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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有人罩着

红色跃马的副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位红衣美人,同样是大波浪卷发、大红唇,显得十分娇媚性感,还带着几分清纯。

这位便是被誉为全港男人梦中女神的吕明明。

驾驶座上下来的,是让全港男人都心生嫉妒的娱乐大亨蔡家公子蔡致远。港城大半明星都签约在蔡家旗下的影视公司,这位公子的女朋友,个个都是绝色佳人。

蔡致远下车后,把手搭在了吕明明的腰上。

而从林宝坚尼上下来的男人,是能让整条街的师奶们尖叫的当红炸子鸡刘家耀。与他同车的,是入选法国时装周的品牌设计师、面料服装大王赵家的三小姐赵熙如。

在另外一辆车上,身着黑色连衣裙的是以飒爽形象出现在荧幕上的女打星周明灵,以及乔家的大公子乔君慎。

乔君贤和崔慧仪站在一起,陪着客人往里走。

港城的公子小姐们偶尔也会光顾他们这儿,不过这么多公子小姐一同出动,这种景象难道不应该出现在乡村俱乐部和赛马会吗?

原本在清仓甩卖的大叔看到这一幕,也停下了叫卖,看着四位风格迥异的大美人走过。

师奶们不知道该把目光聚焦在她们的偶像身上,还是该看向这些出身富贵的公子们。

斗鸡辉被发现后,顶着肿着脸去找高佬成。斗鸡辉把岳宁说的那番话告诉了高佬成,起初他们还不太明白,可看到蔡家这位公子后,瞬间就全懂了。

金融和娱乐大亨蔡家是什么背景,谁不清楚?澳城那个叠码仔在他们眼里,就如同一只随时能被踩死的蟑螂,而他们俩恐怕连蟑螂都不如。

那个女人是发了什么疯,居然让他们去招惹这些人?真想让他们去喂鱼吗?

斗鸡辉远远地望着刚才让他动弹不得的岳宁,她正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岳宁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谁是演艺圈的,谁是商场上的,她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慧仪姐的好友赵熙如,虽不像两位大明星那样让人一眼惊艳,但也是个气质美人。

几位陌生男士中,刘家耀太有明星范儿了,岳宁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乔家两兄弟和蔡致远是表兄弟,岳宁只认识乔君贤,另外两位长相有些相似,而且年龄相近,岳宁一时无法分辨出哪个是乔君慎,哪个是蔡致远。

管他呢!蔡致远在电话里就让她叫哥哥了,乔君慎是大妈妈的外甥,那也算是自己的哥哥,都叫哥哥总归不会错吧!

岳宁迎了上去,其中一位男士笑着说:“宁宁,猜猜看,我是你致远哥哥呢,还是你君慎哥哥?”

通过电话里的声音和语气,岳宁心中有数了,她说:“那不用猜了,活泼可亲的一定是致远哥哥。”

蔡致远露出一口大白牙:“宁宁真了解我。”

崔慧仪白了蔡致远一眼:“宁宁,你就直说,骚包的那个是蔡致远不就行了?”

另外一位男士微笑着说:“蔡致远,你不说话,宁宁还猜不出来,一开口就露馅了。”

“君慎哥哥好。”岳宁打招呼道。

“好。”

岳宁又跟其他人一一打招呼。围观的人见状,纷纷问道:“华叔的孙女怎么跟乔家和蔡家的少爷这么亲近?”

蔡致远听到了,说道:“想知道?锁定今晚的《港城展望》。”

《港城展望》是HTV的一档聚焦港城经济社会发展、邀请港城名人出席的访谈类节目。岳宁,一个来自内地的牧羊女,一个厨子的孙女,和这档节目能有什么关系?

原本只有一个疑问,现在变成两个疑问了。

乔君慎受不了蔡致远时时刻刻替他们家电视台打广告,亨通的电视台,还用得着他打广告吗?

乔君慎说道:“走了,进去吧。”

众人都进去后,熟悉的街坊偷偷去问花姐,花姐也是一脸茫然,她哪儿知道呢?

岳宁领着大家上二楼包房,桌上已经摆好了七个凉菜。乔君贤看了一圈,低头问岳宁:“群英荟萃呢?”

岳宁把一个白瓷方盘转到他面前,一个个做成蛋挞形状的脆壳里,放着五彩细丝,细丝上头还点缀着鱼子酱。

岳宁问道:“萝卜开会在这儿,卖你一百八,一点都不贵吧?”

蔡致远则盯着拼盘里的一只大公鸡造型,问道:“这是卤水拼盘?”

“对!”岳宁回答。

这时,侍应生端来一个凉菜,冰沙铺底,胡萝卜雕成断桥,黄瓜刻成小舟,曲折的黄瓜丝摆成波纹,边上插着一根小树枝,树枝上用粉色面粉捏出梅花,洒了糖霜当作细雪,主角是一个冻成碗状的冰块,冰碗里是凉拌海肠鸟贝。

岳宁把菜端上桌:“断桥残雪。”

蔡致远看着这几盘凉菜,说道:“要不你现在就开一家卖一百八一盘萝卜开会的餐厅吧?我们全都入股。”

“对,我们入股。”崔慧仪生怕落后。

“哥!就我一个人会做,一天就出一桌菜,卖一百八也回不了本啊!等我把人培训起来再说。”岳宁请他们坐下,“哥哥姐姐们,你们开席,我去炒菜了。”

崔慧仪捏了捏她的脸:“去吧!”

岳宁下楼走出包房,楼下三桌是宝华楼自己人的餐桌,两桌已经坐了人,还有一桌是留给他们这几个厨子和端菜侍应生的。

这里的摆盘很普通,但盘子里的菜量很足。

花姐拉着岳宁:“宁宁,我们也想吃漂亮的菜。”

“这得大家配合呀!”她把手搭在一个打荷小伙的肩上,“等他们学会了这样摆盘,才能都这么做。不然我切墩、打荷、烧菜全得一个人来,不得累死?”

“阿忠,听见了吧?宁宁会教你们。”花姐说道。

“我学,我学。”阿松的徒弟阿忠刚才看得眼睛都直了。

岳宁爽快地说:“愿意学的,我一定尽力教。”

她跟大家说:“今天,大家吃好喝好,宝华楼已经从被对面拖后腿的泥潭里走出来了,明天之后就是新的征程。”

“没有人再担心宝华楼会关门了吧?”花姐问道。

阿忠说:“我现在关心胜华楼什么时候关?”

岳宁见烧腊拼盘端了出来,说道:“跟你们说了,对面那家根本不配做我们的对手。有这闲工夫操心这个,不如多吃两块烧鸭,然后告诉我哪里需要改进。”

“这个鸭皮怎么这么脆?”

“好脆哦!”

“很酥很香。”阿忠说,“不需要改,我想学。”

“那你今天吃好喝好,明天开始好好学,手艺是不会辜负手艺人的。”岳宁笑着转身,回到厨房继续烧菜。

晚上六点左右,港城正值晚高峰。

今天中午宝华楼老板岳宝华的孙女回来所闹出的事,到这时已经上了电台新闻:“岳宝华牧羊女孙女抵港,怒赏乳牛丽五蚊”。

电台主持人先是说起岳宁扛着丁胜强转圈圈,调侃她在西北的时候,应该是扛着羊练芭蕾舞。还说她以后找了男友,是不是得抱着男友进房间。

紧接着,主持人以他一贯的低俗风格,八卦起张丽丽当年在欢场的称号“乳牛丽”,调侃岳宁这个内地牧羊女不懂行情,这可能是乳牛丽这辈子收到的最低一笔消费。

伴随着下班的车流,这条新闻让上了一整天班的男男女女提起了些许兴趣。就算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想来一探究竟,也足以让这条本就不宽的街道骤然拥挤起来。更何况街道外还停着几辆车型和车牌都极具辨识度的车子。

宝华楼大门敞开,但贴着“暂停营业”的海报,标牌也挂着。大堂里两桌人正在推杯换盏,仰头望去,楼上一间包房亮着灯光,据说里面是街口外那些车子的主人和几位当红影视红星。

上一波如此汹涌的人潮,还是在丁胜强推倒岳宝华、岳宝华进医院的时候。

那一次,全港的报纸、电视和电台都在骂丁胜强没良心,可骂了又怎样,胜华楼还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今天又是这么多客流,而且电台里提到了“乳牛丽”,比起真金白银,这种调侃又算得了什么?人嘛,为了挣钱,不丢人。

张丽丽索性换了一件更加性感的连衣裙,站在大门口招呼客人。

看着客人往他们酒楼走,张丽丽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一高一矮两个人也随着客流往胜华楼走去。张丽丽看到两人,以为他们是来告诉她那个丫头今天的客人是谁。这些人,他们确实得罪不起。

她走过去说:“那就算了,你们先回去,明天我再跟你们说。”

“呸!臭婆娘!”斗鸡辉抬手就是一巴掌。

两人亲眼看到宝华楼的那个丫头叫乔家和蔡家的少爷“哥哥”,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丫头今天刚到港,就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就凭诬陷宝华楼、打了朱友松这些事,都能让他们上阎王的生死簿,张丽丽还让他们去打那个丫头的客人,她是嫌黑白无常来得不够快吗?

张丽丽毫无防备,她穿着恨天高,脚一扭,摔倒在地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高佬成又把她拎了起来,再打了一巴掌:“臭八婆,上次让我们往宝华楼菜里放胶布,让我们把事情闹大,让我们打宝华楼的朱友松。老子全给你干了,你他妈的钱都不给。”

“给钱啊!”斗鸡辉一脚踹过去,他的脸到现在还疼得厉害。

即便张丽丽疼得尖叫,也没人敢上前帮忙。两人一个手臂上纹着青龙,一个纹着白虎,一看就是道上混的,谁敢招惹这种人?

张丽丽蜷缩着,高佬成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人行道上拖去。他生怕对面那个丫头不知道他们在打人,又给了张丽丽一个大耳刮子。

“八婆,给你去宝华楼放了胶布,给你打了人,你还赖账。”斗鸡辉一口唾沫吐在张丽丽的头上。

这时,追明星的狗仔、跑社会新闻的记者早就闻风而来。刚才他们把镜头对准了宝华楼,现在镜头全都转向了这里。

毕竟港城就这么大,哪个街区两个大婶吵架都有可能被当作新闻登上电视。

那个丫头不出来看,斗鸡辉和高佬成心里害怕。见这么多记者在场,斗鸡辉想着索性上电视,好歹能留下证据。他在镜头前指着张丽丽说:“你给不给钱?”

这个时候,张丽丽根本没时间思考,再说以她那脑子,思考了也未必能想出什么对策。她疼得眼泪鼻涕直流:“我给了啊!我全都给了。我先给了两千定金,后来又给了三千。你们别耍赖!”

本来岳宝华指责胜华楼诬陷宝华楼菜里有胶布,大家其实早就相信了,只是没有切实证据。现在张丽丽亲口承认,这下证据确凿了。

“臭八婆。”高佬成还没解气,又甩手打了张丽丽一个耳光,跟斗鸡辉说:“走。”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张丽丽被打得浑身疼痛,强撑着站起来。

胜华楼的人见那两个混混终于走了,赶忙过来扶张丽丽。

张丽丽被打得莫名其妙,脸上身上疼得直掉眼泪,还没站稳,嘴边就被递上了话筒:“你刚才亲口承认,花了五千块,找人诬陷宝华楼、打宝华楼的人?”

张丽丽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闯了大祸,她强撑着转身回去。

张丽丽一瘸一拐地被扶了进去。

张丽丽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就进了办公室给男人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男人的老婆,那个女人说:“原本你花他几个钱,让他给你开一家酒楼,我也不多说什么。可现在你再这么闹下去,是想让他以后在道上都混不下去吗?以后你别再找他了。那些钱给你就给你了!”

电话被挂断了,张丽丽继续拨电话。她就不信男人就这么不管她了,连拨了几个电话,终于男人接了电话。男人甚至没听她说什么,就在电话那头大吼:“你能不能别给我惹麻烦?你知道岳宝华的孙女是谁罩着的吗?”

她呆愣在那里:“谁?”

“看HTV一台啊!”

HTV一台?电话被挂了,她强撑着上三楼。三楼她改成了麻将室,平时会找一些牌友来打牌,里面有电视机。

她打开电视机,不用调到HTV一台,其他频道也在报道岳宝华孙女的背景。

这个主持人结合中午岳宁的那一出,以及傍晚记者发回的五辆跑车出现在旺角、刘家耀、吕明明、周明灵和几家的少爷小姐光顾宝华楼、岳宝华孙女叫乔君慎和蔡致远“哥哥”的最新消息,引出话题,又把刚才《港城展望》中乔启明宣布乔家的方达将全面投资大陆市场,并且已经有了第一版规划,他将亲自监督计划执行的内容报道了出来。

在《港城展望》中,乔启明被问到兄长死在那些年里,为什么他还这么高调回内地?

“希望,一百多年了,乔家从宁波到上海再到港城,伴随的是动荡,是颠沛流离,我们一直在盼望这个国家曙光的出现,为此我在家国破碎之际回到上海,被炮火追着,从上海到武汉,武汉到重庆,重庆到宝鸡……”

乔启明在谈话中提到了这次他遇见的一个小辈,一位轮船设计方面的专家,说了她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她的丈夫在西北若没有一对父女的帮助,可能都无法活着回到上海。当磨难过去,他们夫妇又全心投入到新的轮船建造上。这次方达给内地下了一条六万吨的散货船订单。

主持人根据乔启明所说的一个小辈的丈夫在西北,开始深挖港城豪门错综复杂的关系,要从南洋叶家、余家和本港传统豪门蔡家、乔家说起,这几家是姻亲,也是多年的好友。

那时候叶家收留了一个孤儿,当年这几家豪门都竭尽全力支持抗战,为了避免家中妇孺遭遇危险,将老人和孩子送去美国避祸,叶家的养女也被送了出去,她跟这几家的中间一代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叶家养女在造船上是个天才,五十年代回到国内,嫁给同为从美国回去的莫家后人。说起莫家又得翻出一本厚厚的家谱,然后再牵扯到本港另外几家名流。

叶家养女的丈夫,这些年下放到西北,和岳宝华的儿子孙女住在一起。岳宝华的儿子照顾了叶家的女婿,叶家的女婿也把岳宝华的孙女当成了女儿。

就乔启明的一句话,能扒出这么复杂的关系?谁信!这明显是乔家有意透露,蔡家的HTV放出消息,否则以蔡家的地位,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事,电视电台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张丽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了下来。别说是她了,她那个男人在乔家、蔡家这样的大家族眼里,也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

一直在厨房的丁胜强终于知道前头出了大事。他心想张丽丽再蠢也不至于赖那两个小混混的钱吧?转念又一想,她都能亲口承认诬陷宝华楼,说不定还真会欠钱。

丁胜强急匆匆上楼去找张丽丽,发现她不在办公室。后来听人说张丽丽在三楼的麻将室,他便上楼去。只见张丽丽顶着一头乱发,衣服被扯破,鞋子也没穿,呆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广告,他问道:“丽姐,到底怎么回事?”

张丽丽抬头看他:“阿强,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们完了。”

“怎么了?”

张丽丽身体颤抖着说:“那个丫头……那个丫头……”

她吓得浑身颤抖,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丁胜强急坏了。幸亏这条八卦够劲爆,电视台又特别喜欢炒冷饭,新闻又开始重播了。

丁胜强看着电视里报道的背景,这种巧合也太巧了吧?

他坐在沙发上仔细思索,以他对岳宝华的了解,岳宝华确实有很多朋友,但他不愿麻烦别人,而且也不会用那种手段。

乔家、蔡家放出这样的消息,明显是给那个臭丫头撑腰。

“丽姐,现在坤哥那边也靠不上了。胜华楼你还想不想开下去了?”丁胜强现在已经上了这条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胜华楼倒闭,他还要养活一大家子呢!

张丽丽抬头问道:“那怎么办?”

“你把所有事都认下来,就说都是你做的,以后别再出现在胜华楼。”

张丽丽立刻反应过来,在欢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钱。

她咬牙问道:“你想干什么?胜华楼是我投的钱。””

“确实,你占着大股,我不会觊觎你的股份。等你把这些事都承担下来,我就去求岳宝华。以我对岳宝华的了解,他不会下狠手。但那个丫头,今天那架势,咱们心里都没底,对吧?趁着现在人多,还有记者在场,我去求岳宝华答应别对咱们下黑手。他这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就算他和那丫头想法不同,也会阻拦那丫头。咱们先保住胜华楼要紧!”丁胜强对张丽丽说道。

“我全揽下来,可我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对付我?”张丽丽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先避开这阵风头,别在他们跟前露面。你可以去台湾或者泰国散散心,避避风头。等咱们和他们相安无事了,你再回港城。”丁胜强稍作思索,又说,“要是你还信不过我,我让我老婆和两个孩子陪你一起去旅行,怎么样?”

男人对老婆或许不上心,但孩子总归是自己的。张丽丽听他这么说,便答应道:“行,就听你的。”

“你先去洗把脸,我去对面宝华楼了。”

“好。”

丁胜强从麻将室出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女人蠢是蠢了些,不过有时候蠢也有蠢的好处。危机危机,危中往往也蕴含着机。张丽丽占着大股又如何?只要那个叠码仔不再管这个蠢女人,她就算占大股,自己也有的是办法把这家酒楼变成自己的。

此时的胜华楼闹哄哄、乱糟糟的。一方面,客流量确实很大;另一方面,老板娘被打后亲口承认诬陷宝华楼,吸引了众多看热闹的人。

胜华楼的伙计看到丁胜强下楼,赶忙上前说道:“强哥,后厨现在菜都不够用了……”

丁胜强摆了摆手:“去找楼家富想办法。”

他走出胜华楼,此时天已经黑了,外面人声嘈杂,许多人站在宝华楼外,仰望着二楼那间亮着灯的包房。

宝华楼大门敞开着。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都是看在华叔的面子上才坚持留下来。回想起华叔从西北回来后,整天念叨他孙女多么能干,能接手宝华楼,当时大家甚至受丁胜强影响,还怀疑华叔是不是糊涂了。

可如今亲眼看到、亲口尝到岳宁做的菜,大家又觉得华叔这内敛的性子得改改,宁宁远比他形容的还要厉害得多。

岳宝华正在打电话,他的大徒弟在澳城看到了电视报道,打来电话询问。岳宝华笑着说:“阿荣,你们明天早点回来,我和宁宁做饭给阿霞和孩子们吃。”

众人正兴高采烈地吃喝着,丁胜强突然出现在宝华楼门口,直挺挺地在大门口跪了下来:“师傅……”

第42章 君子慎独

岳宁的菜基本上都完成了,剩下的便交给几位叔叔负责。她端着砂锅,让侍应生端了一盘刚煮好的泡面,亲自送到二楼,向哥哥姐姐们赔罪。

刚才岳宁上楼询问哥哥姐姐们吃得如何,蔡致远没好气地说:“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桌上还剩啥?盘子也能吃吗?”

慧仪姐姐也问道:“她给鲍鱼一人一只、澳龙一人一块也就算了,难道真就缺我们这一口饭?就算要摆盘好看,就不能找个大点儿的芋头做托底吗?”

岳宁做的东平鸡饭,是用香芋片在油里炸成脆片,每片上堆一小撮东平鸡饭,嘴大的一口就能吃完,嘴小的最多两口。每道菜都这样,刚尝个味儿就没了。

蔡致远吐槽道:“这就好比,君贤好不容易做个春梦,正梦到和梦中女神上床呢,结果被人敲门打断……”

乔君贤瞪了他表哥一眼,手按在蔡致远肩上说:“你自己做春梦就罢了,提我干什么?”

蔡致远一把拉开乔君贤的手,说道:“我们其他人都有女朋友,就你没有,长期欲望得不到排解,才会做春梦。”

崔慧仪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让宁宁多上点儿菜,让君贤一口气把这‘春梦’做完。”

乔君贤涨红了脸,不再说话,他知道这会儿越辩解,他们就越会调侃。

岳宁向大家赔罪:“我本以为哥哥姐姐们都是大家公子、小姐,都是斯文人。《红楼梦》里贾宝玉去妙玉那儿喝茶,有这么一段,‘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我哪晓得哥哥姐姐们都是《水浒传》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梁山好汉呀?下一道菜一定让大家吃饱。”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大砂锅,外加一大盘煮好的圆仔面。蔡致远拿起公筷挑起面条,看向崔慧仪:“慧仪,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家的圆仔面?”

自家的面条,崔慧仪就是烧成灰也认得,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后,蔡致远放下筷子,咬牙道:“宁宁,你这是打算让我们拿速食面管饱啊?”

岳宁拿了一个干净的碗,从蔡致远手里接过公筷,挑起一筷面团放在碗里。接着,她伸手揭开砂锅锅盖,瞬间,肆意嚣张的香气弥漫开来,砂锅里趴着一只已经斩件的鸡。鸡皮红亮,鸡肉白嫩中透着鸡油的黄色,砂锅的余温加热着汁水,为原本就充斥满房间的香气又添了几分浓烈。

每个人的鼻腔都被这股浓郁的鲜香钻了进去,让还没完全解馋的众人,口水泛滥。岳宁夹了一块鸡放在面上,鸡下面是半浸泡在汁水中的猪蹄,她问蔡致远:“猪蹄吃吧?”

“吃吃。”蔡致远应道,心里想着,这时候说不吃,那不成猪头了嘛。

岳宁夹起一块炖得颤颤巍巍的猪蹄,码在面上,再拿勺子舀了一勺汁水,淋在鸡块和猪蹄上。

她把这个碗放在蔡致远面前:“岭南豉油鸡捞面,慢用!”

随后又问大家:“哥哥姐姐们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来服务?”

“自己来,自己来!”崔慧仪早已迫不及待,她知道这是宁宁在展示她家圆仔面的美味。

侍应生给每个人换了碗,大家照着岳宁的示范,以圆仔面打底,把鸡和猪蹄码在面上,再浇上汁水。

他们还在打面条、夹鸡块的时候,蔡致远已经吃完了那块鲜嫩弹牙、汁水丰润的鸡肉,这会儿正在吃那块软糯丰腴,用舌头就能把蹄筋勾下来的猪蹄。

蔡致远吐出骨头,快速拌面,用猪蹄和鸡肉炖出来的酱汁十分浓郁,裹在面条上,这圆仔面也变得美味无比,他没几下就把面扫进了嘴里。还是宁宁最疼他,先给他打饭,趁着砂锅里还有鸡和猪蹄,他决定再来一碗。

岳宁看着他吃第二碗,说道:“致远哥哥,吃速食面也吃得这么欢呀?”

“我还能再来一碗。”蔡致远抬起头说。赵熙如笑骂道:“你是猪啊!还吃?”

“你少吃两口,这东西可容易发胖。”蔡致远对赵熙如说。

“明天我多跳两小时操就行。”赵熙如回道。

岳宁走到崔慧仪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慧仪姐,咱们用这个味道,做港式烧腊风味系列捞面,你觉得咋样?”

“妹妹啊!立德的新品研发,我全交给你了,好不好?”崔慧仪说道。

他们正说着话,阿忠敲门进来:“宁宁,丁胜强跪在咱们门口,花姐让我来叫你。”

岳宁赶忙跟着走,嘴里嘟囔着:“这大清都亡了这么多年,咋还动不动就下跪啊?”

楼下的人都顾不上吃饭了,纷纷跑到门口。花姐喊了一声:“宁宁来了。”

这一声特别管用,宝华楼的人立马让出一条路,岳宁看到跪在地上抱住爷爷裤腿的丁胜强。

丁胜强仰头说道:“师傅,我不知道丽姐私下里做了那么多事。我一直以为,那是阿松管理酒楼松懈所致,他在推卸责任。今天我才知道,真的是那个女人找人来陷害宝华楼。我十六岁就跟您学手艺,您就像我亲爸一样……”

花姐听不下去了,呸了一声说:“你咋有脸说这些话?这些日子你冷嘲热讽,还让华叔早点把宝华楼卖给你。现在不过是看宁宁在港城有靠山,害怕了,就摇着尾巴来求饶。华叔,你可别轻易放过他。”

岳宝华被丁胜强背后捅刀,伤得血淋淋的。要不是宁宁聪明,手艺又好到让人惊叹,而且在西北还遇到了她的莫伯伯,要是她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只怕现在他们祖孙俩只能把宝华楼转让了。要他原谅丁胜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岳宝华恨声道:“滚!”

“爷爷!”岳宁一脸不赞同,“有话好好说嘛。”

她走到丁胜强面前,伸出双手搀扶他,温言软语道:“强叔,你这是干啥呢?”

丁胜强疑惑地看着岳宁,肩膀上还未消退的肿痛让他不自觉地心颤。“我是来求你爷爷原谅的,我之前不知道……”

他刚开口,就被花姐打断:“谁信啊?”

岳宁见他站都站不稳,心里想着,真比不上西北的那些男人,起码被她打了,还能拔腿就跑。

她说道:“不管别人信不信,我相信你的诚意。”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街坊兰姐忍不住出声:“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你就信了。”

岳宁转头对花姐说:“花婶婶,从他们在咱们宝华楼放胶布那天算起,把咱们这些日子以来以及未来十天的人工开销,房子虽说咱自己的,但铺面是有租金价值的,还有职员保险等所有支出都打包算个数。还有我爷爷和阿松叔去医院的费用,也都算清楚。”

花姐眼睛一亮:“那咱们这么多日子的利润损失呢?”

“谁要他的臭钱?”岳宝华怒道。

“爷爷,古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是一条街上的两家酒楼,没必要把事情做绝。”岳宁想起一件事,“强叔,我爷爷给你还的赌债,你是不是还没还给我爷爷?”

“还有他贪宝华楼的三万多菜钱。”花姐补充道。

岳宁握住丁胜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强叔,既然你是来道歉、求原谅的,前面说的这些,是胜华楼要担负的赔偿,我做主了,利润损失就算了。实际上家富叔带着学徒跑了,很多勤杂工也跑了,咱们十来天肯定还是恢复不到宝华楼以前的供应量,看在大家都在一条街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这个……我不是大股东,我做不了主。”丁胜强使劲想抽回手,他的手被岳宁握得骨节都快缩小一圈了,可这丫头手劲太大了。

岳宁恍然大悟:“对哦!你们的老板是丽姐。”

她转头对花姐说:“花婶婶,你去跟服装店大叔借个大喇叭。”

不用花姐忙活,听到这话的街坊拔腿就往服装店跑,服装店老板颠颠地送来了大喇叭,还教岳宁怎么用。大家都在好奇,岳宁要这大喇叭干啥。

岳宁一手拿着喇叭,一手牵着丁胜强,半拖着他来到胜华楼门口。

这会儿都快九点了,晚市高峰本已过了,可今天人流太大,他们被团团围住。

丁胜强甩手想挣脱,岳宁手一用力,丁胜强疼得叫起来,岳宁转头说:“强叔,乖哦!”

说完,她拿着大喇叭对着胜华楼大门口喊道:“丽姐,你出来,我跟你面对面商量两家解决恩怨的办法。要是强叔骗你说,我会依靠长辈的力量让你们在港城混不下去,为了保住胜华楼,让你担所有罪名,让你以后少在胜华楼出现,少刺激我爷爷。他还说我爷爷心善,他来求我爷爷原谅,这样就能保住胜华楼,那你可就上当了。像强叔这样没信用的男人,说的话就是骗人的鬼。还有那个包养你的男人,一个能背叛老婆的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我爷爷有三十年的口碑,我又是个讲礼貌、讲文明、讲道德的好女孩。我的长辈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又不是道上的,怎么可能做违背道德、违反法律的事?”

岳宁很严肃地说:“我们祖孙郑重承诺,只需要胜华楼负担合理赔偿,宝华楼既往不咎。我们祖孙俩不屑于在对家菜里扔胶布,不会带着孩子半夜在人家门口拉屎,不会订完对家的包厢,更不会弄死对家的风水金鱼,也不可能用热水浇死对家的发财树。”前面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可最后一句,难道还有大家不知道的事儿?有人问:“他们用热水浇死宝华楼的发财树了?”

岳宁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顺着他们过去干的那些龌龊事往下说的。”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哄然大笑。

岳宁心里想着,港城人的笑点都这么低吗?她继续拿起大喇叭:“你要是这时候真听话,不参与胜华楼日常经营了,很快强叔就会掏空胜华楼,卷款跑了,把债务留给你。你辛辛苦苦从男人身上搞来的这点家当,可就全没了……”

丁胜强伸出另一只手,想打掉岳宁手里的大喇叭,岳宁索性用大喇叭对着他:“强叔,被我说中了吧?”

脸上带着青紫的张丽丽从胜华楼冲了出来,她冲向丁胜强,又抓又挠:“你个王八蛋,狗娘养的,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你那个野男人看见我有长辈爱护,有哥哥姐姐们疼惜,他肯定不愿再掺和这事儿了,巴不得离你这个麻烦精越远越好。我强叔呢?原本就是你野男人为了给你开酒楼,设计他,让他欠下赌债的。来胜华楼,你觉得给他股份,待他不薄。可他觉得胜华楼有今天全靠他,平时还得听你这个外行指挥他这个内行,早就不满了。强叔知道我爷爷是个本分人,别说违法的事儿,就是违反道德的事儿,他都不愿做。他就骗你说,我会依靠长辈做这做那,其实都是他在算计你的钱。”岳宁看着他们俩扭打,还在边上用喇叭分析着。

丁胜强刚开始还躲着张丽丽,可现在他的心思全被岳宁给扒了出来,也就不装了。他一个胖厨子,力气比张丽丽大得多,一把将张丽丽推倒在地,压在身下,掐着她的脖子:“臭婆娘,真以为我怕了你?要不是……”

眼见着局面一边倒,岳宁伸手扯着丁胜强:“你们胜华楼大股东和二股东之间的内部矛盾,能不能等会儿回去再闹,咱们先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儿吧?”

丁胜强被岳宁拉住,张丽丽趁机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往丁胜强脸上抓去,丁胜强脸上顿时冒出血珠。岳宁一松手,丁胜强又扑了上去,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对岳宁提出的赔偿之事完全不理不睬。

岳宁把大喇叭还给隔壁大叔,一脸不开心地走向岳宝华:“爷爷,看见了吧?强叔根本不是来道歉的,就是想骗丽姐别管胜华楼,好贪了胜华楼,您不过是他设计的局里的一环。您刚才还当真了,还动了真情。”

岳宝华这才发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十八岁的孙女。转念一想,今天这个局面是宁宁在内地的时候就开始设计的,自己可没这个本事。

“我们回去继续吃饭。”岳宁跟宝华楼的人说,又回头看了看扭打的两人,“强叔,要演戏,就不能等人家吃过饭再来吗?”

围观的师奶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来道歉的?”

岳宁耸耸肩说:“是不是诚心道歉,问一下赔不赔钱不就知道了?”

“你这不是帮丽姐了吗?她可是陷害宝华楼的主谋啊?”师奶又问。岳宁笑着回答:“因为我人美心善,看不得这么好的一对搭档分道扬镳。”

师奶看着被拉开了还在互骂的两人,都不知道该把她这话正着听还是反着听了。

岳宁往里走,发现哥哥姐姐们也都下楼了,便问:“你们怎么下来了?”

“我们吃好了,谢谢你的招待。”乔君慎说。

蔡致远笑着说:“宁宁啊!要不你来电视台签约吧?你肯定能红得发紫。”

刘家耀也说:“用不了两年,你就能成为喜剧女王。”

岳宁瞬间变了脸色,像是快要哭出来:“哥哥们,你们是不是对我做的菜不满意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蔡致远连忙说道。

崔慧仪过来抱了抱她:“宁宁,谢谢你!今天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也最用心的饭。”

岳宁说:“等等我,我去换身衣服,送你们出去吧?”

乔君贤说:“不用了,你还忙着呢!”“没有啦!在北京的时候,慧仪姐姐说一辆车好贵好贵的,我就想看看嘛!”岳宁今天回来路上发现,路上的车子基本上都是上辈子常见的牌子,只是翻译名不同。乔君贤笑着说:“那行,我们等你!”

岳宁雀跃地跑进去,换下厨师服走了出来。

“哇哦!”赵熙如发出一声惊叹,她刚才见岳宁穿着厨师服的时候,就觉得她气质很好。

现在,岳宁高挑的个头,一件无袖的提花真丝小衫,下摆随性地塞了一段进裤腰,裤子是深绿色的宽松真丝裤。简单的搭配,颜色却极具冲击感,太有味道了!

“走吧走吧!”岳宁过去勾住崔慧仪的胳膊,一起往外走。

赵熙如过来问岳宁:“宁宁,慧仪说你要剪头发,什么时候来我那儿?”

岳宁想了想,转头问跟过来一起送客的岳宝华:“爷爷,明天下午没什么事儿吧?我去熙如姐姐那儿剪头发。”

“没事。”岳宝华回答。

崔慧仪说:“吃过饭我来接你?”

“好呀!”岳宁应道。

走到外头,岳宁看到一排车子,第一辆是白色的保时捷,第二辆是蓝色的阿斯顿马丁,第三辆是黄色的兰博基尼。

岳宁看到后面熟悉的标志,上辈子她奖赏自己的第一台跑车,就是一辆法拉利的F12,当然这时离F12问世还有几十年,但依然让她倍感亲切,岳宁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蔡致远见状十分高兴,他的车不是最贵的,却吸引了妹妹的目光。他掏出钥匙:“宁宁,哥带你去兜一圈。”

乔君贤从他手里拿走车钥匙,把自己的车钥匙换给蔡致远:“你还得送吕小姐呢!我开你的车,带宁宁去兜一圈。”

其实岳宁只是对上辈子的一点儿怀念,看一眼就满足了,坐不坐车无所谓,以后自己总归能买得起。不过乔君贤都已经从他表哥手里抢了钥匙,要是自己拒绝,乔君贤多没面子呀。哥哥姐姐们对她都很好,乔君贤却又有些特殊,他不远万里陪着爷爷去西北找她,这些日子自己只负责出主意,都是乔君贤在联络实施,他还专程到粤城给她送资料,告诉她细节。

岳宁跟岳宝华说:“爷爷,我跟乔君贤去兜风哈!您和阿松叔他们吃晚饭,别等我了。”

“对啊!你一直忙,还没吃饭呢。”乔君贤说。

岳宁开心地推着他:“走嘛!走嘛!”

乔君贤带着她上车,岳宁跟大家挥手:“哥哥姐姐,拜拜!”

他们几个笑着向她挥手。

乔君贤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岳宁伸手去拉安全带,只见乔君贤向她演示如何系安全带,她便学着他的样子系好了安全带。

乔君贤开车出发,岳宁望着七十年代末的港城夜景,繁华尽收眼底。

车子驶入隧道,乔君贤问道:“宁宁,想不想去尝尝南洋菜?”

“啊?”

“我外婆家乡的菜,酸辣口味,跟你们西北的酸汤面疙瘩有点相似。”乔君贤介绍道,“比如肉骨茶、叻沙之类的。”

“好啊!”

车子驶出过海隧道,来到港岛。乔君贤一路驾驶,此时的港岛对岳宁来说,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乔君贤驾车拐弯,驶入鸿安大酒店。岳宁知道,这是他外祖家的产业。

乔君贤停好车,带着岳宁走进电梯,他说:“鸿安的南洋菜,是我妈妈嫁过来后,大舅舅专门在鸿安开设了南洋餐厅,好让她能吃到家乡的味道。”

“你大舅舅可真疼你妈妈。”

“是啊,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感情很好。”乔君贤带着她走进南洋菜餐厅。

即便小公子到来,餐厅经理仍满怀歉意地表示,时间太晚了,只能提供几样简单的餐食。

乔君贤带着岳宁坐到窗边,从这里能够欣赏到维港的景色。

岳宁自觉对东南亚风味美食了解不多,况且可选择的菜品有限,便让乔君贤做主点餐。乔君贤点单道:“来一份叻沙,再要一份鸡肉沙爹、椰丝卷、参巴糯米糕,还有摩摩喳喳。”

点好单后,乔君贤问道:“我有个疑问。”

岳宁抬起头:“什么疑问?”

“那个张丽丽真的没给两个混混钱吗?”

“你凑近点儿,我跟你说。”岳宁笑着探过身去。

乔君贤也凑过去,岳宁神神秘秘地跟他讲述了下午抓住斗鸡辉,并把斗鸡辉按在墙上教训的事。

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到乔君贤耳边,他的耳朵有些发痒。

好在岳宁说完后,坐直了身体:“人被诬陷时,下意识会自证清白。中午我就觉得张丽丽不太聪明,刚好有这么个机会,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

乔君贤看似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真厉害,那丁胜强呢?你也预料到他的举动了?”

“我哪有那么神呀?丁胜强跑来跪地求爷爷原谅,这我可没料到。他这一招确实很精明,如果我真是那种想下黑手的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跪,不管是他、张丽丽,还是他家人出了事,民众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宝华楼。他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阴暗、毫无底线?我就光明正大地表明绝对不用阴招。”

“你怎么推断出丁胜强会趁着这个机会骗走张丽丽的呢?”鸡肉沙爹上桌,乔君贤替她蘸了蘸酱料,递给她。

岳宁接过鸡肉串:“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凑在一起,张丽丽相对蠢笨些,丁胜强则更狠毒,他都能背叛我爷爷,更何况是张丽丽呢?我能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但我不会用他那种手段去害人。从小莫伯伯就教导我,君子慎独,不欺暗室。我会光明正大地将他们的恶行一层一层揭露出来。刚才那一出,大家都看清了他们俩是无赖,这样的无赖用死鱼做拆鱼羹,用冻肉做烧腊,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岳宁吃起沙爹鸡肉串。

乔君贤看着岳宁,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嫉妒哥哥。为什么爷爷给哥哥起名字那么用心,给自己起名字却如此敷衍呢?

第43章 被偷拍

一大碗叻沙被端了上来,奶黄色的咖喱汤底上飘着红色的辣椒油,光是看着就足以刺激人的食欲。

她先喝了一口汤,十几种不同的香料混合在一起,有着骨子里奔放的热辣,但被柔和的椰浆调和得恰到好处,就像南洋的小娘惹一样,天真烂漫又热情。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轻薄小衫、配上鲜艳纱笼的少女,变得妩媚温柔起来。

“好味!”岳宁怎么都没想到,这辈子她会在港岛吃到这么一碗具有浓郁南洋风情的叻沙。

她连汤带料全部吃进了肚里,喝过一口水,嘴里仍有百味缠绕着舌尖。

见她吃得很满足,乔君贤也开心地笑了:“其实槟城街头亚叁叻沙,如果吃得惯的话,你会爱上的。我在小杨沟吃你做的酸汤面疙瘩的时候,就想起了亚叁叻沙。不过它里面有马拉盏,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人就丝毫不碰。”

想起上辈子吃的亚叁叻沙的酸香味,她说:“美食排名不分先后,都可以到我碗里来。”

吃饱喝足后,两人一起出了餐厅。岳宁在走廊上看向海边说:“去海边走走?”

“如果想看海景,要去九龙,从尖沙嘴看向港岛,夜景最美了。”乔君贤说道。

岳宁说:“不是,我就是吃太饱了,想走两步消消食。”

“那走吧!”乔君贤应道。

两人走在海边,乔君贤跟岳宁细聊他谈生意的进展。他们家全力支持他试试,他妈妈给他推荐了一家口碑极好,但经历了七三年股灾之后一直没爬出泥潭的吊扇厂。乔家打算拿钱出来收购大部分股份,然后以这家工厂的班底,去蛇口工业区开厂。

“原本说到时候送你一台录音机样机,现在看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乔君贤说。

“不着急,我爷爷给我买好录音机了。”岳宁回应。

“那正好,我朋友帮我推荐了一套他学英文的书籍,我也买好了,还有配套的卡带。明天帮你拿过来。”乔君贤说。

“乔爷爷肯定马上要来吃饭,到时候你让他带给我也行。”岳宁说道。

乔君贤摇头:“没事,那家工厂在观塘的工业大厦里,我明天早上大概九点左右过去,顺路帮你拿过来。”

“你老是帮我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岳宁感激地说。

“只要你下次别只给我一小口吃的,就好了。”乔君贤打趣道。

岳宁笑:“好吗!好吗!等周日我比完了,给你做一大碗拆鱼羹。”

“配扬州炒饭。”乔君贤提出这个要求,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一言为定。”岳宁一口答应。她又想起来,“对了,我还答应给你炖汤呢?你偏头疼好点了没有?”

乔君贤闪烁其词:“不……不用了。”

“为什么?”岳宁问。

“我听你的,不喝刺激性的饮料不就行了?”乔君贤说道。他自以为是的为他人好,是很遭人讨厌的事,岳宁自然不强求:“好。”

再说这时前面有吸引她目光的事出现了。一对男女,男的靠在栏杆上,女方双手勾着男士的脖子,两人正在旁若无人地亲吻,那个投入,那个沉浸。

一言不合就亲上的场景,乔君贤见多了,早就习以为常。今天,她在身边,乔君贤就觉得不对劲,为了避免尴尬:“我们往回走吧!不早了。”

“好啊!”岳宁应道。

岳宁跟着他往回走,巧了不是,这边也有一对。刚才那一对年纪还相称,这一对男的头已经秃成了荷包蛋,女的还是如花年纪,男的那只咸猪手还摸得不是地方。

岳宁叹为观止:“乔君贤,你们港城搞对象,这么奔放吗?”

乔君贤只觉得这位大叔这么饥渴,难道不能去边上的酒店开个房,有必要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污染别人的眼睛吗?他拉着岳宁的手,加快步伐:“非礼勿视,我们回了。”

岳宁突然被他拉住了手,有些怪异。明明就在刚才她还拉着丁胜强那只胖猪蹄去胜华楼门口,这……竟然……如此不同?

直到上了车,岳宁的眼睛还看着乔君贤的手,乔君贤察觉了,他问:“怎么了?”

“方向盘很有质感。”岳宁只能尬聊。

夜里路很好开,很快到了他们街区路口。乔君贤要下车,岳宁说:“你直接走好了。对我还不放心?”

想起北京那晚,乔君贤笑:“Bye.”

“路上小心。”岳宁挥手,看着他的车子离开。

她往街道里走,白天这里很喧嚣,这会儿店铺都关闭了,底楼二楼大多没灯火了,三四楼灯火很多,很多都是楼下开店,楼上生活。

还没穿过服装店,爷爷已经迎了过来。在昏黄的灯光下,爷爷和爸爸太像了,岳宁奔跑过去。

“爷爷,您一直在等我?”

“没有,你不是说明天烧腊开张吗?我让鸡鸭老板送了些鸭子过来,刚刚把鸭皮烫好,刷了第一遍脆皮水,晾上。”爷爷回答。

自己说明天要开烧腊档,最后让爷爷忙疯了,岳宁愧疚:“爷爷辛苦了。”

“傻。”岳宝华揉着她的头,“饿了吗?”

“不饿,乔君贤带我去吃了南洋菜。我吃了一大碗叻沙,很好味。很少复杂的调味能做到叻沙这样的平衡……”岳宁跟爷爷形容着自己对那一碗叻沙的味道。

“你今天一大早就出来了,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早就累了。早点睡吧!”进了屋里,岳宝华疼惜地说。

岳宁和爷爷一起上楼,岳宝华送她到门口,岳宁说:“爷爷晚安。”

“晚安。明天早上八点,去吃猪脚河粉。”

“好的。”

昨天她豉油鸡里放猪脚,阿明说附近有一家老牌的河粉店,只做早餐,里面的卤猪蹄也超级好吃。勾得岳宁的馋虫起来,爷爷说明天早上带她去吃。

岳宁进了屋,看着一屋子的粉色,床上是她刚才换下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她把衣服收进粉色镶边的衣橱。

一样被家长等门,上辈子她大学暑期在家里的酒楼做事,晚市结束,深夜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一杯咖啡,喝上两口再回。到家,她妈就会追问她这几分钟去哪里了,自己说买咖啡,她妈开始叨叨家里有咖啡机,有多好的咖啡豆,为什么要去喝那种垃圾咖啡?

其实咖啡好不好喝不重要,自己只想在深夜,能在累了一天之后,逃避几分钟。

粉色背后的情意不一样。自己要认识清楚。

岳宁从衣柜拿衣服,顺带打开了电视机。夜深人静了,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档访谈节目,两个穿着西装戴着领结的老男人,手里拿着红酒杯,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中间则是一个妙龄女子,端庄地坐着。两个男人轮番盘问妙龄女子。

岳宁洗漱后上了床,她想拿开那只米妮玩偶,想要扔到脚边,到了手里突然又不想扔了,就让它陪着自己吧!

电视里两个老男人敢问,那个妙龄女子也敢答。主持人问她脚踏两条船,不分先后给两位富豪做情妇有什么感受,问她到底更喜欢哪一个?

女子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都不是靓仔,当然是更喜欢大方的哪一个啦!”

岳宁只能说:牛!真牛!

看完这档节目已经是午夜,岳宁关了电视机,倒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像是爸爸在亲吻她的脸颊。

“囡囡睡着了?”这是莫伯伯的声音。

爸爸笑了一声:“顽皮了一天,累了,睡得像小猪。”

下乡改造的人当然不可能一个人一间房,他们父女俩和莫伯伯住一间。

伯伯过来低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拿起爸爸正在钉扣子的衣服。春梅婶也有一大家子的衣服要做,她帮忙裁剪,帮忙做好扣子扣眼,爸爸会拿回来自己做。

“你嫂子来信,跟我说小颖生日,她想给孩子做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最后想想只能作罢。”莫伯伯幽幽叹了一声,“囡囡这样的年纪,就该穿着粉色的纱裙,戴着粉色的蝴蝶结,抱着洋娃娃。要不然长大了,总有遗憾。”

“莫哥,你这个资产阶级的享乐主义又开始了。”爸爸手里是一件蓝色布料的倒穿衣。

莫伯伯在她身边坐下:“志荣啊!如果社会主义的老百姓一直很穷,女小囡穿不起粉色的连衣裙。这样的社会主义有意义吗?我和你嫂子回来还有意义吗?我们……”

“哥,哥!别说了。”爸爸连忙制止莫伯伯再说下去。

莫伯伯果然不说了,他看着她说:“希望囡囡的囡囡能穿上粉色的小裙子。”

“会的。”爸爸咬断了线头。

这个梦并没有让岳宁醒来,她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岳宁掀开被子,去开门,岳宝华在门口。

岳宁打了个哈欠,转头看闹钟显示早上七点,她说:“爷爷不是说好八点去吃猪脚河粉吗?”

“君贤少爷打电话来,你和他昨晚一起去吃饭,上了报纸了。”岳宝华愁容满面地说。

岳宁捏了捏眉心,看完午夜访谈节目,已经下半夜了,她还没睡舒坦。

“等我换衣服,我马上下来。”岳宁挠了挠头,关门回房间。

她把爷爷关在门外了?不妥!要转回去开门。不对,她要换衣服。那就让爷爷等一等吧!

岳宁换了衣服,刷牙,洗了一把脸,整个人就清醒多了。

不就是上个报纸,乔君贤也真是的,爷爷更是大惊小怪。她打赌,爷爷肯定还在门口。

岳宁拉开门,见爷爷果然在门口,她笑了一下。

岳宝华看她现在还笑得出来,叹了一口气,等下看到报纸,她就知道麻烦了,港城狗仔的笔,可以逼死人啊!

岳宁跟着爷爷到他办公室,见桌上有一张报纸,报纸拍的是乔君贤的侧脸,自己刚好凑过去跟他说话,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在贴脸亲他。

图上标题:“牧羊女拿下白马王子,十六层高楼贴脸狠啜”

岳宁再往下看去,还有一张小照片,是他们俩在海边牵手。

短短的百来字正文,写昨晚乔君贤开跑车带她进酒店吃饭,两人说笑中,她起身贴乔君贤的脸亲。乔君贤被亲得很高兴,还时不时地给她递吃食,饭后两人去海边手牵手散步。文章倒也没什么恶评,就说如果她嫁入乔家也算是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配对了。

以岳宁上辈子概念里的港媒,这也太收敛了,上辈子她来港参加活动,港媒起标题“鸭女王抵港,港鸭浑身颤抖”,文章里还说她会亲手给鸭子做马杀鸡。

就这?太小儿科了,岳宁笑了一声:“随便他去。”

岳宝华急了,这怎么能随便呢?他在内地的时候,见宁宁和乔君贤走得近心里就担心,怕到时候港城的这些报纸电视不会放过她。好在宁宁本身聪明,加上还有她莫伯伯这层关系,她跟乔君贤走得近,那也说得过去,亲戚关系,乔君贤照顾妹妹,他就放心了,松懈了。

可这种照片,那是实打实的证据,只能说该来的还是会来。

乔家家风正,乔家的这位小少爷,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深得乔启明的喜爱,出门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长大后,读书又好,还没有任何绯闻,是港城师奶心中的最最可爱的乖乖仔。

“宁宁,这张图虽然看不出来,我相信你肯定没有亲乔君贤。”岳宝华说。

“我亲没亲不重要,公众认为我亲了就是亲了。”岳宁笑,爷爷嘴上这么说,心里着急,她说,“现在我如果委婉表达,澄清这件事,说我对乔君贤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公众觉得王子垂青灰姑娘,灰姑娘还给脸不要脸。如果我索性不解释,公众又会觉得我一个牧羊女,何德何能攀上豪门贵公子?尤其是我昨天还咋咋呼呼,把丁胜强举起来,一副女鲁智深的样子。跟乔君贤完全不相配啊!我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吗”

全然明白。岳宝华皱眉:“那现在怎么办?”

岳宁单手托腮,舍不得爷爷着急,她说:“不管外面怎么想,爷爷放心,我没亲乔君贤。”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岳宁接起电话,乔君贤的声音传来:“华叔,您别急,我让家里的公关团队处理。”

“我在爷爷办公室呢?”

“宁宁。”乔君贤停顿了一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问你《卸下心防》这个节目我能上吗?”岳宁问。

岳宝华听见这个,简直越来越离谱了,她知道《卸下心防》是一档什么节目吗?

乔君贤在电话那头也这么问。岳宁说:“我昨夜看了呀!就是满足公众对名人隐私的窥探欲,昨夜那位女嘉宾语出惊人,说她只喜欢钱多的那一个。如果公众对你我之间的事很热衷,那我就上啦!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的口碑,也不会损害自己的形象。相信我的公关能力。”

乔君贤默不出声,岳宁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闭嘴不说了。就看你对我有没有信心了。”

“我给表哥打电话。”

“问好了告诉我。”岳宁伸了一下懒腰,她看着爷爷的苦瓜脸,“爷爷,笑一个!不会有事的。你看乔君贤都对我这么有信心。”

“你说,你打算怎么做?”

岳宁笑:“我会承认,我喜欢乔君贤。”

岳宝华张大嘴巴,他反应过来:“不行,宁宁。你还小,你不知道……”

“爷爷,我喜欢乔君贤,就像那些粉丝喜欢刘家耀一样。他是我心中的偶像,我会用如何正确看待偶像,如何健康追星的角度,去分析我对乔君贤的喜欢也好,迷恋也罢。我会让公众认为,我喜欢乔君贤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我也是非常理智地去看待这份喜欢,以积极向上的方式去处理现在的关系。”岳宁耐心地跟岳宝华解释。

“你真的喜欢乔君贤?”岳宝华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岳宁想起昨夜被乔君贤拉着走路的感觉,耸肩道:“比一般朋友多一点,算不上到喜欢的程度。”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乔君贤的声音传来:“跟表哥说了,表哥听说你愿意上节目,他开心得要命,已经去安排了,估计两三天之内就能上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会承认,我喜欢你。”岳宁这次清晰而坚定地说。

这话出口,岳宁听见电话掉落的声音。她话还没说完呢!

电话里声音再次传来,那个声音紧张地发抖:“你再说一遍。”

“哥!你别害怕呀!我不是真喜欢你。我是说,如何危机公关。就是不损害你的形象,同时我设立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设。让人往‘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方向去想。知好色而慕少艾,是人之常情。如何正确看待这种喜欢,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给那些狂热的追星族以启示,和正面的引导。倡导健康追星,让粉丝向我学习。也规劝明星们,向你学习,做一个给社会积极导向的偶像。”

“好!我听你的。”电话那头乔君贤的语气平静了下来。

岳宁就放心了,她说:“那行,我跟爷爷去看鸭坯了,然后去吃猪脚河粉。拜拜了!”

“拜拜。”

电话挂断,岳宁看着话筒,这家伙听上去有些语气低落。

电话沟通,没办法面对面,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揣摩不了他的真实想法,这点就很麻烦。反正等下他要给自己送英语资料过来,跟他再细聊就好了。

“爷爷,我们去看鸭坯。”

岳宝华听完岳宁跟乔君贤的电话,他再次发现自己真的多虑了。宁宁对这种事的处理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而且还能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走吧!”

岳宁看着挂着的鸭坯,用她的方子的鸭坯,表皮更加红亮紧绷,老方子颜色虽然浅一些,但是闻上去香气更加足一些。

总体来说,这样低温风干的鸭皮,要比她上次在福运楼做脆皮糯米鸡的时候,快速风干口味更好,岳宁很满意。

岳宝华带着孙女一起出门,门一开,蹲守的狗仔们就把话筒递到她嘴边:“岳小姐,请问你昨天真的跟乔君贤在鸿安大酒店亲吻吗?”

“这件事,我现在保密。我会在《卸下心防》节目中,向大家敞开心扉,告诉大家我和乔君贤先生之间的关系。”岳宁很礼貌地回答。

“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会结婚吗?”

“你们有什么疑问,可以收集之后,交给《卸下心防》栏目组,让杨裕合先生不要顾及他是我爷爷的老食客,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现在,我肯定卖关子。”岳宁笑着说,“我要去一家据说价格实惠,还超级好吃的河粉店,吃猪脚河粉了。等我吃完,也只能告诉你,我喜不喜欢吃这家的猪脚,不可能告诉你,我是不是乔君贤的女主角。如果,你们对猪脚河粉这个话题感兴趣的话,可以蹲守在这里。”

岳宁和岳宝华刚要往前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说道:“哦,对了!今天午市,宝华楼烧腊档口重开,我将在爷爷做的烧鸭上,搭配我的独门秘制玻璃脆皮烧鸭。你们要是等在这里,等下也可以尝尝烧鸭。”

岳宁跟着爷爷往前走,路过一条马路,有一家书报杂志档口,上面摆着一排花花绿绿的杂志。她看了一眼,这些杂志都是一期一期出版的,上面还没有她的新闻。她又看向下面一排折叠着有她画面的报纸,最醒目的就是她和乔君贤在大酒店亲吻的图片,还有一份是她拿大喇叭喊话的报道,还有一份是她扛着丁胜强的照片。

“岳宁!”有人叫了一声。

路过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全都往她这里看来。岳宁若无其事地拿出三份报纸,跟老板说:“阿伯,就这三份报纸了。”

“你跟乔君贤是不是真的?”

“想知道吗?”岳宁再次向这位路人安利了《卸下心防》,“记得到时候看。”

“这三条新闻全是说你呢!”

“对啊!”岳宁接过报纸,“昨天好忙,都没时间坐下来看看新闻,今天醒来才发现自己成了八卦新闻的女主角。过来买报纸,也跟大家一起聊聊这事儿。”

围观路人:???

“你们知道我第一天到港城,港城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什么吗?”岳宁收起报纸问道。

“什么?”

“乔君贤带我去吃的鸿安大酒店南洋餐厅的一碗叻沙,味道超级好。”岳宁秉承着“有流量不用是傻瓜”的原则,推荐道,“大家可以去尝尝哦!”

第44章 猪蹄河粉

阿明叔推荐的这家河粉店,离宝华楼仅隔了两条街。

这条街道更加拥挤,铺面一个挨着一个,头上的招牌纷繁杂乱。一个黄底红字的招牌上,Logo是一条男士内裤,店名“男爵夜总会”。它边上的照片,白底红字写着“肛瘘专科”,真是贴近需求。

这家河粉店在这个街区有一间小小的铺面,没有招牌。里面摆放着六张板桌,门口一位佝偻的老阿公正在下河粉,里面的矮小阿婆则忙着收拾碗筷、擦桌子。

卤猪蹄和卤小肠的香气弥漫,便是最好的招牌,店里已没有空位。

岳宁看了一圈,发现一张四人桌,一对中年夫妻已经吃好,她赶忙占了位子,跟岳宝华说:“爷爷,我要加小肠。”

她往外看了一眼,有个狗仔还真敬业,站在一块写着“欢迎参观,鬼妹、陀地五十,北姑三十,马拉泰国二十”的牌子旁,继续偷拍。

岳宁低头翻阅报纸。哎呀!刚才失策了!这份她在高楼啜乔君贤的报纸,已经看过了,她换了一份。

这份报纸头条是:“衰徒跪求原谅,牧羊女狮子吼拆穿意图”。

以后“牧羊女”就成了她的名字了吗?算了!算了!总比“鸭女王”好听。

“报纸借我看看?”同桌的一个男人问。

岳宁从下面抽出那张她多买的报纸递给他,头也没抬,继续看自己的花边新闻。

“别的北姑都在辛苦揾钱,开价四十,二十都愿意干。这个西北来的牧羊女厉害,不知道靠什么法子,勾上了乔家公子,就是做不了少奶奶,那以后也不用过到处揾钱的苦日子了。”同桌的男人感慨,还问,“你说是不是?”

岳宁头都没抬:“在男爵夜总会混最底层,赚的钱不够治肛瘘,连张报纸都要问人借的人,没必要为难自己这核桃仁大小的脑子想这些。”

“你说什么?”这人反应过来,怒瞪她。

岳宁抬起头:“我说你在夜总会里混得差。有问题?”

“谁在夜总会上班?我是巴士司机。”这人涨红了脸。

小小铺子里的人都已认出了岳宁,外头的狗仔见到这里有事,虽无短跑冠军的速度,却有短跑冠军的态度,第一时间对着他们拍。

“你下班了兼职啊!”岳宁笑着站起来,接过爷爷端过来的河粉。

“你有证据吗?”

“哪个兼职卖屁股的用真名?Andy、Tony,随便用个花名就行了。”岳宁放下河粉,看着脸涨得通红、马上要爆发的男人,“我说到这里,你打算怎么办?脱裤子让大家看,其实你没有肛瘘吗?这时候有人会拿放大镜看,找你屁股上的些许痕迹,来证明你卖屁股是真的。他们会罔顾你有家有口,是个老老实实挣钱的巴士司机这个事实。从你第一句对我的恶言开始,就开始了这样的趋势。很多人故意看不见,我爷爷是宝华楼的老板,他的积累,哪怕我什么都不干,我也能生活无忧。他们也会忽视,我有手艺,有白手起家的能力,根本不会饿死。只会像我刚才往你头上泼的脏水一样,死命地往我头上泼脏水。”

这人嗫喏:“我只是随口说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随口没问题,但是要有分寸。”岳宁接过爷爷递给她的筷子,“比如,我到底亲没亲乔君贤?这就可以问。”

有人就问了:“那你到底有没有亲?”

岳宁拿着筷子,笑着挑眉:“一路上好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能厚此薄彼,统一回答:我答应了《卸下心防》节目的邀请,揭开这个谜底。欢迎大家收看,节目收视率没有创新高,一定是我不够努力,你们不够八卦!”

全场笑声不断,岳宁催促他们:“快吃呀!吃好了就走啊!别耽搁阿伯做生意。”

“你也快吃,你再不吃,古婶要来收你碗筷了。”岳宝华催孩子。

“马上吃。”岳宁低头看河粉。

这碗河粉量很足,半边是酱红色的卤猪蹄和几片卤小肠,另外半边是四个肉丸、现烫肉片和碧绿的枸杞叶,河粉都快被盖住了。

她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用鸡骨架和猪骨熬的汤,味道鲜美。她吃卤猪蹄,卤得很有滋味,虽然是冻肉,但调味到位,也可以了。

她一样一样配菜吃下来,嗦了一口粉,河粉用的是新鲜的,口感很好!

“怎么样?”岳宝华问。

“在现有的材料下,已经做到极致了。”岳宁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下河粉的老阿公。

岳宝华说:“这么一碗河粉才一块二。”

“啊!这也太便宜了。”岳宁已经开始了解港城的菜价,对比港城人的收入,这个价格确实太便宜了。

有人说:“古伯的河粉,可能是港城性价比最高的了。这么低价其实没必要。其实现在大家收入都上来了,略微涨点,不会影响生意的。”

古伯听见了他们的话:“都是老街坊邻居了,你们来吃就是看得起我,一天下来,够家里开销,过日子就好了。”

“宁宁。”兰姐和一个瘦高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从外头进来。

岳宁招手:“兰婶婶早!”

同桌那个巴士司机吃好了,他站起来:“慢用。”

“拜拜。”

他们这里位子空出来,岳宁收了报纸放在角落:“兰婶婶,这里。”

“阿杰,你先去宁宁那里坐。”兰姐去买河粉。

年轻人坐下:“华叔好!”

岳宝华回:“好。”

阿杰见桌上还有没收掉的碗筷,便收了起来,端到里面,“古婶,来擦一下。”

古婶过来擦桌子:“阿杰在家呢?”

“今天学校上午没课。好久没来古伯这里吃河粉了,想吃了。”

古婶可能年纪大了,有根掉桌上的河粉没擦掉,阿杰接过古婶的抹布,帮她擦了,再去洗了手,过来坐下。

岳宁顿时对他好感倍增,难怪兰姐一直夸自己的儿子。

兰姐边等河粉边说:“阿杰,这就是华叔的孙女,宁宁。”

阿杰看边上的报纸说:“久仰大名。”

“我也是呢!听兰婶婶说你好优秀的。”岳宁说。

阿杰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我妈夸张,别听她瞎说。”

“我说总归可以吧?我们那条街上,这几年考上港大的,有几个?”岳宝华说道。

阿杰羞涩地笑。

有个大叔吃好了,低头问正在啃猪蹄的岳宁:“报纸上问,如果你去打拳,赔率是多少?这个可以问吧?”

岳宁松口,猪蹄落碗里,仰头说:“你买我的话,一定是底裤都输掉。”

“为什么?”

“我不知道规则呀!也不会去了解规则。我是爷爷的乖乖孙女。只会做好宝华楼的传承。”

得到答案的那位笑着说:“慢慢吃。”

阿杰见兰姐那里河粉好了,他过去帮忙端,母子俩端了河粉过来。

“阿杰,宁宁说要考大学,想问问你。”兰姐坐下就跟儿子说。

“是我听见兰婶说你考了港大,我刚来港城,不知道港城怎么考大学。”岳宁说。

阿杰点头:“我不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其实港城就两所大学是可以授予学士学位的。其他的都是专上学校。我读的是英中,我对中文考试不熟悉。最多给你考港大的参考,港中文的话我也不太懂,完全是两条路的。”

“我就是打算参加英文考试。”

“啊?”阿杰听得愣了,英文脱口而出,“你确定?”

岳宁用英文回答:“对,我有基础,但是我不知道这里考什么内容,我打算用一年的时间熟悉这里的考试规则。”

阿杰只是下意识这么说,在港大念书,都是英文授课,已经习惯了。他没想到岳宁居然用英文回了,很流利,除了有一点口音。不过谁没有口音,他的英文也带有港味。

他笑了起来:“那可能真的只要熟悉这里的考试规则。其他科目的话……”

他是经历过考试的人,而且还是以高分考取商科,说起来头头是道,一碗河粉的时间哪里能说完?

“我们不耽搁古伯做生意了。回去再说?”岳宝华说道。

阿杰站起来,伸手收了碗筷,帮古婶送过去。

他们四个一起往回走,阿杰问了岳宁一些理科的情况,他笑着说:“去年考完试之后,那些资料我没舍得扔。”

“他啊!家里就这么大。说什么都不舍得丢那些资料,占着地方。”兰姐无奈地说。

“好啊!谢谢了。”岳宁感激地说。

“不客气,都是街坊,如果没有大家帮忙,尤其是华叔,没有他的帮忙,我也未必能读大学。”

岳宁不知道具体原因,想来也是爷爷给人帮助了。

四人走到街口,岳宁见一辆奔驰车正在倒车,跟阿杰说:“不要在车屁股后。”

谁知道车里的司机是新是老,会不会油门当刹车?总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阿杰往她那里靠了一下:“哦,谢谢!”

奔驰车停稳,车门推开,乔君贤从车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看见乔君贤,岳宁快步走过去:“我刚刚吃早饭回来。你不是说九点左右吗?”

乔君贤的目光无法克制地落在岳宁身后的阿杰身上。

兰姐说:“华叔、宁宁,我们先进去了。”

“好啊!”

岳宁跟阿杰说:“阿杰,等下我去找你。”

“我给你整理好了,送过来。”他笑着说,“我家好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