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光晕在帐上游动,将“囍”字的影子拓得忽明忽暗。姜山站在床前,手心里的汗把攥着的红绸帕子浸出了深色,目光在文瑶鬓边的珠花上落了片刻,又慌忙移开,落在墙角那盆刚搬来的石榴上——还是下午临时从院里挪进来的,沾着雨珠的新叶在烛火下泛着怯生生的光,倒和他此刻的模样有几分像。
文瑶坐在床沿,红盖头早被姜念笑着掀开了,露出的脸颊比烛火还艳。她捏着袖口的金线绣纹,指腹蹭过鸳鸯的翅膀,忽然轻声道:“姜大哥,喝杯合卺酒吗?”
姜山“啊”了一声,像被烫到似的转头,视线撞进她带笑的眼里,又猛地弹开,慌里慌张去摸桌案上的酒壶:“喝、喝的。”壶盖没拿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床脚。他弯腰去捡,后脑勺的发绳却松了,一缕黑发垂下来,遮得眉眼更显局促。
文瑶看着他笨拙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这笑声像春风拂过冰面,让姜山的动作顿在原地,耳根子红得快要滴血。她起身时,裙摆扫过床沿的铜铃,叮铃一声脆响,倒让他更显僵硬,捡壶盖的手停在半空,竟不知该继续还是该起身。
“我来吧。”文瑶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壶盖,姜山也恰好伸手,两人的指腹撞在一处,像火星星子窜起来。他“嗖”地缩回手,背在身后,手心里的汗珠子滚得更凶了。
文瑶捡起壶盖,重新盖好,倒了两杯酒。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映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姜大哥,你怕我吗?”
“不、不怕!”姜山急忙摆手,声音都劈了调,“我是、是觉得……太委屈你了。”他望着她鬓边那朵姜念临时插的红绒花,花瓣上还沾着点雨珠,“本该风风光光用八抬大轿娶你,却……”
“我不觉得委屈。”文瑶递过一杯酒,指尖故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见他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却没真的躲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能嫁给你,就是最好的风光。”
她举杯凑到唇边朱唇唇轻启,先饮了半杯。烛火映着她的侧脸,睫毛像蝶翼般颤动,把姜山看得愣住了,手里的酒杯忘了动。文瑶见他呆站着,索性往前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缩得极近,她身上的兰花香混着酒气漫过来,让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哥说你十五岁在圆明园火场里,能背着他冲过三道火墙,”文瑶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吐气如兰,“怎么这会儿,连碰我一下都不敢了?”
姜山喉结滚了滚,往后退了小半步,后腰却撞到了桌沿,疼得他闷哼一声。文瑶伸手想扶,他又慌忙躲开,结果脚下一绊,差点摔坐在地上,幸好及时抓住了桌角,才稳住身形,只是那杯酒晃出了大半,溅在青布短打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你看你。”文瑶终是忍不住,伸手替他拭去衣襟上的酒渍。她的指尖温软,擦过他胸口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绷紧了脊背,却没再躲。她擦得慢,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肌肤,见他脖子都红透了,才停下动作,仰头望着他,眼里盛着烛光,也盛着柔情,“姜大哥,你再躲,红烛都要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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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低头,撞进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半分嫌弃,只有体谅和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把他所有的局促都泡软了。他缓缓抬手,想碰她的发,指尖在半空停了停,终是轻轻落在她鬓边,替她将那朵歪斜的红绒花扶正。
“文瑶……”他的声音低哑,带着点笨拙的真诚,“我不是躲,是怕……怕唐突了你。”
文瑶踮起脚尖,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她的动作很轻,像只归巢的鸟儿,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胸口。姜山浑身一僵,手臂悬在半空,不知该揽住她,还是该松开,最后只是僵硬地垂着,指尖微微发颤。
“这样就不唐突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笑意,“姜大哥,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用怕。”
红烛“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帐上,缠绵悱恻。姜山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温软,还有她轻轻的呼吸声,那点僵硬渐渐从四肢百骸里退去,手臂缓缓落下,笨拙却坚定地环住了她的肩。
帐外的雨声不知何时歇了,只有烛火在安静地燃烧,把满屋的红都染得暖融融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这场仓促的婚礼,或许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安排。
日头早过了窗棂,暖融融的光透过红帐洒进来,在文瑶裸露的肩头镀上层金辉。她推了推缠在腰间的手臂,那胳膊却收得更紧,将她往怀里又带了带。
“姜山……”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羞赧,“你这小子,昨夜碰我一下都脸红,怎么这会儿跟块牛皮糖似的?”
姜山把脸埋在她颈窝,呼吸带着热意,吹得她肌肤发痒。他闷声笑,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还有点藏不住的得意:“昨夜是昨夜,今日是今日。”他指尖轻轻划着她腰侧的软肉,见她瑟缩了下,笑得更欢了,“新婚燕尔,日头晒屁股了都不让赖会儿?”
文瑶被他蹭得骨头都软了,伸手想去掀帐子,却被他一把按住手,按在枕头上。他抬眼时,眼底的腼腆早没了踪影,只剩满眶的温柔,还带着点狡黠:“昨夜你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胡说什么!”文瑶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顺势咬住指尖,轻轻吮了下。那酥麻感顺着指尖窜上来,让她浑身一软,刚攒的力气全泄了。
“我没胡说。”姜山松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垂,“你昨夜说,夫妻间就该这样亲近。”他凑近了些,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我这不是在听你的话么?”
文瑶被他堵得没话说,只能瞪他,眼波流转间却全是笑意:“那也不能日头都三竿了还不起床,哥和念姐姐该笑话了。”
“他们才不会。”姜山索性翻了个身,将她完完全全圈在怀里,像揣着件稀世珍宝,“苏兄巴不得你多歇会儿,念丫头指不定在布庄偷笑,说她哥总算不木头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我就是……没够。”
没够她发间的兰花香,没够她肌肤的温软,没够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更没够这突如其来却又仿佛等了一辈子的安稳。昨夜他还像个毛头小子,连碰她的手都要鼓足勇气,可晨光里看她睡得安稳,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忽然就觉得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抱都嫌太松。
文瑶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心头一软,那些要起床的话全咽了回去。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有点扎手,却让她觉得踏实。
“那……就再赖一刻钟。”她把脸埋进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闷闷的,“就一刻钟啊。”
姜山低低地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她耳边,像春日里最舒服的风。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鼻尖蹭着她的发丝,在心里悄悄说:别说一刻钟,就是一天,一辈子,他都没够呢。
帐外的日头越升越高,把红绸帐子照得透亮,像裹着一团化不开的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