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叹了口气:“谁让王家那小子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听说把码头的灰色生意全清了,还跟周启明的绿境集团搭上了线,看着倒像个正经过日子的人了。”
“正经过日子?”赵洪生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核桃砸过去,“他爹当年把我哥推进海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正经过日子?他王家的码头,哪块砖没沾着咱赵家的血?要不是看在小雅护着他,我早就让他横着出码头了!”
他说着,眼圈红了。想起小雅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追在他身后喊“爸爸”,手里举着刚画好的画,说要给爸爸的“大船”上色。那时候他就想,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让闺女活在阳光里,离这些恩怨远远的。
“你是没看见,”赵洪生蹲在地上,声音发颤,“上次我派人去堵王虎他妹妹,回来被小雅知道了,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我打,哭着说‘你要是动他家人,我就不认你这个爹’!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仇人就在眼前,我却因为闺女的一句话,连报仇的资格都没了!”
副手递过纸巾:“叔,要不……就算了吧?当年的事,确实是两败俱伤,真要斗下去,怕是……”
“算了?”赵洪生猛地站起来,指着墙上妻子的照片,“我怎么跟她妈交代?怎么跟我哥交代?他们王家踩着咱家人的尸骨发家,现在倒好,我闺女还得对着他们家的小子笑!”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赵洪生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抓起桌下的钢管:“是不是王虎那小子来了?”
“不是,是小雅回来了。”副手往窗外看了眼,“还……还带着个蛋糕。”
赵洪生把钢管扔回桌下,整理了下衣服,脸上努力挤出点笑。门被推开,小雅拎着蛋糕走进来,看见他就笑:“爸,你看我买了什么?你最爱吃的黑森林!”
她走到赵洪生面前,把蛋糕递给他,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爸,我跟王虎约好了,周末一起去看画展,你要不要……”
“不去!”赵洪生打断她,转身往书房走,“看见他就烦!”
“爸!”小雅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你就不能放下吗?当年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王虎他……”
“他是王家人!”赵洪生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只要他姓王,就跟咱赵家有仇!你要是再跟他来往,就别认我这个爹!”
小雅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在你心里,报仇比我还重要吗?”
赵洪生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似的疼。他想吼,想骂,想把她锁在家里,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疲惫的叹息:“爸不是恨他,是怕啊……怕他像他爹一样,哪天动了歪心思,伤了你……”
“他不会的。”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王虎跟他爹不一样,他心里是干净的。”
赵洪生看着女儿眼里的光,像极了当年的妻子,认定了一个人,就掏心掏肺地信。他忽然觉得很累,像打了一场漫长的仗,最后发现,自己最想守护的人,站在了对立面。
“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挥挥手,转身走进书房,“别让我再看见他。”
门被轻轻带上,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赵洪生走到妻子的照片前,缓缓蹲下身,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对不起你啊……”他哽咽着,“我没护住咱闺女,没给你哥报仇……我这个爹,这个弟弟,当得太窝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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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像一片冰冷的霜。他知道,这场恩怨,终究要以他的妥协收场。不是因为王虎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最疼的心头肉,把心放在了仇家的手里。
这世上最狠的报复,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命运开的玩笑——你恨了一辈子的人,偏偏成了闺女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他,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赵洪生的抽屉最深处,锁着个褪色的红绒盒子。深夜独坐时,他会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半块咬过的麦芽糖,和一张泛黄的孕检单。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妻子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躲在码头的暗格里,听着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把这半块糖塞进他手里:“洪生,要是我……你得把孩子养大,让她吃糖,别吃枪子。”
三天后,他在仓库的血泊里找到她。女人怀里还护着隆起的肚子,手里攥着张被血浸透的手帕,里面包着的,正是这半块麦芽糖。
赵晓雅出生那天,窗外下着暴雨,像极了她母亲走的那天。护士把皱巴巴的小婴儿抱给他看,那孩子闭着眼,小拳头却攥得紧紧的,像在抓什么。赵洪生接过她时,手抖得像筛糠——这是妻子用命换来的念想,是他黑不见底的人生里,唯一透进来的光。
他戒了烟,收了刀,把打打杀杀的事全交给副手,自己学着给孩子换尿布,冲奶粉。有次小雅半夜发烧,他抱着她在雨里跑了三里地,敲开卫生院的门时,浑身湿透,怀里的孩子却裹得严严实实。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就危险了,他蹲在走廊里,看着保温箱里的小人儿,第一次在人前哭出声。
小雅学说话时,最先喊的不是“爸”,是“糖”。他跑遍全城,找遍了卖麦芽糖的铺子,买回来堆在桌上,看着女儿舔得满脸黏糊糊,忽然想起妻子那句话——“让她吃糖,别吃枪子”。
她想学钢琴,他就把码头最安静的仓库改成琴房,墙上贴满吸音棉,连老鼠跑过都怕惊着她;她想去学画画,他就请美院的教授上门,自己蹲在门口抽烟,听见里面传来笑声,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
有次仇家半夜砸门,他把小雅藏在衣柜里,锁上门时,女儿抓着他的衣角问:“爸,他们是不是来抢我的画笔?”他摸着她的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不是,是来给你送糖的。”
等他浑身是伤地把人打退,打开衣柜,看见女儿抱着画笔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糖渣。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就算把命搭上,也得让这孩子活在蜜罐里,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刀光剑影,什么是血海深仇。
小雅十五岁那年,在国外画展上拿了奖,捧着奖杯给他打电话,声音脆得像风铃:“爸,我画了幅画叫《光》,画的是你蹲在琴房门口抽烟的样子,评委说有温度。”
赵洪生握着电话,站在妻子的墓碑前,突然老泪纵横。他这辈子杀过人,放过高利贷,手上沾着洗不掉的血,却被女儿说成“有温度”。原来那些年藏起的刀,收起的狠,真的在她眼里,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所以当小雅红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