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辰拍掉手上的饼渣，视线越过低矮的土墙，落在巷口那几个勾肩搭背的身影上。
领头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正踮脚往对门酒肆里张望，侧脸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分明。
“看，正主来了。”
阿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里的麦饼差点喷出来。
“刘病已？这才刚开场就忙着调戏良家妇女？”
晏辰扯了扯她被风吹乱的发梢。
“不然呢？等着霍光派人来抓他？”
两人正说着，就见酒肆里冲出来个提着擀面杖的大婶，追得刘病已绕着巷子跑。
“小兔崽子！敢掀我家姑娘的窗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刘病已一边跑一边回头做鬼脸。
“张婶莫气，你家婉儿姑娘的胭脂水粉，明日我准给你寻来更好的！”
阿楚看得直乐，拽着晏辰就往前凑。
“走走走，经典名场面，咱得去掺和掺和。”
晏辰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伸手扶住墙才站稳。
“掺和？你打算怎么掺和？告诉他十年后他能当皇帝？”
阿楚回头瞪他一眼，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笨，当然是帮他化解误会，顺便讨杯酒喝。”
两人快步追上，阿楚张开双臂拦在张婶面前。
“大婶且慢，这其中定有隐情！”
张婶的擀面杖差点戳到她鼻尖，硬生生停在半空。
“你是谁家的姑娘？也想帮这混小子说情？”
阿楚赔着笑，手指偷偷指了指身后的刘病已。
“您看他这模样，也不像那等轻薄之徒不是？许是天黑眼花，认错了窗户呢？”
刘病已在后面使劲点头。
“对对对！我本想找王屠户买肉，谁知走错了门！”
张婶冷笑一声，擀面杖“咚”地戳在地上。
“王屠户家在街尾，我家在街首，他能走错到天上去？”
晏辰适时上前，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去。
“大婶息怒，这点桂花糕您拿着，权当我替这位小兄弟赔罪了。”
张婶狐疑地打开纸包，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这是……”
“前几日在城东老字号买的，据说用的是今年新采的桂花。”晏辰说得一脸诚恳。
张婶的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瞪了刘病已一眼。
“看在这糕点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
刘病已刚要道谢，就见阿楚突然捂住肚子蹲下身。
“哎哟……这桂花糕不会是过期了吧……”
晏辰的脸瞬间僵住。
张婶的擀面杖又举了起来，这次是朝着晏辰。
“好啊！敢用坏东西糊弄我！”
刘病已趁机溜之大吉，跑远了还不忘回头喊。
“多谢两位仗义相助，改日定当报答！”
晏辰拉着还在“肚子疼”的阿楚撒腿就跑，身后传来张婶中气十足的咒骂声。
跑出两条街，阿楚才直起身笑得直不起腰。
“你看你那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晏辰松开她的手，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
“下次再乱出幺蛾子，我就把你捆在这儿喂狗。”
阿楚凑过去，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下巴。
“喂狗多可惜，不如喂我？”
晏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眼神里带着几分危险。
“再闹，今晚就让你睡柴房。”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街角转出一队人马，为首的青年穿着锦袍，面如冠玉，正是微服出行的霍水仙。
阿楚眼睛一亮，甩开晏辰的手就冲了过去。
“霍公子！我是你的粉丝啊！”
霍水仙勒住马缰，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姑娘认错人了。”
阿楚不管不顾，从怀里掏出块石头塞进霍水仙手里。
“签个名吧，就刻在这上面，我回去供奉起来！”
晏辰扶着额头跟上来，试图把她拉走。
“别闹，人家是霍将军的女儿，不是戏子。”
霍水仙听到“霍将军”三个字，眼神一凛。
“你们认识家父？”
阿楚抢着回答：“何止认识，你爹后来还帮刘病已……”
晏辰一把捂住她的嘴，对着霍水仙赔笑。
“舍妹胡言乱语，霍公子莫怪。”
霍水仙狐疑地打量着他们，忽然催马向前。
“你们刚才提到刘病已？”
阿楚挣脱晏辰的手，点头如捣蒜。
“对啊，就是那个刚从张婶手里逃掉的混小子，他可是……”
“闭嘴！”晏辰低声喝止，转而对霍水仙笑道，“不过是街头一个无赖，不值一提。”
霍水仙却来了兴趣，调转马头就往巷口走。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敢在霍府附近撒野。”
看着她的背影，阿楚戳了戳晏辰的胳膊。
“你拦我干什么？我正要告诉她，她未来老公就在那儿呢。”
晏辰捏了捏眉心。
“你想让她现在就把刘病已抓起来砍了？”
阿楚吐了吐舌头。
“好像是有点早。”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巷口传来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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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霍水仙找到了刘病已，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刘病已虽然身手不错，却哪里是自幼习武的霍水仙的对手，几下就被打翻在地。
阿楚看得着急，拉着晏辰就想上前。
“快去帮忙啊，男主被揍了，剧情要跑偏了！”
晏辰按住她，指了指不远处。
“你看那边。”
只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京兆尹府的校尉。
“抓的就是聚众斗殴，这下省得我们动手了。”晏辰悠悠道。
阿楚瞪大眼睛。
“你早就知道？”
晏辰挑眉。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拦着你？”
眼看着刘病已和霍水仙被校尉带走，阿楚叹了口气。
“好好的英雄救美，怎么变成了一起蹲大牢？”
晏辰牵起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
“这才叫，不乌龙怎么行？”
路过一家酒肆，晏辰停下脚步。
“要不要进去喝两杯？”
阿楚眼睛一亮。
“有桃花酿吗？”
晏辰推门而入。
“没有就抢一桶出来。”
酒肆老板正在擦桌子，见两人进来，连忙上前招呼。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阿楚刚想开口，就见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正是刚才跑掉的刘病已。
他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冲两人挤了挤眼睛。
“又见面了，多谢刚才解围。”
阿楚愣住了。
“你不是被抓了吗？”
刘病已灌了口酒，嘿嘿一笑。
“那几个官差是我兄弟假扮的，专用来糊弄那些不长眼的。”
晏辰找了个空位坐下，对老板喊道。
“来两坛最好的酒。”
刘病已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好像认识霍公子？”
阿楚刚要说话，被晏辰一个眼神制止。
“只是见过几面，不算认识。”晏辰淡淡道。
刘病已却不依不饶。
“我看你们对他好像很了解，他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有人大喊：“霍将军府的人来了！”
刘病已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跳窗。
阿楚一把拉住他。
“别跳，是来找你的。”
刘病已一脸茫然。
“找我？我不认识什么霍将军啊。”
晏辰端起刚上来的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很快就认识了。”
话音未落，酒肆门被推开，几个身着铠甲的士兵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霍府的管家。
“哪位是刘病已公子？”
刘病已缩了缩脖子，刚想否认，就被阿楚推了出去。
“他就是！”
管家上下打量了刘病已一番，拱手道：“我家小姐有请。”
刘病已看看管家，又看看阿楚，一脸懵圈。
“你家小姐？哪个小姐？”
阿楚在他身后小声说：“就是刚才揍你的那个霍公子，她其实是女的，对你有意思。”
刘病已眼睛瞪得溜圆。
“女的？对我有意思？”
管家不耐烦地催促：“刘公子，请吧。”
刘病已被半拉半拽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阿楚喊：“要是我出了事，定要你好看！”
阿楚冲他做了个鬼脸。
“放心，死不了。”
等他们走远，晏辰才放下酒杯。
“你这又是何必？”
阿楚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
“帮他加速剧情嘛，总不能真让他在街上游荡到剧终。”
晏辰无奈摇头。
“你就不怕他被霍水仙一剑劈了？”
阿楚抿了口酒，笑靥如花。
“放心，主角光环在呢，死不了。”
两人正喝着酒，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
有人在街上大喊：“许平君小姐抛绣球招亲啦！”
阿楚眼睛一亮，拉着晏辰就往外跑。
“快走快走，又一个名场面！”
晏辰被她拽得踉跄几步，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消停？错过了许平君抛绣球，那不是白来一趟了？”阿楚头也不回地说。
两人赶到许府门前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
高台上，许平君穿着一身红衣，正拿着绣球，满脸不情愿地看着台下。
阿楚踮着脚往前挤，嘴里还念叨着：“快点快点，刘病已怎么还没来？”
晏辰在后面拉住她。
“别挤了，他刚被霍水仙弄走，哪来的空？”
阿楚这才想起，懊恼地拍了下额头。
“哎呀，把这茬忘了。”
就在这时，许平君手一扬，绣球朝着人群飞了过来。
阿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绣球。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许府的管家快步走过来，拱手道：“恭喜这位姑娘，接住了绣球，就是我家小姐的……”
“我不要！”阿楚赶紧把绣球塞给旁边的晏辰，“给你，归你了。”
晏辰拿着绣球，一脸黑线。
“你给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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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单身吗？娶个古代美女回去当老婆，多划算。”阿楚笑嘻嘻地说。
管家也反应过来，对着晏辰拱手：“这位公子，恭喜恭喜。”
晏辰刚想把绣球扔掉，就见许平君从高台上跑了下来，一把抢过绣球。
“这绣球我不算数！我要重抛！”
许老爷从后面追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说不算就不算？”
许平君跺了跺脚，指着晏辰说：“我不嫁他！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晏辰：“……”
阿楚笑得前仰后合。
“听到没，人家嫌你不是好人。”
晏辰瞪了她一眼，对许老爷拱了拱手。
“在下已有婚约在身，多谢许老爷美意。”
说完，拉着阿楚就挤出了人群。
走远了，阿楚还在笑。
“你说你，长这么帅，怎么就被当成坏人了呢？”
晏辰捏了捏她的脸。
“还不是拜你所赐。”
阿楚拍掉他的手，摸了摸肚子。
“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人找了家面馆坐下，刚点好面，就见刘病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他一屁股坐在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吓死我了，那霍水仙果然是女的，差点就把我绑去拜堂了。”
阿楚舀了一勺醋放进碗里。
“怎么跑出来的？”
“我就说我已有心上人，就是那个抛绣球的许小姐，她气不过，就放我走了。”刘病已得意地说。
晏辰挑眉。
“你这撒谎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刘病已嘿嘿一笑。
“跟你们学的。”
正说着，面馆老板端着面走了过来。
“三位客官，你们的面来了。”
刘病已拿起筷子就要吃，忽然脸色一变，捂住了肚子。
“不对劲……”
阿楚和晏辰对视一眼，也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这面……”阿楚刚想说什么，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晏辰想扶住她，自己也软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人走进来，将他们三人抬了出去。
再次醒来时，阿楚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柴房里。
身上的绳子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旁边，晏辰和刘病已也醒了过来，同样被绑着。
“这是哪儿？”刘病已挣扎着问。
阿楚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堆着些干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看这架势，像是被绑架了。”
晏辰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
“我们吃面的时候，好像看到老板往面里加了些奇怪的东西。”
刘病已恍然大悟。
“我说那面怎么有点发苦，原来是被下了药！”
阿楚踢了踢旁边的木桶，发出“咚”的一声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晏辰动了动手指，发现绳子绑得很专业。
“别白费力气了，这绳子是死结。”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布褂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刀。
“你们醒了？”
刘病已缩了缩脖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们？”
男人冷笑一声，用刀指着刘病已。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别怪我们心狠。”
阿楚心里一惊，难道是霍光派人来的？
“谁派你们来的？”她问道。
男人却不回答，举起刀就朝刘病已砍了过去。
晏辰猛地抬脚，踢向男人的手腕。
男人吃痛，刀掉在了地上。
刘病已趁机挣脱绳子（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偷偷解绳），捡起刀就朝男人砍去。
男人没想到他能挣脱，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刘病已刚想追，就被晏辰喊住了。
“别追了，先解开绳子。”
刘病已这才想起还有两人被绑着，赶紧过来帮忙。
解开绳子后，阿楚活动了下手腕。
“刚才那人身手一般，不像是霍府的人。”
晏辰点头。
“倒像是些市井无赖。”
刘病已插了一句：“会不会是我之前得罪的那些人？”
阿楚想了想，觉得有可能。
“不管是谁，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三人刚走出柴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群官兵正围着一个院子，为首的正是京兆尹。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出来投降！”
刘病已吓了一跳。
“官兵怎么来了？”
晏辰拉着阿楚躲到一棵大树后面。
“多半是冲我们来的。”
阿楚探头一看，发现院子里跑出来几个和刚才那个男人穿着一样的人，很快就被官兵制服了。
“看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顺便把我们也除掉。”晏辰沉声道。
阿楚皱眉。
“会是谁呢？”
“除了霍光，还能有谁？”晏辰淡淡道。
刘病已也凑了过来，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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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他为什么要杀我？”
阿楚刚想解释，就见京兆尹朝这边看了过来。
“那边有人！”
晏辰拉着阿楚和刘病已就往后院跑。
后院有个矮墙，三人翻墙而出，落在一条小巷里。
“往哪跑？”刘病已气喘吁吁地问。
晏辰指了指左边。
“去霍府。”
阿楚和刘病已都愣住了。
“去霍府？那不是自投罗网吗？”阿楚不解地问。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晏辰解释道，“霍光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去那里。”
刘病已还是犹豫。
“可霍水仙她……”
“放心，她不会害你的。”阿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人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霍府后门。
晏辰让刘病已去敲门，自己和阿楚躲在旁边。
门开了，一个家丁探出头来。
“谁啊？”
刘病已堆起笑容。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刘病已求见霍公子。”
家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身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霍水仙就跟着家丁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
“你怎么来了？”她看到刘病已，有些惊讶。
刘病已刚想说话，就见晏辰和阿楚从旁边走了出来。
霍水仙看到他们，脸色一沉。
“你们怎么也来了？”
晏辰拱了拱手。
“我们是来避难的。”
霍水仙皱眉。
“避什么难？”
“有人要杀我们，还请霍公子收留。”阿楚接口道。
霍水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刘病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进来吧。”
三人跟着霍水仙进了霍府，被带到一间偏僻的客房。
“你们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霍水仙叮嘱道。
刘病已连忙道谢。
等霍水仙走后，阿楚松了口气。
“总算安全了。”
晏辰却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看。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