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番外四十九 其三
婉转的曲调像细丝, 像藤蔓,像一曲热情的邀约,弯弯绕绕, 钻进了卡斯珀耳中。肩头与女Omega相贴的部位正在发热, 鼻尖信息素的香气越发浓郁, 一阵接一阵飘来,将昏沉的大脑搅得一团混乱。
明明不应该, 明明这样是不被允许的……可为什么, 身体的兴奋根本无法停止?
“轰隆”,说不清在哪一刻, 本就位于临界点的理智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轰然倒塌。短暂的耳鸣后, 再度睁眼时, 青年清明的眼神已经覆上浑浊的暗色。
渴望的烈焰仿佛要焚尽一切,被奔流的血液裹挟, 顺着血管扩散到四肢百骸。比霞光更艳丽的红色渐次盛开在白皙的面颊上, 滚烫的热意翻涌中, 卡斯珀大口呼吸着, 喉结滑动,眼前逐渐出现重影。
“哥哥, 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个醉酒的人,一边发出含糊的呢喃, 一边难受地左右摇晃昏沉的头颅。动作间,后颈的腺体摩擦过军装领口, 肿胀发烫的表面经不起一丝刺激,电流一样酥麻的刺痛一波波涌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敢直冲天灵盖。(审核你好, Alpha的腺体在后颈,不涉及脖子以下部位)
第92章 番外五十 其四
他的身后, 原本紧攥住床单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菟丝花一样舒展细嫩的枝叶,勾住了他的脖颈, 指尖揉按在脆弱的腺体上。顺着对方的力道, 卡斯珀微微偏头, 乖顺如一只被抓住弱点的猎豹,向对方展露自己最不设防的一面。
灼热的呼吸带着醉人的芳香, 喷吐在他的侧脸。女Omega缓缓埋下头, 在欲望的掌控下,她与他如同互相吸引的磁石, 越靠越近……直至呼吸交融、唇齿相依的那刻,从相隔了无数层壁障的遥远彼端模糊传来一声轻叹。
“不需要道歉, 卡斯珀, 你什么也没做错……一切都是命运的作弄,我不怪你。”
“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居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待黎安。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明明是极轻的话语声, 却如响彻山林的一记晨钟, 激荡得卡斯珀混沌的大脑骤然一清。缠吻的动作陡然僵住, 青年的眼眶发酸,泪意翻涌, 几乎控制不住开口道歉的冲动。
可女Omega没有松手。
她像是完全丢失了理智,又像是不愿面对软弱无力的自己, 如一头绝望的困兽,毫无章法地一味加深与他的亲吻。一边亲吻, 揽在卡斯珀后颈的手一边用力,指腹向下按压住青年的喉管。
剧烈的动作加剧了氧气的消耗,缺氧的后果很快显现。被她这样粗暴对待, 卡斯珀却兴不起半点反抗的想法,他放弃了身体的掌控权,随波逐流,听任意识再度陷入泥泞的沼地。
“我不甘心——不甘心以这种怪物般的姿态回归,不甘心自己无法再陪伴黎安,不甘心你能拥有她……我能感觉到,她已经有些喜欢你了,这个发现既让我欣慰,又令我痛苦。我有多欣慰,就有十倍百倍千倍的痛苦……”
伴随着诺兰的自述,有冰冷的液体滴在卡斯珀脸上。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黎安不知何时已经哭成了泪人。
无声哭泣的她,似清醒,像癫狂,矛盾的污浊与神性/交织在她的身上,带来令人目眩的重影。一片迷蒙中,唯有信息素的香气越发浓烈,引动他眼底深深的痴迷。
“抱歉,一直说这些扫兴的话……黎安就交给你了。我会在外面等你们。”
房间中央,诺兰留下最后的话,转身离开。
“咔嗒”,生活舱的门开了又关。
门外,走廊空荡,一片寂静。
门内,一室旖旎,欲焰正浓。
……
第93章 番外五十一 他是怪物
从生活舱离开后, 诺兰脸上的表情很快消失,变得石膏像一样冷硬。
虫族是超个体集群的生物。除了虫后、王虫和少数几头高等虫族,虫群的其他低等级成员只拥有原始的生存本能, 一切行动均听令于上级。
虫族间沟通的媒介, 是一种飘散在空气中的、类似信息素的化学物质。每一粒化学分子都能携带海量的信息, 使用信息素交流,远比语言文字更高效也更精准。因此, 身为虫族的诺兰, 在独处的时候,并不会有任何面部表情。
无论语言还是笑容, 都只是他为了接近曾经的人类身份,有意保留的无用之物罢了。
充满非人感的虫瞳注视着闭合的舱门, 他原地不动, 安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从弟弟找上门后,他便主动停止“降临”, 撤离了弟弟的精神海。即便如此, 得益于与生俱来的精神系天赋, 隔着厚厚一扇金属门, 诺兰依旧能十分清晰地捕捉到房内两人的一举一动。
金色的复眼能同时看到肉眼所见的真实世界,和一个由各种情绪粒子形成的“精神世界”。在那个抽象的精神世界里, 门后的房间中,正汇聚着大量复杂的情感。
有着花朵一样绚烂颜色, 正轻盈欢快地上下跃动的,是代表了激动、欢欣与餍足的情绪粒子;暗红中夹杂着点点黑色, 如成熟过头开始腐烂的红果,旁若无人,震颤不止的, 是欲望与执念的碎片;色泽黯淡,没精打采,在各种情绪间消极怠工、随波逐流的冷灰色粒子,代表了绵绵不绝的悲伤、自厌与愧疚;沉在最底部,如泥沼黏稠,似毒蛇滑腻,气味腥臭,令人作呕的,是愤怒、嫉妒、焦虑、痛苦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额头的触须伸展,自动捕捉着从舱门底部散逸的信息素。人类的信息素与虫族迥异,却共用一套底层代码,继承了虫族千年传承的他,能轻而易举破译出信息素代表的含义——那是来自一名育龄Omega的、热烈奔放的甜美邀约,和另一名Alpha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的迷恋沉沦。
凝神静听,借助虫族灵敏的五感,能听到房间内衣料与皮肤摩擦的簌簌声。被强行压抑在喉间的闷哼短促响起,又很快被暧昧的啧啧水液声淹没,触角捕捉到的信息素气息越发浓烈,没多久,杂声远去,沉闷的碰撞成为了房间的主旋律……
光线,声音,气味,颜色,所有的细节汇集在一起,在诺兰眼前勾勒出一副激烈、疯狂又绝望的焦媾图景。
而身为虫族的他,面对这样香艳的场景,却无法产生一丝冲动。
因为生育是虫后独有的特权。身为王虫,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带领军队南征北战,开拓疆土,扩张虫族的活动范围。他的基因里,刻印的全是好斗、勇猛、残忍、强硬等特质,作为高级工具,既然没必要繁衍后代,自然不可能生出对应的器官,分泌诱导行为的各种性激素。
事实上,不仅仅性.欲,他也没有味觉和嗅觉——头顶的羽毛状触角由无数蓬松的细丝组成,它们能够精确捕捉到周遭的化学物质,感知到细微的空气流动,用来收集分析周遭的环境信息绰绰有余,完全不需要额外的感知器官分薄主体的注意力。
如果没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诺兰甚至无法理解感情为何物,毕竟王虫不需要感情这种累赘的东西,它只要听命于本能,不断扩张领土就足够了……
在黑暗的洞穴空间生活久了,生物的视觉会退化。从小在笼中长大,鸟儿会逐渐忘记飞翔。同理,被困在这样一具贫瘠的身体中太久,无论是对情绪的感知,还是身为人类的同理心,都会逐渐变得迟钝、弱化,直至最后,那个曾经的人类诺兰将随着记忆的丧失,再一次被这头王虫杀死。
这次死去,他将永远无法回来。
想到这,诺兰垂眸,尖锐的钩状尖爪轻轻落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真奇妙,没有了大脑垂体分泌皮质醇、甲状腺素、儿茶酚胺等情绪激素,他却依旧会因生活舱内此刻进行的事情感到难过与嫉妒,产生心口发闷、呼吸困难、焦躁不安等生理反应……在接触卡斯珀与黎安之前,这样的情况从未发生过。
刚从茧中诞生的时候,他还是一具没有喜怒哀乐的行尸走肉,只知道麻木地遵循王虫的本能,带着军队在宇宙中穿梭游走。哪怕身为人类的记忆告诉他,他还有血脉亲人和心爱的伴侣在等待他的回归,却始终缺乏行动的动力。
因为他不知道亲人和恋人意味着什么。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新诞生的王虫只知征伐,自然不会理解人类的喜乐悲伤。
直到他亲临战场,为了获取情报,开始对人类战士使用他的“降临”能力。
借用人类的身体,他获得了大量绝密情报。与此同时,通过共感,他也体验到了那些人类战士的情绪——快乐,激动,怨恨,绝望……无数的情感向他涌来,它们像一支支色彩各异的画笔,哪怕油墨即将用尽,依旧执着地在坚硬光滑的玻璃罩上留下了五彩斑斓的印记。
隔着一层坚硬的障壁,他渐渐明白什么是高兴,什么是生气,什么是畏惧,什么是厌恶。他学到了很多很多,也终于对那份曾属于他的亲情与爱情产生了好奇。
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王虫不再循规蹈矩。他丢下前线战场,跨越大半星系,出现在了这艘运输舰前。
一切都是值得的。
见到那个名叫黎安的女Omega的那刻,他听到了清晰的玻璃碎裂声。隔绝两个世界的透明障壁破碎了,他感受到了清新的空气,他嗅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她真美,真美啊……那是超越了种族审美的另一种维度的魅力,从发丝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有关她的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完美到让他痴迷。
喜欢,热爱,迷恋,渴望,执着,占有欲……沉睡在记忆里那些纸一样单薄苍白的东西,忽然像春风拂过后生发的草叶,抽枝的嫩芽,沾染上星星点点的绿色,变得生机勃勃,鲜活无比。
绷紧的嘴角缓慢勾起,僵硬的表情逐渐柔化,无师自通地,他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第94章 番外五十二 他的意志
一切的一切, 在最初重逢的时候,都显得相当美好。
只是很快,诺兰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从面前的女Omega身上“嗅”到了属于另一人的信息素味。
人类的信息素挥发性很强, 仅仅只是简单的接触, 不可能在黎安身上残留这么久。只有长时间相伴, 被深入灌注过,才会像现在这样, 气息与气息彼此混杂, 裹着暧昧的潮热,由内而外熏蒸出来。
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的双生弟弟、卡斯珀的信息素味。
由无数金色小眼组成的复眼越过女Omega,往她身后的生活舱里扫视——挂在衣架上的男士衬衣、并排摆放在书桌边的两张椅子、梳妆台上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宝石袖扣……以及收回视线时在她肩头发现的一根金发。
不过一眼, 强大的信息收集与整理能力让诺兰迅速得出结论:在他“死亡”后, 黎安与弟弟卡斯珀走到了一起。
这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弟弟对黎安怀抱爱慕之情,一直在竭尽所能追求黎安, 还是人类的时候, 诺兰便默许了这一行为。后来, 诺兰被迫加入第三调查队, 面对未卜的命运,他真心实意想过, 若自己无法活着回去,希望妻子能早点忘了他, 希望弟弟能代替他好好照顾黎安……
结果他真的死在了地下洞穴里——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在他“罹难”后,弟弟遵从兄长的遗愿, 接管了哥哥的未亡人,这一点无论法律还是道德上(特指在ABO世界的道德体系中),都无可指摘。他甚至能想象出, 在他的死讯传出后,帕拉提斯会如何蠢蠢欲动,想尽办法企图将黎安夺走。
卡斯珀迎娶黎安,既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执念,也是为了保护她。他明明很清楚这点,明明很清楚的,可是……可是他偏偏回来了!
即便换了副模样,变成了虫族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人都是得陇望蜀、得寸进尺的。当人类的劣根性与虫王的基因结合,二者杂糅后诞生的他更是一个将贪婪、掠夺与占有欲深深刻印进本能的怪物。
诺兰不愤怒亲人与伴侣的背叛,因为这件事中弟弟和黎安谁也没做错。他也不怨恨命运的作弄,虫族冷血的基因让他拥有冷静的头脑,很难对那种虚无存在产生无意义的负面情绪。他只是嫉妒,仅仅是嫉妒而已——
嫉妒弟弟美丽的人类躯体,嫉妒卡斯珀能正言顺地得到她、陪伴她、占有她,嫉妒她投向弟弟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心与关注……他嫉妒得发狂,嫉妒得失去理智,嫉妒得内心像浸在了毒汁里,既苦且涩,发麻的痛楚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如果弟弟不存在就好了。有那么一瞬间,属于王虫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冷酷地说着可怕的话。
——不行,不可以!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温柔又坚定,将人类兄长的那部分亲情与责任带回到他的身躯,填满了空洞冷硬的胸腔。
是的,不可以,当然不行。卡斯珀是他的双生弟弟,是世界上另一个他。弟弟代表了人类诺兰的另一种可能性,是诺兰永远可望不可即的美好。否定弟弟,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否定他自身。
尽管卡斯珀脾气不好,长大以后逐渐没以前那样可爱了,可即便是最叛逆最惹人嫌的阶段,他都没能对弟弟生起过丝毫的讨厌,如今又怎么可能硬起心肠对弟弟痛下杀手呢?
——是啊,千万不能伤害弟弟,不然谁来陪伴黎安?
第三个声音忧忧郁郁,带着笼罩在薄雾下的万千愁绪,温声附和。这是身为恋人的那个诺兰无法掩藏的心声。
人类是社会性生物,有基本的社交需求,长时间远离人群,人的精神很容易出现问题。像王虫想的那样将黎安带走藏起来是绝对不行的,她会抑郁生病。
然而,他已经不是人类了,联邦人类与虫族互相敌视,拥有着虫类外观的他无法在光天化日下陪伴她的左右。黎安那样可爱,放她一个人外出,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即便没有危险,当周围路人都成双成对,甜甜蜜蜜时,黎安独自一人,触景生情,心里又会多么难受?
光只是想象,诺兰的心就快痛苦到碎掉了。
弟弟是必须的,他能填补自己离开后黎安身边的空缺。
——保护弟弟。
——弟弟受到伤害,黎安也会伤心的!
——以后只有卡斯珀能带给她幸福了……
无数个声音嘈嘈切切,在脑内汇集、冲撞、融合。亲情之爱,恋人之爱,爱与爱的相遇如一场盛大的化学反应,膨胀的粉色烟雾充盈了诺兰的内心,满满涨涨,一度让他产生自己已经变回人类的错觉。
就在这时,天性残酷暴虐的王虫意志忽然出声——
【为什么不试着变成弟弟呢?】
【因为你爱卡斯珀,你也爱黎安,所以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黎安,弟弟都不能出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变成弟弟呢?】它重复。
嗡——!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脑内的嘈杂消失了,像被烛光吸引的夜蛾,无数的诺兰齐齐噤声,他们整齐划一,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中透着如出一辙的急切与渴盼。
那里,目光的落点,霜天之上,枯骨之巅,身为至高意志的王虫高高在上,向虚弱苍白的人类信徒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锐利的目光像刀尖划过白纸,轻而易举撕破了人类纯白无瑕的表皮,露出下方肮脏的、腐坏的、腥臭的、糜烂的一切。
耳畔,王虫的声音还在劝诱,它用冷漠的语气告诉诺兰,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得不到足够的反馈,黎安的身旁很快就会没有他的位置。
【这很不公平,不是吗?明明是你先来的。】
是啊,明明是我先的……
【你留下他一条命,他将身体的使用权让渡给你,你已经足够仁慈。】
确实,只是借用一部分使用权,又不是夺走他的身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操作得当,这件事并非做不到……】
自然。我和卡斯珀本就互为彼此半身。如果卡斯珀像我爱他那样爱我,他会愿意与我分享身体的……
防线一旦出现漏洞,便如蚁穴溃堤。短短数息,王虫的意志便压倒一切,得到了胜利——
“那就来打个赌吧——赌你口中‘肤浅的感官之乐’,到底能否凭借崇高的爱意战胜……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如一个经验老练的猎手,他强自按捺着渴望,用语言布下陷阱,一步步将毫不知情的女Omega拽下泥沼。
回想起当时悲伤哭泣的黎安,门外的诺兰眸色变沉,冷硬的心有片刻的松动。
但很快,闷哼响起,门后暧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女Omega带着哭腔的一声“诺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驱散了他心中最后的不忍。
太好了,她也在期待他的回归……他必须回应她的期盼才是。一半的他如是想到。
真好奇,此时此刻的卡斯珀,听到怀中人喊另一个名字,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另一半的他带着微妙的恶意,在旁揣测。
他整个身体都因这两种想法兴奋起来,战栗一样颤抖个不停。
看着金属门框表面反射出的扭曲身影,诺兰悲哀地发现,与身体一同变得面目全非的,原来还有他的内心。
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可他不后悔。
怪物从不后悔。
第95章 番外五十三 美梦醒来
生活舱内的动静持续了很久, 才逐渐止歇。
卡斯珀侧躺在床上,脸颊潮红,双眼湿润, 努力平复着呼吸, 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纷乱迷离的美梦。
腺体仍在发热,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残存的快感电流一样在神经末梢四处流窜, 酥酥痒痒, 舒畅与快意的感觉层层堆积,让他浑身轻飘飘的, 如一团扶摇而上的云雾。
哥哥还在外面等候,不可以耽搁太久……
理智催促他尽快起身, 穿戴好衣衫, 出去与哥哥见面。身体却沉沦于攀至顶峰的余韵中,固执地瘫软着不愿动弹。
她吻他了……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潮潮润润, 亮得吓人——除了第一晚, 她被他糟糕的吻技亲得难受, 纡尊降贵教导过他,之后的相处中, 从来只有他索求,她再没有主动亲吻过他。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 黎安是讨厌和他接吻的。虽然她从没拒绝过,可她给的反馈也同样吝啬, 任他使尽浑身解数,去取悦,去乞求, 去引诱,她却像一座无情的神女雕像,兀自岿然不动,无动于衷。
这样高傲冷酷、令他既爱且恨的她,却在刚才吐绽着甜美醉人的吐息,迫不及待地吻上了他的双唇。柔软的双臂蛇一样缠绕着他的脖颈,带来窒息的痛苦与甜蜜,与他呼吸相融,耳鬓厮磨……
他从没在她身上嗅到过那样浓烈的香气。
那代表了动情的信息素芬芳,和她对他的感情一样,既冷且淡,即便在最亲密的时刻,依旧只有淡泊的一绺,就好像她所分泌、所给予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骗过身体,减轻被扩张、被入侵的痛苦而已。
而今天,紧锁的花房终于绽放。独属于Omega的芳香带着极致的诱惑,肆无忌惮地侵入脑海,将他拽入玉妄的泥沼,让他热血沸腾,理智丧失,只知一味地抱紧她,纠缠她,吞咽她,兴奋着,悲伤着,挣扎着,与她一同向下坠落,不断坠落……
不过几段凌乱的回忆碎片,沉睡的欲念便有了再度苏醒的架势。金发的青年努力收敛心神,让自己将注意力转向怀中的女Omega。
她睡着了。
人形虫族身上的鳞粉能带来媲美AO发情期的强力催情效果。缠绵病榻多日,黎安本身就很孱弱,加上精神上的大喜大悲,在沸腾如岩浆的玉妄终于得到满足、偃旗息鼓前,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脱力,陷入了昏睡。
然而,即便在睡梦中,女Omega依旧很不安稳。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角残留着淡淡的红痕,晶莹的泪珠悬停于长睫,星星点点,将落未落,看上去十足的可怜。
黎安一直在哭……从诺兰离开后,她就如同自虐般,一面流泪,一面疯狂地与他缠绵,像神台前的祭品一样,主动向他献上她的一切。
她一点也不快乐。
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滚烫的心也像落进了冰窟,一下子凉得彻底。
是的,她并不高兴……哪怕理论上快乐应达到顶峰的那刻,她依旧是痛苦的。他还记得黎安当时的表情,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悲伤同时出现在素白的脸上,衬得她像一尊脆弱的白玉雕塑,在极寒与酷暑的双重折磨下,很快就要从中间裂开,碎成满地的残渣。(拜托专审同志我就修了下结尾就给我锁了,这里描写的是女主割裂的心情而不是XX内容啊)
或许是太过难受,在碎裂前那刻,她顺从内心的渴望,呼喊了哥哥的名字。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剧痛袭来,卡斯珀的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喀嚓”裂开,从伤口淌出了温热的血。绵绵密密、没有尽头的疼痛慢了半拍,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将青年整个拖拽入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明亮的眼眸蒙上一层淡淡的灰霾。
美梦醒来,他到底还是孑然一身。
到底有哪里比不过哥哥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卡斯珀很久,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思考,转而安静注视着怀中的女Omega,眼底满是疼惜与眷恋,一瞬不瞬,看了很久。
是时候让一切回到原有的样子了……脑海中浮现这样的念头,青年勾唇,露出了一个无比悲伤的笑。
无法否认,在意识到哥哥回归的那刻,他脑海中曾浮现过很多阴暗的念头。然而,在看到黎安的眼泪后,所有自私卑劣的念头忽然像遇到了夏日骄阳的细雪一样,顷刻蒸发,消失不见。
卡斯珀这才发现,当爱一个人爱到至深时,自我的意志会变得无限渺小。为了心爱之人的笑容,他甚至愿意斩断束缚,主动放手。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擦掉黎安眼角的眼泪,直到泪水的痕迹从她眼角消失,才无声喟叹着,放慢动作从床上起身。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一段老旧的默片。
金发的青年穿戴整齐,细心地为床上女人掖好被角,随后转过身离开了卧室,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卧室门外,虫族形态的哥哥诺兰正默默垂首,静静等待着。
目光相接的那刻,属于双生兄弟的心灵感应生效,两人默契地应答。
“谈谈吗?”
“嗯,谈谈吧。”
于是一人一虫族于沉默中移步至走廊前方的休息区。
“要咖啡吗?”
“不用,我这具身体无法像人类一样正常进食……谢谢。”
生疏的寒暄后,两人间的气氛短暂凝滞了片刻。明明是首先发出交谈邀请的那方,卡斯珀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表情犹豫,神思不属。
诺兰见状叹了口气。他放柔声音,率先开口点破:“卡斯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们回不去的。”
“怎么会!”对面的金发青年闻言迅速抬起头,语气急切,“哥哥你是在怪我们吗,因为我和黎安背叛了你,你生我们的气了?这不是黎安的错,她其实一直在等你,得知你可能遭遇不测后,她生了好久的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进食都困难。答应和我结婚,也是被帕拉提斯逼迫的,你要怨就怨我好了……”
“我没有怪你们。”诺兰温声打断卡斯珀的解释,诚恳道,“事实上,你能在我离开后扛起领地和家庭的责任,把黎安照顾得这样好,我感到很欣慰。我才是该道歉的那个,是我太弱小了,没能坚持到最后活着回来,给你和黎安都带来了痛苦的回忆……那段日子一定很煎熬吧,真的很对不起,也谢谢你。”
“哥哥……”诺兰的话像一缕春风,柔柔吹拂着冻结已久的内心。
卡斯珀曾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磨难,自己已经足够坚强。然而,此时此刻,在兄长的宽慰下,不知为何,他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委屈与酸涩。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酸酸胀胀,连带着眼睛也迅速变得潮湿。
若不是顾忌形象,他几乎要像个脆弱的孩子那样,哭泣出声。
第96章 番外五十四 回不去了
诺兰在旁耐心地等待了会儿, 直到卡斯珀将泪意压下,平复好情绪,才接着解释:“我之所以说我们无法回到过去, 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知道。可我不觉得这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影响, 无论我还是黎安, 都不是会拘泥于外表的人,在我们眼里, 哥哥就是哥哥, 就算换了具身体,我们依旧会像往常那样与你相处。”
诺兰牵起唇角, 弧度很轻微地笑了笑:“不一样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说出的话却透着股冷淡的轻慢, 就像一名成年人在对待一个不懂事孩童的异想天开。
卡斯珀被他的话刺到, 脸上浮现一抹受伤。他提高了一些音量,话尾因此带上了颤音:“我不明白有什么不一样!是, 哥哥的身体确实不再是人类, 我听到了你对黎安说的那番‘性与爱’的发言, 它确实有一定道理。可我觉得, 比起肉/体的接触,精神的交流才是更重要、更高级的。说难听一些, 当身体产生欲望的时候,我们有无数种办法去纾解, 可精神上的孤独却只有特定的对象能够消除。对我和黎安来说,哥哥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只要你能陪在我们身边就够了,其他的我们不在乎!”
诺兰定定注视了弟弟一会儿,玻璃一样无机质的冰冷复眼中, 逐渐染上些许暖色。
“听到你这样在乎我,我真的很高兴。但卡斯珀,你想得还是简单了。”
“什么意思。”
“知道我这具身体的由来吗?……你到过那个洞穴最深处,应该也见到了那枚巨茧。茧里等待孵化的,其实是一枚有着成为下任虫后资质的王胎。它诞生于人类与虫族交战最激烈的那段时间。虫后对这枚王胎寄予厚望,希望下任虫后能进化出克制人类的特殊能力,并将新的进化传递给所有新生虫族。”
卡斯珀面露惊讶:“你的意思是虫族能自行决定进化方向?这不符合进化规律,如果是真的,那人类岂不是永远不可能战胜虫族?!”
一个可以针对敌人的弱点不断进化、且有着堪称天灾级别生殖能力的敌对种族,光只是想想,卡斯珀便感到一阵恶寒。
诺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事情没你想的那样严重。虫后的进化只在它们孵化前进行,一旦破茧而出,基因链条就会锁定,不会无休止进化下去。它们进化的方式被称作‘摄食进化’——在孵化过程中,王胎会不断摄食茧体接触到的任何生物与非生物,通过吸纳足够多的样本,提炼食物身上的某些特征,将它们反映在自己及后代的基因里。”(*注)
“这种进化具有随机性,并不是想要哪种能力就能得到哪种能力,只能说有概率获得而已。”
卡斯珀反应很快。由诺兰的话,他联想到了巨茧周围那种能够干扰电子设备运行的特殊矿石。
他将矿石样本带上地面后,杰赛德星的科研人员曾对它进行过初步研究,证实那种新品种矿石就是地下洞穴干扰信号的来源。
卡斯珀疑惑过为什么那么深的地下会出现一枚虫茧。他以为这样做是为了将巨茧藏起来,保护自己的后代。现在看来,虫后的目的不仅仅是保护,它还希望借此让王胎得到与矿石类似的干扰能力!
“虫后成功了,运输舰的信号是哥哥屏蔽的对吗?你还拥有精神系异能……”
说到这里,卡斯珀的话戛然而止。
诺兰就在卡斯珀对面。他的复眼能同时看到物质世界和由各种情绪粒子组成的“精神世界”。物质世界的画面像一面万花镜,被分割成无数图案高度重叠的六边形,每一个六边形中都装着弟弟惊讶愕然的脸,只要诺兰想,他甚至能看清卡斯珀面部皮肤之下肌肉末梢的细微抽动。
与此同时,精神世界里,最初的讶然后,代表悲伤、愤怒和痛苦情绪的暗色粒子上下飘飞,灰霾一样落在了弟弟头顶、脸上、肩头……它们飞快冷却凝结,形成一层厚厚的壳,把卡斯珀整个包裹,将原本充满勃勃生机的弟弟也染成了阴郁伤感的颜色。
终于意识到了吗,人类诺兰被王胎吃掉这件事……
虫族诺兰觉得非常奇妙——胸腔里那颗冷硬的、极少产生情绪波动的怪物心脏,被弟弟扭曲失态的表情所激,竟会酝酿出强烈的甘甜与满足感。
于是他再一次确认,黎安和卡斯珀是这世上唯二能引起他情绪变化的人。虫族的精神领域如荒漠般空旷贫瘠,接触过外面缤纷多彩的世界后,没谁能甘心回到被本能驱使、日复一日麻木的扩张征伐中去。所以,也别怪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住弟弟与黎安不放……这本来就该是属于他的生活,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内心翻涌着种种阴暗污秽的执念,表面上,人形虫族依旧维持着雪山峰顶一样不惹尘埃的高洁模样。
“哥哥,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王胎将你……将你摄食了。”他听到卡斯珀声音发颤,吐字艰难地确认。
诺兰颔首。灯光下,他美丽的容颜笼罩着莹莹微光,如同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形态完美的嘴唇上下开合,却吐出了这世上最令人心碎的话:“是的,你没猜错,我被巨茧捕获,成了滋养王胎发育成熟的最后养料。”
“啪嗒”,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行晶莹自卡斯珀眼角滑落,轻轻砸在了茶桌上,形成一朵绽放的花。
诺兰的心也像被重锤砸中了一样,狠狠颤了一下。死寂的心湖泛起道道涟漪,他贪婪品味着这一刻划过心头的喜悦与酸涩,隐藏在基因深处的暴虐不知何时被唤醒,他开始渴求更多——
“我还记得当时的感觉,最先腐蚀的是表层的皮肤,然后是血管、肌肉和内脏,骨头是最后腐化的……刚开始真的很痛,很煎熬,好在消化进行到一半,痛觉就逐渐开始消失,一起失去的,还有对身体的感知……”
“滴答”,随着他的讲述,更多的眼泪从卡斯珀的眼中滑落。诺兰对面的青年,头颅低垂,双手紧紧握住膝盖,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在内,让他看着浑似一名绞刑架上束手待死的囚徒,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绝望与悲痛。
可诺兰依旧觉得不够。
不够,还想看到更多——想看到弟弟更加绝望、更加扭曲、更加崩溃的样子,因为那些都代表了弟弟的“爱”。“比希望更炽热,比绝望更深邃”,只有足够多的爱,才能催生出这样浓稠、这样纯粹的悲伤,也只有足够多的爱,才能填满他空旷如荒野的内心。(注2)
“在肉/体彻底消亡前,我用仅剩的精神力包裹住了自己的精神内核——这本来是不可能成功的操作,因为人类的精神依托肉/体而存在,没有了身躯,精神也会溃散消失……但我成功了。”
丝毫不为卡斯珀的痛苦所动摇,人形虫族冷酷地继续着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