他看得出来那个只会做煲仔饭,其他都很一般的阿明,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陆培德,甚至只要岳宁不做陆培德的助理,这个厨王的头衔,应该就是阿明的。短时间能把阿明带出这样的手艺,师傅的这个孙女,确实是港城厨子里的无冕之王。

楼家富关掉了电视机,他去拿了那件羊绒背心。

下楼去骑着摩托车到了宝华楼门口,停了车子。想要往里走,想着要是见了师傅该怎么说,他不知道师傅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楼家富?”

楼家富听见花姐的声音,看见花姐,他走上前:“花姐,我师傅在吗?”

花姐往排班表上看:“华叔今天在宁宴。你来干嘛?”

楼家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挺怕见师傅的,他把袋子塞给花姐:“花姐,我给师傅买了件背心,您帮我给他吧!”

花姐犹疑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礼袋上的牌子,这件背心还真不便宜呢!

花姐把袋子还给他:“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华叔还缺这么一件背心?”

果然!楼家富感觉气都透不过来。

“宝华楼最艰难的时候,你头也不回地走了。现在宝华楼已经成了港城最红火的酒楼了,你想回来了?做梦呢?”花姐想起当初就满肚子火,说话的声音不禁高了起来。

正在休息的侍应生看了过来,花姐说:“别痴心妄想了,快走吧!”

“怎么回事?”

听见声音楼家富回过头,看见大师兄,他连忙叫:“荣哥。”

李欣荣穿着厨师服,从后厨出来。

一来,日本TS电视台约了二月二十三号直播宴席,这场大宴,没有《厨王大赛》的时间限制,各家要拿出自家的拿手菜,很多干货要提前十来天开始发制,现在就要准备起来了。

宁宁让参加的厨子来宝华楼确定各家的准备工作,问一下是否有需要别家帮忙的,或者需要调整的。

他带着徒弟一起过来,上午讨论好了。下午让徒弟在宝华楼后厨交流。

二来,到年底了师傅让他带一家过来聚聚。

见到楼家富,他有些奇怪,花姐快人快语:“楼家富来给华叔送礼。肯定没安好心思,我让他拿走。”

李欣荣点头:“是啊!师傅最难的时候,你在背后捅刀子。现在师傅风光了,你又来送礼。这个礼,师傅能要吗?”

楼家富没办法解释,他低着头,拿着礼袋的手,捏得指节发白。

“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师弟落寞的背影,李欣荣有些于心不忍。

楼家富十六岁进宝华楼,他又是金姐的儿子,师傅让他一起多照顾这个孩子。

没几年自己就去澳城发展了,师傅这几个徒弟中,他就跟丁胜强和楼家富相处得时间长。

丁胜强那个东西就不用说了。

李欣荣走了出去,见楼家富跨上摩托车。

楼家富往他看去,说了一声:“荣哥,我走了。”

李欣荣点头,看着楼家富离开,他转身进宝华楼。

花姐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今天,那时候就别背后捅刀子啊!”

李欣荣也跟着叹气,进了后厨。

后厨里,本该休息的时候,岳宁在,大家都打起了精神,听她教大家,今天李欣荣的徒弟何家辉来了。

岳宁正在带着他配比汤料,看见李欣荣进来,她随口一问:“荣叔,怎么出去这么久?”

“楼家富来了。”

“他来做什么?”岳宁问。

“给你爷爷送年礼。”

花姐已经跟进来了说:“他买了件羊绒背心。想让我替他转交给你爷爷,被我塞回去了。收了他的羊绒背心,指不定下个月,就以为你爷爷会心软,求着要回宝华楼呢!”

“那也未必。我看他挺难过的。他毕竟十六岁就进了宝华楼……”李欣荣说道。

“不过也有可能。毕竟这个东西,在跟裴彩玉离婚的时候,还挺有良心,把卖房子的钱,大部分给了彩玉。”花姐幽幽地说。

岳宁让阿辉去吊汤,她说:“荣叔,咱们上楼给爷爷打个电话。我们不能替他决定。”

岳宁知道,爷爷对这几个徒弟都是上了心的,那个丁胜强是无可救药了,这个楼家富,反正雪莲婶婶和花姐常常提起他前妻裴彩玉,也知道他们离婚财产怎么分配,楼家富在这个上面也算有良心吧?

两人一起进办公室,岳宁打电话回宁宴,跟岳宝华说了这事,她说:“爷爷,这个徒弟绝对不能回宝华楼。一次不忠,终身不用。但是,如果他真心悔过,念及师徒之情。那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荣叔去他店里走一趟,就说是荣叔念着师兄弟的情分,替他来送礼。”

岳宝华在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他说:“看在他妈的份上,信他一次。”

岳宁跟李欣荣说:“荣叔,明天你跟他说,是你劝了很久爷爷才收的。然后,你跟他说清楚,宝华楼不会再要他了。刚好您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他是因为有利可图,才来送礼,还是说真的想明白了,想起师徒情分了。”

“我知道了。”李欣荣站起来说,“我去走一趟。”

第187章 上八珍

宝华楼到楼家富的富记烧腊店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而且岳宝华早年还在那里开过店,后来才搬到旺角。

岳宝华就是在这里收留了李欣荣,那时候店里也就是这么几张桌子,店面还简陋些,他们师徒俩相依为命。

李欣荣走进店里,楼家富正在做晚市的豉油鸡。

看见大师兄,楼家富连忙擦了擦手,出来:“荣哥。”

“你继续做。”李欣荣跟他说。

楼家富也不耽搁,继续为晚市准备,三点半就要开市,附近的师奶们会来买烧腊,回去当做晚饭菜,五六点则是放工的人来吃一口热饭。

“你把背心给我吧!我替你去送,顺带探探师傅的口风。”李欣荣说道。

楼家富开心地说:“好啊!哥,帮我看一下锅子,我上去拿。”

李欣荣替他看着锅子,楼家富很快拿了那件马甲回来,递给李欣荣:“荣哥,给。”

李欣荣收了袋子,还在想怎么跟楼家富说,即便是师傅原谅他了,他也不可能回宝华楼了。

楼家富知道别人是不信他了,可他还得说:“荣哥,我没想要回宝华楼,也没脸回宝华楼。这些日子栽了跟头,仔细回想,想着这些年,师傅都把我当儿子看,是我心眼小,怨他偏心。我就想着还能叫一声‘师傅’。”

“你总算是想明白了。”李欣荣摇头叹息,“丁胜强从内地逃过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虱子,师傅收留他,让他跟着学手艺。你呢?我们几个谁不是因为遇到了师傅,才能过上好日子。不说了,我替你去试试。”

“嗯。”

“我走了。”

李欣荣离开富记,回了宝华楼。

像往年一样,今天宝华楼晚市不开,师兄弟几个的老婆带着孩子们和花姐在的大厅里,说说笑笑。

花姐见他手里的袋子问:“荣哥,你去拿了?”

“嗯!”李欣荣问,“师傅他们来了吗?”

“都到了,都到了,在后边忙活呢!”

李欣荣走了进去,阿忠拿着切好了的菜脯粒问岳宁:“宁宁,这么多蒸三条鲳鱼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

何家辉看见自家师傅进来,叫:“师傅来尝尝我的汤。”

李欣荣先去尝了一口汤,徒弟那双不大的眼睛,睁得滚圆看着他:“是不是很好喝?”

“好喝。”李欣荣说。

李欣荣把袋子给岳宝华:“师傅,家富给你买的背心。我都没跟他说,宝华楼不会再要他了。他先跟我说,他没想过回宝华楼。他就是还想叫您一声‘师傅’。”

岳宝华接过袋子,带了十几年,悉心教的徒弟,在他遭遇儿子没了的打击的时候,跑到丁胜强那里,说心不寒是假的。

可见他落魄,离婚,心里也难受。

宁宁劝他,小错一笑了之,中错看情况处理,大错不能原谅。

她认为楼家富的错就属于中等,人家认真悔过,就给他机会,不要再有利益关系就好了。

“好。”岳宝华收了衣服。

岳宁今天带了相机,吃饭前拉着大家一起拍照片。

她坐在爷爷身边,爷爷的四个徒弟,受过爸爸指点的阿邦叔,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是跟了她这么久的马耀星和阿忠,还有罗爷爷的孙子罗国强。

花姐举起相机,今年是华叔眉头最舒展的一次。好像也不止是华叔,其他人都笑得灿烂。

吃过这顿饭,岳宁回家给远在上海的莫伯伯打了个电话,莫伯伯说这次给他带过去的药膏很好用,用了以后,他的腿好多了。

他现在很忙,国内的造船工业很差,他和大妈妈每天都在理解国际标准,要造一艘国际标准的船好难。

听着他们焦虑的话语,谁能想到几十年之后,中国的造船业会世界第一?岳宁说:“伯伯,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肯定的,你大妈妈说,她手里造不了大船,还有你小雅姐姐实现呢!”

小颖姐姐在美国读建筑,小雅姐姐女承母业读船舶。

“是啊!”岳宁说。

“囡囡啊!赚钱固然重要,读书也不能放,伯伯等你好消息。”

莫伯伯就生怕她考不上大学,她笑:“等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来上海给您看。”

“我一直忙都没去看过你爸爸,你拿了录取通知书,我们一起去你爸爸坟前,跟他说一声。”

“嗯。”

餐饮行业别人放假,他们忙得脚不点地,岳宁中间出去应酬了两次,就一直在宁宴待着。

马上要到直播的日子了,各种食材陆续都到了,他们的准备工作被TS和HTV联合拍摄了花絮,在两地电视台播放。

“宁宁,蔡先生来电话了。”秘书李小姐进厨房跟她说。

正在看龙趸皮发制的岳宁放下了手里事,进办公室,跟李小姐说:“接进来。”

岳宁接起电话:“致远哥哥,找我?”

蔡致远今天声音特别严肃说:“宁宁,马上来电视台。”

“怎么了?”

“日本的NC电视台播了一段新闻。说你做的不能代表中华料理。在日本引起了轩然大波,石川先生等下要跟我们通电话,还要安排你接受采访,你马上过来。”蔡致远说。

“哪能一顿饭就能代表中华料理的?我只是想在这一顿饭里,激起大家了解中华美食的兴趣而已。”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再说。”

“马上到。”岳宁挂了电话,问,“李小姐,司机在吗?”

“在的,我已经安排了。”

岳宁去后厨交代了一声,脱了厨师服,立马下楼去,车子已经等着了。

这辆车不是她的专属车,是公司里公用的车子。她一直说要去考驾照,一直忙,只能等会考结束再说了。

到了HTV电视台,岳宁进去,前台小姐就跟她说:“岳小姐,您上六楼,蔡先生在三号放映室。”

岳宁上楼去,找到蔡致远,放映室里这次直播的HTV团队,还有两个TS的人都在。

蔡致远说:“重播。”

屏幕上出现了新闻片段,正是他们准备工作的花絮,而后出现了一位穿着马褂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一口京片子很标准。

他说话不紧不慢:“作为行内人,我认可岳小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手艺。但是,看他们的这些准备工作里的材料,山珍海味倒是有了,但是用的大多是中八珍和下八珍。不拿上八珍出来,她好意思说是顶级中华宴席吗?真不值五万港币一席。”

这些话被翻成日语,那个记者问:“陈大师,那什么是中华料理的上八珍呢?”

“这个就要从八珍的历史说起了……”这位陈大师从周代说起,讲起八珍概念的变化,说到民国,分成了上中下,各八种食材,一共二十四种食材。

他说:“我细数了这么多,你们都听到了,这猩唇是排第一位的珍馐,另外还有,驼峰、熊掌,还有猴脑。但是岳小姐的食材里,这几样都没有吧?用中八珍和下八珍做的菜,实在算不得顶级。”

蔡致远侧头跟她说:“这位老先生是四九年被带往台湾的鲁菜大师葛忠雄。”

岳宁当然知道,四九年各行各业都有翘楚跟着去了台湾,这位能被带走,应该确实是技艺非凡。

岳宁问蔡致远:“我就问你,生吃猴脑你吃得下吗?”

蔡致远露出恶心的表情:“那跟吃人脑有什么区别?”

“就是啊!猩唇根据我读到的典籍,不仅仅是猩猩的唇,而是猩猩的整个头。你吃吗?”岳宁再问他。

蔡致远摇头,不过他又问:“那熊掌总归可以有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

岳宁冷然:“港城76年立法保护野生动物,日本73年出台《动物保护法》。全世界都在推进动物保护,虽然黑熊没有列入保护东西,但是我们这档节目影响力这么大,难道还宣传吃这些?我泱泱中华,美食何其多,中餐技法多达五十多种,足够我们展示了,为什么要展现这些猎奇的吃法?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还不够你吃?再说,熊掌这东西,就跟法国的膀胱鸡一样,不理解你的文化,电视观众无法想象你在吃什么,甚至觉得恶心。”

岳宁没说日本人接受程度还挺高,上辈子中国在八十年代就立法禁止食用熊掌,日本没有禁,日本就把这道菜给学了过去,加上了适合日本人口味调料,红烧熊掌这道菜在日本的中华料理店一直都有。

“有道理。”蔡致远点头,他跟人说,“打电话给石川。”

接通了石川的电话,岳宁把自己的想法让翻译跟石川说。

石川上一次拍膀胱鸡失败了,听岳宁这么说,他也同意岳宁的说法。不过他也很头疼,他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刚刚我们得到消息,NC看着你的美食节目人气火爆。NC又是我们的对手。他们找了这位台湾的大师,跟我们几乎同时准备,打算在我们直播前一天,做一期中华料理直播,他们将要做满汉全席,一共一百零八道菜,吃三天。我们刚好在他们中间一天。”

岳宁靠在椅背里:“让他们做,他们猎奇,我们广博。各做各的。”

岳宁让人再次重播了一遍这位大师的采访,她仔细看这一段,不太明白,这么一位年纪比她爷爷还大的大师,和自己素不相识,凑这个热闹能有什么好处?

不管怎么样?危机公关要趁早,岳宁接受了TS和HTV的采访。

屏幕里她面带微笑:“我也来谈谈排第一位的猩唇,《吕氏春秋.本味篇》:‘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但是,我见过有详细记录这道菜的典籍,一个就是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是这么说的:八珍惟熊掌、鹿尾为常见,驼峰出塞外,已罕觏矣,猩唇则仅闻其名。乾隆乙未,闵抚军少仪馈余二枚,贮以锦函,似甚珍重。乃自额至颏全剥而腊之,口鼻眉目,一一宛然。如戏场面具,不仅两唇。另外一篇则是说,嘉庆年间,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刘凤诰出使朝鲜,朝鲜王设宴款待,宴席上,侍者捧过一个朱漆圆盘,上面用丝锦盖着,侍者到刘侍郎面前,撩开其丝锦盖头,刘侍郎一看居然是个人头,吓得脸色发白,那侍者割下了头颅上的一片唇给刘侍郎吃,说这是‘猩唇’。这是我唯二看到的真实记载,也就是说历史上确实有人吃,还是一整颗猩猩头颅吃。记载很少,应该是吃的人很少的缘故。”

采访她的记者,听了这个故事一脸骇然。

岳宁微微叹息:“作为一个厨子,我谨记《随园食单》中说:‘暴者不恤人功,殄者不惜物力。’‘至于烈炭以炙活鹅之掌,刺刀以取生鸡之肝,皆君子所不为也。’更何况是为了吃熊掌而杀一头熊,为了吃猩唇而割了猩猩的头颅,为了吃驼峰而宰杀一头骆驼。中华幅员辽阔,饮食文化多样,西北的羊肉泡馍粗犷,江南的桂花糖年糕温婉,四川的火锅带着麻辣鲜香的江湖气,岭南的早茶承载着市井生活的烟火气。中华美食既是帝王将相宴席上的珍馐,也是父亲灶台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这是我对中华美食的理解,我用心做美食,不会暴殄天物。谢谢!”

引经据典,这不是她的强项吗?

第188章 光明正大偷师

岳宁的采访片段播出时,TS电视台还配上一个黑猩猩的脑袋画面。在新闻结尾处问道:“你想吃这个吗?”

还没到晚上,对家又抛出一条采访。这位鲁菜大师反驳岳宁说:“这就是小孩子见识少,八珍之首的猩唇根本不是猩猩的嘴唇,而是晒干的麋鹿前嘴上下的嘴鼻,晒干后非常像猩猩嘴唇,猩唇由此得名。从明朝到清朝,权贵们喜好食用猩唇,导致麋鹿价格上涨。猎人纷纷捕杀麋鹿,到了乾隆年间,麋鹿在野外已经极为罕见。所以现在的猩唇不再以麋鹿为原料,而是用驼鹿为原料,所以也叫犴鼻。”

岳宁再次登上新闻,与老爷子隔空叫板:“老爷子,您这可真是驴唇不对马嘴了!麋鹿长什么样,我们还是清楚的。按照您的说法,这猩唇最初由麋鹿制成,后来又用驼鹿为原料,那么纪晓岚也不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说:‘猩唇则仅闻其名’。毕竟到清末,皇家园林里还养着麋鹿,驼鹿在东北虽说数量不多,但一直都有。身为《四库全书》总纂、内阁学士的纪昀,怎么可能没见过?另外,后面巡抚闵少仪送他两个猩唇,他说得很清楚,是从额到下颏完整地剥下来腊干,口鼻眉眼都在,像是戏台上面具。谁会觉得腊鹿头像面具?说犴鼻就是猩唇的,不过是有人为了抬高犴鼻的身价,硬说是猩唇罢了。”

TS电视台又放出麋鹿、驼鹿、驯鹿和猩猩的对比画面,还专门把《阅微草堂笔记》里的这一段标注出来。

老爷子隔空跳脚,只能骂她是个无知小儿。

老爷子拿不出证据,只是以前辈的口吻骂她,岳宁也没必要再跟老爷子争论什么了。

岳宁对此笑着说:“老爷子啊!您是鲁菜大师,我和陆哥是粤菜传人,宫廷御宴是中华美食的一部分,四方美食风情同样也是华夏味道。中华五千年的美食文化,哪是你我这么几顿宴席就能完全展现的?我等着您开播!”

这场开播前的争论,算是提前预热,港城的电视台、报纸早就热闹非凡。

《港澳厨王大赛》没能完全展现岳宁的实力,这回应该能看出她的能耐了吧?

HTV的对家本就眼馋今年《港澳厨王大赛》的热度,他们也想办一个类似节目,奈何联系了几家酒楼,酒楼纷纷表示,有岳宁这样花样百出的人气大厨在,再办这么一档节目,恐怕不会有什么反响。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看这件事人气这么高,他们便与NC电视台接洽,拿到了港城的转播权。

两家开播时间仅相差一天,宁宴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而且HTV和TS早已进场拍摄,岳宁自然没时间看直播。

她这个人向来不端架子,新闻采访她时,她直言要等晚上九点以后才有时间,还问电视台能不能晚上重播宴席情况,对方是鲁菜大师,她想学习。

岳宁既然想看,哪怕是HTV的对家,也乐意满足她。电视台表示晚上九点会重播宴席情况。

岳宁很礼貌地感谢了对方,表示到时候一定准时观看。

正在宁宴后厨忙碌的章宏兴说:“昨天的花絮里,他们果然拿出了犴鼻、熊掌和驼峰,还有白鹤的鹤掌、海狗鱼。”

岳宁听了只想骂人,有些食材放在她上辈子,那可真太刑了!

“我们这些菜,除了一道龙筋,算得上珍稀,其他的跟他们都没法比啊!”章宏兴有些丧气地说。

陆培德还在准备黄焖鱼翅用的高汤,看到章宏兴垂头丧气,他问岳宁:“宏兴怎么了?”

岳宁跟他说了对家上的那些菜,说:“他觉得咱们比不上人家。”

陆培德笑了一声,说:“你觉得没有育肥的鹤掌能比鹅掌好吃?你觉得全是肥油的驼峰能比潮汕鹅肝美味?”

岳宁把这话翻译给大家听。

章宏兴问:“你吃过?”

“驼峰肉带着点奶香,更多的是膻味,经过精细调制,口感有点像牛胸口那块带着筋膜的肥油。”陆培德笑着说,“反正这道菜是不会出现在国宴菜单上的,基本上没有宾客能吃得惯。”

“哦!那它还是八珍之一?”

“好些菜都是老百姓想象出来有多珍贵,以讹传讹,就成了所谓的珍品。你要是真看过宫廷菜谱,就知道,皇帝吃的也不过是鸡鸭鱼肉,最多就是鹿肉,就连水产都很少。雍正最喜欢江南的酱菜,所以让江宁织造进贡酱菜,他还喜欢吃糖醋樱桃肉,也喜欢吃江南的酒酿小圆子。”

“那熊掌呢?一直听说熊掌很好吃。”

陆培德笑着说:“我也没吃过,我曾承蒙鲁菜泰斗黄炳刚老先生指点,黄爷爷是这位陈大师的师弟。黄爷爷一直反对吃熊掌,他说熊掌确实美味,但必须是没有腥臊气的熊掌,那才是极致的美味。鸡是黄油香,熊掌是白油味正,黄油味道冲。十头黑熊里,能有两三只腥臊味不重的,已经是运气了。只有腥臊味不重的熊掌,才能做出符合熊掌地位的菜品。为了做一道红烧熊掌,捕猎十几头甚至几十头熊,这未免太残忍。所以他用驼掌和牛蹄来替代熊掌做菜。我这次不是准备了牦牛蹄吗?就是沿用黄爷爷的做法。”

“也是哦!为了吃一只熊掌,这样大肆残杀,也太……”

“如果像草原上吃骆驼肉,整只都吃掉,倒也还好,你就把骆驼当成牛羊。可黑熊就只要个熊胆和熊掌,这有什么意义呢?”陆培德说,“好在,即便我在国宾馆当学徒、当厨子的时候,都没见过熊掌。更别说其他地方了。这玩意儿压根很少有人吃。”

岳宁接过陆培德的话:“对啊!做菜啊,你只有多练习,才能掌握火候,把菜做好。食材珍稀到这种程度,一辈子做不了几次。老师傅面对这些食材,也像新手一样,难免会失手。”

“哦!那我等着看他失手。”章宏兴说。

岳宁敲了敲他的脑袋:“别瞎说,老爷子是鲁菜大师,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看节目。别人看不懂,咱们都是行内人,还是能学到东西的。”

马耀星指着摄像机说:“你们聊天能不能注意点?想要偷师,也别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马耀星会普通话,他也把这话跟陆培德说了。

陆培德倒是不以为然:“咱们这行,就得会偷师。我是有家里人带着入行。那些小学徒,可都是从‘蹭勺’干起的。大师傅炒完菜或者调了汤,小学徒争着去洗锅子、擦灶台。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岳宁把陆培德的话翻译给大家听。

大家都爱听陆培德讲他们家的典故,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小学徒这个时候,拿勺刮锅底,尝个味道,偷偷学艺。从蹭勺到能上灶台,大多数人要耗费十多年啊!哪像我们这样有家传的?还有就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国家对那些大师傅进行思想教育。大师傅们也愿意教了。不过人都有私心,哪有不藏私的?不藏私,还逼着大家学的,”陆培德看向岳宁,“也就是宁宁了。所以啊,有机会该偷师就偷师。”

“九点,大家都不许走。我们一起去看,一起去偷师。”岳宁笑着说。

HTV的沈文琪在现场,这些对话都被录了下来,这还只是花絮,不是直播内容。她过来问岳宁:“宁宁,这些要剪掉吗?”

岳宁笑着说:“不用。”

日方工作人员过来问:“等下你们观看电视的情形,我们可以拍摄吗?”

“拍啊!”岳宁理直气壮地说,“都直播了,难不成还怕被人学去?”

到了九点,后厨这次参与菜品制作的几位主厨一起走进宁宴的一间大包厢,开始观看陈大师的直播第一场。

电视台很贴心,直接从上菜环节开始播放。

这家酒楼比宁宴更加富丽堂皇,鎏金雕花的大梁上垂下宫灯,让人仿佛置身于中国宫廷之中。陈大师身穿长衫,外罩马褂,他身边站着一排弟子,一个个穿着系着缎带的厨师服,一同欢迎到来的嘉宾。

嘉宾中有NC电视台的总裁和夫人,有日本知名的汉学家,也有美食家,还有当下大火的男女艺人,台湾方面则有知名画家、老饕,以及大火的歌星。

等嘉宾落座,边上一位穿着长衫的男子高声喊道:“美人献茶!”

穿着红色曳地旗袍的曼妙女郎们鱼贯而入,一位嘉宾身边安排一位美人,美人们为嘉宾斟茶。

岳宁感叹:这格调满分!

第189章 看对方的满汉全席

客人品茶之际,长衫男子高声吟唱:“干果蜜饯糕点十二品。”

三个身着黑色绸缎长衫的男子端着金漆托盘上前,三位旗袍美人揭开盖子,呈上干果蜜饯糕点。长衫男子还一一唱着干果点心的名字。

“这个时候上蜜饯糕点?吃了这些,还吃得下后面的菜吗?”章宏兴疑惑地问道。

“还是让陆哥来解释吧!”岳宁转头跟陆培德说明了情况。

陆培德向众人解释道:“满汉全席虽说号称北菜54道,南菜54道,实际上并没有固定的数量。据《调鼎集》记载,乾隆南巡御膳共有六百多款。另外,乾隆前往承德避暑山庄避暑时,也有御膳菜单。后人依据这些菜单,又为了沾上宫廷御膳的名声,便整出了108道的满汉全席,而且还形成了相应的礼仪流程。当然,在真正的宴席上,不会有人刻意报菜名。这些干果点心通常会放在休息区。客人来的时间有早有晚,客人到了先上茶和茶点,等人都到齐了,再正式开席。”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章宏兴挠挠头说道。

屏幕里,上菜环节开始了。出前菜的时候,马耀星问道:“我们的前菜都是成双数的,六个寓意六六大顺,八个就是发发发,可这怎么是九个呢?”

“怎么还有酱菜啊?”

“五个凉菜,四个酱菜,如果人多,就七个凉菜,四个酱菜。”陆培德说道,“我听我二叔说,以前点菜不讲单双数。”

“古人点菜多以单数为主。记录北宋朝野杂事的《避暑录话》中提到,司马光在洛阳撰写《资治通鉴》时,与友人聚会,‘果实不过三品,肴馔不过五品,酒则无算。’……”岳宁接着列举了一些典籍中的故事,“如今大家讲究好事成双,但从传统来说,请客吃饭也常有单数菜品。”

“原来是这样啊!”

阿邦笑着说:“宁宁,你看看你做的‘萝卜开会’,还被那么多人议论。人家拌个白菜,叫乾隆白菜,却理直气壮得很!”

“别乱说,这真的叫乾隆白菜,是正儿八经的传统菜。乾隆白菜和珊瑚白菜,都是食材特别简单,但要做好吃却不容易的凉菜,酱料是关键,酱料得细腻润泽,白菜挂色得漂亮才行。光看他这乾隆白菜的色泽,口味应该不会差。”岳宁说完,又跟陆培德重复了一遍。

“对,好吃的。”陆培德一脸认真地回应。

“真的啊?”

“真的,等明天忙完,我给你们做。”陆培德说道。

何运邦笑出声来:“我说阿德,以后你和宁宁,一个卖一百八一份的‘萝卜开会’,另一个卖一百八一份的凉拌白菜。”

“他们也就是弄了这么点仪式,实际上摆盘真的不怎么样,太简单了!”

屏幕里,每一道菜都用看上去极为贵重的黄地粉彩瓷器盛装,装盘就是简单堆叠,最多用菜心打个围边,跟他们相比可就差远了。

“话不能这么说,满汉全席的传统就是用这样黄地的粉彩瓷装盘,粉彩瓷器本身色泽明艳,再加上繁复的造型就会显得杂乱。”岳宁向大家解释道。

凉菜上完,旗袍美女为客人倒酒,热菜开始上桌。

第一道是清汤哈士蟆,这是每位一例的汤品。汤底清澈见底,哈士蟆油洁白如雪,上头散落着粉色的火腿粒。

报菜名的人详细地介绍着:这是东北一种蛙肚子里的油。岳宁看到电视里的几位日本客人面露犹豫之色,倒是台湾的几位客人很爽快地吃了起来。

那位老饕见日本客人不吃,便介绍说,这东西对女子特别好,慈禧就喜欢吃。听他这么一说,NC电视台的总裁夫人和另一位日本女星尝试着喝了一口哈士蟆汤,可刚吃一口就立马停了下来。

“我记得日本人吃白子吧?这不是差不多吗?”阿明很不理解,“而且他们还生吃白子,还有那个烧鸟里的提灯,这些他们都吃,怎么哈士蟆就不吃呢?”

“如果燕窝的知名度没那么高,大家听说它是燕子的口水,可能也会犹豫。”岳宁向他解释道,“这是饮食习惯的问题。上次我带回来一块奶酪,你们都说臭死了,可平时咱们吃臭豆腐不也吃得挺开心吗?我都说过好多回了,要尊重客人的饮食习惯,初次来咱们店里的外国人,尽量不要给对方推荐一些用非常特殊食材做成的菜。现在就是这种情况,顶级食材,未必受欢迎。”

岳宁侧头跟陆培德说:“陆哥,如果陈大师能把这个清汤哈士蟆换成孔府一品锅,作为今天第一天的第一道汤菜就好了。”

陆培德思索了一下:“可能一方面,他老人家觉得哈士蟆是东北特产,这道菜是满族菜的代表;另一方面,今天只是开场,直接上一品锅,有点为时过早,也许他想安排在明天。”

阿忠突然一惊一乍地叫起来:“哎哎哎!他们也上鲤鱼了。”

“糖醋黄河鲤鱼,那可是鲁菜名菜,他们上这道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岳宁看向阿忠说道。

“那不是……那不是咱们……”阿忠吞吞吐吐地说。

岳宁笑了笑:“咱们做咱们的,他们做他们的。陆哥也跟鲁菜大师学过,会做黄河鲤鱼。我在西北生活了那么多年,也会做黄河鲤鱼。再说了,两家的做法不是还有区别吗?”

在黄地粉彩牡丹缠枝莲纹的大盘里,那尾黄河鲤鱼头尾翘起,经过油炸定型,呈现出鱼跃龙门的姿态。执壶的美女将琥珀色的糖醋汁均匀地浇淋在鱼身上,糖醋汁在灯光的映照下,宛如剔透的琉璃。

“做得真漂亮。”岳宁看向陆培德,“陆哥,明天就看你的手艺了。”

陆培德笑着回应:“不是说好咱俩配合吗?”

这道菜显然很受欢迎,宾客们的表情都十分享受。那位老饕称赞道:“陈大厨宝刀未老啊!”

穿长衫的男子微微弯腰说道:“这道菜出自陈大厨的公子,陈锦龙先生之手。”

老饕面露惊讶之色:“我记得陈大厨五十岁才得了这个儿子,那时候刚到台湾,现如今这孩子还不到三十岁吧?”

“二十八岁。”

这时,穿着厨师服的年轻厨师走了过来,说道:“林先生好!”

岳宁看到这位年轻人出来,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陈大师,有着这么高的名望,还要跟她一个小辈打擂台。真是天下父母心,这是在为儿子铺路啊!

糖醋鲤鱼收获了一众好评,下一道是菌菇冬笋烩鹤掌。

阿忠看着这道菜,问道:“这不就是宝华楼里日常吃的双菇鸭掌煲吗?鹤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大家,包括活了两辈子的岳宁。

在大家的沉默中,下一道菜上桌了,正是鲁菜里最常见,也是大名鼎鼎的功夫菜油爆双脆。

看着那一盘挂着透明玻璃芡,鸡胗和猪肚颤颤巍巍的油爆双脆,岳宁看向陆培德,陆培德连连摇头:“我们家最不擅长的就是爆炒,这道菜到我手里肯定做成炒皮筋儿。”

“我的意思是,等有空我和阿邦叔一起带你练练这些爆炒的菜。要是这道菜你能做好了,你这不会炒菜的名头就能摘掉了。”岳宁说道。

陆培德点头:“好,我先谢过了。”

“这不就是一道炒菜吗?有什么难的?”在座的都是粤菜师傅,除了陆培德,其他几个人,炒勺上的功夫都不差。

电视里,日本人只知道这菜好吃,那位老饕赞叹道:“这道菜对火候的要求特别高,欠一分则不熟,过一分则不脆。莫非也是小陈大厨做的?”

那位穿长衫的男子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是。”

老饕一脸享受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道菜竟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了。”

能让这位老饕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个陈锦龙的手艺确实不错。

连着上了几道菜之后,终于轮到今天的压轴大菜,红烧熊掌。

在华丽精美的瓷器里,一只带着指甲的熊掌躺在蜜色汤汁里,被端了上来。

岳宁看着电视里的宾客把筷子伸向熊掌上。

岳宁留意到有几个宾客吃了一筷就停下了,而那位NC电视台的总裁则继续夹了第二筷。

那位对每道菜都进行点评的老饕,并没有吃第二口,而是用茶水漱了漱口。

“林先生,是这道熊掌做得不好吗?”长衫男子问他。

这位老饕说:“来台湾之后,我吃过几次熊掌,却再也没有吃到北京玉福饭庄那一只熊掌的味道了。你们这个熊掌,处理得还是不到位,还是有异味。可能是做得少的缘故吧?跟前面几道菜比起来,这道大菜逊色了。”

马耀星立马反应过来:“阿德,应该就是熊掌本身的问题吧?”

“应该是。但陈大师难道不知道吗?我黄爷爷知道,所以他不做呀!”陆培德说道。

“市场上熊掌多少钱一斤?一只连着毛的熊掌得有好几斤吧?总不能买几十只熊掌,再挑一只出来吧?”岳宁问道。

岳宁想起上辈子跟那位怀石料理大师去北海道的时候,他带她去一家中华料理店吃红烧熊掌。

在北海道,熊由于没有天敌,数量不少,日本政府允许捕杀一定数量的熊,捕杀后,必须上报政府编号并拍照。这些熊的熊掌流入市场,被制作成料理,这里是全世界唯一能合法吃到熊掌料理的地方。

那家中华料理店,料理熊掌的主厨来自北京,据说他的技艺是从给北洋政府高官烹饪的大厨那里学来的,他料理的熊掌应该是全世界最好的了。

那道红烧熊掌端上来,岳宁作为厨子,对肉的味道格外敏感,即便用了那么多调料去腥,也无法掩盖熊掌浓重的异味,她一口都没尝。

那个厨子肯定也知道熊掌有腥和不腥之分,只是这个食材太过难得,不管适不适合,他都要做,就只能用香料来掩盖那股味道了。

今天,陈家父子想必也是如此。

熊掌是压轴大菜,上完一道山药粥后,美女们为宾客奉上告别茶水。

今天的宴席就此结束。总得来说这位陈大师不愧是鲁菜大师。作为专业人员,这场宴会看点真不少,也能让大家长长见识。

岳宁跟大家道别,让大家好好睡一觉,准备明天的宴席。

第190章 宁宴直播

谁能想到,在港城和日本,港城厨师观看《满汉全席》重播的剪辑片,收视率居然比《满汉全席》首播还高。

岳宁粉丝众多,陈大师跟岳宁打嘴仗,粉丝都认为他为老不尊、倚老卖老,无端指责后辈。后来又说要做满汉全席,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蹭岳宁的热度。

港城的观众发现,那家酒楼除了装修奢华,用美女和帅哥上菜之外,菜品真的没什么可看的,尤其是在装盘方面,除了使用看上去特别昂贵的器具,他们实在看不出这些菜与港城普通酒楼的菜品有什么区别。他们甚至觉得宝华楼的装盘都比直播里的要漂亮得多。

宝华楼的装盘自然比不上宁宴考究,不过厨子们的手艺和审美在不断提高。小学徒们想学手艺,宁宴要求高,宝华楼要求相对低一些。比如龙雕得有点憨态可掬,凤雕得有点呆萌,这样的作品宁宴不能用,但宝华楼觉得有总比没有好。港城观众不禁质疑:“就这?”

日本的收视率同样不高。底层日料便宜量大,高端日料讲究禅意、留白,量少却精致。隔着屏幕,菜好不好吃感受不到,但好不好看却是一目了然。陈大师的菜,器皿华丽,装盘却量大且粗糙,日本观众完全欣赏不来。

大家都蹲守宁宴的花絮剪辑,预告片里说岳宁和陆培德要看录像偷师。

第二天早上九点,TS和HTV同时播放了这个花絮,收视率极高,蔡致远笑得合不拢嘴。

前两天在赛马会见到对家那个老色胚,被他问最近是不是力不从心,身边连女人都没有,蔡致远心里不爽,便打电话给对手电视台的老板,调侃说要不他们再重播一回,兴许今天收视率就能上去了。

那家电视台其实也在盯着宁宴这边。他们看到花絮里,岳宁和陆培德对满汉全席的解释,比那家酒楼自己说得还清楚明白,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夸赞之词。

对于那道红烧熊掌,宾客吃不惯,他俩还分析了原因,强调不是厨师手艺不好。

电视台正打算重播,恰好接到蔡致远的电话。这位电视台老板调侃道:“蔡生,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亨通的女星要是不够漂亮,要不要来我这儿挑挑?”

蔡致远愣了一下,懊悔给这色胚打电话,冷哼一声说:“下午四点我们就全程直播了。趁现在还有人看,赶紧行动吧!”挂了电话,蔡致远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这时,秘书敲门说道:“蔡先生,TS总裁山野先生到了。”蔡致远站起来,整了整西服,迎了出去。他下楼后,看到接山野一行的三辆车停在了电视台大楼门口。

除了TS的三位高层,日方还邀请了怀石料理大师宫本、铁板烧大师岩西、美食家渡边、书画家小野、超级巨星中村美伊。

最后一位是超级重量级人物,正是上一期做了膀胱鸡的法餐大厨卢卡斯。

当下,大家都在努力吸引全世界热衷消费的日本游客,欧洲是日本富裕阶层的旅行目的地。

这位卢卡斯大厨接受拍摄上一期节目,也是想宣传自家餐厅,没想到最终效果很不理想。

这次石川亲自飞了一趟法国,跟他探讨一个港城大厨在日本爆火、吸引众多日本人赴港旅行的事情。当然,港城和欧洲无法相提并论,毕竟港城与日本之间航程才四五个小时。可中餐能和法餐比吗?卢卡斯又问石川,这位中餐大厨有什么荣誉。

石川回答:“没有。”

当他看到录像里的大厨是个少女时,更是感到奇怪。他知道中餐的做法和法餐不同,但是录像里,这个少女,调料不讲定量,温度不用温度计,甚至很少见她用计时器,就是凭借经验去做。炒菜时,食材在炒锅里翻滚,看似像表演,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决定来一探究竟。

几个人在电视台稍作交谈后,便出发前往宁宴。

此刻,宁宴的后厨,大家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众人不免聊起昨天对家的宴席。马耀星正和陆培德、岳宁一起准备盘饰,他看着陆培德用胡萝卜雕刻蟠龙门柱。

马耀星问道:“我说阿德,我看你这雕刻手艺挺不错,你也说你们家菜受鲁菜影响,那鲁菜就没受粤菜影响?昨天我可没见他们用雕花。”

陆培德说:“粤菜大厨也不是个个都会雕花。我们家做官府菜,才注重这门手艺,其他厨子很少学。不过,陈大师那儿摆盘不讲究,还有另外原因。”

“什么原因?”

“鲁菜本是八大菜系之首,底蕴深厚,御厨里一半是山东厨子,还发展出了京鲁一派。那时的鲁菜雍容华贵、精致讲究。可后来日本……”陆培德看了一眼正在拍摄的日本摄影师,挺直腰背接着说,“日本全面侵华,百姓越来越穷,饭庄要活下去,很多有名的高级鲁菜酒楼也开始做量大实惠的菜品。抗战结束后,这些酒楼厨子做菜手艺还行,可像雕花这类旁枝末节的技艺就差了。”

“就跟现在的福运楼一样,很多菜已经不会做了。梁实秋先生在1926年时,曾在北京最好的东兴楼与朋友相聚,那一餐让他念念不忘,尤其是一道‘芙蓉鸡片’,他还专门撰文详细描述。抗战期间,东兴楼被日军占领,战后东兴楼重新开业,梁先生评价说‘大失所望,名存实亡,无复当年手艺。菜用大盘,粗劣庸俗。’”岳宁手中一朵用红心萝卜雕成的牡丹花完成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盐商豪富,让淮扬厨子不仅刀工了得,甚至还要有书画技能。而战争导致经济萧条,让鲁菜从宫廷御膳变成量大管饱的平民饭菜。”

今天是日本电视台来拍片子,这个话题不能深入讨论,身为中国人,大家只能沉默。

“宁宁,客人到了。”秘书李小姐进来提醒她。

岳宁走出去,苏菲已经在门口迎接客人。石川为她介绍来宾,岳宁和大家一一握手。宫本先生笑着说:“上次看岳小姐做刺身,非常惊艳,今天不知会带来什么惊喜?”“今天有鱼生,是我们港城的做法,欢迎品鉴。”

介绍完客人,岳宁带着他们进去,前往二楼最大的包间。宁宴接手了辉煌的摊子,装修走的是金碧辉煌的风格,硬装修改成本太高,只能在软装方面调整,统一使用浅米色调的家具,倒也和谐。但这与他们主打的高端中餐,多少还是有些不搭。要是能像上辈子那样,是中式庭院风格的餐厅就更好了。

中村美伊的目光被茶几上的糕点吸引,说了一串日语,大家都看向茶几。米色的茶几上摆了四盘糕点,扇形的白色瓷盘里,两块白色奶糕上飘落着几片桃花,旁边是刚露出嫩黄色花蕊的娇嫩浅紫色芍药花苞模样的芍药酥;圆形盘子里是荷花酥、荷叶饼、金鱼菓;第三个方盘里是柿子和花生形状的糕点;最后一盘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小猫酥,配上两个白色圆球奶菓。

书画家小野眼睛盯着盘子问了一句,翻译说:“小野先生想问,这几个字是你写的吗?”

每个盘子的留白处,岳宁都题了字,分别是“春色满园”“夏日荷塘”“秋日丰收”“冬日闲趣”。

岳宁答:“是。”

侍应生上茶后,中村美伊犹豫该吃哪个,岳宁推荐了桃花酪,说它奶香浓郁,热量还不高。

喝过茶,吃过茶点,照拍摄计划,几位大厨要先参观后厨,摄制组已经准备就绪。岳宁带着他们下楼。

拍摄开始,岳宁先介绍了一下宁宴后厨的布局,今天,宁宴后厨的每个功能区域都辟出了专门区域用于节目拍摄,这样能减少拍摄对营业的影响。即便做了准备,人手和空间还是得为今天的拍摄让步,宁宴减少了今天晚市三成的接待量。

宁宴晚市的后厨人员现在已经到岗,正在忙碌。

另外一边,陆培德拿了一团面正在搓揉,岳宁说:“陆大厨在做今天要用的龙须面。”

只见陆培德双手按住面团两端,手腕一抖一抻间,面团被拉长。他退后三步,将面团抛向空中,接住时面条已成了拇指粗细的长条。

日本宫本问:“这是在做拉面吗?”

“是,但是要拉到能够穿过缝衣针。”岳宁说道。

宫本听了翻译的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穿缝衣针?”

陆培德把面条拉开对扣,洒粉再对扣,这般反复百十回合,随着最后一扣的完成,他将面条一端轻放案板,另一端缓缓举过头顶,手腕抖动间,细如发丝的面条,倾泻而下。

岳宁从秘书手里接过缝衣针,递给石川:“石川先生,随便取一根面条,看看能不能穿过这根缝衣针?”

那位法国大厨显然比石川更加心急,他先一步去面条那里,问了一句,翻译说:“卢卡斯问,他可以拿一根看看吗?”

石川把缝衣针给他,跟他说可以穿针。

“真的?”卢卡斯问归问,他已经用那根细细的面条穿过了缝衣针。

这是今天直播的第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