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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讨回公道

阿根从公社回来,他怀里揣着盖了大红印章的证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一进家门,就瞧见他家门口挤满了人,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都眼巴巴地等着他。

“都进屋,外头冷得很!”阿根扯着嗓子招呼着众人。

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哥嫂,此刻也满脸堆笑,跟在他身后,热情地帮着招呼乡亲。

屋内冷得像冰窖,阿根在铜盆里添了些干柴,点了火,暖意在屋里渐渐弥漫。

他先是给男人们递上一圈烟,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包糖果饼干分给女人们。

他嫂子见他这般大方,心疼得直抽抽,赶忙伸手给自家几个半大小子抓了一大把,嘴里嘟囔:“快拿着。”

阿根看着嫂子这番模样,不禁想起回村前宁宁跟他说的话。

宁宁一脸认真地叮嘱他:“亲哥不帮说不过去,可你哥嫂心思多,心眼小,咱可不能把他们带在身边。要是他们跟来了,看着你们夫妻俩日子过得好,保不齐得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你们家里就别想安宁了。”

宁宁建议把哥嫂送到北京,去立德食品厂干活。这样一来,哥嫂和他们相隔千里,互不相干,日子才能过得清静。

想到这儿,阿根便不再一个劲儿地夸鹏城的好。既然大家都向往北京和大上海,那他就多讲讲立德食品厂。

“立德可是从苏州到上海,再到港城的老牌食品企业,和它合资的可都是北京和上海的大厂。”阿根一边说,一边列举了几种名气颇大的糖果饼干,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眼里满是向往。

“叔,我就不能去北京吗?”阿发那小子一脸急切地问道。

“不行,宁宁亲口交代的,带你去鹏城。她说你聪明却老是要偷懒,放在远处她不放心,她打算送你进福运楼做两年学徒,学厨师,好歹学门手艺……”

话还没说完,一阵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那个六指残废家在哪儿?”

阿根抬眼望去,只见张婆子推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往他家冲来,那架势,仿佛要把这屋子给掀了。

“葛月芹,你个臭不要脸的……”张婆子一张嘴,便是污言秽语,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阿根赶忙招手,把阿发叫到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阿发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阿根不慌不忙地脱下身上那件厚实的呢大衣,里头是一件藏青色的半高领羊毛衫。众人瞧着他大冷天脱衣服,都一脸疑惑。有个婶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件大衣,嘴里啧啧称赞:“这料子,好厚实啊!这里子滑溜得很。”

他嫂子见状,赶忙上前收走大衣,没好气地说:“毛手毛脚的,当心把衣服刮坏了。”

阿根大步走出门,看着张婆子跳脚骂人的模样,就像个跳大神的,心里一阵厌烦。他顺手拿起墙角的劈柴刀,把一块木头稳稳地放在墩子上,冷冷地说:“我媳妇儿还在鹏城呢!你骂了也是白骂。”

张婆子一听葛月芹不在,立刻把矛头转向阿根,破口大骂:“你个畜生……”

话还没说完,就见阿根猛地举起刀,“咔嚓”一声,大块木头被劈成两半。在鹏城的这些日子,阿根顿顿有荤腥,又抢着干活,半年下来,身板越发魁梧壮实,那肌肉鼓鼓的,透着一股劲儿。

阿根察觉到张婆子的骂声戛然而止,他直起腰,把半块木头放好,头也不回地说:“继续啊,别停,你就骂这么两句,我还真不习惯!今天我不扔你,就让你骂个够,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阿根本就聪明,当初杨福根才会推荐他去学兽医。他学东西快,又肯钻研,还特别会与人打交道,跟港城来的主管、机修师傅关系都处得特别好。在鹏城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不是刚出去时那个土里土气的模样了。

这模样,倒是让张婆子想起之前被他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出去的场景,心里一哆嗦,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今天我去卫生院,碰上张大夫,告诉他,月芹怀上了。”阿根一边劈柴,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听说你儿媳妇在喝药调理?”

“对啊!张婆子,你儿子生不出,你儿媳妇喝药有啥用?”旁边一个乡亲忍不住搭腔。

“干瘪的种子,种在地里能发芽吗?张婆子,你们咋就只知道怪儿媳妇呢?”又有人跟着起哄。

“月芹这么多年,被你骂得抬不起头,你儿子还背着她跟小护士搞在一起。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只能偷偷抹眼泪,哪能想到不能生的是你儿子啊。你还有脸上门来撒泼?”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张婆子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满屋子的人都盼着阿根能带他们出去挣大钱,见张婆子来闹事,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就在这时,大队广播里传出阿发的声音:“阿根叔媳妇儿,月芹婶子之前的婆婆骂上门来了。想看热闹的,都赶紧来啊!以前张家婆婆骂月芹婶子生不出孩子的时候,就爱挑畜牧站放饲料,各个大队的人去拖饲料,人最多的时候去骂。大家还记得阿根叔和月芹婶子结婚那天,她骂到村口,咒阿根叔断子绝孙吗?现在月芹婶子怀上了,她儿媳妇还没动静,她又上门来骂,大家想不想知道她这次又要骂啥?人来得少了,她可骂不尽兴,都快来啊!”

阿根娶葛月芹那天,葛月芹从畜牧站出嫁。

张婆子不仅恨葛月芹,更恨杨勇根,她去畜牧站闹,杨勇根赶了她好几次。

她在畜牧站闹了无数次,整个畜牧站乃至周边的人都知道,葛月芹被传没有生育能力。这婆子还不满意,她就要整个小杨沟的人都知道这事,好让葛月芹和杨勇根抬不起头。

那天,她早早地守在村口,等阿根骑着自行车把葛月芹接回来,冲上前,手指着他们夫妻俩破口大骂:“杨勇根你个残废,娶个破鞋葛月芹,以后肯定断子绝孙……”

幸亏福根书记反应快,赶紧把这闹事的老婆子请出了村子。

这事儿大家可都记得。

在这酷寒时节农活很少,庄户人家都寻着暖和处猫冬。

恰在此时,大队广播里阿发那扯着嗓子的呼喊,爱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哪还坐得住?一个个裹紧棉衣,呼朋引伴,朝着阿根家的方向匆匆赶去。离得近的,脚程快些,此刻已然到了,把阿根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会儿张婆子整个人才清醒过来,她这是要害了儿子啊!

张婆子的男人和儿子都是卫生院的医生,一家人住在卫生院分的集体宿舍里。阿根去卫生院敲章,还和她儿子起了冲突的事儿,早有人添油加醋地传到她耳朵里。

她一听,瞬间火冒三丈,恰似被点燃的火药桶,“噌”地一下就炸了。也顾不上细问究竟,随手推出自行车,就朝着小杨沟奔来,一心想着找葛月芹算账,给儿子出这口气。

这些年,张婆子欺负葛月芹都成了习惯,骂起人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张口就来。

可到了这儿,她才发现,扑了个空,葛月芹压根没回来。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六指残废出去闯荡了一番,竟像换了个人似的。

往昔的土里土气全然不见,如今站在眼前的,是个手里提着砍刀,人高马大、神色冷峻的汉子。张婆子瞧着,心里“砰砰砰”直打鼓,慌乱得厉害。

与此同时,周遭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一句句都戳在她心窝上,全是在说她儿子不能生育的事儿。

众人正不断往杨勇根家的院子里挤,几个年轻小伙和半大少年,嫌门口人太多,挤不进去,索性手脚麻利地翻上了土墙,坐在墙头瞧热闹。

阿根见张婆子紧张地手发抖,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嘲讽道:“接着骂啊!怎么一提到你儿子不能生,是个没种的,就哑巴了?不敢吭声了?”

就在这时,张祥费力地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挤了进来,大声喊道:“妈!”

阿根随手把劈柴刀往墙角一扔,伸手指向张祥:“你儿子金贵,你宝贝得紧。可月芹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也是有爹有娘生养的,也是有血有肉、要脸面的人。你到处宣扬她不能生育,你把她的脸皮往地上踩啊?我们结婚那天,你堵在村口骂,她强忍着泪水,还得陪着我给宾客敬酒。后来宁宁来信,说让我们去鹏城,她连公家的铁饭碗都不要了,毅然决然就去了。你知道为啥吗?就因为在这公社里,她走一步都背着生不出孩子的骂名,抬不起头!”

张祥得知他妈来小杨沟闹事,心急如焚,一路急匆匆追过来,没料到眼前这个场面如此热闹。他赶忙上前,拉住他妈,想要带她离开。

阿根见状,大声喝道:“先别走!这世上讲究个理字,四方桌子摆着八方的道理,我今天非得给我媳妇儿讨个公道!”

阿根这话一出口,原本骑在墙头上的阿发,“嗖”地一下跳了下来,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喊:“都堵上,别让他们走!”

原本就拥挤的门口,这下被人群死死堵住,水泄不通,谁也不让谁。

“杨勇根,你到底想干什么?”张祥又气又急,怒吼道。

阿根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没别的,今天就是要把这道理跟你掰扯清楚!”

张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喊:“有什么好掰扯的?我认了还不行吗?”

“你认了?”阿根向前逼近一步,“你认了就能抹平月芹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讲道理!”阿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男人娶媳妇儿,女人嫁汉子,那都是奔着一辈子相互扶持、相伴到老去的。结了婚,遇上事儿了,夫妻之间就该坦诚相待,好好商量,一起扛过去。可要是真到了过不去的坎儿,也该给对方留些脸面,好聚好散。不为别的,就因为曾经有过夫妻情分。可你们呢?都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不能生育,就一股脑儿把过错全推到月芹头上。你们骂她,逼她领养孩子。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你妈还跑到她单位,逼着她离婚。男人,生不出孩子,算不上是最窝囊的。最最不是男人的是没良心,是没有担当!”

他猛地转身,面向小杨沟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大声问道:“大家都评评理,他张祥是不是天底下最没种的玩意儿?”

“对!”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应。

阿根听着这整齐的回答,大步走到门口,抬手一挥,说道:“让他们走。”

堵在门口的人群纷纷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路。

阿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脸涨得如同猪肝色的张祥母子俩……

第172章 回粤城交流

大家伙儿的心思,全放在了去北京的名额上,要是去不了北京,退而求其次,去赵家的制衣厂也成。

毕竟,听闻岳宁的对象才刚大学毕业,家里就给了五十万港币,让他创业。这不禁让众人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么个毛头小子,懂做生意吗?他开的工厂,靠得住吗?

这么一合计,大家都宁愿等着下次北京招工,也不太乐意跟着阿根来鹏城。

最后,愿意来鹏城的,也就只有杨忠义和陆春梅夫妻俩,还有岳宁指定的杨长发那小子。另外两个,是仔仔细细问了阿根,鹏城电器厂到底做什么,得知是做电风扇后,他们琢磨着,做电风扇说不定比做方便面和衣服能学到更多东西,这才决定跟着来。

阿根心里清楚,这些名额可都是宁宁费劲跟朋友要来的。就他们电器厂的待遇,再加上乔家的名望,工业区的领导成天都想着打招呼,要塞人进来呢。

既然大家不想来,也没必要非得把名额填满,于是,他就带着这寥寥几个人回来了。

这段时间,岳宁恰好就在粤城,跟二商局合作都小半年了。这不,她带着何运邦和罗国强回福运楼交流、汇报工作。

一大早,岳宁就到了福运楼的后厨。如今福运楼的主厨,是罗长发的大徒弟,岳志荣的大师兄姚元福,岳宁尊称他一声师伯。

这位师伯当年不想跟罗世昌争主厨的位子,主动申请去干休所做大厨。

后来岳宁刚从西北回来那会儿,凭着一身厨艺,让罗世昌原形毕露,宋局长就把罗世昌和姚元福对调了岗位。

姚元福的厨艺和罗世昌不相上下,而且他儿女都不从事这一行,所以教起徒弟来毫无保留,比罗世昌尽心多了。

自从福运楼送厨师去港城宝华楼培训,大家听说那些去培训的厨子,底薪一千五到三千港币,虽说底薪打七折拿,可还有花红。花红都有两三千,去港城两年,回来就能挣够一辈子的钱,谁不心动?

虽说这个机会号称面向二商局下属的所有饭店,可福运楼和宝华楼本就一脉相承,去港城的厨师人数也是最多的。福运楼的哪个厨子不想争取这个机会?

这不,岳宁在后厨一站,厨师们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

去港城能挣大钱,大家都知道了,可岳宁这次带两人回来,还有个目的,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去港城是真能学到手艺,好让福运楼的厨子们都卷起来。

今天中午这桌菜,最大的亮点就是每人一例的鸽吞翅,选用的是三十六日的乳鸽。

做脆皮糯米鸡用童子鸡都很难脱骨了,更何况是这么嫩的鸽子,而且一共要脱十只。

何运邦和罗国强一起给大家演示整鸽脱骨。

何运邦没去港城之前,在福运楼就有“牛河邦”的称号,也算是福运楼的老师傅了,功底扎实,去港城这么段时间,学会整鸽脱骨,大家倒还不算太震惊。

可罗国强,出去之前杀鱼都不太熟练,如今却让大家惊掉了下巴。只见他双指熟练地往里一推,就把鸽子骨架完整地取了出来。

姚元福走上前,拍了拍罗国强的肩膀,欣慰地说:“国强啊!出息了,你爷爷后继有人了。”

罗国强笑着看向岳宁,解释道:“乳鸽汤是宝华楼几乎天天有的特价菜。”

“啊?”众人一脸疑惑。

何运邦接着跟大家说:“我们在宁宴和宝华楼练整鸽脱骨,练坏了的鸽子,就剁成块,给宝华楼做特价菜。国强练坏的最多啦!”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都忍不住笑起来,罗国强不好意思地笑。

罗国强拆完鸽子,开始将鱼翅填进鸽子腹内。

何运邦已经着手准备他今日的拿手大菜,炸荷包鱿鱼。

何运邦的炒菜功夫,那可是一绝,就连岳宁都自叹不如,不过在其他技巧上,他多有不足。炸荷包鱿鱼这道菜,极为讲究五味的调和,且以蒸、酿、炸为主要烹饪技巧,十分考验厨师的功底。虽说它不像鸽吞翅那般名贵,可繁杂的做法让不少厨师望而却步。

何运邦每挪动一步,身后便簇拥着一群小厨师,他们眼睛瞪得溜圆,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何运邦先是来到蒸笼前,伸手揭开盖子,一股带着米香的热气猛地升腾而起,直扑人脸。

“都瞧好了啊,”他扬了扬下巴,指着蒸笼里粒粒饱满的糯米饭,“这糯米饭得偏硬些,这样待会配料拌进去,才不会软塌,失了口感。”

接着,他将蒸好的糯米饭打散,放在一旁晾凉。转身来到灶台边,点火起锅,倒入少许油,待油微微冒烟,便将切好粒的五花肉放入锅中。

瞬间,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后,他又依次将香菇、虾米、莲子倒入锅中,不停翻炒。就在烹入生抽的刹那,那浓郁的香味瞬间在整个厨房里弥漫开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调味得稍微重一点,”何运邦一边翻炒,一边扭头对着身后的小厨师们说道,“因为等会儿还要放米饭,味道淡了可不行,都记住了啊!”

说罢,他熟练地加入各种调料,转小火焖煮。小厨师们纷纷点头,眼神里满是钦佩。

趁着锅里焖煮的间隙,何运邦又快步走到一旁,手脚麻利地准备起其他菜品。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何运邦再次回到灶台前,揭开锅盖,用筷子挑出一粒莲子。“看,莲子已经粉糯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加大火力,快速将配料收汁。紧接着,他把晾凉的糯米饭倒入锅中,拿起勺子,快速而有力地搅拌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自然,不一会儿,每一粒米饭都均匀地裹上了料汁,色泽诱人。

“把鱿鱼筒拿过来。”何运邦朝着一旁的小学徒喊道。接过鱿鱼筒后,他又开始耐心指导起来:“填米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太满,不然蒸的时候容易胀破;也不能太空,否则口感不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邦哥,你这是把烟都戒了?”

何运邦一听,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抬眼往岳宁那边望去,没好气地说:“别提了!从早忙到晚,少炒一盘菜就少一份提成,我哪还有闲工夫去抽烟?”

岳宁笑嘻嘻地打趣道:“我这可是为你好,既能让你多赚钱,还能帮你省钱。再说了,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少炒一盘菜。”

何运邦没理会岳宁的调侃,专心填好了糯米饭,把鱿鱼放入锅中蒸了三分钟。之后,他迅速将鱿鱼取出,拿起刷子,均匀地在其表面刷上酱油生粉水,接下来便要等鱿鱼表皮风干。

“走,跟哥出去抽根烟。”何运邦喊上几个相熟的兄弟,走出了厨房。

一出门,他便从兜里掏出香烟,遇到熟人就热情地递上一根,和几个兄弟一起点上烟,瞬间,烟雾缭绕。

“邦哥,你跟岳宁关系好,帮我跟她说说呗,让我也去港城。”一个兄弟拉着何运邦的胳膊,满脸期待地说道。

“别着急,早去晚去都一样。你现在啊,主要是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切菜快、炒菜快,你拿的钱才多。你看罗国强,虽然第一批去了港城,可基本功不够好,底薪就定得低。他每天花在练习基本功上的时间多,上灶台做菜的时间就少,拿的花红自然也少,一个月也就三四千。我呢,不仅炒菜,还带学徒,有一笔带徒弟的费用,还有前三名的额外奖励,最多的一个月,我花红拿了七千多。”

“七千多?”那兄弟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震惊。

“加上底薪,一个月快一万港币了?”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惊得合不拢嘴,之前他们只知道普通厨子的收入,却没想到像何运邦这样的大厨,收入竟这么高。

“是啊,你以为呢?”何运邦吐出一口烟,缓缓说道,“你知道宁宴最贵的一桌酒席多少钱吗?五万!”

“阿邦哥,你跟岳宁的爸爸关系这么好,就没想过一直留在港城吗?那样你就能一直拿这么多钱了。”另一个兄弟好奇地问道。

“如果我们都想留在港城,你们哪还有机会啊?对吧?”何运邦笑着反问道。

众人一听,心里一紧,生怕真没了机会。

“再说了,宁宁跟鸿安签了协议,以后会跟鸿安酒店一起进内地。我们这些去过港城的人,到时候也有机会的。”何运邦掐灭烟蒂,站起身来,“走了,干活去。”

何运邦回到厨房,午市即将开市,岳宁正在指点福运楼的厨师们。

“国强。”何运邦喊了一声。

罗国强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走过来。

“咱俩一起检查一下菜品准备情况。”何运邦说道。

“好嘞。”

两人仔细检查了一遍,补齐了缺失的食材和调料。何运邦走到岳宁身边,说道:“宁宁,都准备就绪了。”

恰好此时,福运楼的张经理匆匆赶来,说道:“领导和大师傅们都到了。”

“准备开席。”

岳宁和张经理一起前往门口迎接。

宋自强远远地就看到岳宁穿着一身厨师服,便知道她肯定又在后厨忙活了。

“小岳,辛苦你了。”宋自强微笑着说道。

“局长这说的什么话?我是福运楼的子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岳宁满脸笑意,客气地将众人请进店内。

众人来到桌前,只见桌上的凉菜已经摆放整齐。

第173章 董师傅的赞赏

宋自强站在桌旁,目光在摆满精致凉菜的桌面和身旁那位神情严肃的老师傅之间来回游移,他问老师傅:“董师傅,您瞧瞧,这些菜做得怎么样?”

董师傅闻言,缓缓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冷碟。只见那双飞蝶摆盘的,是薄如蝉翼、纹理清晰的鱼生,每一片都切得恰到好处,仿佛灵动的蝶翼;交颈鸳鸯是荤素搭配的冷拼,色彩和谐,造型栩栩如生;还有那用洋葱巧妙雕琢成荷花花瓣,中间轻放着晶莹海蜇的并蒂莲,让人眼前一亮。

董师傅那张平日里刻板得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里透着敷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做菜啊,讲究的是实实在在的口味,可不是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董师傅是粤城另外一家酒楼——东方楼的总厨。

那东方楼的前身便是解放前声名远扬的老牌茶楼和盛居。

在过去,酒楼以正餐为主,菜品丰富,主打宴请招待;而茶楼则是以茶点见长,是人们休闲闲聊的好去处,两家就像两条平行的轨道,各有各的经营方向,互不相扰。

和盛居在解放前,除了茶点精致可口,还有一大特色便是那一群年轻貌美的女招待。

当年,和盛楼甚至还举办过女招待选美活动,一时间风头无两,红极一时。可解放后,政府对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改,为了彻底扭转和盛居在人民心中的旧印象,将其改名为东方楼,从此摇身一变,成了一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饭店。

同样的,福运楼也经历了从解放前高档奢华的大酒楼,转型为为人民服务的饭店的过程。这两家背景截然不同的老店,在时代的浪潮下,逐渐走向了相似的发展道路。

遥想当年,罗老师傅在世的时候,东方楼在福运楼面前,不值一提。可后来罗老师傅离世,这些年福运楼在罗世昌的折腾下,每况愈下。

董师傅原本是和盛居的炒菜师傅,在茶楼的经营模式下,炒菜师傅并非主力。但和盛居转型成东方楼后,董师傅的机会来了。他本就是个愿意钻研,真把为劳动人民做好菜作为信念的人,这些年,在他的努力下,东方楼渐渐成了劳动人民心目中物美价廉的饭店。

几个月前,岳宁开始与二商局展开全面合作,计划在二商局下属的所有单位挑选厨师,送往港城培训。

这消息一传出,别的酒楼都把这当作一次难得的机遇,纷纷踊跃响应。

唯独董师傅对此不以为然,他用格外清醒又带着几分不屑的口气说道:“送人出去赚钱,我没意见。但别把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说白了,不过是港城的老板精明,瞧着咱们内地的厨子手艺好还价格便宜,招过去当苦力罢了。我们还是先观望观望再说。”

大师傅既然都这么表态了,东方楼自然也就没人报名参加这次培训。

宋自强在盘点下属饭店时,对董师傅这个倔老头,那真是又爱又头疼。爱的是他对厨艺的执着和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头疼的是他那股子倔强劲儿,认定的事儿就很难改变。而董师傅,也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

“做菜难道不讲究色香味形俱全吗?”宋自强自从结识了周宣雄和岳宁,也算是对粤菜有了更深的了解,入了门道。

“这就好比孩子学走路,连路都还没学会走,就想着跑?福运楼还是先把罗师傅当年的本事拾起来,再谈其他的吧。另外,咱们可始终得记住,我们是为劳动人民做菜,只有劳动人民吃了说好,那才是真的好。”董师傅说话时,声音铿锵有力,义正言辞,不容置疑。

宋自强听了直摇头,也暗自惭愧,自己在这方面的觉悟,跟这个倔老头比起来,确实差了一大截。

“各位领导,各位大师傅,快请坐。”岳宁的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心里清楚,此刻辩驳毫无意义,对于厨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切都等品尝过后再说。

“坐,快请坐!”宋自强也连忙热情地招呼着大家。

岳宁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茶壶为大家倒茶,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说道:“各位都是粤城餐饮界的前辈,今天能来福运楼品尝我阿邦叔和罗国强的手艺,我倍感荣幸。”

当她走到董师傅面前说:“董师傅说得对,美食,味道才是核心。今天就请各位大师傅品评一番,看看这两位的手艺是否有所进步。”

董师傅抬眼打量着岳宁,作为一名在厨艺上浸淫多年的手艺人,他向来欣赏那些脚踏实地、潜心钻研厨艺的孩子,最讨厌的就是油嘴滑舌、只说不做的人。

此刻,眼前这个小姑娘,在他眼里,不像是个专注于厨艺的手艺人,倒更像是解放前那些只会耍嘴皮子、口惠而实不至的生意人。

“好啊!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没问题吧?”董师傅盯着岳宁,语气里虽有询问,却也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

岳宁连声应:“当然,当然。”

岳宁双手端起茶壶,为在座的各位大师傅逐一斟上茶。

随后,她亲自拿起筷子,精心地拌起鱼生,将薄如蝉翼的鱼生片与柠檬叶丝、姜丝、花生碎等配料均匀地搅和在一起。拌好后,她微微欠身,面带微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恭请各位大师傅品尝。

董师傅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拌好的鱼生,放入口中。鱼生的脆嫩鲜美,柠檬叶的清新,姜丝的微辣,花生的香脆,各种配料与鲜嫩的鱼生相互映衬,口感丰富。

董师傅忍不住再次夹起一筷,这一次,他将鱼生置于眼前,仔细端详,再将其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许久,他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岳宁嘴角微微上扬,继续介绍:“这个玻璃脆皮烧鸭,我融合了北京烤鸭和咱们广式烧鸭的特点,改良了配方,如今可是港城宝华楼的招牌菜,也是罗国强的拿手好菜。师傅们不妨也尝尝?”

董师傅抬眼望去,只见那烧鸭色泽红润透亮,表皮紧绷,有琉璃般的光泽。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只听“咔嚓”一声,酥脆的表皮应声裂开,丰腴的油脂在齿间瞬间爆开,香而不腻,鸭肉鲜嫩紧实,汁水丰富。

“这个烧鸭的缺点是容易腻……”岳宁主动与大师傅们探讨起这道烧鸭的特点。

鱼生、烧鸭过后,一道百花酿鸭掌被端上了桌,紧接着,是一盘咕噜肉。由于正值冬天,并未做冰火咕噜肉,而是传统的酸甜口味。

菠萝咕噜肉可是董师傅的拿手菜,过往不知被多少食客称赞。

他做这道菜,向来只选梅头肉,因其肥瘦相间,做出来的咕噜肉细嫩多汁,口感绝佳。

然而眼前这盘咕噜肉,颗颗滚圆饱满,汁水丰盈,一口咬下去,里面竟还藏着丰富的层次感,味道比他做的更为浓郁。董师傅心中不禁泛起疑惑:这是用了五花肉?可又不太像。

此时,已经有人替董师傅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岳宁解答道:“解放前,福运楼的咕噜肉便是用切成薄片的五花肉裹成球制作的。”

岳宁详细地阐述起这道传统菜肴的独特之处。听闻她还用了橙汁调味,董师傅再次夹起一颗咕噜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这时,岳宁转过头,看向董师傅:“董师傅,这菜还行吧?”

董师傅微微点头:“很不错。”

一旁的服务员听到东方楼的董老头这般评价,偷偷一笑,快步往后厨跑去。

一进后厨,她便模仿起董大厨那严肃的表情,绘声绘色地学起他从说“不错”到“很不错”的样子。

何运邦一边听着服务员的讲述,一边有条不紊地做菜。他提起表皮微微风干的鱿鱼,轻轻放入锅中,刹那间,“滋滋”声瞬间响起,鱿鱼在油锅里翻滚、变色,金黄色的外壳逐渐形成,浓郁的香味也随之弥漫开来。待炸至外表金黄酥脆,何运邦捞出鱿鱼,控油后将其放在案板上,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随后在盘中摆成鱿鱼的形状,最后,他拿起勺子,淋上提前调好的料汁,大声说道:“上菜。”

服务员赶忙从打荷手里接过这道菜,小心翼翼地端上桌。

岳宁立刻介绍道:“这是潮汕老菜,炸荷包鱿鱼。”

董师傅一直专注于做菜,无奈在这个物资匮乏、交通不便的年代,若没有像岳志荣那般博采众长、四处收集典籍的心思,所学所钻研的菜品也就只有百来道。

他这样新中国成立后,从未为那些刁钻至极的地主老财做过菜的大厨,压根就没有机会,也想不到要做这种冷门老菜。

董师傅尝过这道集合了蒸、炒、炸、酿多种技法的炸荷包鱿鱼后,沉默不语。

“阿邦以前炒菜确实没得说,其他方面也就中规中矩,这半年来确实精进了不少。”张经理适时地说道。

“阿邦叔的基本功本就扎实,有了更多机会,自然容易融会贯通。主要是积极性被彻底调动起来了。”岳宁微笑着解释道。

这时,两个服务员端着两盘炖盅走了过来,为每人呈上一例鸽吞翅。

“这是罗国强做的鸽吞翅。”岳宁介绍道。

董师傅一直靠自己摸索成长,多年来始终把福运楼当作超越的目标。后来东方楼确实超越了福运楼,可这个超越,并未让他有多开心,因为那是在罗老师傅去世之后,福运楼不进反退的结果。

他向来瞧不上罗世昌,也见过罗世昌教出来的儿子罗国强,罗世昌私心太重,总想让罗国强走捷径,他曾为此感慨,这罗家怕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董师傅拿起筷子,轻轻戳破鸽子皮,只见鸽子肚子里塞满了鱼翅。这罗国强居然真会了整鸽脱骨的手艺?

“罗国强去港城多久了?”董师傅忍不住问道。

“他是最早一批去的,快五个月了。”

“才五个月?”他喃喃复述。

“去的这么多人里,罗国强是最努力的。”岳宁说道,“天道酬勤,他的付出有了回报。”

“嗯!”董师傅点头。

第174章 接机

有实力作为底气,交流起来便顺畅许多。

岳宁对各家派往港城交流的厨师进行点评,三十来号人,在她口中,就如同一位勤勉尽责的班主任细数着学生们的情况,每个人的优缺点,以及最近几个月的表现,她都能娓娓道来。

显然,她是真真切切地把这些人当作学徒,全心全意地教导。

“在这群人里,进步最为显著的,当属咱们福运楼的马耀星。这次他没回来,他要配合我爷爷的徒弟张骏明参加《厨王大赛》的半决赛,这几天一直在尝试新菜品。他本身天赋极高,在出去之前,一直凭借自身努力钻研,凡是靠自己能琢磨透彻的,他都做到了极致。在有人帮他拓宽思路之后,他融会贯通的速度特别快。”

“福运楼出去的第一批是三个人,第二批你选了两个,对吧?”宋自强向她询问。

“没错。这五个人相差不过两个月,到时候基本上可以一同回来。有了他们五个,福运楼的发展就能有起色了。”岳宁说道。

董师傅喝着汤,内心焦急万分。如今东方楼的客流量比福运楼还要多一些。等这五个人回来,要是真把福运楼带动起来,那东方楼可就又落后了。

“宋局长,下一批厨师什么时候选派?”董师傅问道。

宋自强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这老头脾气虽倔,但心地善良,愿意为下面的人着想。他说:“你问小岳,她什么时候需要人。”

董师傅此刻看着岳宁,回想刚刚见面时,她的客气与恭敬,自己还认为她油嘴滑舌,口惠而实不至。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孩子,还能如此谦逊,而自己之前却倚老卖老了。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由于平日里严肃惯了,这笑容显得有些牵强:“小岳,下一批厨师选派,能不能给东方楼多几个名额?”

“董师傅,什么叫多几个名额呀?这名额可是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一家酒楼的经理说道。

董师傅解释道:“我们东方楼上一批没送,下一批补上不行吗?”

“老董,上一批是你不让你的徒子徒孙去,凭什么这次要多给你名额?”一位大厨不给他面子。

岳宁微笑着说:“各位大师傅瞧得起我这个小丫头,我特别开心。眼看过年了,先让大家过个好年。明年,预计三四月份,宝华楼铜锣湾分店会开业,还有一家属于宁宴旗下,但主打北派粤菜的‘陆府家宴’,计划开在中环,目前还在选址,估计要到明年年中开业。过年之后我会回来挑选十来个厨师,四五月份再选十来人,大致会有二十个名额。到时候还希望大家踊跃报名,我这里择优录用。”

“一定一定。”

“‘陆府家宴’是怎么回事?”宋自强问道。

“《厨王大赛》中杀出了一匹黑马,是北京陆家菜的传人……”

岳宁向宋自强介绍了陆培德的基本情况,只说陆大师认为内地粤菜厨师人才匮乏,许多传统老菜失传,所以让侄儿去港城闯荡一番。

陆家传人确实实力非凡,一上场便以绝对优势拿下第一场比赛。

大家听闻下一场是宝华楼和这位传人的半决赛,一位大厨不禁说道:“咱们才是粤菜正宗,宝华楼可不能输。”

岳宁笑着说:“可陆哥是咱们内地的,内地有我,还有陆哥,这不正表明咱们内地人才辈出吗?”

“有道理啊!”

宋自强笑着说:“反正啊,你把他招揽进宝华楼,不管怎样都是赢。”

岳宁笑着点头:“宋局长看破不要说破吗!”

吃过饭,送走大师傅们后,宋自强叫上岳宁,前往福运楼办公室聊天。

“小岳啊,国家正在试点国企与港澳企业合资。粤城排在前列,我在想,拿出福运楼与你们合资,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你们祖孙是福运楼的子弟,对福运楼有传承,有感情,而且你是真心实意地想为内地做点事。关键是你还有出色的经营能力。”

这也正是岳宁一直渴望做的事,岳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既然双方都有此意向,那就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岳宁答应了,宋自强接着说道:“不过,咱们到底是社会主义国家,这也是一家国营饭店,不能像你的宁宴那样,脱离群众。咱们按照宝华楼的定位,你觉得呢?”

“肯定的。首先内地的经济还没起来,那样的消费人群都很少。而且鸿安进内地,肯定要在鸿安大酒店里开宁宴。按照宝华楼的定位,是最合适的。”岳宁非常认可这样的想法,随后又说道,“宋局长,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想让他进福运楼当学徒,能帮他弄个名额吗?”

岳宁永远记得,她爸刚去世那会儿,莫伯伯身体不好,两人那点粮食别说管饱了,就是活下来都难。

阿发是家里的小儿子,爹妈偏疼小儿子,给他煮了鸡蛋,岳宁就把主意打到这几个鸡蛋上,问阿发要鸡蛋,给莫伯伯补身体。

虽然也就个把月的事,十几二十个鸡蛋的事儿,可那是雪中送炭啊!这份情岳宁怎么能不还?

“不涉及户口调动,就没有劳保这块,也就是临时工。要有正式关系,就要等机会了,比如两家合资之后,你用你手里的名额招聘。”

“不用不用,我只是让他学手艺。”

“那为什么不带他到港城呢?”

“港城那个地方虽说繁华,但也鱼龙混杂,他年纪不大,我怕他学坏了。”岳宁微微叹了一声,“而且他不会粤语的话,确实会很不方便。在福运楼,学粤语,打下基础,我再带他去。”

“不占名额,没问题的。我来安排。”

岳宁和宋自强喝了会儿茶,眼见快三点了,她向福运楼借了一辆面包车,准备去机场接春梅婶他们。

既然来鹏城的人就这么几个,而且岳宁知道阿根叔心里惦记着月芹婶,想早点回去,所以她让阿根叔从北京回粤城时直接坐飞机。

岳宁在机场到达处等候,等啊等……这来的都是谁呀?

这几个月,她没少给春梅婶买衣服和布料,让秀秀和阿彪寄回去。就连这次阿根叔回去,她又让阿根叔给春梅婶夫妻俩以及元宝带了冬天的棉衣。

可春梅婶穿的是什么呀?她上身穿着用旧手套纱线织成的毛衣,那些旧纱线手套颜色深浅不一,使得这件毛衣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她一手提着用棉布大方巾包裹的包袱,一手牵着儿子元宝。

同行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忠义叔身上倒是穿了新棉衣,头上戴着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解放帽,帽檐微微卷起,下身穿了一条黑色粗布裤子,裤脚随意挽起,脚上是磨损严重的黑色布鞋。肩膀上扛着那个粗布缝制的大包袱。

这年头,不是有钱就能坐飞机,还得有国家单位开具的介绍信才能购票。所以,绝大多数旅客即便衣着不时髦,至少也穿着整齐。而他们几个在这样一群人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岳宁看到春梅婶正在东张西望,岳宁喊一声:“婶儿、叔,元宝,这里!”

元宝松开妈妈的手,跑了出来:“宁宁姐!”

“哟,半年没见,元宝都长这么高啦?”岳宁拉着元宝比了比,小家伙都快到她肩膀了。

陆春梅已经回过神来,她大着嗓门说道:“这小子胃口大得很,孩子的口粮打对折,他吃得比他爸还多,家里那点粮食,全进了他肚子里。”

元宝委屈地低下头,岳宁摸着他的头说:“没事,以后咱们能吃得饱饱的。”

“真的吗?”

“真的。”

陆春梅仰头从上到下,又低头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岳宁一番后,咋咋呼呼地问道:“宁宁,你这真成资本家啦?”

今天中午要见宋自强和几位大厨,岳宁自然穿着得比较正式,上身是一件墨绿底的蜀锦外套,下身搭配一条黑色丝绒长裤,看上去确实颇为华贵。

陆春梅声音响亮,引得其他旅客纷纷侧目,可把杨忠义吓坏了:“你个婆娘,瞎说什么呢?可别害人。”

陆春梅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本黝黑的脸吓得白了几分:“这可怎么办呀?”

岳宁笑着说:“没事,没事。大家是被婶儿的大嗓门吓到了。”

“真的?”陆春梅将信将疑地问道。

“真的,咱们先去车上,一起到宾馆再说。”岳宁正说着,却发现阿根叔怎么不在,“阿根叔呢?”

“那里!”春梅婶伸手一指。

阿根就在他们边上,他正和一个穿着雪花呢大衣的女子说话,那个女子从包里拿出一本工作手册,递给阿根:“给我留个地址和电话。”

岳宁疑惑,小声问:“这是谁?”

“阿根以前放跑的那个女人。刚刚下飞机的时候,她追着阿根过来。”

春梅婶这么一提,岳宁就记起来了。

当初阿根爹娘还在世的时候,给他买过一个媳妇儿,这个女人不愿意跟阿根,求他放了她。

他还真趁着他爹妈不在家,送走了她。

那时候福根书记刚刚回村,一直要整治这种恶习,但是这种事,哪那么容易改?

福根书记前脚去做思想工作,后脚村民冲进他们家砸他们家的盆盆罐罐。村民往地上一躺,反正你让我们家绝后,那大家日子都别想过了。

阿根自己把被拐的女人送走,福根书记立马把他这个事,做了典型,上报到公社和县里,好好地表扬了阿根。

有些村民可不这么认为,一个个背后叫阿根“傻根”。

岳宁想到这里,见那个女子跟他们点头,岳宁也跟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阿根写完后,那个女子从阿根手里接过本子之后,她刷刷刷写了几个字,撕下这张纸说:“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你得记得,你有个妹妹在这边。有事没事,多走动。”

阿根笑着说:“知道了,我和你嫂子都来这里了,有的是机会。”

这个女子点头:“嗯!等嫂子生了,一定要跟我说。我带你妹夫和外甥外甥女,一起去看嫂子和孩子。”

“好。”

第175章 一起到鹏城

岳宁放心地将阿发托付给何运邦。何运邦在福运楼已工作十五六个年头,是后厨极为出色的厨子,由他来安排阿发,岳宁觉得再合适不过。

另外,岳宁让阿发住进何运邦的家里。这事儿得从何运邦这次回来搬家说起。

这么多年,何运邦一家四口一直挤在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屋里。他父母年年申请住房,他自己跟单位申请,可住房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也正因如此,都三十四岁的人了,他还打着光棍。

就在他觉得希望渺茫之时,岳宁带他去了港城。短短几个月,他便攒下一笔钱。然而,这笔钱该怎么用来解决自家没房、没老婆的难题,他还毫无头绪。

在港城,买房并非难事,可他是福运楼派出去的。岳宁早就说过,两年期满,他们必须回粤城。要是以后放弃铁饭碗再去港城,宝华楼绝对不会再给他们机会,毕竟这会坏了宝华楼的名声。而在内地,房子都是靠分配,根本无法买卖。

就在这时,岳宁找到了他。有一套西关的骑楼屋急于出手,房子上下两层,楼下是店堂,楼上可做住房,总面积三百多平米。

这套房子的主人是周老爷子的朋友,那人解放前是个资本家,解放后没离开内地,那些年全家被下放到四川,房子也被没收了。今年落实政策,摘掉帽子,房子又发还回来了。这一家人历经沧桑,改革开放后,海外的亲戚与他们取得了联系,他们便决定出国定居,所以急着把房子卖出去。这么一套房子,开价仅五千块。

当时,大多数人一个月也就挣个三五十块钱,一套老房子要价三五千,普通人家根本买不起。再说,大家都在等着单位分房,一般人还真没想过要自己掏钱买房。而且,房子不能公开上市交易,只能私下打听寻找买家,这种情况下,房子要脱手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恰好周老爷子回粤城小住几天,他听岳宁说以后打算回粤城开店,想着她可能需要一处住所,便把这房子的事儿告诉了岳宁。关键是,这套房子被没收后,没被用作民宅,而是给一家单位做了办公地,里面没有乱搭乱建的情况。

岳宁原本想自己把房子买下来,毕竟粤城,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她的出生地。

可走进后厨,看到正在卖力炒菜的何运邦,她又想到他们一家子挤在那狭小的屋子里,要是何运邦没有一套房子,恐怕连老婆都娶不上。阿邦叔才是最急需这套房子的人。于是,岳宁把这套房子推荐给了何运邦。何运邦一听只要五千块,而且还在西关,离福运楼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即决定买下。

房子买下来后,何运邦就让父母和哥哥先搬了进去。

岳宁喜爱中式服装,港城那些大富人家的老一辈也钟情于旗袍。奈何港城如今做旗袍的老师傅屈指可数,好料子也稀缺,款式总是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自从岳宁穿着各种料子的衣服亮相,给港城的太太们开拓了新思路,她们纷纷找机会回到内地定制旗袍。

其中最夸张的当属乔老太太,她跟着乔启明回了一趟内地后,回来就呼朋引伴,叫上蔡家的两位老太太,甚至还把远在新加坡的亲家母,也就是叶应漪的亲妈都叫上,从北京一路采购旗袍回来。什么京派旗袍的端庄大气、海派旗袍的妩媚婀娜、粤派旗袍的艳丽新潮,几位老太太能聊上一整天。

当然,并非每位老太太都像这几位这般兴致勃勃,而且这几位还有时常往返北京和上海的崔慧仪帮忙把定制的旗袍带回来。其他老太太也就只能到粤城转转。

自从得知岳宁的衣服是在哪儿做的,何运邦的爹妈便有了一批固定的客人。

何运邦的父亲下半年就要退休了,他母亲见丈夫忙碌,又考虑到街道里等待安排工作的回城知青众多,便主动跟领导提出提早退休。

就这样,一家人利用底楼开了一家裁缝店,专门承接来料加工的活儿。何运邦的哥哥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落下了残疾,一直在缝纫组跟着父母做工,继承了父母的手艺。他下班后,也会帮着父母一起做旗袍。他们家觉得一件旗袍定价三十块已经算是高价了。可在港城,手艺好的老师傅做一件旗袍,工费两三千都不止。

眼看着他们家有了大房子,儿子又在外面赚大钱,还有那么多从港城来做旗袍的客人,老两口一个月能做二十来件旗袍,也能挣上五六百块钱。

这次知道何运邦要回来,福运楼里的阿姨们、竹筒楼里的老街坊,还有缝纫组的老姐妹们,都争着要给何运邦介绍对象。

何家一家子都觉得自家能有今天全是岳宁的功劳。听说岳宁要让她在西北的小兄弟住进家里,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岳宁的中式衣服都是何家老两口做的,相处久了,她深知老两口的为人,让阿发住他们家,心里十分踏实。

不过,在临别前,岳宁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让阿发好好学手艺,认真学粤语。她还特意强调,自己会经常回来,要是阿发没好好学,可就要挨揍了。

一切安排妥当,第二天一大早,岳宁便和陆春梅等人前往鹏城。从粤城坐火车到鹏城需要三个多小时,有了春梅婶在,一路上热闹得很。春梅婶把小杨沟一百多户人家、六七百号人的事儿,差不多都八卦了一遍。

说到许大奎没再担任大队会计,田枣花听说岳宁不再给他们家傻二和老两口补贴,气得脸都变了颜色。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陆春梅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跟你说,这次阿根可出息了。”

随后,陆春梅把阿根和张家母子吵架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岳宁听:“那老婆子在阿根和月芹结婚的时候,还骂上门来。这次阿发跑去大队,把事儿在全大队广播了一遍。这下可好,全大队的人都知道是张祥不能生育。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全公社都知道了。听说那个小护士喝了大半年中药,还被老婆子嫌弃肚子没动静。小护士受了多大委屈呀?听说她跟张家母子大吵了一架,还拿着菜刀要劈那个老婆子呢。”

坐在前面的阿根回过头说:“嫂子,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月芹说,她都不想提这一家子。”

陆春梅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提不提,提这干嘛呀?”

岳宁无奈地笑了笑,她心里清楚,不出三天,春梅婶保准会偷偷把这事儿告诉月芹婶。

到了鹏城火车站,厂里派车来接。车子开进厂里,就见秀秀和阿彪飞奔出来。

陆春梅带着元宝下了车,看到自家女儿扎着一条马尾辫,原本红扑扑的脸蛋如今变得白皙起来。

秀秀里面穿着一件白色两翻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紫色短呢大衣,下面搭配一条藏青色长裙,脚上蹬着一双小皮鞋。

陆春梅都快认不出自家闺女了,心里直感叹女儿竟能如此漂亮。

再看看儿子,虽然上下都穿着卡其色的工服,不像女儿打扮得那么时髦,但也跟在家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妈,看什么呢?”秀秀问道。

“我闺女漂亮了。”陆春梅好不容易憋出这么一句话。

乔君贤从办公室里出来,岳宁快步迎了上去。他伸出手,岳宁笑着勾住他的胳膊。他呀,在人前总是这般模样。

两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大家叽叽喳喳聊完。

阿根朝饲料厂办公室望去,秀秀说:“饲料厂谭老板来了,婶子在开会呢。”

“哦!”阿根担心地问,“你婶子这几天还好吧?”

“这两天已经不吐了,胃口可好了,今天早上吃了一大碗臊子面。”秀秀回答。

陆春梅听到这话,说:“阿根,月芹肯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阿根露出憨厚的笑容:“生个大胖丫头也一样好。”

阿根看到岳宁勾着乔君贤的胳膊,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老板,看着年纪不大,却沉稳又有决断力。可唯独在跟宁宁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个毛头小伙子,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处对象。

“忠义哥、春梅嫂,你们都过来,见见宁宁的对象,乔老板。”阿根说道。

“叔叔、婶婶,咱们在小杨沟见过。”乔君贤和他们一一握手,岳宁怎么称呼,他就跟着怎么称呼。

“那时候,你还没跟宁宁处对象,我都没好好瞧过你。”陆春梅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乔君贤。

阿彪觉得他妈才更像“阿彪”,能这么对着老板看吗?连忙拉着她说:“妈,先进屋去,把东西放了。”

“对,叔叔、婶婶一路辛苦了,先进宿舍歇歇脚。”乔君贤说道。

岳宁问秀秀:“秀秀,饭做好了没?需不需要我帮忙?”

秀秀指着车间里正往外看的几个工人,笑着说:“张叔他们就盼着你来呢!”

厂里的勤杂工老张走了出来:“老板娘,我给您烧火。”

岳宁跟秀秀说:“我去做饭,你陪你妈去。”

秀秀和阿彪领着爹妈走进宿舍。一踏入屋子,阿彪便忍不住埋怨起妈妈:“妈,您刚才怎么能那样盯着乔先生看呢?人家可是工厂的老板,又是港城大户人家的少爷,您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

“那又怎样?他不还是宁宁的对象嘛!我仔细瞧瞧有什么不行的?”陆春梅满不在乎地回应道。

“妈,老板就是老板,您的工资都是他发的。往后可千万得注意,咱不能因为跟宁宁有这层关系,就觉得自己特殊。宁宁让她对象照顾咱们,咱们更得给宁宁长脸,把事情都做好。这些话,可都是月芹婶跟我们讲的。”秀秀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陆春梅。

“也是,你月芹婶有文化,听她的准没错。”陆春梅转念一想,又说道,“就是她太有文化了,脸皮薄,之前被张家欺负成那样,好在现在嫁给了你阿根叔。”

秀秀拿她妈没办法。

兄妹俩帮着爹妈和弟弟整理行李。这时,岳宁从他们门口路过,说道:“可以吃饭了。”

“来了。”

一家人赶忙出来。陆春梅瞧见葛月芹和几个人说完话,朝着这边走来。她满心欢喜地喊道:“月芹。”

葛月芹快步迎上前,阿根也急忙走上前去,想要搀扶她。葛月芹却轻轻甩开他的手,说道:“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啊!”

她走到陆春梅面前,说道:“嫂子,您可算来了。”

陆春梅刚见过岳宁,又看到自家儿女,觉得每个人都变化巨大,此刻瞧着葛月芹亦是如此。葛月芹本就颇具文化气质,如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着一件羊毛西装,搭配一条一步裙,整个人显得文雅至极,韵味十足。

岳宁催促道:“吃饭了,吃饭了。大家都等着呢。”

他们到来之后,电器厂已有三十多号人。这食堂放上三张大方桌,便显得有些局促。好在厂房已经建好,正在装修,日后这里就会改造成职工宿舍。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分别是沙姜炒鸡、红烧海杂鱼、辣椒炒肉、炒青菜,还有肉丸萝卜汤。

“叔叔、婶婶,工厂食堂的菜比较简单,您二位可别嫌弃。”

昨天晚上,岳宁在宾馆请客,让大家大开眼界。可今天是在工厂里,一个随行的兄弟好奇地问阿根:“阿根哥,这里天天都吃这些吗?”

“对啊!”

“天天能吃这样的饭菜,就算不给我工钱,我都乐意干啊!”

“你个傻子。快坐下!”阿根连忙招呼他们入座。

陆春梅和葛月芹坐在一块儿。起初,陆春梅以生过三个孩子的过来人的身份,跟葛月芹聊起怀孕的事儿。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阿根去开准生证的事儿上。她心里藏不住事儿,不吐不快,对葛月芹说:“这事儿啊,你家阿根不让我跟你说……”

阿根紧张地看着陆春梅,岳宁则低下头偷笑。葛月芹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回过头:“嫂子,没事儿。您尽管跟我说。”

“你媳妇儿想听,那我就说了。”陆春梅绘声绘色地把张家母子的事儿讲了出来,末了还问道,“你说解不解气?”

阿根不敢直视媳妇儿,只顾埋头喝汤。葛月芹面上不显,手悄悄地伸到他腿上,在他腿上用力掐了一把,阿根疼得委屈巴巴地看自家媳妇儿。

葛月芹轻声嗔怪道:“傻。”

第176章 乔家做年糕

进入腊月,粤省人忙着做甜粿,宁波人着手准备年糕,苏州人则热衷于制作桂花糖年糕。

乔老太太本是苏州人,远嫁宁波,现定居港城。

早年,乔家处境艰难之时,全靠老太太做糕点的手艺维持生计,还为乔启明攒下了战后东山再起的资本。

后来,女儿乔淑仪嫁入蔡家,老太太将糕点生意当作嫁妆给了女儿,开始了含饴弄孙的悠闲生活。

生意给女儿了,但手艺仍在,乔家的子孙们都是吃着她做的糕点长大的。

每年到了这个时节,乔家就像有默契一般,儿孙们纷纷停下手中事务,和老太太一同蒸年糕、打年糕。岳宁听说了,也要来。一大早,乔君贤开车将她接了过来。

岳宁跟着乔君贤来到乔家后院,只见庭院里摆放着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石臼和石锤。

走进厨房,平日里忙碌的佣人不见踪影,只有婆媳俩在热火朝天地忙活。乔老太太站在蒸笼前,仔细地筛着粉,叶应漪则在一旁往米粉中加水,轻轻地揉着。

岳宁走进厨房,笑着打招呼:“奶奶,姨妈。”

叶应漪应了她,抬头问道:“妈,你看这样差不多了吗?”

老太太放下筛子,走过去查看,说道:“太干了,做出来的糕容易开裂,再加一点点水。”

“好。”叶应漪应了一声,继续加水,手上的动作不停,熟练地搓揉着米粉。

岳宁到老太太身边,岳宁知道宁波年糕怎么做,上辈子也用年糕做菜,但亲手参与手打年糕,这还是头一遭。

她兴致勃勃地问,老太太仔仔细细地答。

第一笼熟米粉出笼了,热气腾腾。老太太走到厨房门口,喊道:“君贤,把蒸笼抬下来。”

乔君贤快步走进厨房,岳宁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将一蒸笼熟粉抬到后院,倒入石臼之中。

老太太叫来了拿着茶壶喝茶的乔启明:“你跟君贤一起打年糕。”

乔君贤拿着石锤,捶打米粉。乔启明盯着石臼,翻动着米粉,祖孙俩配合默契。好吃的年糕,就是要靠着这一锤一锤打出韧性。

岳宁跟着老太太走进厨房,老太太拿起叶应漪揉好的粉,准备再次上锅蒸。年糕粉要一层一层地蒸,一层蒸罢再铺一层。岳宁和叶应漪则开始揉下一蒸笼的粉,趁着这个间隙,叶应漪跟岳宁聊起了鸿安百货转型的事情。

“我跟你大舅舅确定港城鸿安转型后,回来就盘下了那家倒闭的百货公司,还请了装修公司来改造。”叶应漪一边揉着粉,一边说道,“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那些品牌商也正为库存品发愁呢,虽然早有工厂店、仓库店销售这些产品,可工厂大多在偏远郊区,辐射范围有限,销量不太理想。现在咱们要买断这些产品,他们当然乐意。再加上鸿安销售他们产品几十年了,信誉良好,谈判过程还算顺利,已经谈下二十多个国际大牌了。照这进度,鸿安名品折扣商场年前就能开业。”

“那就好。”岳宁问道。

“不过点小麻烦。”叶应漪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你说的餐饮入驻商场的建议很不错,所以重新装修时预留了一些餐饮商铺。这几天招商,下面的人说,商家都喜欢底层沿街的商铺,对商场里三四楼的商铺兴趣缺缺。目前除了宝华楼和宁小馆,还有一家茶餐厅会入驻,其他商家都拒绝了。”

“这是新的经营方式,大家接受起来肯定需要时间。”岳宁想了想,说道,“要不先等商场开了,有了客流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叶应漪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揉完粉,一时没什么事做,便走到后院,看祖孙俩打年糕。石锤看起来十分沉重,港城此时十几度的气温,乔君贤却只穿了一件T恤,额头满是汗珠,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

岳宁见状,脱下外套,说道:“我来试试。”乔君贤笑着把石锤递给她。这石锤入手还真不轻,岳宁费力地举起石锤,开始捶打年糕,乔君贤则接替乔启明,负责翻年糕。

这时,乔君慎来到后院,笑着打招呼:“宁宁,你好早啊!”

“还早啊!”叶应漪笑着说,“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君慎,你把宁宁换下来。我带宁宁做玫瑰糖糕。”乔老太太说道。

岳宁把石锤交给乔君慎,跟着老太太走进厨房。玫瑰糖糕源自苏州配方,和宁波年糕略有不同。“其实和宁波年糕有点像。”

老太太边说边把干米粉倒进盆里,又加入红曲粉:“加红曲粉是为了让颜色更好看。”

接着,她拿出一罐糖玫瑰酱,挖了半罐进去,又加了些糖,便开始边加水边揉粉,“把粉揉到攥紧不散,一捏就散的程度,就可以了。”

老太太把揉好的粉递给岳宁,让她在蒸笼上一层一层地蒸粉。

“奶奶,您来看看,可以了吗?”乔君慎满头大汗地问道。

老太太出去看了看,说:“可以了。还有一笼,你们继续打!”

乔君慎喘着粗气说:“君贤,你来打,我来翻。”

“哥,你才打了多久就不行了?”乔君贤站起来。

乔君慎:“……”

岳宁这边蒸好了粉,端下大蒸笼,蒸笼里是蒸熟的玫瑰色米粉。老太太在案板上铺上湿纱布,说道:“咱们苏州的糖年糕是揉出来的。”

接着,她手把手教岳宁怎么揉。岳宁趁热揉着米粉,等米粉揉得光滑,甚至扯开能看到一层薄膜时,老太太拿来一碗糖猪油,铺在光滑的米粉团里。岳宁把糖猪油包起来继续揉,揉好猪油糖糕后,她来到院子里。

此时,乔家和替换下乔君贤,乔启明换下乔君慎,父子俩一个打,一个翻。弟兄俩则在一旁搓揉年糕,把年糕搓成条。

老太太端了一个碗出来,喊道:“宁宁,吃玫瑰糕了。”

“来了。”岳宁快步走过去,接过碗,碗里有三块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