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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崔家昌的决定

乔家大公子和崔家二小姐传出恋情。

这个消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香江上流社会几乎都是亲戚,乔启明和项立德是老友,崔慧仪的圆仔面能起来,有乔太多少功劳?乔家人喜欢崔慧仪谁不知道?

估计是乔君贤都定了下来,作为家族接班人乔君慎有了压力,平时家里可以容忍他跟明星玩玩。

真的要娶妻,那还是得娶身家对等的姑娘。所以,乔君慎跟周明灵分手选崔慧仪,也是天经地义的。

这么一来父女斗法,崔家昌是一点胜算都不可能有了。

崔家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已经烂透了的销售数据。昨天他参加订婚宴,原本还有一点奢望,期望老朋友们能帮帮忙。

人吗?都是捧高踩低,他们连敷衍一下他崔家昌都欠奉,一个个都去捧着小女儿。

更何况,就在那个场合上,女儿和乔君慎出双入对。

崔家昌捏了一下眉心,还记得俩孩子小的时候,就喜欢凑一起玩,叶应漪还跟彩英说过,要不以后做儿女亲家?

彩英也喜欢乔君慎,自己也很希望小女儿能嫁进乔家,乔家家风正,而且从上到下都不嫌弃慧仪这个咋咋呼呼的性格,再说叶应漪还是港城鸿安百货商超的总经理,女儿嫁入乔家,对他对崔记有莫大的好处。

后来彩英走了,孩子也大了,乔君慎身边人不多,却也从来不缺女友,也没人提这件事了。

谁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居然在一起了。这还有他的活路吗?

“崔先生,陈老板来了。”秘书提醒他。

陈老板跟他合作很多年了,这些日子来催款的供货商太多了,自己能推则推,唯独陈老板,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他不好推的。

崔家昌站了起来,走到外头,把陈老板接了进来。

两人坐下,陈老板看着老友满头白发。他给崔记供货,也给立德供货,父女俩的恩怨也算看得清楚。

他也觉得崔慧仪未免太过于不念父女之情,然而局势到了今天,还谈情已经没有意义,理智一点,就是拿着条件放桌上谈。

崔家昌过去沙发上坐下,秘书给客人倒了茶。

崔家昌说:“老兄啊!十几年的老交情了,我也知道你困难,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再给我宽限些日子,行不行?”

“我缓一天两天是没问题,局面就在这里,你真能一直拖下去吗?”陈老板开门见山地说,毕竟他还有那么多货款没回。

崔家昌沉默了,陈老板说:“今天的八卦铺天盖地,以前乔家帮令千金是看在你老泰山的份上,现在可是帮未来儿媳妇。她如今气势如虹,后面又有这么强的后盾,你根本斗不过她。”

“我也想啊!”崔家昌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很冤,他只是想留点股份在手里,除了两个女儿,他还有一儿一女,钟月珊肚子里还有一个。全给女儿了,其他几个怎么办?

他说着自己的烦恼,老朋友抽了一口烟,也替崔家昌叫屈,他只能分析形势给崔家昌听:“你舍不得,你想留给其他几个。那我问你,你留得住吗?你想留点钱在手里,索性把崔记和立德的股份全卖了?”

“怎么可能?崔记是我一手创立的,这个时候贱卖出去?”

“你现在不卖,接下去估计也会易主吧?只怕到时候,别人在市场上收满了股份,逼你用立德换。”陈老板提醒他,“你自己想想吧?崔记在慧仪手里,崔记这个名字还保留着,跟她谈谈,我个人觉得放弃立德,把崔记大部分的股份给姐妹俩,你自己看看留少许股份在手里,以慧仪的本事,你那么点股份,也够那三个孩子衣食无忧了。”

陈老板也知道自己越俎代庖了,不过这也是唯一让他们这些供货商还能拿到钱的办法。

陈老板走了。

崔家昌一支一支烟地抽,拿起电话打到立德,女儿的秘书说她还在开会。

崔家昌挂断电话,决定亲自去立德。

崔记在新界,立德在港岛,路上要点时间,车子穿过隧道,旧事浮光掠影。

彩英盈盈笑地看着跑楼回来的他,威严的岳父指点他生意,慧文像小鸟一样扑向他。除了没个儿子,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岳父去世,他有了俞婉媚,俞婉媚生了儿子,他跟彩英商量,可不可以把慧书抱回来,当成她的儿子养,他给俞婉媚一笔钱,跟俞婉媚断了。

彩英歇斯底里地跟他闹,他那时候觉得大家小姐也不过如此,居然也跟泼妇一样。

看着失去理智的彩英,他把立德放在桌面上,问彩英,她有本事经营立德吗?一个被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就算是把偌大的家业交给她,她敢接吗?彩英不再说话了。

当然他也退了一步,再也不提把慧书带回来的事,也就不可能跟俞婉媚断了联系。

彩英没有福分,得了绝症,弥留之际最不放心的就是两个女儿,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求他继续好好经营立德,她不求其他,只求他等两个女儿大学毕业,把立德交给女儿。

到底是少年夫妻,他心疼心软,满口答应,一定好好经营立德,等两个女儿长大了,有了担当,替她把立德分给两个女儿,甚至自己还痛哭流涕地说:“没有爸和你,崔记哪有今天,崔记也有慧文和慧仪的份。”

他当时并没有把立德当回事,毕竟岳父去世这么久,他对立德经营也没有上心,立德早就不是那个立德了。彩英想要把立德交给女儿,问题是两个女儿有这个本事吗?到时候把立德卖了,当成女儿们的嫁妆吧!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花天酒地的时候,彩英逼着两个女儿念书,逼着两个女儿学商科,她自己没有经营立德的本事,她培养了两个女儿。最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车子到立德门口,门卫见到他的车子,拿出了访客登记表。

这是把他当外人?崔家昌怒了:“不知道我是谁?”

“您和您的车子没有登记,不能进。”门卫也强硬,上面反复强调,尤其是崔记的人,更要注意。

被门卫向防贼一样看待,崔家昌愤怒地填了访客登记表,门卫放了他进去,但是跟了过去,让司机把车停在指定位置。

崔家昌从车上下来,走进办公楼,脚还没踏上楼梯,前台小妹说:“崔先生,请在接待处等一下,我先打电话上去通报。”

“我要登记,我要通报?你们知不知道我是立德的最大股东?”崔家昌一声怒吼,把前台小妹吓得退后了一步。

“是我的要求,我可不想再次被人下硼砂。”崔慧仪陪着客户出现在楼梯口。

崔家昌沉着脸看着女儿,崔慧仪把客户送了出门,转身回来看自己的亲爹。

“这几天在崔记发脾气还没发够,还要来立德发?”

崔慧仪给前台小妹使了个眼色,前台小妹回到位子上。

“走吧!去我办公室。”

崔慧仪往上走,崔家昌跟在女儿后面,父女俩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有会客区,有沙发。崔慧仪直接坐在办公椅里,崔家昌只能像她的下属似得,坐在她对过,父女俩对视。

秘书端了茶给崔家昌。

崔慧仪靠在办公椅里:“您最好说点可行的方案。还说那些有的没的,只是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你就是这样对你爸爸说话的?”

崔慧仪拿起咖啡杯,勾唇笑了一声:“您要不要回忆一下,用什么口气跟妈妈说话的?”

崔家昌耷拉着嘴角,崔慧仪喝了一口咖啡:“你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手里没牌的人,拿什么来谈条件?’那天你走了,妈妈恨她是女儿身,恨她肚子不争气,生了我们姊妹俩。妈妈说女孩子天生没牌,我不信。现在牌在我手里。你可以用那样的口气,对着帮你起家的老婆说话。我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口气对您说话?”

崔家昌盯着她看,崔慧仪笑着迎视他,她说:“说吧!”

崔家昌终究颓败下来:“立德全部转给你们姐妹俩,你占七成,慧文占三成,崔记我留10%,剩余的股份,你占三,慧文占七。两家公司,股份我不能平均分配,即便是亲姊妹,涉及到利益,必须保证其中一人有绝对的话语权。慧文有经营辉煌的经验,她背后也有资金支持,还有你的支持,我信她能把崔记拉起来。”

崔慧仪没想到他能放弃得这么彻底,也理解他这么分配,她们姊妹俩,姐姐小时候,父母还很恩爱,姐姐对他的感情,深一些。要是崔记到自己手里,大概率是会被自己给卖了,到姐姐手里,姐姐还愿意去好好经营。

崔慧仪说:“我得跟姐姐商量,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手崔记。”

“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商量好了跟我说一声。”

崔慧仪叹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如果你不想崔慧书被那个女人连累,最好安排他们离开港城。否则你那个二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搞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崔家昌站了起来,转过身,脚有点轻飘飘,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一生的心血。

他一步一步往外,女儿送客户,却没有送他,他是一个桌上没有牌的人,他能怎么办?

就像彩英弥留之际,不信他会好好经营立德,会好好照顾两个女儿,她也只能把立德和女儿们托付给他。

崔家昌下了楼,上了车,跟司机说:“去俞婉媚那里。”

自从上次闹得动静很大之后,老爷都没去过二太那里,怎么来了立德后,要去二太那里?司机不解,但是作为司机最好的习惯就是什么都不要知道,只需要把老爷送过去。

第92章 俞婉媚的思路

俞婉媚看着电视新闻,新闻里崔慧仪勾着乔君慎笑意盈盈回答狗仔提问,承认两人恋情。

乔君慎也亲口承认:“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兜兜转转还是觉得对方最适合。”

记者问两人婚期在什么时候?

崔慧仪诧异地说:“难道不该先拍拖吗?”

后一条新闻是女儿跟乔君贤,两人参加同一场订婚宴,乔君贤说岳宁要先读书。

崔慧仪年纪不小了,跟乔君慎在一起,不可能谈很久,估计一年半载就会嫁入乔家。难怪乔家明里暗里支持崔慧仪,说到底是乔家看中的儿媳妇。

这么看下来,立德肯定是保不住了。不知道崔家昌还在考虑什么?

这个时候大大方方,把立德敲锣打鼓送出去,做了两个女儿的嫁妆,保住崔记要紧。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个怀孕了的钟月珊,钟月珊原本是崔记的法务人员,是个律师,虽然长得不漂亮,但是胜在年轻,还聪明,有学问。崔家昌现在对慧书已经失望了,要是她生个儿子出来,那就麻烦了。

崔家昌都不来她这里,她打电话去崔记,秘书总是推说崔先生很忙,没空。

没空?是陪钟月珊这只小妖精去了吧?

俞婉媚听见外头有动静,好像是汽车进来的声音,她走了出去。

她见崔家昌从车上下来,连忙走过去,柔声唤:“家昌,你好些日子不来,慧书一直说想爸爸了。”

被女儿逼到退位,崔家昌也不知道该说像狼一样的女儿好,还是像羊一样的儿子好。

他不需要像慧仪一样的女儿,也不需要像慧书一样的儿子,要是慧文不是长女而是长子就好了。

慧文有能力,又重感情。

可惜啊!他命里没有那样的儿子,只希望慧文能好好经营崔记,让崔记这个牌子能留下来。

“是吗?慧书呢?”崔家昌问。

“去学钢琴了。”俞婉媚陪着崔家昌进屋。

崔家昌坐下,见电视里正在播放宝华楼的新闻,有人去御龙轩吃了鸽吞翅,又来宝华楼吃八宝乳鸽,食客大赞宝华楼的八宝乳鸽做得香气袭人,味道浓郁,虽然没说御龙轩鸽吞翅是不是好吃,但是这人说期待宁宴的鸽吞翅。

御龙轩的郭世杰真不知道是个什么脑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惹岳宁?崔家昌摇头,自己是没办法,这个女人就是岳宁的亲妈,还是害得他们父女去西北受苦的亲妈。

崔家昌把目光从电视上收了回来,看着俞婉媚说:“我打算送你和慧书去加拿大。”

“送我们娘俩去加拿大?”俞婉媚吃惊地复述。

“嗯,我把崔记和立德都交给慧文和慧仪了,如果慧铃母女愿意去,我也送她们过去。”崔家昌呼出一口气,“我等月珊生了以后,等孩子大一点,也打算去加拿大,就去那里养老了。”

所有生意都交了出来,他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大女儿虽然对他还有感情,但是失望也是真失望了,两个孩子跟他都不怎么亲,他也别想享受天伦了。

到不如去加拿大养老,至少还有三个孩子在。

俞婉媚看着崔家昌,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崔家昌说把立德交给两个女儿,她相信。但是崔记他怎么会交出来?这是在骗她,他们母子去加拿大,他在这里等钟月珊生孩子,如果生了个儿子,他就守着这个儿子了吧?现在他说什么,自己都不能信了。

“慧书读书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送去加拿大?”俞婉媚问。

崔家昌看着她:“不是光你们母子去,其他人也会去。你留在港城有什么意义?看你女儿风光无限,却跟你屁丁点关系都没有吗?离得远远的,不好吗?”

为了离女儿远远地,所以她要去加拿大?这算是什么破烂理由?俞婉媚也不想再听这个男人任何话了。

与其跟他争辩,他发起火来再打自己一顿。到不如自己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俞婉媚说:“大概什么时候走?”

崔家昌原本还担心俞婉媚不肯去,见她很快就答应了,想来也是知道她那个女儿不是省油的灯,不想再纠缠了吧?

他说:“我马上安排你们的手续,大约两到三个月就可以。我会在那里安排好慧书的学校和你们的房子。”

“我听你的。”俞婉媚说道。

俞婉媚听话就最好了,崔记还有很多事,他还得去跟慧文说一句,他还是担心小女儿作梗,他得让慧文相信他,这次他是真心实意,要把家业交给她们姊妹俩。

崔家昌站了起来,俞婉媚试探说:“慧书马上要回来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俞婉媚看着崔家昌往外走,有了钟月珊肚子里的那个,这么多天没见儿子,等一等都不愿意了。他们母子真去了加拿大,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崔记和慧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

宁宴这里,周老爷子对着炖锅两眼放光。岳宁揭开锅盖,不同于刚才岳宝华那一锅,完全是干鲍炖煮的味道,这次蒸汽里混合了鱼汤的鲜香和陈皮的清香,一块挂着粘稠汁水的鱼皮被夹了出来。

普通鱼都是鳞片在外,鳞片□□,龙趸则是皮包着鳞片,经过五次蒸,五次浸泡冰水,拔出皮下鳞片后,鱼皮上的孔洞竖立,就像龙鳞一般。这样一块鱼皮,传统做法就是和炖煮好的鲍鱼再同煮两个小时使其入味,基本上呈现的还是干鲍的浓郁味道。

岳宁上辈子研究了众多菜谱,也跟顶级大厨和网络野生厨子讨论再讨论,总结再总结之后,她加入了龙趸骨熬的汤,另外加上陈皮和鹿筋。

上辈子她加上陈皮或者柚皮,是为了去除最后残留些许腥味,这辈子爷爷在发制的时候,腥味已经去除干净,现在放陈皮就是取它的香味。

这个季节还没有柚皮,要是有鲜柚皮,她也就不用陈皮了,松软肥厚的柚子皮一同炖煮,清香入汤,汁水入柚子皮,这吸饱了汤汁的柚子皮都能松软如芋头,异常好吃。

加鹿筋是因为龙趸骨汤不能和炖煮干鲍的食材一样煮几天几夜,否则就吃不出龙趸骨汤的鲜味了,又要维持鲍汁的浓稠,她就加入了鹿筋,胶质满满的鹿筋调节了汤汁的浓稠度,也增加山珍的风味。

岳宁把龙趸皮切成条,一小块龙趸皮配上一只十头的网鲍,淋上汁水,这就是她的昆仑鲍甫。

“周爷爷。”岳宁伸手请周老爷子品尝。

周老爷子用餐刀将龙趸皮一切为二,叉子叉起颤颤巍巍龙趸皮,龙趸皮上的汁水缓慢地往下滴,龙趸皮进入嘴里,不再是纯粹的传统鲍鱼味道,龙趸是石斑鱼,这个汤汁里有石斑鱼原本鲜美。

周老爷子好吃,来了港城,给岳宁试菜,他也去大街小巷吃,昨天他就去一家号称是五蛇羹做得很好的店家,去吃了一碗五蛇羹。味道是不错,因为那是碗仔翅的味道,味道又是错的,因为五蛇羹是五种蛇做出来的羹汤,蛇羹没有蛇味,叫什么五蛇羹?

“龙趸皮和鲍鱼是这道菜里同等的两个主材,不能分高下。就是三十年前,我吃到的昆仑鲍甫,也是单一的鲍鱼味,宁宁这么做,龙趸和鲍鱼相互融合,又不分主次,如太极的阴阳,好吃!而且有特点。”周老爷子侧头对也在细品的岳宝华说,“宝华,你说呢?”

“确实,昆仑二字意思就是昆仑山上的巨龙,龙趸皮被称为龙鳞,本就应该龙趸皮为重,鲍鱼在后,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鲍汁炆龙趸皮,少了龙趸味。”岳宝华也这么认为。

岳宁笑着说:“那就定这个版本了。”

“好。”

一切都准备好了,岳宁眉开眼笑:“爷爷,我去换衣服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去吧!”

岳宝华接手厨房,带着三个厨子,一起准备今天的晚宴。

岳宁回办公室,换了衣服,穿了那件天青色花罗的上衣和白色绸缎裤子,干干净净素着一张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看时间已经十点左右了,她下楼去,在门口等了七八分钟,乔君贤到了,她坐上车,一起出发去口岸等莫伯伯一家。

乔君贤开车到鸿安大酒店,在叶应漪和乔家和的陪伴下,南洋的亲戚们走了出来。

岳宁跟着乔君贤下车,按照莫伯伯养女的辈分,她和乔君贤是同辈,大姨和大姨夫,大姨明明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了,还是好漂亮,岳宁想不到这个气质温婉说话软软得女士,经营着新加坡最大轮船修理公司,曾经在滇缅公路上冒着炮火前行的司机。大姨夫头发花白,却只给他增添的气势,身材保持极好,是个超有味道的帅大叔。

大舅舅也很有气势,乔君贤和大舅舅长得挺像,大舅妈漂亮又爽利,眉眼间就是蔡家人的样子。

还有三舅舅和三舅妈,两人都戴着眼镜,很有学者气质。听乔君贤说,三舅舅是建筑师,三舅妈是跟大妈妈一起被叶家领养的孤儿。

大家一起上了车,车队出发,往口岸去,他们要去接回二十多年没有回家的亲人。

第93章 莫家抵港

岳宁站在口岸边等,听大姨夫和三舅妈说当年。

1938年年头上海寒潮,三舅妈说她只有五岁,在冰雪中,她都没有裤子穿,是大姨夫用一条围巾裹住了她。

在大姨夫的运作下,她和苏家宅的三万多名难民,被送到了南市难民营,有了衣服可以御寒,也在那里认识了大妈妈。

大妈妈的爸爸在闸北办了学堂,日军空袭炸了学堂,大妈妈的爸妈为了护住孩子们,全被炸死了。大妈妈这样一个大家小姐也成了孤儿。

三舅妈说她是苏北逃难来的孩子,不会说话,在难民营被其他孩子欺负,大妈妈能说会道,保护她,还专门找修女嬷嬷告状。

听到庄宝如特别会告状,大家都笑死了,大姨夫也笑:“真的,宝如这丫头,特别会告状,那些孩子恨她,那时候的向好不会说话,像小牛一样撞过去,把那些孩子撞翻在地。”

大姨说:“宝如刚到新加坡那会儿,学校里老师在宣扬殖民者给殖民地带来的好处,宝如说老师不提殖民者给殖民地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害得校长找我过去,让她连跳两级进了中学。”

岳宁想起每次上海来信,莫伯伯总是担心大妈妈,大妈妈能言善辩,在那样的日子里,这样为他奔走,他担心会连累到大妈妈,最终大妈妈还是把莫伯伯的问题说明了,提前把莫伯伯转回了上海。

她说:“如果没有大妈妈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去跑,到处去说明问题,莫伯伯哪儿能那么早回上海?”

大家说着庄宝如年轻时候的趣事,正在说话间,他们看见一家四口从口岸走了出来。

三舅妈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奔跑过去:“姐姐。”

岳宁见大妈妈抱住了三舅妈,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大姨过去给两个妹妹擦眼泪:“傻不傻,上次去上海已经哭过一回了,还哭啊?”

岳宁和乔君贤等在边上,等长辈们叙旧叙完,莫维文招手:“囡囡。”

岳宁见两位姐姐看向莫维文,又看向她。

岳宁走过去,一位姐姐说:“爸爸还有一个囡囡。”

“对啊!对啊!”

莫维文介绍,那个戴眼镜很斯文的女生是莫颖,另外一个长头发小圆脸的是莫雅,岳宁叫:“姐姐好。”

乔君贤在她身边:“小颖、小雅,我是你们君贤表哥。”

“表哥好。”

“好了,好了!要说话,回鸿安去说,好不好?”大姨夫说,“都给我上车。”

大家簇拥着一家四口去停车场,各自上车回到酒店,乔君贤停了车,岳宁和他牵手一起上来,正站着的莫维文看见了两人牵着手,推了推眼镜,再仔细看。

岳宁心虚地松开了乔君贤的手。莫维文把眼光投向他们俩,叶应漪跟妹夫说:“君贤和宁宁拍拖。”

“拍什么?”莫维文不解地问。

庄宝如一下子反应过来:“就是处对象。”

莫维文倒抽一口气:“处对象?”

岳宁点头,莫维文看着她:“等下跟我上楼。”

虽然莫伯伯表情很和顺,岳宁还是想起自己做错事,被爸爸和莫伯伯一搭一档,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训的时候。

“哦!”岳宁只能认了。

乔君贤还想牵岳宁的手,岳宁可不敢再牵了。

还好大姨夫是这个家,当家做主的人:“宝如、维文,你们先进房间,把东西放了,咱们再下楼吃饭,宝如有很多年没回新加坡了,中午咱们吃南洋菜,我们在餐厅等。”

岳宁以为躲过一劫,莫维文招手,行吧!跟过去吧!

岳宁跟着一家人上了楼,莫维文让两个女儿先去她们的房间,他们夫妻带着她一起进房间。

进了房间,莫维文这才叹了一口气:“囡囡,你才几岁?就处对象?你这个年纪,最需要的是读书,学知识,充实自己。你爸爸说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被我说了半宿,我跟他说,不是要让你找个好人家,是要让你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有饭吃。你爸爸走的时候,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那时候我一个泥菩萨,自身难保。也无从答应他什么?后来,你自己坚强起来,我想他也放心了,我也放心了。可你才来港城几天,就拍拖了。”

庄宝如不高兴了:“维文,君贤是我外甥,是三姐姐的儿子。”

“不管男孩子有多好。什么岁数,就做什么事。小颖和小雅去美国,那边咱们的亲戚,咱们的朋友,里面没有好孩子吗?这些好孩子追咱们小颖和小雅,你愿意吗?我们送孩子出去干嘛?送她们出去读书,见世面。不是早早地嫁人,结婚生孩子。”

岳宁解释:“伯伯,我没有早早嫁人,我跟君贤约定了,先等我读完大学,拿了硕士学位之后,再结婚。”

莫维文啧了一声:“还是太早了。你爷爷怎么也不管住你。”

“爷爷,管不住我。”

莫维文没好气地看着她。

门铃响了,庄宝如去开门:“三姐。”

叶应漪进来:“宝如、维文,下楼了。”

“我们马上来。”

不能让亲人们等,莫维文摸了摸岳宁的脑袋:“走吧!一起下楼了。”

叶应漪陪着他们一起下去,她跟两个外甥女说:“中午跟妈妈一起吃新加坡菜,晚上呢?我们去宁宁的宁宴吃大餐。”

“宁宁的宁宴?”莫维文不解。

“宁宁来港城之后,她做的菜广受好评,大哥买下了一家高级餐厅交给宁宁经营,以后鸿安大酒店进入内地,宁宴也跟着一起去。”叶应漪跟莫维文说,“而且宁宁还跟粤省农产品进出口公司达成协议……”

小颖不禁赞叹一声:“哇,宁宁你可真厉害。”

莫维文诧异地看着她,岳宁低头:“我比较会做生意。”

“天生做生意的料。”叶应漪说。

到了楼下,一家人进了餐厅,在莫维文的注视下,岳宁挨着小雅姐姐坐,跟乔君贤分隔两端。

庄宝如对爱人这种老丈人看女婿,哪儿哪儿看不顺眼的样子,实在没办法,只能给他夹菜,让他多吃,少看。

吃过饭,岳宁跟伯伯道别,说要回宁宴准备晚宴,莫维文问:“嫌我烦了,是吧?”

“哪有啊?”岳宁问他,“臊子面吃不吃?洋芋擦擦吃不吃?”

在西北的时候想上海单位里的葱大排、黄酱,回了上海倒是时常想父女俩做的菜,他说:“吃。”

乔君贤过来:“小姨夫,我送宁宁去宁宴了。”

莫维文嘴角又耷拉下来,大姨夫说:“维文、宝如,我们和家和一起去聊聊两艘船的情况。”

余家的兴泰和乔家的方达,各自给国内下一条六万吨的散货船,庄宝如是主设计,莫维文也是关键部分的设计人员。

夫妻俩要走,莫维文突然转身:“君贤,送了宁宁,再回来一趟,我跟你聊两句。”

乔君贤看着小姨夫,莫维文也看着他,他点头:“嗯,我马上回来。”

乔君贤送了岳宁去宁宴,他立马开车回鸿安,到大姨夫的房间门口,敲了门,他推门进去,正在大笑的小姨夫,突然收住了笑容。

长辈们全部一脸看好戏地盯着他看,乔君贤有些紧张:“小姨夫,我回来了。”

莫维文站了起来:“姐姐姐夫,哥哥嫂嫂,我跟君贤聊几句。”

乔君贤跟在小姨夫后面,去了小姨夫的房间,小姨夫在沙发上坐下,乔君贤识相地关了门。

莫维文看着乔君贤,宝如的这个外甥第一次见面,给他的印象非常好。

要是囡囡二十三四岁的时候遇到这样的男孩子,他肯定一点都没意见,他说:“君贤,坐。”

乔君贤战战兢兢地坐下。

“君贤,我是你小姨夫。不过更是宁宁的爸爸,至少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当年,我从上海到西北,你小姨最担心的是,我这个不会做饭的人,会不会饿死。实际是,会不会做饭的,都有可能饿死。会做饭的,比不会做饭的,多个好处是,他会找吃的。他挖了野菜,煮了给我一起吃。宁宁爸爸问题比较简单,莫家有人在美国,有人在台湾,有一阵我很难。如果没有宁宁爸爸的悉心照顾,我这双腿,就真的废了。宁宁爸爸没的时候,我无法承诺一定能照顾好孩子。但是我心里早就答应了。你小姨帮我跑那么多,终于我可以离开西北,把宁宁留在西北,我已经对不起宁宁爸爸了。”

莫维文看着乔君贤,这孩子长得也好,谈吐也好,不过……总之……

乔君贤抬头看着莫维文:“小姨夫,我喜欢宁宁,是真心的。”

“刚才,你爸妈也说了。你们谈恋爱我同意,但是,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发乎情,止乎礼。我不管港城的风气如何,你们俩不许胡来。否则,让我知道,我不会管咱们是至亲,我只站在宁宁身边,她是我女儿。”莫维文脸色肃然。

乔君贤连连点头,他用最真诚的心表示:“小姨夫放心,我绝对不会。我等她大学毕业,等她拿到硕士学位,我再跟她求婚,婚前,一定是发乎情,止乎礼,不会逾矩。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宁宁爸爸的坟上,告诉她爸爸一声。我希望婚礼上,小姨夫能陪伴着宁宁走向我,把她放心地交给我。”

莫维文看着他,他也知道自己未免太过于紧张,乔家人的品性,自己应该放心。

“好,我相信你。”

第94章 欢迎宴

战争年代,香江和南洋的不少豪门,送孩子去远离战火的美国避祸,庄宝如在港城也有二十多年未见的同学玩伴,叶应漪跟姐妹一起商量了,把这些人也都请了。

二三十年了,中间有多少惊涛骇浪?那些败落的,也就不想再见故人了,来得大多是门庭依旧的人。

故而,尚未开张的宁宴大酒楼门前停车场,来了不少豪车。

这些年穿惯了布衫长裤的庄宝如在姐姐妹妹们的陪伴下,换上漂亮的连衣裙,化了妆,盘了头发,莫维文也重新穿上了西装。

两人带着女儿们,辨认着一张张记忆中脸,转眼青丝成白发,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一起坐下,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聊。”叶应漪揽着妹妹坐下。

崔慧仪作为乔君慎的女友出席这次宴会,刚落座就忍不住对着乔君慎笑。

乔君慎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她说:“这个萝卜开会,是不是要成宁宴的招牌了?”

今天岳宁的萝卜开会,特邀嘉宾是海参,各色萝卜围着海参。

其他菜倒是没有重样的,酱红色和白卤的鸭子拼成了阴阳两鱼的形状,透明啫喱杯装着一只带着酱汁的虾仁,脆皮做成小船里面装了红色的草莓粒、白色浇了蓝莓果酱的山药泥、绿色哈密瓜粒,黄瓜拼接成翻开的书本,里面用了四种烧腊拼盘,青山宝塔和斜阳之下是剔除了鱼骨鱼皮的洁白鳗鲞,毛豆、鸭舌、肚尖和半剥开的蟹钳组成了糟味四拼,边上是一只振翅的丹顶鹤与松树,红色裙边拌白色的云耳,红白相间摆出了牡丹花造型。这是今天的八道凉菜。

“好漂亮!”小雅轻轻说一声。

莫维文说:“宁宁在偷懒。”

“啊?”小颖不解。

“这些又没什么技巧,是最最简单的摆盘方式。你志荣叔能用萝卜雕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宁宁也会。”莫维文指着那个青山宝塔说,“这个顶顶简单,切几片黄瓜,这个宝塔,你志荣叔自己做了个工具,一根萝卜去了头尾,四面用那个凹凸的刀一切就出来,这个丹顶鹤,萝卜切片,他有竹片制成的丹顶鹤样板,照着画一下。今天这么多桌她一个人,来不及,她的手艺,能把画用在菜上。”

“是啊!宁宁给我们做过,我记得最深的,是那道断桥残雪……”乔君贤一起头,其他人也跟着说起。

叶家大姐夫余嘉鸿站起来举杯,大家一起跟着站起来,余嘉鸿说:“二十四年前,宝如从美国辗转回到新加坡,拜别祖父母,辞别家人,我和应澜送她到港城,她一个人提着箱子,走过了口岸,回到祖国。二十多年了,她回来了,我们欢迎宝如回家。”

庄宝如带着家人举杯:“谢谢大家!”

她能说会道,此刻却不想多说,往事不可追,行业里,国内与国外差距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当年选择回来,是不想给他国造航母,想要为祖国造军舰。今时今日,她依旧是这个目标,雨过天晴了,没必要再提。

举杯之后落座,余嘉鸿夹了一块鸭子,吃进嘴里,他惊喜地跟太太说:“应澜,重庆的卤鸭子。”

叶应澜也夹了一块,吃了一口:“是,味道大差不差了。”

“这是樟茶鸭。”乔启明吃着鸭子,“这一红一白尽是巴蜀风味。”

小雅吃了一个琉璃盏虾球,她仰着头,眼泪都要出来了。

叶应漪给外甥女喝茶:“虾球有芥末,第一次吃不习惯吧?”

小雅喝了一口茶,仔细砸吧了一下味道:“其实,还蛮好吃的。”

这时一股带着酒味的奇香袭来,

乔启明猛吸一口气:“这是糟钵头?”

庄宝如点头:“好像是。”

莫维文笑:“肯定是。志荣让囡囡背过这个菜谱。”

乔启明伸出筷子夹起了一块油豆腐泡,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进嘴里,肥浓的汤汁出来,香气都能从口腔反向到鼻腔,他咽下连说:“鲜,鲜,鲜!有德兴馆的味道。”

莫维文恨不能为这一块猪肺拍案叫绝,柔润鲜香,一口之后停不下来。

庄宝如索性用汤勺,连汤带料舀进碗里,切成片的猪肝和猪心一起吃进嘴里,也是赞不绝口。

在场的那些出身上海的人,吃到一口久违的家乡味道。

在港城或是南洋出身的人,也吃得很欢。糟钵头只要做得好,除去那些不接受内脏的人,是很受欢迎的一道菜。毕竟猪杂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有人喜欢,潮汕的猪杂粥,北京卤煮,炒肝儿,川渝的毛血旺……数都数不完。

既然是欢迎大妈妈,她就要做一道上海风味,但是上海已经很难吃到的菜,而且乔家人和叶家人都是宁波人,早年也在上海生活。

糟醉风味,本是起源于绍兴一带,伴随浙江商帮在上海呼风唤雨,而风靡上海。

岳宁上辈子看到的糟钵头,都做成了冷糟。查菜谱,五六十年代的老菜谱上是热糟,是个汤菜。用内脏做汤菜,在热气腾腾中,就有内脏的那一股子味道。

北京的炒肝儿、卤煮,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市井之内,热腾腾的一碗炒肝儿,就要那一点脏腥味儿。四川的毛血旺则是香辣压住了那股子味道。

上海的这个糟钵头,里面有猪肺、大肠、猪肚、猪心、猪肝,又不会用大量的蒜末去腥,又得热食,要求是汤汁浓、鲜、热、香,不能有腥臭味。

大约也是这个难题,大多数酒家,放弃了热糟,渐渐把这一道汤菜变成了一道凉菜,岳宁就想问,那和糟货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有个科技界的上海富豪吃到她做的糟货,在饭桌上说起典故来,解放前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大佬,四九年去了港城,想念德兴馆的糟钵头。派了账房先生回到上海,要请德兴馆为他做这道菜。

最后厨师辗转第三国抵达港城,为他做了这道菜。

那位老兄吃着冷糟的肚条说:“不知道这糟钵头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大费周章,把厨师弄到港城做菜?”

自己回他:“你别看我,你把我弄到上海,我也不会。”

“我也请不动啊!”

这事本来就过去了,对岳宁来说,他算是个富豪,可如今科技发展太快,今日在风口,春风得意,明天指不定就倒了,就成了负翁。

大家交情不深,开这种玩笑,其实并不合适,岳宁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食客,也不想多深交,给他的定位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客人。

后来,这老兄的公司被国外打压,他异常强硬,在重重困境之下,来她这里约了一顿饭,他在电话里很颓丧:“这一关过不了,兴许我再也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再也吃不到你亲手做的菜了。”

岳宁在电话里跟他说:“我来组个局?我请你!”

这顿宴席,她为他做了糟钵头,还替他找来了几位大佬,给他注入资金,给了他可以残喘的市场。

当时他大为感动,渡过难关之后……之后就不对了。他居然大张旗鼓地追求起她来,岳宁无奈,很多男人不管普不普,信是肯定信的,她只能拉黑,他连预约都预约不了了。

岳宁安慰自己,好歹经过这么一茬,她给这人投资,也赚了点钱,还把糟钵头给研究了出来。

这辈子,爸爸让她背了这个菜谱,菜谱里有一条,肺、肠、肚、心,清洗干净,焯水之后,要和白萝卜炖上二十来分钟,去除异味。

岳宁试过之后,发现清甜的白萝卜果然有去除残留异味的功效。

然后再将这些料,放入鸡架、猪骨和火腿猪爪炖煮出来白汤里,继续炖透。

炖透了的原料捞出来,浸泡在她自己吊的香糟卤里,让酒糟的香气被这些原料完全吸收,再切片。

那肥浓的汤汁则是过滤干净,烧开,再加笋片,油豆腐泡和浸过糟卤的猪下水片,汤汁翻滚之间,加入生的猪肝片,最后再添一勺香糟卤,一把清蒜叶。

这一道热烫,只有鲜香没有异味的糟钵头才算大功告成。

“都在说好吃呢!”外头传来消息。

岳宁看着在何运邦锅里翻滚的大龙虾说:“上菜。”

这道三葱爆大龙虾,猛火爆炒,大葱、洋葱和小葱激发出不同的香味,配合何运邦那精湛的炒菜手艺,岳宁主打的就是高档酒楼要吃出大排档的烟火气。

出了这道菜,下面就是本次宴席的大菜,昆仑鲍甫。

昆仑鲍甫按位上,有位太太看见这道菜,很干脆地摇头跟边上的男士说:“我不吃这个鱼皮,你替我吃了吧!”

边上的男士也兴致一般:“那就放着吧!”

有些东西珍贵稀有又怎么样?不合胃口,就是不合胃口。这对夫妻前两日去了御龙轩,在侍应生竭力推荐下点了这道六八八一份的昆仑鲍甫。

等东西端上来,女士兴致勃勃地切了一块鱼皮,吃进嘴里,不至于说是腥味重到想要吐,她就是吃不下。

老婆说御龙轩的昆仑鲍甫有腥味,不好吃。男士没觉得有腥味,只觉得实在不值,还不如一八八吃一个吉品溏心鲍,等下两盘的鲍鱼他都吃了,这块皮就不吃了。

他切开鲍鱼,鲍鱼确实很好,有溏心,塞进嘴里,发现不是平时吃的鲍鱼味道,甚至不是宝华楼鲍鱼的味道,有海鱼的鲜香,还有果香和清香,

他看见同桌先吃龙趸皮的人,已经眯起了眼:“不愧是满汉全席里最顶级的菜。”

他将信将疑地切了一块龙趸皮,软糯弹,丝毫没有御龙轩那块龙趸皮的腻,那个腻就是老婆说的腥?他转头轻声对老婆说:“很好吃,你尝尝?”

这位太太也听见其他人在赞叹这道菜,老公这么说了,她就勉为其难试试吧!

第95章 崔家昌出车祸

这位太太将信将疑地切了鱼皮的一个小角,指甲盖大的鱼皮入嘴,Q弹软糯的鱼皮,丝毫没有那天吃到的腥味,这一点点哪儿够吃?她继续来下一口,好吃得停不下来。

这时侍应生上了一盘油炸鬼。

这宁宴可是高端酒楼,连油炸鬼都上来了?

“油炸鬼蘸昆仑鲍甫的汤汁。”侍应生说。

对昆仑鲍甫完全转了印象的太太,立刻夹了一块寸长的油炸鬼,油炸鬼蘸了汤汁,进嘴里,这一口简直太满足了。

岳宁听到了前面的反馈,盘子里的汁水都被吃完了,这才是她要的效果。

这一道浓郁的大菜之后,上来一道百花酿带子,百花就是虾滑,虾滑酿在鲜带子里,这道菜清淡鲜美,老少咸宜。

有了这道菜过度,下一道,一个长方形的瓷碟,一头是一个小碗,小碗里团了一团面团上头盖了红油臊子,中间一口一个的肉夹馍,尾端是脆壳里装了乒乓球大小的一段洋芋擦擦。

挑起一筷子红油臊子面,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先进鼻腔,再进嘴里,明明那些日子他吃了不少苦,却依然怀念。

只是只有一口,莫维文回忆了这么久,来了这么一口,这能过瘾吗?

乔启明也抱怨:“宁宁这丫头怎么回事,其他的给得少也就算了,连这个都只给一点点。”

余嘉鸿跟岳宁还是初次见面,不太好说,他也没吃过瘾,当年他和乔启明一起去陕北,而且当年他堂弟在宝鸡开橡胶厂,他都有三十多年没去西北了,也想啊!

就在这时,侍应生上了一大碗臊子面和一大碗洋芋擦擦,侍应生说:“宁宁给几位加的,还加重了味道。”

“这孩子就是懂事。”乔启明很开心地说。

莫维文脸上挂上了笑容,挑了面条进碗里,吃了起来。

余嘉鸿给自己老婆打了半碗面条,自己又打了半碗,夫妻俩吃得正欢,这时服务生拿来一个炭火底座,点了火,一个铜锅端上去。

那香辣四溢的味道,叶应澜惊喜地跟余嘉鸿说:“保山的火塘牛肉?”

“对,云南保山的牛肉锅。”侍应生拿来一碗薄荷,放在桌上,“需要加薄荷吗?”

叶应澜连忙说:“要!”

当年她到滇缅公路上,做汽车修理工,一开始就是在云南保山的维修站。

她夹起一筷牛肉牛杂,往蘸水里蘸了一下吃在嘴里,她跟余嘉鸿说:“就是火塘牛肉的味道,很正呢!”

余嘉鸿则是夹了一筷酸腌菜,这个酸菜腌得也很好。

粤省的牛肉锅,多用嫩牛肉,云南保山的牛肉锅,老一点没关系。先用香料把牛肉和牛杂卤熟了,再切片,进锅里煮。吃起来很香,有嚼劲。

叶应澜吃到熟悉的味道,再看臊子面,就不太想吃了,她跟余嘉鸿说:“我想吃米饭了。”

余嘉鸿知道老婆什么意思,他笑着把她剩下的臊子面拿了过去,让侍应生给她拿来一碗白米饭。

叶应澜夹了牛肉牛杂和薄荷盖在饭上,红通通的汤汁渗进米饭里,大口吃起来。

余嘉鸿含情脉脉地看着正在吃饭的老婆。

叶应漪瞪了老公一眼:“看看姐夫,大姐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你呢?几十年了,还说我什么都爱拌饭。”

这都能被怨上?他转头:“侍应生,也给我来一碗饭。”

叶应漪:“你干什么?”

“给你拌饭啊!”乔家和以为她也想和大姨子一样吃这个牛肉汤拌饭。

叶应漪:“我是让你拌饭吗?”

庄宝如笑:“姐夫,三姐让你像大姐夫看大姐一样看着她。”

乔家和往老婆看去,他看过去了,老婆又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总之他怎么做都不对。

坐在隔壁桌的崔慧仪看到这一幕,她手搭在乔君慎的肩上,低头笑,悄悄对乔君慎说:“你们家全都好可爱哦!”

乔君慎被她热气吹到耳朵里,他微微侧过头:“怎么可爱了?”

被他这么问,崔慧仪发现自己跟乔君慎靠得太近了,她坐直了,怎么回答呢?自己从小看到的都是爸妈的争吵,很少看到夫妻,尤其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会这样。

至少她看来老夫老妻这样会很羞耻,但是他的大姨夫妻,他爸妈,这样做好像理所当然。

又上新菜,这次是御龙轩已经上过的鸽吞翅,乔君慎让崔慧仪别老看他家长辈腻歪,赶紧吃东西。

崔慧仪拿起勺子喝汤,她抬头,笑着说:“乔君慎,很好喝。”

看着她的笑容,乔君慎有一瞬间晃神,他应了一声,低头喝汤。

崔慧仪跟同桌人讨论起这道鸽子汤来,同桌人说:“我以为这道菜的关键是拆鸽子骨,要是这一关过了,这道菜应该没什么难做的吧?港城大一点的酒楼燕鲍翅总归会卖,发好的鱼翅塞的鸽子肚子里炖汤,口味应该差不多吧?可这个汤跟御龙轩的不同,汤又鲜又柔,好喝多了。”

“肯定不一样,宁宁这个小丫头做的菜,都是有她自己独特的方子。圆仔面我改了之后,销量上去了。”

粤菜和其他地方的菜交替上着,莫维文吃着或是乡土,或者高档的菜,看着装修豪华的酒楼,听家人们说宁宁来港城后做的那些事,看起来港城确实是最适合宁宁的地方,这样他也放心了。

*

岳宁去机场送别了莫伯伯一家。

大妈妈很二十多年没有回新加坡,养大她的爷爷奶奶,到死都在念着她。他们一家在港城停留了一天,就和家人一起回新加坡。

好在他们回内地的时候,还会在港城待两天,到时候还能聚聚。

这本是一场私人宴会,却吸引了港城人的目光,南洋叶家和余家布局港城比像乔家这样的老牌家族还早,早在二十年代叶家就在港城开了百货公司和酒店,后来叶家在港城开了第一家平价商店,也就是现在遍及东南亚的鸿安商超。

余家则不要说了一零年的时候就开辟了港城来往东南亚的航线,就说三十年代的时候,铜锣湾那里还是一大片洋行仓库,而那时候因为广九铁路开通,码头已经转移到了九龙。

仓库废弃很多,余家鸿那时候还是二十出头的少年,和蔡家一起决策买下那些仓库,那可能是港岛最后一批千年使用权的土地了。

这些仓库战时用来接纳从大陆来的厂商,帮助他们快速恢复生产,源源不断的日用品,从港城到粤城再到武汉,输入大陆,支援大陆。

战后港城人口飞速涌入,那一片就成了黄金宝地。

两家的掌门人同时来港城,哪怕只是私人行程,也足够港城人八卦了。

更何况还在宁宴举办了宴会。

宴会到底如何?参加的人不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有人会出来说几句。

在被采访人的嘴里,那个昆仑鲍甫味道太绝了,吃到最后,大家用油炸鬼把汁水全吃了。

然而,本城的老牌酒店还是有厨子会做这道菜的,这道菜固然食材稀有,但是港城有钱人也多,真好吃,有钱人还不把它捧到天上去?

总体来说,这道菜的底味还是鲍鱼味,而且龙趸皮胶质重,吃起来黏黏糊糊,与其吃这个倒不如吃花胶炖鲍鱼,还轻盈一些。

就像成天说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这两样放在一起选,那肯定选鱼翅。

所以这个连汁水都吃完的昆仑鲍甫是什么样的?大家无法想象。

昆仑鲍甫是个什么味道,还在其次。这个时候的港城,还有很多从上海来的人,北角那里上海人聚集。听闻这场宴席上有糟钵头,勾起了多少人的馋虫?

岳宁把糟钵头放在宝华楼推出,很多老上海来宝华楼尝一下家乡味。

老上海觉得好吃,也吸引了港人来一探究竟。鲜香的糟钵头很容易就俘获本就喜欢猪杂的港城人的心。

一时间大家都在说去宝华楼吃糟钵头。

在这个时候,宁宴试营业了,试营业期间午市和晚市各二十桌,需要预约。

消息一传出,两天时间,九月十六日正式开张前全部约完了,九月十六日以后还没开放预约。

岳宁现在把心力全部放在了宁宴,晚市结束回旺角不安全,她决定搬来浅水湾的房子里。

阿松现在是宝华楼总厨,主要事务由他负责,岳宝华不用像以前那样从早守到晚,他也舍不得岳宁一个人住,也决定搬到浅水湾来。

这套八十来平米的房子,在这个大部分人还在等着政府的公屋的港城来说,她和爷爷两个人住已经很奢侈了。

家具已经买好了,窗帘岳宁找了宝华楼附近的一家夫妻老婆店做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岳宁去拿了窗帘,打了的士回家,车子到一家医院门口堵车了,的士司机要做生意,堵车耽误了他的时间,他敲着方向盘骂了两句脏话。

两边来车交替通过,车子总算通过了拥堵点,岳宁看见地上一滩血,人已经不见了。发生车祸了,希望不要出人命。

岳宁提着一大袋子窗帘回家,进了屋子,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去储藏室拿了梯子,先挂客厅的窗帘。

听见电视里一句:“现在插播一条快讯,崔记味业董事局主席崔家昌遭遇车祸……”

第96章 崔家昌病危

岳宁立马从梯子上下来,新闻已经过掉了,估计是记者抢先播报,后续还没来得及剪辑。

岳宁打电话去立德,崔慧仪的秘书说崔慧仪刚刚接到电话,赶去医院了。

崔慧仪接到电话立马开车去医院,昨天刚刚所有的手续办完,今天她爸要陪钟月珊去医院做检查,所以安排了明天崔记和立德联合开发布会。怎么就出事了呢?

这家医院是港城的老牌私立医院,在中环核心区域,地方小,原本的停车场去年改建成了住院大楼,停车场就挪到了马路对面来。

崔慧仪停了车,急匆匆地穿过马路,刚刚踏进医院,记者立马追了上来问:“崔小姐,你知道崔先生车祸的具体情况吗?”

“我接到电话立马赶来,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崔慧仪推开记者的包围。

她进了医院接待厅,好在私人医院的好处就是管理比较严格,谢绝记者进入医院内部区域。

崔慧仪进电梯上去手术室,走出电梯,走到手术室家属等候区,崔慧文夫妇已经在了。

“姐,怎么样了?”

崔慧文还在掉眼泪,她老公搂着她:“爸爸陪钟小姐来检查,有辆摩托车撞上来,爸爸拉开钟小姐,自己被摩托车撞了,医生判断是脑出血。情况不是很乐观。”

“怎么个不乐观?”崔慧仪问,“我听说流了很多血?”

她姐夫说:“那个血不是爸爸的,是钟小姐的,钟小姐摔了,流产了。爸爸是颅内出血,医生的说法是,手术最坏的情况是救不回来,更坏的情况是救回来也是瘫痪,最好的情况救回来了但是偏瘫。”

崔慧仪恨她爸,可到底是她爸,她心里也十分难受,她搂住崔慧文。

“我恨过他,怨过他,可我真不希望他死啊!”崔慧文扑在妹妹的身上哭。

崔慧仪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只能抱着姐姐,希望他能挺过去。

走廊上俞婉媚走了过来,她脸上满是焦急,看见崔家俩姐妹:“大小姐、二小姐,老爷没事吧?”

看见这么个人,崔慧仪刚刚生出的那些伤心,顿然少了许多,她说:“有可能会死,最好的情况是偏瘫。”

“啊?这么严重?”俞婉媚惊讶地叫出声,她的手在颤抖。

见她这样,崔慧仪也不想再计较那些前尘往事,说:“婉姨,你去坐下,定定神。”、

俞婉媚去坐下,崔慧仪扶着姐姐也一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