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山间翻涌如浪,铁臂熊扛着三捆新伐的木料撞开营地木门,粗布短打的肩头洇着大片汗渍。梁平刚把最后株灵草栽进药圃,就听见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这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突然刹住脚,古铜色的脖颈泛起可疑的红晕,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梁哥!"他扯着领口透气,露出胸膛狰狞的旧疤,声音却比往日低了八度,"峨眉山那...那清梦道长新收的小徒弟,你见过没?"话音未落,青蘅抱着栩烨从竹屋探出头,婴儿咯咯的笑声惊飞了檐角的山雀。铁臂熊猛地转身,背过身时竟把木柴撞得叮当乱响。
梁平瞥见他藏在身后的掌心通红,突然想起半月前围剿邪教时,正是这双能捏碎青石的巨手,小心翼翼托着受伤的小道士翻越断壁残垣。当时铁臂熊耳尖发红的模样,和此刻如出一辙。
"铁臂,过来搭把手。"梁平晃了晃手中的药锄,余光瞥见壮汉僵直的脊背,"听说那小道士最擅医毒?"
铁臂熊的喉结剧烈滚动,腰间的铜铃随着颤抖叮当作响。"上个月...在观前石阶。"他盯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声音像被山风揉碎,"她背着药篓采药,道袍被山风吹起时,我看见她发间别着的玉簪...刻着朵莲花。"说罢又慌忙补充:"我、我就是顺路帮她扛了袋药材!"
青蘅笑着凑过来,栩烨肉乎乎的小手突然抓住铁臂熊衣角。壮汉紧张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着孩子。"明日我要去峨眉山求些疗伤草药。"青蘅眨了眨眼,"要不你同去?就说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全..."
暮色漫过山谷时,梁平帮铁臂熊处理手臂的新伤。烈酒擦过伤口,这连中三箭都没吭过声的汉子却突然别开脸——不是疼,而是梁平打趣了句"见着小道士可得注意形象"。月光下,铁臂熊偷偷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野山莓,那是他特意绕路采摘的。
山风送来隐约的道经吟诵声,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惊起归鸟。梁平望着铁臂熊望着峨眉山方向的眼神,忽然想起"地泽临"卦象里的慈悲。原来真正的侠骨,不是能开山裂石的蛮力,而是在血雨腥风里摸爬滚打后,依然敢捧着赤诚的心,走向道观檐角那盏温柔的灯火。
朔风卷着砂砾扑在石场的断墙上,铁臂熊蜷缩在废弃的窑洞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鬼面玉佩。那年他十二岁,父亲被坍塌的石棚压成血泥,母亲抱着赔来的碎银连夜改嫁,临走前将他推下渡船的画面,至今仍在噩梦里反复上演。从那以后,他成了十里八乡避之不及的灾星——替人推车,车轴能被攥断;帮忙盖房,梁柱会在他手中寸寸崩裂。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黑袍人踏着闪电而来。鬼门圣手的玄铁面具泛着幽光,枯槁的手指却意外轻柔地抚过他肿胀的手腕:"天生混元体,竟被当成废柴..."老人扯开他沾满泥浆的衣襟,掌心八卦纹路亮起刺目光芒,"从今天起,你的蛮力,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
铁臂熊永远记得入门那日,师傅将冰凉的玄门心法诀塞进他掌心。后山瀑布轰鸣,老人的声音却清晰无比:"玄门传人需历经三劫,你这混元体若觉醒,必遭天道反噬。"可他不在乎,当终于能用新学的内力精准劈开青石,当第一次听到山下百姓唤他"大侠",胸腔里那团被漠视多年的火焰,烧得比熔炉还炽热。
此刻,他蹲在峨眉观外的竹林里,攥着的玉簪在掌心沁出水痕。小道士提着药篮经过时,发间银铃清响惊飞宿鸟,他慌忙后退,却撞断碗口粗的毛竹。"是你?"姑娘转身时眼含笑意,素白道袍扫过他沾满草屑的衣襟,"上次多谢你救了受伤的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