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窗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千里之遥的故土,此刻只剩记忆里模糊的轮廓,随着列车轰隆声,渐渐被甩向身后。
列车碾过铁轨的震颤中,杨峰从思绪深处抽离,目光落在对面的杨勇身上:"二哥,等在广东站稳脚跟,把嫂子和孩子接过来吧,一家人团聚才好。"
杨勇靠在椅背上,指间转着烟圈轻笑:"他们在老家安稳得很,广东这地界人生地不熟,先观望观望。"火光映亮他眼角的皱纹,那是无数个战场岁月刻下的印记。
杨峰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歉疚:"说起来,倒是委屈你了。以你的资历,早该升了,却因跟着我......"话音未落,杨勇抬手打断,烟圈在两人之间袅袅散开:"咱们从川北出来时,扛枪为的不就是打鬼子?如今鬼子赶跑了,能和你并肩,比什么官衔都强。"
暖意涌上心头,杨峰喉头微哽,重重握住杨勇布满老茧的手。窗外暮色渐浓,两双交握的手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坚定,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后岁月,生死与共,再不分离。
火车汽笛撕破晨雾,载着二百余人的武装队伍缓缓驶入站台。杨峰肩章上的将星徽章与士兵们手中锃亮的美式枪械交相辉映,引得沿途军警频频侧目。好在他多年积攒的人脉发挥了作用,每到一处大站,都有旧部或相识前来接应,倒也免去许多盘查麻烦。
抵达武汉时,杨峰执意改道。他带着杨勇、铁柱等人,踏着青石板路来到昔日驻地。荒草丛生的坟茔间,"抗日阵亡将士之墓"的石碑依然矗立,墓前新添的野花还带着晨露。两个老兵佝偻着身子从茅屋里冲出来——一个独眼独臂,拄着枣木拐杖;另一个倚着自制的双拐,裤管空荡荡地晃荡。
"杨长官!"沙哑的呼喊里裹着哭腔。独眼老兵颤抖着摸索杨峰的军装,浑浊的眼眶涌出热泪:"您还记挂着我们......"杨峰喉头哽咽,将沉甸甸的银元塞进他们掌心:"老哥哥们受苦了。"临走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呜咽,两个老兵拄着残肢追出老远,直到火车鸣笛启程,仍固执地朝着铁轨方向敬礼。
十日后,广州黄沙车站。张秘书西装革履候在站台,目光扫过严整列队的卫队,眼中闪过惊艳:"杨将军好大手笔!这般虎狼之师,往广东地面上一摆,保管宵小不敢妄动!"他殷勤地引着众人前往临时军营,皮鞋踏在青石路上的声响,混着士兵们铿锵的脚步声,在岭南潮热的空气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