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龄举着灯笼跑过来,狐尾轻轻勾住李长久的手腕,眼泪还没干就笑了:“师兄,你的灯笼真好看。”
李长久刮了下她的鼻子,刚要说话,就见赵襄儿和司命正盯着他,眼神各异。他干咳一声,转身就走:“看什么看?赶紧出去,我还等着给小龄画三足金乌呢。”
四人顺着石阶往上走,身后的灯笼一个个熄灭,像完成了使命。走到石拱桥时,李长久回头望了一眼,冥狱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最后那盏映着帝俊残魂的灯笼,在关门前化作了点点星火。
断界城的雾气已经散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宁小龄举着李长久那盏破旧的灯笼,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赵襄儿和司命并肩跟在后面,偶尔低声说句什么。
李长久走在最后,看着三人的背影被晨光拉长,突然觉得这灯笼也没那么破了。他晃了晃手里新买的灯笼,纸面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三足金乌,是刚才路过杂货铺时,老头非要塞给他的。
“神国也好,冥狱也罢,哪有身边这些人实在。”他低声嘀咕着,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他们的影子织成一幅温暖的画,画里没有杀局,没有枷锁,只有四个朝着晨光走去的背影。
晨光漫过断界城的城墙时,李长久手里的新灯笼已经快被宁小龄玩坏了。小姑娘捏着灯笼柄转圈圈,纸面上那只歪扭的三足金乌被晃得像团滚动的火球,惹得赵襄儿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心点,烧了你的狐狸毛。”
“才不会!”宁小龄把灯笼举得高高的,狐尾在身后得意地翘着,“师兄画的金乌有灵性,知道疼我。”
李长久正跟司命打听冥狱那堆灯笼的来历,闻言回头瞪她:“什么我画的?那是老头塞给我的,丑得跟你八岁时画的小狗似的。”
“师兄你才是小狗!”宁小龄气鼓鼓地扑过来要抢灯笼,却被司命轻轻拉住。银发白裙的少女指了指前方街口,那里站着个熟悉的灰衣身影——是不可观的大师姐神御。
“啧,说曹操曹操到。”李长久摸了摸鼻子,想起神御上次见面时给他后脑勺那记板栗,至今还觉得疼,“她怎么会在断界城?”
神御怀里抱着个锦盒,看见他们时微微颔首,目光在李长久手里的旧灯笼上顿了顿:“师尊让我来送样东西。”她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截断裂的竹骨,竟与旧灯笼的骨架严丝合缝,“这是你前世留在观里的灯笼残骸,师尊说,该物归原主了。”
李长久接过竹骨,指尖刚触到断裂处,旧灯笼突然发出一阵嗡鸣,自动飞到他手中与竹骨拼接。完整的灯笼纸上,慢慢浮现出一幅画——画的是不可观的后山,一个穿灰衣的少年正给石桌上的灯笼描金,旁边站着位白衣女子,手里拿着支画笔,笑靥如花。
“是师尊……”李长久的声音有些发哑。画里的白衣女子分明是叶婵宫,而那少年,正是十六岁的自己。
“师尊说,当年斩你并非本意。”神御的声音很轻,“太初六神的杀局里,你本是那颗必须毁掉的棋子,她留了你一缕残魂,才换来你这一世的重生。”
赵襄儿突然扯了扯李长久的袖子,指着灯笼纸的角落。那里有行极小的字:“长明不灭,方见本心。”
“长明权柄……”李长久喃喃道,三足金乌的火光与灯笼的烛火突然相融,在他掌心凝成一枚金色的印记,“原来这才是我该走的路。”
宁小龄突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的天空。只见断界城的各个角落都升起了灯笼,红的、黄的、蓝的,像一片流动的星海。卖杂货的老头站在街角,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手里举着盏新灯笼,上面画着四只手牵着手的小人。
“那老头不是普通人。”司命眯起眼,“他身上有太初六神玄泽的气息。”
“管他是谁,”李长久举起修复好的灯笼,转身就走,“反正债也还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算算神国那笔账了。”
宁小龄立刻跟上去,狐尾扫过赵襄儿的衣袖,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司命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神御,突然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晨光里,四个身影渐渐走远,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拖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风穿过街巷,带来远处早市的喧嚣,李长久隐约听见卖早点的吆喝声,突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比神国的琼楼玉宇好闻多了。
小主,
“喂,”他回头喊住三人,脸上带着惯有的欠揍笑容,“听说赵国的桂花糕不错,赵女皇请客?”
“凭什么我请?”
“谁让你是女皇,钱多!”
“李长久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来追我啊,追上就给你画十只三足金乌!”
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远去,只有那盏修好的灯笼,还在李长久手里轻轻摇晃,烛火明亮,长明不灭。
赵国的桂花糕甜得发腻,李长久咬了两口就放下了,看着赵襄儿慢条斯理地用银叉挑着糕点,忍不住撇嘴:“你们皇室吃个点心都这么多讲究?”
“总比某人抱着灯笼啃强。”赵襄儿抬眼瞥他,视线落在他手边那盏不离身的灯笼上,“神御都说了那是前世遗物,你倒好,睡觉都要挂床头。”
“你懂什么?”李长久把灯笼往怀里拢了拢,“这玩意儿现在能照见三天后的事,昨晚我还看见你在御书房对着舆图发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赵襄儿的动作顿住,耳根微微发红:“胡说八道!”嘴上反驳着,却悄悄给宁小龄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立刻心领神会,抱着李长久的胳膊晃:“师兄师兄,那你帮我照照,我啥时候能学会轮回权柄的终极奥义啊?”
“等你啥时候不偷我画稿去卖钱,估计就能学会了。”李长久刮了下她的鼻子,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断界城的灯笼还没熄灭,此刻正与赵国皇宫的宫灯遥遥相对,像两颗跳动的心脏。
司命突然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太初六神的杀局开始收网了。”她摊开手心,一枚水镜浮现,里面映出十二神国的疆域图,已有半数疆域被黑雾笼罩,“空猎神国动手了,他在吞噬其他神国的权柄。”
李长久的眼神沉了下来。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剧烈跳动,映出一幅血腥的画面——万妖城被黑雾淹没,九头元圣的铁伞碎成了齑粉,圣人的金箍棒插在城墙上,半截染血。
“圣人有难。”他站起身,三足金乌的火光在眼底跃动,“看来得提前去万妖城一趟了。”
“我跟你去。”赵襄儿抓起九羽钗,皇袍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赵国的事交给王叔就行,空间权柄正好能破开黑雾。”
宁小龄也蹦起来,狐尾高高竖起:“我也去!轮回权柄说不定能净化那些黑雾呢。”
司命看着三人,银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时间长河里显示,万妖城有你们必须见的人。”她起身时,袖中滑落一枚玉佩,正好落在李长久脚边——那是枚刻着“齐天大圣”四个字的旧玉佩。
“这是……”李长久捡起玉佩,突然想起圣人是自己前世的弟子,眼眶有些发热。
“走吧。”赵襄儿推了他一把,语气却软了几分,“再磨蹭,你那宝贝弟子该被黑雾啃得只剩骨头了。”
四人出了皇宫,李长久将灯笼抛向空中。灯笼突然变大,化作一艘小船,三足金乌的火光绕着船身流转,像层金色的铠甲。
“这操作可以啊!”宁小龄第一个跳上船,摸着船舷惊叹,“师兄你早该把灯笼改成坐骑了。”
李长久刚要吹牛,就见赵襄儿和司命已经并肩站在船头,前者正指着远处的云层说着什么,后者听得认真,偶尔点头。他突然觉得手里的桂花糕不那么腻了,几步跳过去挤在中间:“说什么呢?带上我!”
灯笼船破开云层,朝着万妖城的方向飞去。下方的山河渐渐缩小,只有那盏巨大的灯笼始终亮着,像颗悬在人间的星辰。李长久低头看着掌心的“长明”印记,又看了看身边笑闹的三人,突然觉得所谓的神国杀局、千年恩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手里有灯,身边有人,前路再黑,总能走出条亮堂的道来。
灯笼船穿过最后一层云雾时,李长久看见万妖城的城门上,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叶婵宫穿着身红衣,手里举着盏一模一样的灯笼,正对着他们笑。
“看来,这债还得大伙一起算才行。”李长久笑着握紧了剑,船头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投在云层上,像幅未完待续的画卷。
叶婵宫的红衣在万妖城的硝烟里格外醒目,她手里的灯笼与李长久的那盏遥遥相对,烛火共振时,竟在空中织出一张金色的网,将蔓延的黑雾拦在网外。
“师尊怎么会在这?”李长久跳下灯笼船,三足金乌的火光自动护在周身,防着那些伺机而动的黑雾。
叶婵宫笑着抛来个酒葫芦:“你以为神御送灯笼是巧合?太初六神的杀局里,缺了谁都不行。”她指尖划过灯笼纸,上面突然显现出太初六神的画像,“看见没,玄泽在断界城卖灯笼,岁菩提藏在万妖城的妖群里,剩下的几个,也该露头了。”
宁小龄突然指着城门内侧,那里贴满了泛黄的符纸,每个符纸上都画着只小狐狸:“是祝定师叔的笔迹!他肯定来过!”话音刚落,符纸突然燃起绿光,在地上拼出一行字:“往妖塔,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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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权柄的源头在妖塔?”李长久挑眉,看向赵襄儿,“女皇陛下,你的空间权柄能直接开条道去妖塔吗?”
赵襄儿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却还是抬手划开空间裂缝:“进去再说,别指望我一直给你当跑腿的。”
裂缝那头是片昏暗的大殿,妖塔的石壁上嵌满了发光的妖核,照亮了角落里蜷缩的身影——是九头元圣,他怀里紧紧抱着根断裂的金箍棒,铁伞的碎片插在后背,黑雾正顺着伤口往里钻。
“圣人呢?”李长久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长明权柄的光芒注入他体内,黑雾发出滋滋的惨叫。
九头元圣艰难地睁开眼,指了指塔顶:“师……师父他引黑雾上塔了,说要炸了妖塔,让那些权柄碎片回归天地……”
“疯了不成!”李长久骂了一声,刚要冲上去,就被叶婵宫拉住。
“别急,”她举起灯笼,烛火照向塔顶,“你看那是什么。”
塔顶的黑雾里,隐约有团金光在闪烁,伴随着熟悉的大笑声:“他娘的空猎老贼,以为占了老子的地盘就能嚣张?看俺老孙把你这破黑雾捅个窟窿!”
是圣人的声音!
李长久松了口气,却见叶婵宫的脸色突然变了:“不对,那金光里混着‘崩坏’权柄的气息,是天藏的残魂在作祟!”
话音未落,塔顶传来一声巨响,金光与黑雾同时炸开,整座妖塔开始剧烈摇晃。司命突然将时间权柄催动到极致,周围的一切瞬间静止——摇晃的石壁、飞溅的碎石、甚至连九头元圣嘴角的血迹都凝在了半空。
“十息。”她看向李长久,银眸里映着塔顶的火光,“够不够?”
李长久笑了,握紧手里的剑纵身跃起:“够给空猎老贼剃个光头了。”
赵襄儿紧随其后,九羽化作九道空间裂缝,在黑雾中劈开一条通路。宁小龄的狐尾卷住九头元圣,将他带往安全地带,同时催动轮回权柄,净化那些被静止的黑雾。
叶婵宫站在原地,红衣猎猎,她举起灯笼轻声道:“长明不灭,不止是你的权柄,也是我们所有人的。”灯笼的烛火骤然暴涨,与李长久的金乌火光、赵襄儿的空间金光交织在一起,在塔顶汇成一轮骄阳。
空猎的嘶吼声从黑雾深处传来,却在接触到骄阳的瞬间化作青烟。李长久在光芒中看见圣人被金光护着从塔顶落下,手里还举着半截金箍棒,笑得一脸得意。
“臭小子,来得挺及时!”圣人把金箍棒扔给他,“接住,这玩意儿比你的破剑好用。”
李长久刚接住金箍棒,就见叶婵宫和司命也跃了上来,三人并肩站在塔顶,看着下方渐渐散去的黑雾,以及那些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妖族。宁小龄正指挥着祝定师叔救治伤员,赵襄儿则站在城墙上,用空间权柄修补断裂的城门。
“看来这杀局,快到头了。”叶婵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李长久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烛火在风里稳稳燃烧:“头还没到,不过啊……”他看向身边的人,又看了看远处忙碌的身影,突然笑得灿烂,“就算还有八十一难,咱们这群人凑一起,还怕闯不过去?”
远处的天际,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妖塔的塔顶。六盏灯笼同时亮起,在晨光里连成一线,像道跨越时空的桥。桥的这头,是笑闹着的他们;桥的那头,是崭新的、没有神国枷锁的世界。
李长久举起灯笼,对着朝阳晃了晃。
长明不灭,方见本心。
这一次,他总算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