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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疵品 东吴一点红 13766 字 11天前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诺兰才惨白着脸,慢吞吞从会议室里出来。对上卡斯珀质问的目光,他牵了牵唇,朝弟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是的,没错,我答应了。”

“为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个任务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丧命!”听到这话,卡斯珀又气又恨,连表情都出现了片刻扭曲,“难道是为了联邦给出的那些奖励?确实,总统亲自颁布的荣誉勋章我没办法,可剩下的那些,无论权力和金钱,只要你要,我都……”

“卡斯珀。”轻轻的一声呼唤,像按下暂停键,将剩下的怨怼堵在了弟弟的嗓子眼,“他们用黎安威胁我。”

“……你说什么?”

诺兰半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如冰雪一样,极冷极淡:“她明显调查过我。那个人取出了黎安的体检报告和几份实验草案,告诉我黎安的体质特殊,在她的身上出现了返祖倾向。与其说黎安是Omega,更像是分化前的始祖人类女性。我们都知道始祖人类个体的生育率很高,帕拉提斯对此十分感兴趣,曾有意以黎安为实验体,研究人为推动Omega分化的项目,但考虑到人体实验侵犯人权,这个实验申请被驳回了。”

“可如果你不答应,她就会从旁协助帕拉提斯,推进这个实验项目……”卡斯珀瞬间领悟。

“没错。”

那位女Beta的意思,某种程度上即代表了中央的意志。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了维持平衡,总统和内阁倾向于置身事外,不会参与到各方势力的斗争中,但当一方表现出对中央意志的抗拒与不顺从时,他们也不介意帮扶一下另一方,以维系中央的力量与权威。

弗洛伦斯家族在阿瑞比恩经营百年,根深叶茂,实力雄厚,早就坐稳了军区的第一把交椅。联邦以“降职撤职”、“上军事法庭”等事由威胁他们,根本不痛不痒,可一旦牵扯到帕拉提斯,即便是弗洛伦斯,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毕竟,帕拉提斯掌握着整个联邦的适婚Omega“资源”。弗洛伦斯家掌控的军队,70%是未婚Alpha,当上级命令和终生幸福产生冲突时,士兵们会选择哪方,真的很难说……

长久的沉默后,卡斯珀开口,嗓音干涩,吐字艰难:“你必须去。”

诺兰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听到弟弟的话,他表情平静,点头赞同:“是的,为了黎安,我必须去。”

“……你可能会死在那里。”

“是啊。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我去,这份协议就会生效,帕拉提斯将无法再用任何借口对黎安出手。”

卡斯珀的拳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中,问:“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军情紧急,我马上就要离开。剩下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多费心……”

眼看着诺兰像没事人一样,一转头竟絮絮说起了工作,卡斯珀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心绪翻涌间,竟口不择言,威胁诺兰说:“你必须活着回来……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嫂子抢过来!”

出人意料,诺兰闻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地注视着弟弟,露出了悲伤又欣慰的笑。

“那很好……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他说。

……

第67章 番外二十五 一场噩梦

这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上午十时许, 你懒懒倚坐在飘窗上,正一边剪视频,一边晒太阳, 腕上终端忽然弹起一个视频申请。

看到对方的头像, 你立刻接通视频, 还没说话,脸上先露出一个笑。

“诺兰?你现在不应该在工作吗, 怎么这时候和我视频?”

单身的时候, 你看到学校那些小情侣,白天手牵手时时刻刻呆在一起还不够, 晚上分开了还要抱着手机腻歪个不停,曾感到很不理解。

但轮到你开始谈恋爱后, 你忽然发现,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只是看到他, 就会从心底涌现一股甜蜜, 和他在一起会有说不完的话, 哪怕再普通的小事, 和他一起经历,就能从中咀嚼出无限的趣味。

非常神奇, 明明昨晚才刚视频过,一夜过去, 看到对方发来视频请求,你居然又有一肚子的话, 想要拉着诺兰讲个不停。

但屏幕那一头的诺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你只能隐约看到那柔润的唇瓣微微抿起, 牵起一条平缓向下的弧线,像是苦涩,像是忧郁。

“黎安,我刚接到紧急任务,很快就要离开了。我长话短说,因为任务关系,接下来几天我没办法再和你视频,你一个人在家一定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找卡斯珀帮你。”

你听着不对劲,脸上笑容一下僵住:“什么紧急任务……你不会是要上前线吧?”

诺兰点点头,又摇摇头。动作间,一绺长卷发没有束好,落在青年白皙的锁骨上,阴影中看去,仿佛一条蜿蜒盘绕的蛇,死死勒住青年的颈项,充满了不祥意味。

你觉得诺兰留长头发后雌雄莫辨的模样很好看,因此,从你们婚后,诺兰便再也没剪过头发,只用一条丝带简单地束在脑后。

但此刻,你突然有些后悔。

古人都相信“征兆”,在诺兰出任务外出前,突然看到这样的画面,你觉得非常不吉利。

许是看出你的担忧,诺兰语声放柔,带上了些许安抚意味:“别担心,我确实要去乌拉尔星系,但不会上战场。具体任务内容涉及机密,我不能说太详细。”

你对星际时代的战争毫无了解,听说不会上战场,就以为诺兰接的是诸如运送辎重、传递情报等偏后勤的任务。在你的想象中,这种任务主要在联邦统治范围内进行,安全性比较高,只要别背运遇到虫族抄后路偷袭,应该不会出现伤亡。

想到这,你少许松了口气:“不会上战场就好……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主星很安全,我在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反而是你,在前线一定注意安全,要平安回来呀。”

面目模糊的诺兰停顿了片刻,没有顺着你的意思许下承诺,反叮嘱你说:“记住,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卡斯珀,他是唯一可信的……”

他的态度有些严肃。明明看不清他的脸,你却好像穿透迷雾,看到了一双深邃如幽湖的绿色眼眸,正盈满关切与不舍地注视着你。

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脏不知为何又疯狂跳动了起来,越跳越急,越跳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透过你的嗓子眼蹦出来。在血液奔流的簌簌声中,浓重的不安如一张巨幕笼罩而下,将你整个人困缚其中。

他是不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很想询问诺兰,却又怕说出的话不小心应验,反成了谶言。

于是,最后,你只是艰涩开口,应下了诺兰的叮嘱:“知道了。”

诺兰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尽管依旧看不到面容,但你看到他紧绷的唇浅浅往上扬起,勾出了你熟悉无比的温柔弧度。

“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卡斯珀会尊重你的意愿,照顾好你的……时间紧急,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你惊得差点跳起:“这么快?!”

“黎安,别乱动……最后的时间,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你依言稳住身体,不再乱动。

隔着一方屏幕,你和看不清面容的诺兰安静地对坐。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室内一片安静,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彼此交错,织成一张缠绵的网。

只可惜,再如何不舍,分离总会到来。

“我必须走了……再见,黎安,还有,我爱你。”

“我也爱你,诺兰。”

你坐在原地,一直到屏幕暗去,诺兰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重又打开做到一般的视频,心不在焉地剪了起来。

这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五日后的深夜,暴雨滂沱,电闪雷鸣中,浑身湿透的卡斯珀动作急促地敲开你家屋门,告诉了你一个噩耗——诺兰失踪了。

门后的你捂着心口,愣在原地。

本以为普通的一天,原来一点也不普通。简单的一次视频,成了你和诺兰最后的“见面”……剧烈的痛楚从胸口传来,你佝偻身体,浑身发抖,忽然感到喘不上气。

痛,好痛……

……

“……嫂子、嫂子,醒醒!”

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忽远忽近,幽幽传来,将你从纷乱的噩梦中唤醒。

你睁开刺痛的眼睛,感到脸颊湿湿的,伸手去摸,触碰到了一手的泪。

放下手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插在手背上一点银芒。你停下动作,透过朦胧的视野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背不知何时布满了针孔,正中央还插着一支小小的留置针。

啊,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生病了?

你躺在原地,盯着手背愣了半天,大脑终于摆脱了刚刚苏醒的迟钝状态。随着记忆闸门的开放,昏睡前的遭遇像潮水般涌来——突如其来的任务,语气反常的告别,袭上心头的不安,还有三天前,与雨夜一同到来的噩耗……

那些在梦中遭遇的一切,原来都真实地发生在几天前。

诺兰失踪了,今天是他失踪的第六天。

前几批人用生命换取的情报,确实让诺兰所在的第四支探索队伍进入到了更深的区域。但是,和他们的前辈一样,在深入到地下7000米以后,等候在洞口的人便再也没有接到新的报信人。

人们在洞口等待了三天。三天后,地洞里的人依旧没有出现,而虫族的援军已经从乌拉尔星系中央蜂拥而至。

联邦军不敌越发增加的敌军数量,为求自保,他们不得不放弃了好不容易占领的地下洞穴周边区域,乘星舰紧急撤离了杰赛德星。

尽管撤退的时候,他们留下了一艘小型载人飞船供洞穴中还未及撤退的探索人员使用,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都三天过去了,探索小队依旧不见踪影,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第68章 番外二十六 为什么呢

尽管所有知情人都觉得, 诺兰所在的第四支探索队消失这么久,生还几率微乎其微,但你依旧执着地认为, 诺兰没有死。

身为一个深居简出、低调自闭的Omega, 你在星际社会认识的人很少, 这其中隶属军部的更是只有卡斯珀一人。他是你的人脉关系网中,唯一一个能第一时间得到诺兰消息并分享给你的人。

也因此, 当那个暴雨夜, 你因为突如其来的噩耗发烧病倒,醒来发现卡斯珀为“照顾”你不声不响搬进你和诺兰所住的弗洛伦斯别墅时, 病床上的你只犹豫了不到半分钟,就点头同意了他的入住。

哪怕有医疗机器人和护理机器人的看护, 你根本不需要人在旁照顾, 哪怕卡斯珀的到来并无法帮到你,反而会给你带来精神上的压力和领地被入侵的不安感, 但你更需要他为你带来有关诺兰的消息——随时随地, 第一时间, 越快越好。为此, 你愿意牺牲你仅有的、少得可怜的私人空间,与诺兰能安全回来相比, 这点牺牲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诺兰能回来……

幸运的是,卡斯珀的到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你反感。

他最近非常忙碌。

杰赛德星虫族反扑, 联邦军队紧急撤离后,前线战事陷入了胶着, 蛰伏已久的反政府军抓住机会,在主星各地发动了一系列破坏行动。身为阿瑞比恩军区的最高长官,卡斯珀既要巩固主星的武装防御, 又要远程调度指挥,每天都早出晚归,脚不沾地。

但无论多忙,他总会抽空来医疗室看一看你。

很多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在你因思念和担忧而心神不宁,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时,夜色笼罩下的窗玻璃会在某个时刻忽然被一缕悬浮车的暖光照亮。没多久,回到家中的卡斯珀就会出现在医疗室门外,隔着一扇雕花木门,礼貌地询问你是否方便见他。

伴随而至的敲门声像寺庙的钟磬,短暂驱散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你擦干眼泪,抬起写满渴望与希冀的脸,唤他进来,期待从他那获得新的消息,新的希望。

可你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还没有哥哥的消息。”

“杰赛德星仍在虫族控制下,无法派人查看洞穴情况。”

“留在杰赛德星的载人飞船信号消失,推测已被虫族摧毁。”

……

或许是你的目光太热切,每一次,卡斯珀都垂着眼帘,偏头闪避开你沉重的视线,用沉暗沙哑的嗓音告诉你现状。

不止是你,他看上去也很憔悴,从来神采奕奕的面容罕见地带着疲惫与焦躁,像一个在无尽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茫然,痛苦又孤独。

“啊,是吗……谢谢你。如果诺兰有了消息,一定要告诉我啊。”最开始几天,你还能强打精神,礼数周全地同卡斯珀道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诺兰生还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渺茫,你的精神压力也像即将盈满溢出的水一样,与日俱增。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开始整夜整夜失眠。明明身体无比疲惫,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放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内心无比焦灼,呼吸心跳紊乱,只有借助药物才能得到片刻的安睡。

精神的消沉加重了身体的病情。原本只是小小的风寒着凉,在医护机器人和卡斯珀的照料下,一周过去了,你不仅没有康复,反而每日咳嗽,头痛欲裂。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渐渐失去了同卡斯珀礼貌客套心思。你不会再同他打招呼,也不会再客气地询问他今天是否还好,或是感谢他、夸奖他带来的鲜花或是礼物。

每当青年沉默的身影出现在病房,你只会像此刻一样,伸出骨节突出、针眼密布的瘦削手臂,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执着地追问:“怎么样,诺兰有消息吗?”

卡斯珀的面色灰败又痛苦。

“不……还是没有。”他说。

今天是诺兰失联的第七天……七天了,他依旧没有消息。

你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虚软地倒了下去。蓬松的枕头接住了你沉重的头颅,你面朝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琉璃灯盏,任眼睛被强光刺激到流泪,任心底一波波翻涌的无助、痛苦、悲伤、慌乱潮水般将自己淹没,任自己往那绝望的、黑沉死寂的湖底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如果沉沦到底,你是不是能遇到诺兰,和他一起腐朽呢?

看到你平静中隐带疯狂的样子,卡斯珀面露不忍。他跪坐在你床边,托起你因乱动而血痂崩裂、开始渗血的左手,用摆在床头的生物质敷料小心翼翼地涂抹,拼尽了平生所有的温柔,笨拙地说着安抚的话。

“嫂子,你别哭……哥哥离开前叮嘱我照顾好你,你现在应该先把身体养好。”

但你完全无视了他。

外表再相似,卡斯珀和诺兰也是彻彻底底不同的两个人。你不关心卡斯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只想知道,诺兰是否还活着,他还好吗,现在在哪里,有没有顺利从地下洞穴里离开?还是说……还是说他真的、真的死在了地洞里?

伴随着这个念头的浮现,你的心脏猛地抽紧。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握拳,左手背上好不容易涂好的敷料因此崩开,密集的针孔又一次往外渗出鲜红的血珠。

“嫂子,不要这样!”

卡斯珀见状,赶紧去掰你攥紧的手。

你没有理他,表情空洞地躺在病床上,眼前浮现卡斯珀给你看过的洞穴照片。

那个地洞——它那么幽深,那么黑暗,那么孤寂,和皎洁、光辉、明亮、温暖的诺兰一点也不配,诺兰怎么可以留在那里!他应该出来,必须出来,无论如何,那个洞穴也不该是他的归宿!

是啊,他怎么可以留在那里呢……那个地方,他本不该去的。

明明他的身体并不好,为什么诺兰会接到探索洞穴的任务?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诺兰?”干涩的嘴唇缓慢翕动,发出嘶哑的质问。

卡斯珀愣住。

你却像忽地推开了一扇隐蔽的门扉,察觉到隐藏其后的另一种可能性——哪怕那扇门后方的洞口根本无法通行。

诺兰的身体状况明显胜任不了地洞的探索,联邦派出了那么多A级能力者进去,依旧铩羽而归,如果说有人能活着离开危险重重的地洞,估计只有联邦记录在册的三名S级能力者了——所以说,“上面”希望派去探索洞穴的,真的是诺兰吗?

会不会他只是被卡斯珀牵连,被迫去的呢?不然你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诺兰,为什么会是他……

布料摩擦的簌簌声中,你偏转过头,用那双深黑的、无光的、情绪沉默又激烈的眼睛盯着身旁的青年,一字一句重复。

“为什么去探索洞穴的会是诺兰,而不是你呢?”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而不是卡斯珀呢……

第69章 番外二十七 高烧不退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 而不是卡斯珀呢?

最后一句话,尽管你并没说出口,卡斯珀依旧通过你质问的目光、怨责的语气, 敏锐地察觉了背后隐含的深意。

亲近之人的恶意是一把长满尖刺的刀, 狠狠刺进柔软细腻、毫无防备的心脏。

青年憔悴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 明明室内的布置柔软又温馨,鼻尖还能闻到熟悉的、让人眷恋的气息, 他却好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与周围格格不入,找不到容身之所。

“我……我……”

卡斯珀微微张口, 妄图解释——不是这样,哥哥之所以被选中, 只是因为他的能力……可卡斯珀心里清楚, 再多的语言,再多的安慰, 也比不上那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笑。

毕竟, 外貌再相似, 他和诺兰终究是两个人。

苍白的话到了唇边, 喉结滚动,终被青年咽了回去。

就这样吧。没有保护好哥哥, 本来就是他的错。如果对他发泄能让黎安好受,再多的伤他也愿意担负。

眩晕感袭来, 卡斯珀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如果你足够细心,就会从他凌乱的袖口、青黑的眼底、干裂的嘴唇看出他满身的疲惫。

这些日子来, 卡斯珀一直连轴转,战事吃紧,痛失亲人, 无人倾诉,无人分担,很多时候,人们都被他身上的光环所蒙蔽,以为他强悍披靡,无所不能,却忘了在褪去一切光鲜后,他还那样年轻,忘了他和所有人一样,只是一个血肉凡人。

可你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诺兰的失踪带走了你胸腔仅有的温柔,你虚弱地倚靠在床榻上,冷眼旁观那个人——那个与你丈夫相貌相同的青年被庞大的痛苦所吞没。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你其实知道你丈夫的双生弟弟对你怀着不该有的心思。你曾经怀疑过,抗拒过,担忧过,你很害怕这件事会影响你和诺兰的相处,会让你好不容易在这个操蛋世界得到的一片净土分崩离析。

可现在,在一切都已经失去的现在,看着他清透如宝石的眼眸逐渐蒙上一层灰暗的阴霾,坐视他被恶意化作的刀子封了口,欣赏着那把烧红的尖刀一路往下,从喉管到胃肠,把卡斯珀的内里划得鲜血淋漓,将他意气的、骄傲的、激昂的一切碾碎焚尽……目睹美好之物被毁坏的那一刻,你竟从这残酷的画面中汲取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痛一点,再痛一点……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而不是诺兰呢?

诺兰他那样好……

“床头的花有些蔫了,我去换水。”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僵立的青年颤抖着嗓音,艰涩开口。

你低低“嗯”了声。卡斯珀如蒙大赦,小心地从花瓶中抽出了那束枯萎的花。

转过身的时候,你看到他强健挺拔的身躯随着步伐的远去,正一点点佝偻弯曲。

那背影一会儿是卡斯珀,一会儿又恍然变成了诺兰的样子。

于是你的心也不知不觉痛了起来。

你就这样看着,痛着,在自虐般的反复里,在浓稠的恶意中,在翻涌的自我厌弃里……直到青年的身影消失,你再也压制不住腹内的翻腾,细瘦的胳膊撑住床头,艰难探身,“哇”一声呕吐了起来。

……

黎安再一次发起了高烧。

高温持续了大半晚,怎么也压不下去。担心家中的医疗机器人无法医治,卡斯珀紧急联系了军部附属医院。

医院的动作很快,没多久,门铃响起,医院的外派医生到了。

卡斯珀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立在门外的陌生人,青年的眉微微皱起:“怎么不是布列维医生?”

“去前线了,目前军区医院只有我。我姓林,您可以叫我林医生……”门外的女beta从医药箱中取出证件,递给面前的Alpha,同时问,“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卡斯珀仔细地验过证件,退后一步,将医生领进门:“林医生,请进。黎安很不好,一直在发高烧,昏睡不醒,还经常梦呓……”

一路走,一路低声交代病情。当走到医疗室门口时,看到一动不动躺卧在病床上的女人,歇斯底里的质问回荡耳边,青年的呼吸一滞,心口浮现熟悉的闷痛。

这没什么……她只是太伤心了,这不是黎安的错。

卡斯珀按了按隐痛的心口,踌躇片刻,才紧跟在医生身后,重又迈进了医疗室。

家里的医疗机器人已经事先检查过黎安的身体。卡斯珀将机器人生成的体温监测、血液分析报告和用药情况全部交给了林医生,女beta仔细看过后,建议卡斯珀选择“针灸”。

“您应该听说过这种传承自古华国的神奇疗法。据我诊断,病人是郁结于心,情志不畅,加上身体虚弱,自体免疫功能薄弱,才会风邪入体,高烧不退。相较药物治疗,针灸能唤醒她体内沉睡的机能,帮助病人用自己的力量克服病痛,是更温和更安全的治疗方法……”

出于Alpha保护心爱之人的本能,卡斯珀有些抵触针灸这种需要刺破肌肤的疗法,同时,他对眼前这位陌生医生的医术也心存怀疑,毕竟她看上去太年轻了。

但是,当他看到睡梦中依旧皱着眉头、满脸痛苦的女Omega,看到这位医生和黎安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眼与柔和五官时,坚定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黎安的相貌有着很明显的古华国特征……这种来自古华国的疗法,能让她好一些吗?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松口了:“你确定针灸能让她退烧?”

“是的,当然。”林医生语气笃定。

语毕,似乎误会了卡斯珀与黎安的关系,在青年反应过来前,林医生快手快脚,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薄被,又三两下解开了病人睡衣领口的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一连三颗纽扣松开,领口歪歪向一侧垮下,露出一片起伏的弧线。

卡斯珀的目光如同被烫到,狼狈转头。

窗外还是寒冷的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墙之隔的室内,暑热蒸腾,远山氤氲,浅淡的粉色在高温催发下星星点点,盛开在层云叠雾间,微风徐来,暗香拂动。(审核你好,这是窗外冬景VS室内暖气,以及男主羞红的脸)

卡斯珀的头脑混乱了一阵,又很快恢复清明。

只是治疗的一环而已……在眼下这时候,看护好嫂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强迫自己回过头,盯紧医生的一举一动,不给她任何伤害黎安的机会。可他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明明只要把视线聚焦在针尖就好,可医生的针太纤细了,相比之下,针尖下的肌肤是那样细腻,那样柔软,当它旋转着缓慢刺入时,平整的肌肤上随之浮现小小的凹陷,那迷人的弧度,是漩涡,是深渊,是罪孽的泥沼。(审核你好这是在扎针)

越抗拒,越被吸引,越想放空头脑,杂乱的思绪反而像倾泻的洪流,咆哮着冲刷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呼吸正在变急促,沉睡的罪被唤醒。

哥哥已经消失了一周,杳无音信,生死未卜,嫂子因此病倒,发起高烧。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却对着治疗中的未亡人失态,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恶心的存在了……浓重的负罪感袭来,卡斯珀唇角绷紧,指尖发麻。

他强迫自己想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窗外的雪,枯萎的花,比如她憎恶的目光,比刀子更尖锐疼痛的话,再比如那个突然出现的地窟探索任务。

那个有去无回的可怕任务……

死在那里的为什么是诺兰,而不是他卡斯珀?

熟悉的痛楚袭上心头,青年的目光逐渐失去焦点,陷入追忆。

和黎安一样,最开始得知秘密任务一事时,他也曾疑惑过人选的事。为此,卡斯珀用尽各种办法,动用了所有人脉,终于收集到一份残缺的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和诺兰一样,被秘密选中参与到第四次探索的Alpha。

经过调查,卡斯珀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能力属于精神系。

星际人ABO分化以来,由于成长环境、个人偏好、性格特征各有不同,每个人觉醒的能力也千差万别。

人们根据每种能力的核心特征,构建了一个能囊括所有精神力发展方向的成熟体系,这个体系被称为“五系十四科”。诺兰操控他人情绪的能力,就归属于五系中的“精神系”,卡斯珀的“禁锢”则被归类在“控制系”,除此之外,还有能提高肉/体强度的“强化系”、能呼风唤雨的“元素系”……

五大系能力中,强化系占比最高,精神系最稀缺,出现概率不到5%。专家认为,这或许与Alpha热衷战斗、崇拜强大的天性有关。精神系的能力作用在生物的精神层面,无法造成肉眼可见的直观伤害,对战的时候,以强化系为代表的其他系别拳拳到肉,酣畅淋漓,精神系却玄之又玄,毫无观赏性可言,自然不会受人追捧。

精神系能力者数量稀少,其中绝大多数都是B、C级,能达到A级的,堪称凤毛麟角。卡斯珀获得的名单里,9名Alpha人选中只有2人是A级,其中一人便是诺兰。

同时,因为精神系能力者不适合上战场,诺兰还是9人里唯一一名任职于军队的军官。这会是上面不惜惹恼弗洛伦斯家族也要把诺兰强行征调走的原因吗?他们需要一个家世清白、立场坚定、有统领队伍经验的精神系能力者做探索队伍的领队,而哥哥完美符合了他们的期望。

可那个洞窟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必须是精神系呢……

第70章 番外二十八 出现转机

为了解开兄长诺兰失踪的谜团, 卡斯珀觉得自己必须找机会去杰赛德星那个洞窟实地看看。

联邦高层一定隐瞒了什么,只有去那里,他才能找到真相。

但在这之前, 他必须先安置好黎安。

送走医生后, 卡斯珀回到病床前, 仔细观察着床上沉睡的女Omega。针灸的效果堪称立竿见影,经过一轮施针, 她的脸颊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但肉眼可见,皱起的眉已经松开, 痛苦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可惜针灸只能治疗身体上的病痛,对心灵上的创伤毫无作用。

卡斯珀很清楚, 等黎安醒来, 她还会继续衰弱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哥哥生还的希望越发渺茫, 黎安的精神也跟着越变越差。她像一条干涸的溪流, 像一朵被折下枝头的花, 正在迅速消瘦、萎顿下去, 不过才一周,脸颊的血肉已经不再丰盈, 那双让他迷恋的眼睛也失去了所有的光。

而他,却被她拒之门外, 只能默默旁观这一切的发生,无法靠近, 束手无策。

这样的认知让卡斯珀感到痛苦。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想,当初如果失踪的人是他, 事情绝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黎安或许会为他的离去悲伤一阵,但哥哥很快就能安慰好她,毕竟她和他的感情一点也不深厚。之后,哥哥会克服悲痛,接下弗洛伦斯家族的使命,代替他将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

他知道哥哥有这样的能力。当初若不是被羸弱的身体拖了后腿,阿瑞比恩军区最高长官的位置本来也该由哥哥来坐。

为什么失踪的偏偏是哥哥呢……

或许是深夜放大了人心底的脆弱与孤寂。夜深人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卡斯珀睁着眼睛,茫然直视着墙上的壁灯,直到眼前的一切糊成一团,形成一片耀目的光斑。

湿冷的感觉划过脸颊,落在手背上,呆怔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流泪了。

真是没用。

……

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床头柜上,你的终端正发出“嗡嗡”的震动。

你病得有些迷糊,还以为是有诺兰的消息,当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伸手将终端一把抓过。

因为太紧张,手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成功点亮屏幕——你看到联系你的是一个被自动标注为“帕拉提斯健康委员会”的机构。

没有诺兰,不是诺兰。

你不知道健康委员会是什么部门,也不关心他们找你究竟什么事。除了诺兰,你什么都不在乎。

失望像冰冷的海水,层层漫过火热的心口。窒息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耳鸣乍起,在耳畔尖锐的嗡鸣声里,你随手按掉响个不停的通讯,丢下终端,揪住自己的头发,无声而绝望地哭了起来。

可能是担心你胡思乱想,得知此事后,卡斯珀匆匆赶回来,收走了你的终端。

“嫂子先在家里好好静养……有人敲门也不用理会,全部交给智能管家就行。”他抓着你嗡嗡乱震的终端,柔声叮嘱。

随后,他便带着你的终端,转身离开了弗洛伦斯宅。

偌大的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你和沉默的护理机器人。

之后的两天,你完全脱离了外界,在一片浑浑噩噩中度过。

卡斯珀依旧每晚都会来看你,告诉你前线的战况,或是其他的一些新闻。但你并不愿意理他。有好几次,你躺在床上,盯着他与诺兰相似的脸,看着看着,心神恍惚下,还以为那就是诺兰。

诺兰一直陪着你,他就在你的身边——沉浸在幻觉中有多快乐,回归现实后的失落就有多强烈。理智回笼后,在陡然升起的愤怒与自我厌弃中,你会突然产生破坏的冲动,想要嘶吼,想要尖叫,想用指甲、用牙齿、用刀尖把卡斯珀的脸划烂,想把一切毁灭得干干净净。

尽管很没有道理,诺兰一天没回来,你对卡斯珀的厌恨便也与日俱增。这样的情况下,沉默已经是你对他最后的克制与温柔。

第三天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下午,卡斯珀冒着大雪,匆匆赶回弗洛伦斯,告诉了你一个好消息:虫族的军队从杰赛德星撤离了!

“联邦的先锋部队已经登陆杰赛德星,正在排查星球表层的威胁。确认安全后,第十一军会降落在杰赛德星,将它建立为抗击虫族的前端要塞。”

“真的吗?那诺兰……诺兰呢,会有人找他吗?”

心脏的跳动太过猛烈,你有些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往前倾倒的同时,你用左手一把攥住了卡斯珀的手臂。

“我已经联络过第十一军的指挥官,登陆之后,他会组织专门的搜救队伍……”一条有力的胳膊环住了你的肩膀,将差点栽倒的你扶起。卡斯珀的声音响起在你的耳畔,距离很近,你甚至能感觉到呼吸拂过时发丝的颤动。

但头一次,你没有对他的接近感到反感。

你的全部心神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摄。

“快一点!”你低喊,指尖死死扣进卡斯珀肉里,眼中满是急切与渴盼,“你告诉他们,一定要快些!诺兰还在洞穴里,他肯定还活着,在等待救援,他们越早下去,诺兰就能越早获救!”

“会的,我会的……”卡斯珀哑着嗓子回应。

他是工作中临时离开的。

传递完这个好消息,卡斯珀站起身同你告别,准备回到军部继续繁重无比的工作。

但他迈出去的脚步还没落地,就感觉到一阵阻力。

转过身,卡斯珀对上你执拗的表情。

“我也要去。”

“什么?”

你紧了紧抓着他衣摆的手,仰起下巴,不闪不避,直直望进青年的眼睛,重复:“带上我吧,我要和你一起去军部。”

你已经受够了等待。

你不想再从他人的转述中获得诺兰的消息——从现在起,任何从杰赛德星传来的情报,你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

卡斯珀到底没能把你说服。

在你的绝食威胁下,他拗不过你,用厚厚的毛毯裹着,将穿戴整齐的你抱进了悬浮车。

“军部的Alpha很多,你不要别害怕,有我在,他们不敢伤害你。”去往办公室的路上,你蜷缩在他怀里,听他不厌其烦地絮絮叮嘱。雪白的毛毯将你整个人罩在下面,四面全是白绒绒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身体在随着卡斯珀的行走上下起伏,些许摇晃,却很让人安心。

下车的这段路,你想过自己走,但生病消耗了你太多的体力。

于是你全程被抱着,来到了卡斯珀在军部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