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正文完结)(2 / 2)

紧张到从脚趾到头发丝都用起力来,严阵以待。

可傅修怀就是有让人融化的本事,林婉觉得自己绷紧的身体最后都会化为一滩水,与人水乳交融,难分彼此。

***

十月国庆时,林婉再次请了几天假,准备回林家村看*望大伯和伯娘。

这回,傅修怀早早腾出时间,一家三口准备坐火车过去。

“省道那边在修路,车不好开,坐火车倒方便些。”傅修怀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拎着一家三口的行李袋,手臂被林婉握着,寻到了位置。

“坐火车也挺好的。”林婉想到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坐火车,那可是会让人羡慕的出行,村里谁坐过火车,回来能当谈资说上几年。

江城到林家村所属青山镇有火车经过,镇上的火车站不大,可也承载了不少人的出行重任,火车到站时,林婉想起小时候曾经来过几次这个火车站。

不过一次都没坐过,是来送人的。

外面的时间纷纷扰扰,林家村的变化永远不大,青山绿水,砖瓦房错落有致,一如从前的模样。

林红比林婉一家早两天回来,这回一大家子团聚,热热闹闹地吃了个团圆饭。

大圆桌铺开,七荤三素一汤上桌,林国有和周桂花居中而坐,身边是大儿子一家三口,二女儿和小女儿一家三口。

林成伟高兴地多喝了二两白酒,嘀咕二妹:“二红,那杨锋娃都生了,你也抓紧找一个啊。”

林红前男友结婚生子没耽搁,林成伟之前把人揍了一顿,现在看家里自己一家三口,小妹一家三口,不免替林红着急。

林红仰头喝下一口白酒,满不在乎道:“大伟,你急什么?难道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姐可有钱!”

林红在城里工作这一年,工作表现出色,已经破格提前转正,工资自然不低,如今更有了两千块积蓄。

对比普通家庭,已然算个小富婆。

林成伟笑道:“哟,不会上夜总会潇洒去了吧,我听说城里夜总会可不得了,帅哥美女多着哎哟,你掐我干啥?”

林成伟老婆掐他一把:“怎么,你还去过?”

原本想打趣妹子是不是去夜总会消费找帅哥的林成伟大呼冤枉:“我说二红呢,怎么拐我这儿?”

林红和林婉纷纷加入战场:“大嫂,必须严格监督,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不能让他去夜总会。”

林成伟敌不过三个女人联手,直呼自己嘴贱,这才能喘口气。

去年在镇上摆摊卖菜的林成伟赚了笔钱,后面又租了门面开个小卖部,现如今已经将父母接到了镇上。不过林国有和周桂花还是惦记着地里的粮食,喜欢在村里,没待多久又跑回来住。

林婉知道大伯和伯娘念旧,放不下这片土地。

“爸,妈,你们还是来镇上享享福吧,别种地了。”林成伟和老婆一块儿开店,生意不错,也渐渐有了积蓄,俨然不将种地的三瓜两枣放在心上,“等我以后出息了,再买个”

刚想说买辆四轮小轿车,想想那昂贵的售价,林成伟还是没敢放大话,改口道:“买辆摩托车,骑着回村里来,多拉风!”

这年头,摩托车也是昂贵品,不比四轮小轿车,可也得卖一两万。

林婉咋舌:“大哥,你有这钱买什么摩托车,倒不如买房。”

林成伟嫌小妹不懂:“婉婉,你懂什么!摩托车多帅多有用啊,平时还能拉货,走哪儿也方便,不用挤公交不用走路。”

傅修怀同意妻子的话:“买房比买摩托车好。”

如今江城普通点的商品房也能做到首付一两万,和买摩托车的前期投入一样,只是后续需要背房贷。

林成伟摆摆手:“我们在镇上租房挺好的,再说了就算一两万能买房,后面还要背房贷嘞。”

傅修怀看一眼林婉,转而对林成伟侃侃而谈:“如今全国房地产发展迅速,单位分房已经不多了,迟早面临人多房少的局面,前年江城平均房价一千八,去年便升到二千二,今年已经到了二千五这个涨价速度不会停止。”

“怀哥,你的意思是说,买房还能挣钱?”林成伟听得稀里糊涂,勉强听懂了关键。

“现在看来,没错。”傅修怀又谈起给手中在建的楼盘,精装房,还会修底商,俨然一个卖房销售,“买套房买个底商还能做生意,挺方便。”

“哎呀,听着是不错!”林成伟哪了解什么房地产,更是没做过买房的梦,这会儿怦然心动,饭后还跟傅修怀打听起来。

夜里,林婉躺在傅修怀怀中,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是看出来了,这人从来没这么卖力过,活像个销售员。

可是他的楼盘房子怎么可能愁卖?

傅修怀不置可否:“你不想一家人都搬到江城去?一家团圆?”

林婉内心深处的渴望被窥视得清清楚楚,她难以否认:“确实希望。”

不过真的很难。

林婉没想到,进城是太多人的梦想,第二天,林红也打听起来,同样有了买房的念头,不过她手里的钱也不够,干脆一合计,和大伟一家先合买。

到时候在江城有个真正的落脚地,大伟两口子能去江城做生意,还能把父母接过去,以后房子真的涨得多了,兴许还能卖出去挣回钱,另外再买更多的。

全家人紧紧凑凑,再没有这般合计过,就盼着能凑出个首付。

首付一万,林红两千,林成伟两千三,加上林国有和周桂芳拿出的积蓄一千五,距离房子盖好还有大半年,攒钱的时间还有,一家子俨然已经看到希望。

林婉默了默开口:“我出四千。”

见家里人要开口劝,她忙补充道:“投资,这是投资!等以后升值了,我不也是赚了嘛。”

她说得轻巧,可林家人哪有不懂的,当下也没多说什么。

要真能在江城拥有一套房,无异于摘下天上的月亮。

回程时,林婉和傅修怀重新坐上火车感慨:“你倒是想得周到。”

傅修怀真要送套房,林家人必然不会要,担心给林婉造成麻烦,这样降价卖套房过去,反倒是林家人能接受的。

“毕竟你见你大伯伯娘,豆豆见外公外婆一面太费劲,还是得多见见。”傅修怀坐在三座中间位置,看着窗户外人来人往的站台,思绪万千,“你还记得小时候在这里送过糖出去吗?”

林婉抱着正在一袋子糖里抓来抓去玩耍的豆豆,闻言一愣:“什么时候?”

难道自己还忘了什么?

傅修怀抬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高,估摸就四五岁。”

四五岁的事,林婉更难记住了。

九岁之前,她被亲生父母放在乡下,那时候每年都盼着被接到城里,过年时,林国富和陈秋红回乡过年,临走时,林婉总是依依不舍。

虽说和父母亲近的时间太少,可心底的渴盼是强烈的。

五岁时,林婉被大伯带着来火车站送父母离开,看着两人坐上拥挤的火车要走,不舍极了。

一列绿皮火车轰隆隆驶离,一列一辆绿皮火车又轰隆隆驶来。

大伯闹肚子去厕所,把林婉托给站台的乘务员看着,林婉就这么乖乖等着,直到看见刚刚驶来的绿皮火车上闹出了事。

站台上的乘客和接送亲友的老百姓纷纷围上去,林婉才五岁,个头太矮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说打架了,五个打一个,这本来是以多欺少,可又听说是打的臭老九,似乎就不是问题了。

围观的不少人纷纷表示,坏成分还不服管教,该打。

傅修怀十三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父母被扣上帽子下放农场改造,大哥大嫂要跟着,他原本被父母拜托给挚友照顾,却执意要一同南下。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傅修怀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以前家庭优渥,如今人人喊打。

在南下的火车上,坏成分分子便被红袖章骂骂咧咧地羞辱,所有人,一个不落,饭菜被换成快馊的,随时都要被拉起来批斗一番傅修怀收敛着脾气处处忍着,却在看到,父亲担心发烧的母亲,想找个医生或是要点药被推搡倒地后,再没忍住

林婉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拳脚挥动的声音,等她能看清发生什么时,已经是乘警疏散了围观群众,地上五个红袖章骂骂咧咧叫嚣着什么人名,你等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而另一个爬起来的少年也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身上不少伤,却眼神狠厉:“我等着!”

林婉听周围人说,这辆火车上有送去农场改造的坏成分分子,在火车上就不接受批斗,竟然敢造反,实在是思想出了大问题。

可她又听了听,有到站的乘客后带来实情,原来那少年是为了维护父母才动手

火车上下来一对夫妻,泪眼婆娑地将那少年搀扶起来,低声喊着儿子最后是乘警将少年带走,需要在火车发车前做笔录登记。

林婉怔怔地看着,直到大伯回来,要带自己回家。

被大伯牵着手,林婉走得一步三回头,她没见过这么狠的人,竟然敢一个打五个。

“大伯,我也肚子痛,想去厕所。”林婉压低了声音,撒谎时有些别扭,眼神不自觉地飘来飘去,不敢直视大伯。

老实巴交的林国有自然美发现异常,给林婉指了地方:“去吧。”

林婉看到警务室和厕所隔得不算远,忙调转方向,见到蹲在地上的少年,正被乘警痛骂。

待乘警批评完,让他回火车上去时,林婉却发现他一动不动。

“给你吃颗糖,吃了糖就不痛啦。”林婉觉得这一定不是个坏人,肯定是被打疼了,从兜里掏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两颗糖,分了一颗给他。

去年自己发烧,林婉便被伯娘喂了颗甜甜的橘子糖,她一下就觉得不难受了。

傅修怀没接糖,冷漠的目光扫过劣质的橘子糖,放在一个月前,他最是看不上这些糖,味儿不好,他吃的都是百货商场里最好的糖。

那冷漠的目光一点点往上挪,一个小不点儿摊着手掌在自己面前,傅修怀收回视线,准备起身离开。

路途再难,也得扛下去。

林婉看着这个大哥哥,眉头紧蹙,难道是太痛了,一颗糖不够吗?

挣扎着低眉看着自己一手一颗糖,这是她过年分到的两颗糖,攒着没吃呢,她好舍不得

最终,林婉盯着少年青红渗血的伤看了看,咬着牙把两颗糖都送出去:“都给你好啦,两颗够啦,吃了真的不痛啦,再多我也没有啦~”

五岁的林婉直接将糖塞到十三岁的傅修怀手中,听到大伯叫自己:“婉婉!”

“来啦!”林婉小碎步往前跑,和大伯汇合,准备坐牛车回林家村去。

傅修怀看着手掌中两颗劣质的橘子糖,已经能想到那粗糙又甜腻的味道。

火车即将发动,傅修怀踏上阶梯,重新回到前往未知未来的火车车厢,有人对他怀恨在心,谋划着后面再怎么让他吃苦头,有人对他钦佩不易,有人对他的举动嗤之以鼻

不论怎样,年仅十三岁的傅修怀成了整个车厢的焦点,所有人都盯着他。

傅修怀却浑不在意,大剌剌席地而坐,眉宇间不见半分恐惧,大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淡然架势,反而镇住不少人。

一切都无所谓,傅修怀撕开以前不会尝一口的劣质橘子糖扔到口中,熟悉的口感。

很粗糙刺嘴,也很甜。

***

林婉听傅修怀提起往事,努力在脑海中回忆,有了模糊的印象。

“我那时候可小,见不得大过年的有人被打得那么惨,还是为了他爸妈”林婉面上流露出不忍,“好像是给了颗糖出去,不过我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那人不会是你吧?”

脑瓜子一转,林婉猛然发应过来,傅修怀怎么提到多年前的往事。

火车缓缓发动,驶离站台,窗外匆匆掠过的景色有如急速飞驰的岁月,傅修怀剑眉微挑:“当年那糖,很甜。”

林婉乌沉沉的眸子落在男人脸上,没有言语。

唯有怀中不安分的豆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胖乎乎的小手扔抓着糖玩儿,抓得糖纸包装吱吱作响。

“mama!”豆豆抓一把糖,边抓边漏,最终往妈妈手中塞了三四颗糖,又抓一把糖塞到爸爸手里,“baba!”

林婉低眉看着手中五颜六色的糖,抬头时与傅修怀望来的眼眸相遇。

傅修怀:“豆豆这么爱给糖,也不知道随你还是随我?”

林婉笑了笑:“都随。”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