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菜的特点就是擅用香料,咖喱衍生出了多少品种,整个东南亚都被他们影响了。”
“是,上海也有咖喱鸡,咖喱牛肉粉丝汤。”
“我做过港城的咖喱牛腩,红烧牛腩的基础加上了咖喱酱。人的流动就带来了饮食的融合,其实他们这个咖喱也是改良过的,正宗的印度咖喱,味道更加浓郁。”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餐厅的老板走过来,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岳小姐、陆先生,我是这家餐厅的主厨。可以跟我拍个照吗?”
“当然可以。”岳宁应道。
老板娘拿着照相机给他们拍下照片。
吃完饭,两人出了门道别,各走一边,岳宁要到主路上去打车回宁宴,陆培德要去码头坐船,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这一个月工钱才五六百,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旧的,手里很紧张吧?
岳宁连忙转身追回去,这会儿陆培德应该还没走远。
将将过了刚才那个印度餐厅,听见有人在惊叫,她往路口看了一眼,看见两个混混一个手里拿着棍子,一个拿着板凳,正在打抱着头的陆培德。
岳宁飞奔过去,拿着凳子的的那个,看见岳宁冲过来,喊:“走了,那个娘们来了。”
用棍子抽打陆培德的那个:“就一个小娘们,怕她个……”
他又一棍子往陆培德身上敲去。
岳宁一脚踹出去,那个王八羔子被她踢到腰上,惊叫一声,硬生生地斜着倒地上。
岳宁过去扶住陆培德:“陆哥,怎么样?”
陆培德放下了手,他的脸上被打得青青紫紫,手臂上衣服划开,有一道很长的伤口。
岳宁跟街边看客说:“麻烦帮忙报警,叫救护车。”
“已经报警了。”
岳宁跟陆培德说:“陆哥,忍一下,马上去医院。”
陆培德终于定了心神,说:“我没事。”
岳宁的心思都在陆培德身上,看客却见那个混混痛苦地打滚叫唤。
岳宁这才反应过来,裹挟这她怒气的一脚,那个力量踢在人的腰部力量有多强。
警车已经过来,阿Sir见到现场立刻安排了送医,岳宁和围观几个市民被带回警局录口供。
岳宁据实以告,录了口供,签了字。
一个阿Sir在打电话:“好的,我跟岳小姐说。”
岳宁听见名字看向那位阿Sir。
“岳小姐,陆培德先生让我们跟你说,他没事了,请你放心。”
“真没事?”
“没事,皮外伤,医院建议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倒是打他的那个,你那一脚也太狠了,那人被你踢得肾破裂了。他还是个偷渡的,非合资格人士……”
“啊?”岳宁不解。
“港城实行免费医疗,首先你要取得港城市民身份。他在港没有亲戚,抵港之后,没办法取得身份,住在九龙城寨,所以不是免费人员。而且,他实施伤害,你阻止犯罪,他也不会有赔偿……”
岳宁打断了他的话:“麻烦打电话给医院,帮他治疗,我会负担医药费。”
阿Sir愣了一下:“你是阻止犯罪,这事跟你无关。”
“我踢的,他要是残了,死了,我心里总是难安的。治好了,法律怎么判,那是法律的事。”岳宁说,“麻烦了。”
“OK。”阿Sir打了电话。
岳宁出警局,岳宝华已经等在外头了,而一起等着的还有一大堆记者。
面对询问,岳宁只能推开记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具体还等警方调查结果。”
“听说你一脚把人给踢得爬不起来了?”
“嗯,阿Sir告诉我,那人肾脏破裂,需要手术。但是他是个偷渡客,没有免费资格……”岳宁解释了一下,她会为这个人负担医药费的事,“我希望所有在港人士都能遵守港城的法律。”
岳宁正在很友好地跟记者沟通,却见阿Sir把君豪大酒店的老板郭世杰给带了回来。
岳宁推开记者,看向郭世杰:“郭世杰,你来干什么?”
“岳小姐,郭先生来配合调查。”警员说道。
“他录了口供,也会马上出来?”岳宁问。
“是的。”阿Sir说。
岳宁眯起眼睛看郭世杰,目送他进去,转头看着她爷爷说:“爷爷,您先去医院把医药费付一下,再帮我看看陆哥的情况。”
“不一起去吗?”岳宝华总觉得孙女看郭世杰的眼光不善。
“我在这里等郭老板,我想跟他好好聊聊。”岳宁说道。
岳宝华知道,孙女做事都有她的方式,做事也有分寸,他点头:“你等下来医院?”
“嗯,我这里解决了就过来。”
岳宁不走,记者也不走了,岳宁跟记者一起盯着警局的门。
“岳小姐,你怀疑是郭世杰找人打陆培德先生吗?”
“岳小姐,郭世杰打陆培德,跟宁宴有关?”
“岳小姐……”
岳宁一句话也不答,就这么看着警局门口,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郭世杰终于从警局里出来了。
他踏出门看见岳宁,吃了一惊。
他还没惊完,岳宁已经到了他面前,一声“啪”,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他还没反应过来,岳宁已经爆豆子似得开骂:“郭世杰,你个狗杂种!你看上了陆培德,陆培德因为对你们御龙轩的印象不好,而且他要参加完比赛,拒绝了你的邀请。你怀恨在心,你出钱收买他的助手,让他今天参赛的时候,连个能帮他翻译的人都没有。你玩这种阴招就算了了,居然还敢找人打陆培德,恐吓他?”
郭世杰回过神来,他找人打陆培德,只是想给他点教训,让他懂点规矩,再让陆培德的那个朋友去劝劝他。
港城别说是这种打人了,就是街头火拼都是常有的事,找两个九龙城寨的混混,打完了就跑。
警察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要管,管得过来吗?
谁能想到陆培德居然跟岳宁在一起吃饭,更没想到岳宁会去而复返,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她一脚会踢得人爬不起来,被警察抓了。
岳宁一牵扯进来,警局就把这事当成大事了,非得搞个一清二楚要给公众交代。
他已经在里面录了口供,有了人证,他都没办法否认,事实也就是这样。
见他不说话,岳宁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动陆培德,就是动我。知道了吗?”
港澳两地谁敢动乔家和蔡家罩着的岳宁?
更何况这个小丫头长袖善舞,短短几个月,把宁宴经营成了港城富豪们,赛马会和乡村俱乐部之外的另一个聚会社交地。
郭世杰闭口不言,岳宁收紧他的领子,厉声:“回话!”
岳宁面目狰狞,平时带笑的眼睛,狠厉得像要杀人,郭世杰对上这双眼都心惊胆战:“知道了。”
岳宁松开了手:“滚!”
说完她转身离开。
这是多大的新闻啊?记者们跑得飞快,都要第一时间回去发新闻。
第167章 背叛的那个兄弟
陆培德在病房里,焦急地转圈圈,出门在外,他最怕的也是进医院。
他出来这么久,家里给过一根金条,刚开始不知道行情,被人骗了,以极低的价格出手,那些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幸亏寿伯收留了自己,寿伯年纪大了,粉面馆就开到中午,以前也就半死不活地撑着,自己来了之后,给他改了汤底和卤肉的配方,生意好了很多。寿伯想要给他涨工钱,自己推了。
寿伯在自己最难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份工,给了自己住的地方,还支持自己参赛,说实话不要工钱,他也愿意做,还给工钱,他已经很感激了。毕竟自己也是把那里当成是临时落脚点。
那点工钱要是没个其他花销还行,进了医院就花不起了。
刚刚岳老先生还说大病房人太多,影响休息,帮他换了这个单独病房,这一晚得花多少钱?
焦虑钱的事,转念又庆幸,幸亏岳宁来找他,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找他。这下又焦虑上了。
听见走廊有脚步声,陆培德走了出去,果然是岳家祖孙一起来了。
“岳老先生,岳……”陆培德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称呼岳宁,岳宁一口一个“陆哥”。
“陆哥,叫我宁宁呗!咱们酒楼谁都这么叫我。”岳宁接口说。
“宁宁。”陆培德和她一起进病房。
他边走边问:“宁宁,你怎么会转回来找我的?”
“我想起你一个月工钱就五六百,不知道你日常生活够不够?就想回去找你,给你领点钱,刚好就碰上这么个事。”岳宁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这里是五千港币。你先拿着,到比赛结束,应该够了。”
陆培德连忙推:“不不不,宁宁。你已经帮我了,这钱我不能要。”
“又不是送你的,是借给你的。等你进了宁宴,咱们那儿的大师傅,一个月连花红,都有上万呢!拿着傍身。”岳宁跟他说。
陆培德心里一暖,借给他的,他就拿着吧!他说:“还有这个医药费和房钱,也跟我说一声,我以后也一并还给你。”
岳宁笑:“陆哥,这个就不要跟我算了。要是这些都算得清清楚楚,那还叫什么朋友?”
“这怎么好意思?”
“奔着以后几十年的老朋友去的。”岳宁让他拿好这些钱,“我警告过郭世杰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有什么难处,不要怕麻烦我,尽管给我打电话。要来不及,找我荣叔去。”
“我……”陆培德眼泪落下。
“陆哥,我难的时候,还是我家大黑省了它的狗粮,抓了老鼠喂我。过了就好了。”
“知道。”
“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赛。你有手艺,我却是花样百出,想要赢我家阿明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岳宁站起来。
“我一定认真准备。”陆培德送他们出去。
祖孙俩走了,陆培德的心放宽了,这下有心思看电视了,只要涉及岳宁的新闻,就没有不火,港城几家电视台都报道这个事件,只是角度不同:
“恶男街头施暴,遭岳宁一脚踢爆肾。”
“君豪大酒店老板高薪抢人不成,竟找道上兄弟痛殴对方。”
“爆肾兄弟无力支付医药费,岳宁付钱。”
“警局门口岳宁怒扇郭世杰巴掌,称陆培德有她罩着。”
“今日厨王大赛,岳宁亲自下场做陆培德助手,有意招揽陆培德。”
“……”
*
陆培德的助手阿江,今天刚刚入职君豪大酒店,成了布草清洁员,从上午十点,他被带到洗衣房。
洗衣房里,闷热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机器的轰鸣声一刻不停地在耳畔回响。
阿江弓着腰,正费力地将一床沾满污渍的床单从脏布草堆里拽出来,这床单上不知沾了什么黏腻的东西,阿江皱了皱眉头,用力搓洗着,可那污渍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洗不掉。他不得不拿起强力去污剂,对着污渍处反复喷洒,刺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滑落,打湿了他的工作服,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他的胳膊因为长时间的搓洗动作,酸痛不已,可面前那堆得像小山似的脏布草却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
“阿江,你怎么回事!”主管扯着嗓子喊道,,“这都几点了,还有这么多没洗完?”
阿江的身子猛地一僵,转过身:“这么多……”
他话还没说完,主管不耐烦地打断:“这算多?你是在磨洋工吧?”
阿江扔下手里的床单,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是郭老板请我来的。”
“郭老板请你来?”这个主管嗤笑一声,“为什么不请你到上头办公室?让你来干这种脏活累活?”
阿江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泡得发白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那恶心的味道。
实在忍无可忍,阿江转身离开,搭电梯上楼。
到了郭世杰办公室门口,秘书看见是一个工人冒然进来,问:“你走错了吧?”
“我找老板。”阿江说道。
“哪个部门,为什么来找老板?我给你记录一下,等下我跟老板说。”
就在这时,郭世杰的办公室门拉开,郭世杰陪着一个客人走了出来,看见阿江,眉头一皱,露出嫌弃的神情。
他把客人送入电梯,转身走进来,阿江迎了上去:“郭老板,你把我招进来,说好的,给我优厚的待遇,给我好工作,现在派我去做最脏最累的活,是什么意思?”
郭世杰刚刚被警方传唤,出了警局门,就被岳宁当众打了一巴掌不说,还被她当场细数整件事的经过,现在几乎所有的电视台和电台都在报道这件事。
君豪大酒店今年年底的生意可以说是历年来最差,以前他们从来不接待旅行团,都是商务人士和散客预定,现在迫不得已只能跟旅行社合作,接待旅行团。
本来他们给旅行社的折扣已经够低了,刚才那个旅行社的老板看见他出了这种事,确定君豪的口碑会进一步下降,再次来谈价格。
还谈?旅行团的游客是什么素质,他们不知道?君豪才开业几年,这些日子房间,设施损坏比以前要多得多了。修理费用和清洁成本增加不少。
郭世杰心里也是压着一团火,此刻看到阿江这么说,他轻蔑地笑了笑:“你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大陆仔,安排你做这个,给你这个工钱,还不够好?你还想要什么?干不了就赶紧走人。”
阿江气得满脸通红,“干着最累的活,被人当牲口使,你当我是傻子吗?”
郭世杰不想跟一个大陆仔纠缠,不耐烦地挥挥手:“受不了就滚,别在这耽误我时间。”
“我为了你背叛了自己的兄弟。现在你利用完了让我滚?”阿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你这是欺负人!我告诉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阿江的话,也让郭世杰强压着的火给冒了出来:“你要是当人家是兄弟,就不会背叛人家了。”
郭世杰看见保安进来,他冷笑一声:“把这个大陆仔给我扔出去。”
阿江没有防备被两个保安拉住,声嘶力竭:“郭世杰,你骗我……”
他再挣扎也没用,想着自己的那点家当还在宿舍,他说:“两位大哥,我的东西还在宿舍,让我回去拿东西。”
两个保安也就是个打工的,其中一个说:“你别为难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阿江把自己的一个旧茶缸,收进包里,越想越气,本以为找到了包吃包住,还能有一千多港币工钱的好工作,谁想那个郭世杰是个骗子……可他又没办法,现在澳城的工也辞了,跟陆培德也做不成兄弟了。阿江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
看他这样,一个保安叹了口气:“你也别委屈了。我们老板现在烦着呢!你那个兄弟攀上宝华楼的岳宁了。那个岳宁为你那个兄弟出气,打了我们老板,还骂得我们老板灰头土脸。你还上楼跟我们老板吵,不是撞枪口上吗?”
“什么?”脸上还挂着眼泪的阿江仰头看保安。
“出去买张报纸,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保安说,“把衣服换下来,快走吧!”
阿江换下了衣服,被推出了君豪,君豪和宁宴就隔开短短的几百米,此刻华灯初上,正是宁宴最最繁忙的时刻。
他往宁宴方向走去,来港澳已经大半年了,住过像鸽子笼一样,很多人挤在一起笼子,也看多了路上那些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的的豪车。
港城这个地方,穷人活得还不如一条狗,有钱人却是像皇帝一样。
自己看电视的时候,跟陆培德说:“阿德,你要是能有机会去宁宴做大师傅,可比你二叔在内地做御厨还要有面子。”
陆培德跟他说:“别瞎说,我二叔是做国宴的,是招待外宾的,根本不是封建社会给皇帝做饭的御厨。而且,来港城这么久了,我也明白了不能想着一步登天。”
“你要是进了宁宴,到时候拉兄弟一把!让我进去做个端盘子的,听说做得好,一个月有一千五到两千港币呢!比港城衙门里的职员还高。”
“跟你说了,别想太多……”
现在陆培德真的要进宁宴了,却跟自己没什么事了?
他看见远处有一家书报档,他飞奔过去,在灯光下看报纸,配图是岳宁打郭世杰的画面。
“岳宁:动陆培德,就是动我!”
他要了这张报纸,蹲在灯下看……
“宁宁,这么早就收工了?”报档老板见到岳宁牵着狗,叫她。
岳宁停下,伸手撸了一下大黑说:“是啊!今天本来就是我休息,回来跟我阿明叔说了今天比赛的事,就带大黑回去了。”
“今天报纸上又都是你的新闻呢!看来宁宴又有一位大师傅了。”老板说。
岳宁开心地说:“是呢!不过得等陆哥比赛完,才能来宁宴。”
“听说是内地做国宴的大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尝尝手艺?”
“会有,谁来了咱们这儿,都要宝华楼和宁宴轮岗的,到时候去宝华楼吃,不就行了!他的手艺是真好,到时候我给您留位子。”
“那可就说定了。”
“说定了。”岳宁挑了几份报纸说,“大叔,我走了。”
“宁宁再见。”
第168章 老少作伴
《厨王大赛》怎么可能错过这个热度?当晚的预告片里,陆培德的拆烩鱼头出锅和岳宁的拆烩鱼头出锅先后出现,给了观众一个悬念,同做一道菜,岳宁胜还是陆培德胜?
另外一家电视台则是在播一个财经评论节目。
今天岳宁再次爆火,他们的主题就是,分析岳宁半年之内在港城爆火的缘故。
主持人透露了一句,今天的《厨王大赛》八进四比赛第三场是最没有悬念的一场,陆培德胜出,那么下一场就是陆培德和张骏明之间的角逐。
而且岳宁亲口答应继续给陆培德做助手,也就是岳宁将配合陆培德对阵自家的队伍。
学者嘉宾分析岳宁做对了什么。
“原本张骏明未必能夺冠,现在她招揽了陆培德,等于提前把厨王收入囊中。”
“也不是别人看不到陆培德的价值,那个君豪的郭世杰不是早就看到,陆培德不是不愿意去吗?”
“做厨师的现在谁不想去宝华楼,宝华楼的工钱高是一回事,还真能学到东西,岳宁肯教,而且他们还有师徒绩效。”
“什么是师徒绩效?”
“徒弟拿这个月拿了三千奖金,也会给师傅给一百五。”
“也就是说有十个徒弟,我一个月什么都别干,光靠着徒弟拿奖金都能拿好多?”
“关键是你的徒弟要能干,自己能挣奖金,徒弟挣得越多,你的钱也越多。鼓励你多教徒弟,告诉你教会徒弟不会饿死师傅。”
“怎么不会?以后徒弟学会了,不是能顶师傅的班了?”
“……”
阿江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一个房间六个床铺,看着电视机里说着宝华楼的管理模式,从后厨到大堂,怎么样激励职员,怎么样让致远没有后顾之忧?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老板?我们老板是能榨一分是一分。”
“我也想做厨子了。”
“后厨是进不去了,大堂要求也不低。”
“……”
阿江躺在床上,他真的不想背叛阿德。实在是他是背着债出来的,家里还等着他赚钱寄回去还债。
靠着去做搬运工,管了一张床板,就管不了肚子,他也是没办法啊!
阿德心善,一定能理解他的,一定愿意给他机会的。
他想了一夜怎么求陆培德的话,第二天一早,坐了早班的船去澳城。
到张记的时候,店里只有寿伯和打杂的一个大婶,他走进去问:“寿伯,阿德呢?”
寿伯没搭理他,把面倒进碗里打上一勺汤,夹了牛杂和牛肉进碗里,阿婶过去送面,他继续做下一份。
“寿伯,我来找阿德。”阿江再说了一句。
寿伯终于忍不住了,他扬起手里的一个勺子:“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有脸来。”
昨天下午,阿德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他出了点小事,要今天才能回来。
寿伯只是嘱咐了他两句,并不知道阿江这小子不在他身边。
直到晚上看电视,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德花钱都是省了再省,只要这小子上门,他总是尽力帮忙。
“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敢来找阿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寿伯气势汹汹地说。
路对过的杂货店老板,没好气地跟寿伯说:“寿伯,你别插手这两个大陆仔的恩怨。这小子没良心,阿德也不是个有良心的。你没看见电视里说,他已经答应了岳宁,攀上高枝了。以后要去宁宴做大师傅了。他会记得自己淋雨淋得像条狗,求你给他一口饭吃吗?”
寿伯看向杂货店老板,表情有些落寞,说:“阿德是个好孩子,我这么个小店,他那么大的本事,那是浪费。他应该去最好的酒楼做大师傅。”
杂货店老板微微叹了口气:“你傻不傻?”
寿伯没回他,他转头气势汹汹地看向阿江:“滚啊!”
阿江离开了几步。
寿伯继续煮面,时不时地瞪阿江,心里越发酸涩起来,他是个没福气的人,他和老婆没有个一儿半女,十年前老婆生病走了之后,就孤身一人,开着这么一家半死不活的店。
只想着自己做得动就做,做不动就把店铺盘了出去,以后找家养老院等死。
几个月前,那个一句粤语都不会的小子来求职。不懂粤语怎么听懂客人要什么?怎么做事?自己一口拒绝了他。
一阵大雨,阿德被淋得像落汤鸡,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可怜。寿伯想起自己从北方到澳城的情形,也是一句粤语都不懂,他收留了阿德。
一个孤独的老人家和一个在异乡讨生活的年轻后生住在了一起。
也幸亏他收留了这个孩子,那天晚上他突然半边身体动不了,是阿德送他去医院,幸亏只是小中风。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有大本事,他支持孩子去参赛,替孩子去买食材,让他试菜。寿伯觉得这几个月是他十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相处几个月,难道还想跟人孩子在一起到死?这是人家的孩子。只要以后阿德能记得他,有空来看看他,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德!”
阿江的一声喊,寿伯抬头看见陆培德提着包走了回来。
陆培德没想到阿江会在这里,他不是去郭世杰那里了吗?
前天晚上,阿江提出不跟他参加比赛的时候,失望愤怒把都填满了。
经过了昨天,陆培德的心已经平静了,什么时候看清这种人都不晚,更何况还是自己没进宁宴之前。
“你还来做什么?”陆培德往店里走。
扑通一声,阿江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陆培德的腿:“阿德,我错了,我真的错得离谱!”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绝望地喊道,“我不该被郭世杰的花言巧语和金钱诱惑,我糊涂啊!”
陆培德是平静了,那是昨天岳宁下场做他的助手之后。那是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跟阿江交集之后,可现在人在这里,还抱着他的腿。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他猛地一甩腿,将阿江的手甩开,向后退了好几步,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愤怒:“你知道那场比赛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阿江瘫坐在地上,他仍不死心,继续哀求道:“阿德,我知道错了,郭世杰利用完我就把我一脚踢开,我现在什么都没了。阿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陆培德讥讽地笑,“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为了钱能背叛我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德!”阿江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你一点都不念旧情吗?”
阿江哭着爬过来紧紧抱住陆培德的腿,嘴里不停地哀求着。
寿伯从案板上拿起了菜刀,冲过来:“滚不滚,你不走,老东西活够了,劈了你,省得你以后再拖累阿德。”
阿江见寿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连滚带爬地起来,往后跑。
寿伯看阿江跑了,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阿德,对这种人不能跟他讲道理,就要凶,他听不懂的,会一次次上门缠着你。”
陆培德拿下寿伯的刀:“寿伯,医生说了,你小中风过了,不要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我去洗个手,我来下面条。”
寿伯看陆培德,脸上还有淤青。电视里说他手臂上还被划开了?
“你还有伤呢!先养伤。”
“一点小伤,没大碍的。”陆培德笑着说。
对过杂货店老板说:“他跟那个阿江其实没什么区别,他现在对你好,外头有机会,他不是照样走吗?”
“你不要瞎说,你怎么不叫你读了大学的儿子回来继承你的杂货店?更何况阿德又不是我儿子。”寿伯跟杂货店老板说。
“痴线!”杂货店老板也没话说了。
陆培德听不懂两人之间的话,问:“寿伯,大叔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就是瞎说几句啦!”寿伯进自己店里。
杂货店老板直摇头。
陆培德洗了手,套了衣服过来:“寿伯,我来,您去坐会儿。”
寿伯被陆培德硬替了下来,他坐在边上时不时地看两眼陆培德,告诉自己,孩子有出息,以后能有好前途了,自己也该高兴才是。
陆培德察觉了寿伯的眼光,他说:“寿伯,我没事的,脸上的伤很快就会消的。”
自从陆培德改了配方,加上他最近也火了起来,都知道他是陆家菜传承人,他们小店的生意很好,能从早上做到下午一点半关门。
十点多寿伯趁着人少,替了陆培德下来,让他先吃饭。
陆培德吃着饭,看着正在切牛心的寿伯。
看着他满是皱纹的脸,想着那一晚,寿伯跌倒在地,自己送他去医院的情形,寿伯年纪大了,如果一个人住,要是再发生那样的事?
他们才相处几个月,自己就要负担一个老人的养老吗?路上,他想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刚才看见寿伯为了他要去劈阿江。陆培德下定了决心。再说与其说是给他养老,难道不是说他也在陪伴自己吗?
做到午市结束,一老一少关了店,寿伯拉着陆培德要看伤口,问他港城比赛的情形。
陆培德一五一十地跟寿伯说,岳宁跟他说的那些话。
“我看电视里,就觉得那是个厚道的姑娘。能跟到这样的老板是你的福气。”寿伯说。
“我也这么想。”陆培德认真地看着寿伯,“寿伯,跟我一起去港城,好不好?”
“你带我去港城,带我一个老头子去港城,给我养老?不合适,不合适!”寿伯摇头。
陆培德拉着他的手:“寿伯,你把这家店租出去,另外把配方转让出去,也能拿一笔钱,够您养老了。怎么叫我给您养老呢?我去了港城肯定很忙,我妈还年轻才四十五,她要退休以后才能来港城。我想着您跟我过去,照顾我呢!”
配方是孩子的,他却说是他的养老钱?孩子就是找借口,要把他带在身边。
寿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好!”
第169章 阿根回小杨沟
一大早,小杨沟大队,陆陆续续有人朝着打谷场走去,昨天傍晚放工的时候,大队广播里说,今天要开社员大会。
打谷场上,用几块破旧木板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福根书记正扯着嗓子招呼大家。
社员们裹得严严实实,棉袄、棉裤、围巾、棉帽一样不少,可即便如此,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男人们大多抽着旱烟,火星在寒风中忽明忽暗,议论着今年的收成。女人们手里拿着鞋底针线,扎两针,就哈一口气,暖暖手。
“你摸摸,我的手一点儿都不冷。”陆春梅把手伸给边上的人。
“真暖啊!”
陆春梅翻出自己身上滑雪衫的衣摆给大家看:“听阿根说,这是港城的大工厂给小鬼子做的衣服。中间夹了不知道是什么棉。里面还有毛呢!暖得呦……”
几个女人都在看陆春梅的衣服,羡慕是羡慕,但羡慕不来呀!
田枣花在边上看了翻了个白眼:“显摆!”
陆春梅笑嘻嘻:“就显摆给你看,宁宁让阿根回来接我们一家去鹏城享福。给我们老两口一人五十块的工钱,眼红吧?”
也就这么一句话,把田枣花给激怒了,她突然用尖锐的声音叫嚷:“我眼红你什么?你有个屁可以让我眼红的。”
众人循声往这里看过来,只见两个老对头,陆春梅和田枣花又吵上了,两人正怒目而视,像两只斗红了眼的老母鸡。
田枣花双手叉腰,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都拧成了一团:“你才红眼病,看我家大奎做会计,眼红得要滴血,打小报告,害得我家大奎没得做会计。心黑的东西,以后没得好结果。”
陆春梅听她咒骂了,也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往前跨了一步,脖子伸得老长,尖着嗓子回骂:“得亏老天有眼,心黑的人,才会生个傻子。整天想着害人的人,才会害得男人丢了会计的位子。”
田枣花气得扔了鞋底冲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再敢乱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说着过去扯陆春梅的衣服,陆春梅也还手揪田枣花的衣服,陆春梅的衣服是全新的滑雪衫,外层是滑不溜手的尼龙丝,结实着呢!田枣花的棉袄穿了好几年,棉布已经薄了,哪里经得起陆春梅的手劲儿,撕拉一声,破了一个口子,露出发黄板结的老棉絮。
福根书记用大喇叭大喊:“还开不开会了?”
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赶紧冲上前,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
两个婆娘还在不停地叫骂着,被人拉着,还不忘伸手指向对方,一副恨不能把对方生吃了的架势。
“都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福根书记站在主席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扯着嗓子喊道,“开大会了。”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主席台,福根书记边上站着一个人,那是他们大队以前的兽医六指阿根。
下面乡亲们看着以前那个跟他们一样穿着蓝色卡其布外套,头发从来都是乱糟糟的六指阿根,头发梳得服服帖帖,苍蝇站上去都要滑倒,身上一件黑色羊毛呢大衣,脖子里还围了一块围巾,脚上一双皮鞋,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这才出去几个月啊!这都穿得像个地主老财了。要不他捧保温杯的手,还有六个手指,大家兴许就不认识他了。
“咱们大队的岳宁同志,去了港城之后,不忘小杨沟的父老乡亲的照顾。为了回报小杨沟的父老乡亲。给了我们下面这些资助,大家要听仔细了。”杨福根书记看向自家族弟六指阿根,“下面请杨勇根同志来宣布,岳宁同志对我们大队的捐助。”
阿根放下保温杯,拿起铁皮喇叭:“乡亲们,我这次回来呢!是受港城宝华楼餐饮管理公司老板岳宁所托,感谢咱们小杨沟乡亲们的照顾。”
“岳宁都当老板了?老板不是她爷爷吗?她怎么成老板了?”
阿根这些日子跟港城来的老师傅一起干活,可算是知道了岳宁这个老板做得有多大。
他笑了一声:“她爷爷就开了一家酒楼,岳宁去了之后,另外开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现在是港城最好的酒楼。”
“有县里的为民饭店大吗?”
“为民饭店一桌饭钱多少?”阿根问。
大部分人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公社了,县里的为民饭店,也只是在门口看看,能进去吃一口的人又有几个?
“二十三十?”
“我这次跟领导们吃了,四十块钱,一个大拼盘,十个热菜,一个点心,一份汤。”阿根说道。
“四十块钱?我一年就白干了?”有个老爷子摇头。
阿根点头:“岳宁的酒楼,这么一顿饭要四千。”
“多少?”下面的人到抽一口冷气,猛然咳嗽起来。
“四千。还不是最贵的,可能要一万多吧!”阿根说道。
“这馍馍是金子做的吧?一万多,够咱们全村人吃多少日子了?”
“港城有钱资本家的日子,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懂的。”阿根叹了一声,“这些您老就别去瞎想了。您就想着宁宁去了港城,发达了,还想着咱们小杨沟的乡亲们,就行了。”
阿根拿出一张纸开始念了起来,“一、伍万元资助大队小学校舍改建。二、学校老师的工资以后全部由宁宴负担。三,小杨沟村六十以上的老人每年给五十块压岁红包,孤寡残疾和八十岁以上老人每年给一百块红包,许大奎家除外。”
“什么?”正在心疼棉袄破了一个大洞的田枣花听见这个消息一下子叫了起来。
“田枣花,你叫什么呀?你怎么对宁宁的,你心里没数?”陆春梅站起来,幸灾乐祸,“你儿子残疾,你公婆都健在,一年就少两百喽!”
两百块!一个壮劳力一年能破百已经很不错了,妇女同志也就分个三五十,老弱病残更少,两百块对一个家庭来说,这等于是家里收入能翻倍了。
岳宁离开,留下了感谢信,上头表扬了杨福根,却也把许大奎的大队会计位子给撸掉了。许大奎成了普通社员,家里人都在埋怨田枣花。
田枣花心里不服气,谁能知道那个死丫头会有个在港城资本家的爷爷?
现在又告诉她少了这么多钱?她现在已经没得心情心疼身上的棉袄,这才是真金白银啊!
“肠子都毁青了吧?”陆春梅还在田枣花心口撒盐。
田枣花又站了起来,阿根拿着喇叭喊了一声:“想不想听后面的了?不想听,觉得跟你没关系,可以走。别让大家陪着你在冷风里吹。”
田枣花眼里含着泪,往外走,阿根继续念:“小杨沟村的姑娘上初中,一年给五十补贴,考上中专、高中的,一年给一百补贴,考上大学一年一百五,这一条许大奎家也有。”
田枣花还没走远,听见这话,转头。
现场的人不高兴了,有大老爷们问:“凭什么就给丫头,不给小子?”
“就是,丫头读书顶个屁用,考了大学不还是外人?小子考了大学才能光耀门楣。”
“有这么重女轻男的吗?”
“要给就给小子,不许给丫头。”
大家吵吵嚷嚷,阿根说:“这是岳宁口袋里掏出来的钱,愿意给谁就给谁。不给丫头,小子也没份儿。”
“阿根,你是咱们老杨家的,你就没跟岳宁说,她这么做不合适?”
“没说。她说,她看多了小杨沟的姑娘,读了两年小学,识了几个字,就不读书了。小子们,除非是真没读书的天分,否则还是能供就供的。不是大家想让姑娘们挣工分吗?那她替姑娘们出了这个工分钱。”阿根走到社员中间,“只要姑娘读书,那就是替家里挣钱。”
“多读书,有好处。我婆娘是中专生,有文化。到了鹏城,被饲料厂的外商看中,开给她一个月三百五的工资,让她专门调查哪个地方养什么牲口,然后他们把饲料卖到哪里。我呢!就读到五年级,就识几个字,在工厂里做个修理工,一个月拿百来块钱。”
“三百五啊!一般的婆娘得做七八年呢?”
“阿根,你婆娘长那么好看,别是被人家大老板看中了,给你戴绿帽了吧?”
这话一出全场哈哈大笑,阿根低头:“杨长兴,你可以走了。后面的事,跟你没关系了。”
“你凭什么让我走?”这人站了起来,“小杨沟又不是你的地盘。”
阿根冷笑一声:“但是,我能决定宁宁朋友的工厂谁能进谁不能进。”
“什么?”
“宁宁有几个好朋友,在北京、上海、粤城、汕城和鹏城开了工厂,要招工人。你们知道现在,回城知青都不少。别说咱们农民了。她想着咱们小杨沟,所以先期,她让我回来选人去这些工厂做工人。”阿根低头跟杨长兴说,“别人,我还要看,但是你,肯定没得进。”
杨长兴仰头看着他,阿根走到杨长兴的弟弟,跟岳宁关系不错的杨长发身边:“长发,宁宁让你一定要去,知道不?她都帮你安排好了。”
“招工红榜已经贴在大队的黑板上,要求和工资多少都在上面写着呢!报名并且选上的,路费宁宁全部包了。”
阿根把喇叭还给杨福根,杨福根说:“那就这样了,愿意出去做工的,到大队办公室,李巧妹那里报名。”
“我有个问题。”一个小媳妇走过来问,“我是外村嫁过来的媳妇儿,如果我考上中专了,给钱不?”
“宁宁说了,只要是女的,不管什么年纪,就按照这个标准来。”阿根跟她说。
大会散场,有人围着阿根问东问西,也有人跑得飞快去大队办公室。
第170章 阿根办准生证
大队办公室门口黑板上,贴了一张红榜,上头有三家工厂招人。
立德两家厂一共给了二十个名额,刚开始全部集中到北京工厂去培训,接下去会有部分人员去上海工厂。
另外一家是赵家在汕城开的制衣厂招聘缝纫工,岳宁要来了十个名额,还有就是乔君贤的电器厂了,也给了十个名额。
岳宁也不着急要很多人,主要是大家一直在山沟沟里,对外面的世界没个概念,等第一批人出去,知道外头是怎么一回事了,自然会带动接下去的人。
现在港城的富豪们,也处于观望状态,接下去回内地投资的人会越来越多,她也不缺给小杨沟人介绍工作的机会。
“北京的这家厂给的工钱是四十到五十,好处是能出北京和上海,下面两家是六十到七十和六十到一百。就是鹏城和汕城在哪儿?”
“阿根他们就是去的鹏城,问问阿根去!”
几个人一起进办公室。
阿根穿得人模狗样,一屁股坐在李巧妹的办公桌上,在软磨硬泡:“嫂子……”
“阿根啊!不是我不给你开,这个不应该我开的。介绍信上写清楚了,你到当地卫生院找计划生育科。你跑一趟卫生院,去敲个章,我就能给你开准生证了,我这里开完了,你再到公社去审核。”李巧妹跟阿根说。
阿根头疼:“嫂子,我的意思,你先给我开好准生证,我再去卫生院盖章。直接去公社交资料审核,不就省得来回跑了吗?”
“你省得来回跑了,我违反规定了。”
进来的人听出味道了,问:“阿根,你媳妇儿怀上了?”
阿根点头:“怀了。”
“她不是不能生吗?”
阿根要娶葛月芹的时候,两边都嫌弃,小杨沟这里都劝阿根,男人娶婆娘,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不能下蛋的鸡,是没用的。
葛月芹娘家,更是跳起来,好端端的一个中专生,公社里的干部,为什么要去嫁个手指还多一个的光棍?这是多想不开。
只是两人,一个铁了心要娶,非说自己又没有家财万贯,为啥要传宗接代?
一个跟娘家闹起来,说她离婚的时候,都没人收留没人管,这会子全出来为她好了?她就想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证一扯,酒席一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娘家人爱来不来。没多久岳宁来信让他们去鹏城。
这才去鹏城多久,葛月芹就怀上了。
阿根求着李巧妹:“那不是以为她不能生吗?就没放心上,等她吐了,才反应过来,她有了。去医院检查,医院说要有准生证,而且她已经两个月了,怀上三个月之前办了,检查才能查全了。”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还要检查?你妈生你的时候,检查过?我们家四个,一个都没检查,都生在家里,也没见有什么。”有人不以为然地说。
阿根摇头:“国家说优生优育,产妇要检查。你们别翻老黄历。”
“铁定是你那个中专生的婆娘事儿多,阿根,男人不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否则你一辈子被她压一头。”
“放屁。”阿根看着李巧妹,“嫂子,我得快点把准生证办了,得回去呢!月芹还吐着呢!秀秀还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
“行了行了!我拿着章,陪你一起去卫生院,成不?”
阿根欣喜若狂:“成,成!”
李巧妹拿他没办法,从抽屉里拿了个布袋子,把章给带上。
“阿根,招工呢!”
“等我把准生证办好了,回来跟你们说。”阿根这会儿哪有空回答他们的问题?
阿根回家推了自行车过来,李巧妹也骑了大队里的自行车,两人一起去公社卫生院。
有李巧妹带,那是熟门熟路,两人一起到了卫生院,找到了和妇产科在一起的计划生育科。
阿根从包里拿出一包扎着蝴蝶结的糖果来:“同志啊!尝尝外国的糖果。”
“外国的?”办事的医生看着包装,上头还真全是外国字。
“我从鹏城回来,这是港城带过来的外国糖果,外头是糖,里面是巧克力。”阿根拆开了包装纸,请这位同志吃。
这位同志拿了一颗,阿根又请了办公室里其他人吃,卫生院的医生确实比他们这些农民日子好过,但是山沟沟里的卫生院,也没见过这种东西。
看见他拿出的介绍信是粤省鹏城的中心医院,就随口问了两句。
港城来了个大老板接孙女这事传遍了他们整个公社,阿根一说大家也都知道了。
这会儿计划生育刚刚开始实行,他们县里又是落后贫困地区,还不是顶顶严格的地方。
不报就不太会抓,但是自己上门来报了,就要一是一二十二地说清楚问题,杨勇根是头婚很简单,葛月芹是二婚,那还得说明前一段婚姻的生育情况。
李巧妹生怕计划生育科的同志认为她工作不到位,她说得很仔细:“她前夫就是你们卫生院张祥医生,她前头婆婆做主抱养了她姑姐的女儿,所以名下有个养女,那孩子本来就是老婆子的亲外孙女,离婚的时候自然就留在男方家里,她名下没孩子。”
“不是说,因为前头老婆生不出孩子,张大夫才离婚的吗?”办公室里的一个大夫问,“他前妻二婚多久?”
“也就四个多月吧?”李巧妹算了一下。
“这可怀得够快的呀!”正在填单子的同志抬头,“这叫不能生?”
一个妇产科大夫说:“很多都是男方的问题。但是那些男人认为只要那东西能翘起来,就没问题,把问题全推女人身上。张大夫再婚有两年了吧?也没见罗护士肚子大起来。”
“罗护士不是说在吃中药调理吗?”
“调理啥?男人有问题,女人吃一车药也生不出来。”
“嘘……”
阿根一抬头看见葛月芹的前夫张祥,他的脸上立马堆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叫一声:“张大夫,好巧啊!”
张祥看着眼前的人,眼熟又想不起自己哪里见过这么个人。
“我是月芹的男人,杨勇根啊!”阿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香烟,递了一支递给他,“张大夫抽烟。”
张祥这才把眼前这个人和那个一件破棉袄,浑身邋里邋遢的屠夫联系在一起,他摆手:“不用。”
不用张祥问,阿根难掩兴奋地说:“我来办准生证,月芹怀上了。”
张祥脸色瞬间变了。
“杨勇根,你的单子开好了。”管计划生育的同志说。
阿根屁颠颠地走进去,千谢万谢!
李巧妹从包里拿出章,给他在准生证上盖章,把纸头给他:“自己去公社敲章。”
“谢谢嫂子。”阿根小心翼翼地把资料收进包里。
阿根往外走,见张祥站在那里,他问:“张大夫,我和月芹结婚还不到半年,月芹就怀上。你跟月芹离婚两个月就再婚,这都快两年了吧?还没动静?”
这话让张祥脸都扭曲了,他恨声:“你倒是不怕孩子跟你一样多一根手指。”
阿根笑:“你还是大夫呢!不知道这个毛病,少数和遗传有关,多数和遗传无关?”
得知月芹怀上,他心里又是惊喜又是害怕,他太想要个孩子,但是自己伸出手,看着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手,想着一辈子被人叫六指阿根,他就害怕。
宁宁知道了后,帮他去问港城的大医生,医生说确实有部分遗传,但是他家里上几代都没有这个毛病,所以他有遗传的可能性不高,让他们安心。
想起月芹在他们母子手里受过的罪,阿根就非出这口气不可,他问:“我这个毛病不太会遗传,你这个生不出孩子的毛病会不会遗传?”
张祥脸一阵白一阵红,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
阿根一副找打的欠样,还说:“不过你也没必要担心,生不出孩子了,也遗传不了。”
这话彻底点燃了张祥的怒火,他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挥起右拳,朝着阿根的脸砸去。
阿根本就是干体力活的屠夫,身手何等敏捷?他身体一侧,轻松躲过这一拳。
紧接着,他顺势抓住张祥的手腕,用力一扭,张祥吃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差点跌个狗吃屎。
阿根拉住他,让他站定,阿根说:“我办准生证去了,没空跟你搞。”
阿根畅快地离开,张祥见同事们都探出头看他,怒喝一声:“看什么看?”
李巧妹跟计划生育科的同志打了声招呼,走出来,她可不是张祥的同事,她是小杨沟村的妇女干部,是杨勇根族嫂,于公于私都要为大队里的妇女同志说句公道话。
她出门来热情地握住张祥的手:“张大夫我要感谢你哦!”
惊魂未定的张祥被她握得莫名其妙。
“县里啊!组织我们开展跟封建陋习做斗争的活动,要我们基层妇女干部,列举对妇女同志的迫害事件。我正没有什么材料可以用。你们这个事情真的是典型。葛月芹同志嫁到你们家任劳任怨,被你妈以她生不出孩子为理由欺压迫害,甚至离婚之后,你妈还上门辱骂。尤其是她嫁给我们大队杨勇根的时候,你妈还在路上骂她生不出孩子,只能嫁个屠夫。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你另外娶了老婆,也还没生。葛月芹倒是肚子大了起来。你妈不讲事实,以封建家长的身份,迫害葛月芹。”
这些话进张祥耳朵里,那不就是要在全县大会上说他不能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