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指尖落在“国运”二字上:“先父说,这园子修了一百五十多年,不是工期慢,是在‘养气’。每一代人只能完成一部分,等气场养足了,才能往下修。就像酿酒,时间越久,气脉越厚。可惜……”
笔记上的字迹到这里忽然潦草起来,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咸丰十年,那些洋人烧的不只是房子,是往龙脉上捅了十七刀——他们偏偏烧了‘鸿慈永祜’的灵堂(属‘祖气’),毁了‘水木明瑟’的楠木殿(属‘文气’),还炸了海晏堂的兽首喷泉(属‘时气’)。先父在火里摸出这几片龟甲时,听见整个园子的气脉在哭,像有无数冤魂在喊‘国运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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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忽然静了下来,连窗外的风声都仿佛带着呜咽。苏惊鸿握着龟甲的手微微发颤,那温润的触感此刻竟透着一丝凉意。晓冉和林薇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震惊——原来那座被世人叹惋的皇家园林背后,还藏着这样关乎气脉与国运的秘密。
梁平合上笔记,胸口的龟甲仿佛在发烫。他忽然明白,八爷留下的不只是寻找子木盒的线索,更是一段沉甸甸的嘱托——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阵眼”信物,不只是文物,更是当年未断的气脉余烬。
而他们要找的子木盒,或许就是能重新接续那缕气脉的关键。
梁平翻到笔记的下一页,八爷的字迹带着明显的愤懑,墨迹都比别处深了几分:“先父曾提过一桩秘事——当年英法联军兵临城下,园子里藏着位云游的道人,法号‘清虚’,据说能布‘六甲阴兵阵’。那道人说,只要在福海北岸的‘方壶胜境’摆阵,用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做引,再以园子里的龙脉气脉催动,能召来十万阴兵,挡住洋人的枪炮。”
苏惊鸿倒吸一口凉气:“阴兵?这也太玄乎了吧?”
“玄乎却也未必是假。”梁平指着笔记,“八爷写着,那清虚道人确实有本事,摆阵前三天,园子里就开始起雾,夜里总能听见盔甲碰撞的声音,连池子里的鱼都翻着肚皮往岸上跳,像是在怕什么。当时负责守园的统领都信了,把仅有的兵力都调去护着阵眼。”
晓冉皱起眉:“那后来怎么成了笑话?”
“败就败在一个老太监身上。”梁平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太监是负责采买阵用土料的,收了洋人奸细的银子,把本该用‘朱砂混糯米’的‘阳土’,换成了坟地里挖来的‘阴土’。你知道吗?‘六甲阴兵阵’最忌阴阳错乱——阳土是引,能让阴兵‘借阳形’显世;用了阴土,就成了‘阴上加阴’,不仅召不来兵,反而把阵眼的气脉全冲散了。”
林薇攥紧了拳头:“就因为这点贪念?”
“不止。”梁平继续念,“摆阵那天,清虚道人刚念到咒语的关键处,阵眼突然冒出黑血,地上的符咒全反过来烧了起来。那些本应显形的阴兵没出来,反倒引来了洋人的炮火——他们像是早就知道阵眼在哪,炮弹精准地砸在‘方壶胜境’,把那片楼阁炸得粉碎。清虚道人手握的法剑当场断了,他自己也被气火攻心,一口血喷在阵盘上,没多久就没了气。”
笔记上画了个潦草的图案,是个断裂的阵盘,旁边写着:“十万阴兵成泡影,满营将士笑断肠。洋人枪炮破园门时,还有兵卒在说‘那老道的阴兵怕是被炮声吓跑了’——何其讽刺!”
苏惊鸿把龟甲攥得咯吱响:“那老太监呢?”
“跑了。”梁平的声音带着寒意,“据说跟着洋人混出了城,临走前还偷了园子里不少宝贝。先父说,那天他在火里找龟甲时,看见清虚道人的尸体还保持着指天骂地的姿势,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死不瞑目。”
屋里静得可怕,连阳光都像是带上了冷意。晓冉轻轻叹了口气:“再好的阵法,再强的气脉,终究敌不过人心的贪念。”
林薇点头:“难怪八爷把这段记这么细——他是想告诉我们,对付外敌,不光要靠术法器物,更要防着自己人里的蛀虫。”
梁平合上笔记,指尖在封面上摩挲。他忽然想起八爷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嘱托,似乎还有着更深的痛惜。原来这园子的劫难里,藏着的不只是外辱的铁蹄,还有内鬼的暗箭。
“子木盒里的信物,”他忽然开口,声音坚定,“绝不能再落入像那老太监一样的人手里。”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迷魂阵的光晕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有些历史,看着是笑话,细想却是剜心的疼——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不让这样的笑话,再重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