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辰睁开眼时,雕花床顶的描金牡丹正随着穿堂风微微晃动。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锦缎袖口滑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带着昨夜被不知谁用墨笔涂鸦的小乌龟。
窗外传来丫鬟们细碎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句“唐解元”如何如何的议论。
唐解元?
晏辰猛地坐起身,铜镜里映出一张俊美却带着几分放荡不羁的脸,颌下那缕胡子修剪得过分精致,倒像是戏台子上贴上去的。
“爷,该去给老爷请安了。”门外传来仆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
晏辰捏了捏眉心,脑子里涌入的记忆混乱不堪,既有二十一世纪熬夜改方案的焦头烂额,又有这具身体原主流连花街柳巷的荒唐。
他,一个建筑设计师,居然穿成了唐伯虎?
还是那个传说中三笑点秋香的唐伯虎?
正思忖间,院外忽然一阵喧哗。
他披了件外衣走出房门,就见几个家丁正围着一个端着水盆的小丫鬟争执。
那丫鬟穿着粗布青衣,梳着双丫髻,低垂的眉眼间却透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倔强。
“不过是打湿了爷的新袍,凭什么要发卖到浣衣局去?”丫鬟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怒气。
晏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月白锦袍,下摆确实洇着片水渍,像是被泼了半盆水。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话本里的经典桥段。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丫鬟却猛地抬起头,目光撞进他眼里时,两人都愣住了。
阿楚手里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溅了满地。
她看着眼前这张脸,脑子里瞬间闪过的是公司茶水间里那个总爱抢她咖啡的上司,那人每次加班都穿着这件同款色系的冲锋衣,袖口总沾着洗不掉的马克笔痕迹。
晏辰也在打量她,这丫鬟的眉眼分明就是市场部那个总爱跟他抬杠的阿楚,尤其是她咬牙时左边嘴角那颗小小的梨涡,跟记忆里分毫不差。
“还不快给唐解元磕头赔罪!”管家厉声呵斥,手里的藤条扬了起来。
阿楚回过神,慌忙屈膝要跪,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晏辰的手指微凉,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了手。
“一点水渍而已,何必小题大做。”晏辰摸着下巴上的假胡子,努力模仿着记忆里唐伯虎的调调,声音却忍不住发飘。
阿楚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脑子里飞速运转。
唐伯虎?秋香?
这是什么大型cosplay现场?
还是说,他们俩一起穿越了?
“既是唐解元开恩,还不快谢过爷。”管家见风使舵,立刻换了副嘴脸。
阿楚依言福身,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晏辰偷偷朝她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
是指三笑?还是三楼见?
她心头一跳,端起地上的空盆匆匆退下,转身时故意撞了下廊柱,发出“哎哟”一声轻呼。
晏辰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在公司茶水间,她也是这样撞到咖啡机,把热可可洒了他一裤子。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引来管家诧异的目光。
“爷今儿个心情好。”晏辰轻咳两声,背着手往正厅走去,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避开这些古装剧里的狗血套路。
阿楚回到下人房,把铜盆往桌上一摔,坐在床沿发愣。
同屋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对,凑过来问道:“秋香姐,你没事吧?唐解元没为难你?”
秋香?
阿楚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原来她穿的是秋香。
这算什么?老天爷嫌他们在现代吵得不够凶,特意安排了场古装版仇人见面?
她想起晏辰刚才那个手势,忽然福至心灵。
三楼?
华府的藏书楼正好在三进院的三楼。
夜深人静时,阿楚借着月色溜到藏书楼外。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她握紧袖中的发簪,心里既紧张又好笑。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要去私会情郎。
推开虚掩的房门,烛火摇曳中,晏辰正背对着她翻着书架上的书。
他已经卸了那副假胡子,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月光洒在他侧脸,倒比平时顺眼了几分。
“你还真来了。”晏辰转过身,手里拿着本《营造法式》,眼神里带着探究。
阿楚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挑眉:“唐大才子不好好研究诗词歌赋,看这种古建筑书籍做什么?”
晏辰扬了扬手里的书:“总不能真靠卖画为生,我琢磨着在这苏州城里盖几栋复式楼,说不定能发笔横财。”
阿楚被他逗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你怎么确定我们是一起穿越的?万一是巧合呢?”
“巧合?”晏辰走到她面前,抬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叶,“那你解释下,刚才在院子里,你为什么故意撞柱子?”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廓,阿楚像被烫到般缩了缩脖子,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我那是……”她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复刻办公室名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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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辰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还是说,你也记得茶水间那杯热可可?”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阿楚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映着烛火,也映着她的影子,竟让她心头莫名一乱。
“流氓。”她别过脸,却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说真的,你有什么头绪吗?”晏辰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经起来,“我试过用手机联系外界,根本没信号。”
阿楚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
那是个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还留着她昨天写的待办事项。
“看来我们是真的被困住了。”晏辰叹了口气,把便利贴还给她,“不过也好,不用再改那个该死的方案了。”
提到方案,阿楚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非要改设计图,害得我们加班到凌晨。”
“那不是为了精益求精吗?”晏辰挑眉,“再说了,要不是你把咖啡洒在我电脑上,我们也不至于重做。”
“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
“是你先撞到我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吵得像在办公室时一样。
吵到后来,阿楚忽然笑出声:“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在为这个吵架。”
晏辰也笑了,伸手想去揉她的头发,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我们得想办法回去。”阿楚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晏辰点头:“我怀疑跟这身体原主的执念有关,你看这书里夹着的画。”
他从《营造法式》里抽出一张画,上面是个女子的背影,笔触潦草,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怅然。
阿楚凑近一看,画角题着两个小字:秋香。
“看来这唐伯虎是真的对秋香用情至深。”她咂咂嘴,“说不定我们得帮他们完成心愿才能回去。”
“完成心愿?”晏辰皱眉,“比如,让我三笑点你?”
阿楚抬腿就踹了他一脚:“你要点脸行不行?”
晏辰灵活地躲开,顺势抓住她的脚踝。
她的鞋子不知何时蹭掉了一只,露出的脚踝白皙纤细,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两人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晏辰的手指微微收紧,能感觉到她肌肤下脉搏的跳动。
阿楚的脸瞬间爆红,猛地抽回脚,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几本书哗啦啦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来了!”阿楚压低声音,慌忙躲到书架后面。
晏辰迅速把画塞回书中,吹灭蜡烛,也闪身躲到另一侧。
门被推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扫来扫去。
等等,手电筒?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刚才明明听到声音了。”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嘟囔着,手里的电筒还在晃来晃去。
另一个保安打着哈欠:“估计是老鼠吧,这破园子天天闹老鼠。”
两人说着话,关上门离开了。
晏辰和阿楚从书架后走出来,面面相觑。
“保安?”阿楚率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明朝?”
晏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月光下,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隐隐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
他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好像……穿越到了影视基地?”
阿楚也凑过来,看着那熟悉的城市夜景,忽然想起他们加班那天,公司对面正好在拍古装剧。
“所以,我们不是穿到了古代,是穿到了片场?”她喃喃道,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晏辰摸了摸下巴:“这就说得通了,难怪那些家丁的发套看起来那么假。”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导演的怒吼声:“唐伯虎的扮演者呢?该拍三笑留情的戏了!”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看来,就算知道了是影视基地,这狗血剧情也躲不过去了。
晏辰整理着戏服领口,心里把编剧骂了千百遍。
明明知道是在拍戏,可当他看到站在丫鬟队伍里的阿楚时,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拍。
她今天换了身水绿色的襦裙,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倒真有几分古典美人的韵味。
导演拿着喇叭喊:“各就各位,action!”
晏辰深吸一口气,按照剧本走向那座小桥。
他得假装不经意看到阿楚,然后露出惊艳的表情,再配合着假山后面的爆炸声“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这剧情,简直俗得掉渣。
走到桥中央,他果然看到阿楚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显然也在吐槽这烂俗的桥段。
晏辰忍不住想笑,赶紧别过脸,假装看风景。
“轰隆——”
假山后面准时传来爆炸声,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纸屑。
按照剧本,他现在应该惊慌失措地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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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偏不。
晏辰忽然转身,朝着阿楚的方向伸出手,用口型说:“跳吗?”
阿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跳下去,就能脱离剧本了。
她看着晏辰眼里的怂恿和期待,心里的叛逆因子忽然冒了出来。
反正都是假的,疯一次又何妨?
阿楚也伸出手,用力点了点头。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晏辰纵身一跃,不是掉进水里,而是朝着岸边的阿楚扑了过去。
阿楚被他扑得连连后退,两人一起摔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树叶和枝桠刮在脸上,带着点刺痛,却也有种挣脱束缚的快意。
“你疯了?”阿楚趴在他胸口,又气又笑。
晏辰抬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落叶,呼吸有些急促:“总比跳水里强。”
导演的怒吼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场务的惊呼。
晏辰拉起阿楚,撒腿就跑。
两人穿过片场的布景,跑过挂满古装的衣架,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
跑到一处废弃的摄影棚,他们才停下来喘气。
月光从棚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满地的道具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现在怎么办?”阿楚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晏辰。
晏辰走到一个被丢弃的反光板前,看着里面两人狼狈的倒影:“既然是在影视基地,那肯定有出口。”
他转身看向阿楚,忽然笑了:“说不定,我们可以在这里拍一部属于自己的戏。”
阿楚挑眉:“什么戏?”
“就叫《建筑师和市场专员的奇幻漂流》。”晏辰一本正经地说,“剧情我们自己写,保证没有三笑,没有落水,只有……”
他凑近一步,声音低沉下来:“只有我们。”
阿楚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她别过脸,假装看那些道具:“谁要跟你拍……”
话没说完,就被晏辰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心温热,带着点薄汗,力道却很坚定。
“阿楚,”他叫着她的名字,而不是秋香,“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片场,我好像……”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举着手电筒冲了进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拉起对方的手就往摄影棚深处跑。
身后的光束追着他们的影子,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呼吸。
跑过那些落满灰尘的道具车,跑过挂着的残破布景,仿佛穿越了一个又一个时空。
最后,他们躲进一个巨大的恐龙模型肚子里,才摆脱了追兵。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喂,唐伯虎,”阿楚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你刚才想说什么?”
晏辰调整着呼吸,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就在自己手边。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搭了上去。
“我说,”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不管在哪里,跟你一起疯,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阿楚的肩膀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刚才跑出来时沾上的青草气息,竟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晏辰,”她也叫了他的名字,“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能。”晏辰肯定地说,“就算出不去,在这里盖几栋房子,开个民宿,好像也不错。”
阿楚被他逗笑,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要当老板娘。”
“没问题,”晏辰笑着说,“老板娘说了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紧张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亲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
晏辰推了推恐龙模型的肋骨:“好像走了。”
他先爬了出去,然后伸手把阿楚拉了出来。
月光正好从棚顶的破洞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打了个聚光灯。
阿楚看着晏辰脸上沾着的灰尘,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
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两人都顿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晏辰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粉色,像刚成熟的桃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慢慢低下头。
阿楚没有躲开,只是睫毛微微颤抖着,像只受惊的蝴蝶。
就在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
棚顶那块松动的木板终于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晏辰的后脑勺上。
他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晏辰!”阿楚惊呼着扶住他,手忙脚乱地探他的鼻息。
还好,还有气。
她看着晕过去的晏辰,又看了看那块罪魁祸首的木板,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算什么?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们要接吻?
阿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晏辰拖到一张道具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