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明或暗的目光探究地落到他们身上,泛出诡异的光芒。
凯夫咧嘴,露出虚假渗人的笑容:“阿尔老师早安!”发音标准得像是刻意练习过。
后面也零零碎碎的跟着几句试探性的友好问好。
“大家早安。”阿尔里斯温声应道,挂在无懈可击的笑容一一回望过去,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愣住。
远处看还以为是这群雌虫随性乱画的涂鸦,细看才发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的“欢迎阿尔老师”,字迹七零八落,笔画不一,明显是合力完成的。
阿尔里斯:……
他很肯定昨天晚上墙上还没有这个。
要说是什么让这群刺头青年一夜之间改了态度……
视线不由自主落到表情明朗起来的提西里身上,神情颇为微妙,这家伙的威慑力这么强吗?
护短的暴躁霸王花。
“别感动,他们一定在打赌你能活多久。”
被迫通宵的提西里偏过头,似乎乐于见得青年吃瘪,状似好心地提醒道。“准备吃苦头吧。”
说着,他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副放手不管的模样。
阿尔里斯挑眉,精神力散开,在万众瞩目下,目不斜视地走向正前方,似乎浑然不放在心上。
没有丝毫机关和偷袭……
阿尔里斯和提西里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安全了……
他以为起码杀鸡儆猴个三两天,才能获得表面上的和平。
提西里看好戏的神色收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飞给凯夫一个询问的眼神。
凯夫见提西里瞪他,一股悲愤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单手握拳恨恨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以示清白——
他什么都没干,你不要诬陷好人。
负气的扭过头指了指讲台。
你等着看吧!哼!
老大你变了,你再不是明察秋毫铁面无私的老大了。
提西里:?
莫名被凯夫甩了脸色,提西里合理怀疑他联合一帮厌学症流氓要搞一件出虫命的大事。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话少可靠会思考的阿亚,没想到阿亚似乎也参与了此次活动,也略带纠结地用躲闪的目光望向阿尔里斯。
提西里:??
阿尔里斯这家伙有这么拉仇恨吗,什么时候得罪的阿亚。
好吧,某些时刻他确实挺烦的。
目光投向了十二岁的年纪拥有四十岁眼神的诺克,一天天嬉皮笑脸滑不溜秋,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诺克的眼神来回在提西里和阿尔里斯之间打转,小小的年纪还没到学会藏情绪的年纪。
他先是皱眉叹息陷入沉思,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过会又变成恍然大悟可以理解这波不亏的神情,五官都快承载不住他飞速变化的表情。
见提西里皱着眉看来,他陡然一惊,避开了提西里的目光,随后又眼含热泪的转过身来,用眼神表忠心。
一副谁叫你是我们老大的模样,我会理解你,支持你的!
然后用袖子——呃,举到一半嫌脏,哗哗流着眼泪,仿佛下定了决心,忍辱负重看向了阿尔里斯的方向。
提西里:???
阿尔里斯看着矜贵,但绝不冷漠。
虽然不经常主动挑起话题,但绝不让话落地上,有时说着说着,自己就能引经据典的说出来一串。
提西里就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见他想停下,就适当的询问两句让他接着讲。
他应该还挺满意教学这份工作,因为给了他光明正大四处跑火车的平台。
而现在,阿尔里斯已经安静两分钟了。
他愈发肯定前面的“讲台”上放了什么东西。
提西里极其自然地站起来,在一众谴责的目光下,溜达到了阿尔里斯身边。
“还不上课啊,老师——”
一低头——
发现被叫做“讲台”的铁桌上多了三样东西:
一杯还算干净的饮用水。
好像是诺克昨晚的奖励,那一定没安好心,可能有毒。
一堆烧焦的能量块拼出的歪扭字母——TEECHER ROCK
短短两个词语错了两个,八成是凯夫的杰作,一定有毒。
还有一把规矩的刻着阿尔的锈铁匕首。
应该是阿亚的礼物,刀把处包着一层泛黑的布料……绝对有毒。
即碰即死,敢吃就死。
提西里皱起眉,神情严肃:“这不对劲。”
雌虫回复力强,外伤小伤都好说,入口的东西吃坏了就不好捞了。
消化体内毒素都要虚弱好几天。
他们虽然不爱学习不喜欢老师,但顶多做点恶作剧。从没发生过浪费食物资源的情况……
难道是想背着他把阿尔里斯卖掉?
愚蠢……
这只虫族的价值远超表象。
提西里拧起眉,神色不善的环视一圈,被盯到的雌虫都不敢与之对视,一个个低下了头。
就听阿尔里斯在边上轻声附和,“这不对劲。”
食物,水,武器。
最基础的、宝贵的生存资源。
就这么大咧咧的无匿名的放在桌上,无人争抢,安静的等到了他的到来……
脑内并没有加载雌雌恋的太子殿下:
都这么有眼色识大体的吗?
都不用混成心腹狗腿并肩作战上演兄弟情深,架空提西里当上二当家的吗?
帮忙发个物资,和首领装作关系好,就开始见风使舵了?
难道这就是对权势的敬畏,对知识的渴望吗?
多么民风淳朴好学的地方啊。
琥珀色的眼眸顿时柔情似水,看向一旁的提西里,多么好忽悠的一家子啊。
积攒怒气的提西里被阿尔里斯看得头皮发麻,亟待发泄的怒火当即转了个弯,动作一顿,提高了声音,不怎么友善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垂头耷眼地凯夫心里正腹诽提西里小气,欺负也不行,讨好也不行,
闻言浑身一哆嗦,当即头也不抬的振臂高呼,“向阿尔老师道歉,向阿尔老师问好!”
后面一群雄厚的清脆的变声器的公鸭嗓一起呐喊,“向阿尔老师道歉,向阿尔老师问好!”
提西里被喊得大脑都空白了一瞬,觉得自己可能失忆了,要不就是没看住阿尔里斯,把他放出去了一个月的下场。
他无意识抹了把几乎飞到脸上的唾沫,近乎喃喃自语,“我看到了什么?”
阿尔里斯又从胸口的兜兜里掏出个手帕塞给他,琥珀色的眼眸浮现感动的神色。
“我看到了真诚。”
第96章 他的目标 爹的历史
为了表示对“真诚”的感谢, 阿尔里斯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学生的贿赂,拜托提西里帮忙保管,相当入乡随俗的开始一天的课程。
“语言是比枪炮更锋利的武器。”
“比如——”阿尔里斯环视一周, 唇边的微笑如初见般无懈可击, “有没有人告诉我‘你他妈找死’算几个词?”
底下干饭的、走神的、摸鱼的雌虫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么‘接地气’地话能从看着就贵气凛然独立图层的阿尔里斯口中冒出来。
有一个算一个都抬眼去看他, 活像一群呆滞的沙丁鱼, 脑袋上冒着大大的……
凯夫左右看了看, 见没人回话,不屑地啧了一声,悄悄掰手指头算了算, 昂首挺胸,“六个词。”
“还有别的答案吗?”
似乎是这句示例一下拉近双方的距离感, 阿亚试探地举了举手, “两个?你他妈是一个词, 找死是一个词?”
“是个不错的思路。”阿尔里斯笑着点头,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公布了正确答案,“首先,我们来看这句话的成分——
‘你’是主语,‘找死’是谓语,‘他妈’是插入语,表强调。”
沙丁鱼脑袋上的……默默的竖起来变成了一个?,又随着阿尔里斯的深处讲解变成了一圈圈蚊香, 眼中都写着大写的迷茫。
甚至提西里暗红色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像丢了半条命一样,拿着块小破板疯狂做笔记。
意识到阿尔里斯的目光扫过来就直起身, 蹙起的眉头散开,一副不过如此的轻松模样。
在一片昏昏欲睡的愁云惨淡中,诺克顶着提西里的瓶盖开始进言,“老师,能不能讲点有用的?比如怎么赚钱。”
“正巧,我也觉得刚刚的课程太简单了。”
阿尔里斯很好说话,他也觉得现在的内容对提西里来说太简单,只要要面子的提西里会了,就会抓着底下的小弟们一起会。
“赚钱的话……星际经济学怎么样?”
凯夫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被理论课程砸的眼睛失去高光,“那还不如教我们怎么抢银行?”
阿尔里斯谈笑风生,“抢银行也是经济学的一部分——比如货币流通、风险评估、以及如何安全地分赃。”
诺克的小眼睛转了转,直击重点,“那能讲怎么骗黑市商人吗?”
“当然,市场欺诈学也算是经济学的一部分。”
阿尔里斯潇洒地写下一串复杂的公式。
“假设,我们把星际贸易的税率和黑市利润曲线结合……”
凯夫的眼神开始涣散,“我脑子在冒烟……”
诺克眼冒金星,难受的在座位上上蹿下跳,“他说的还是虫语吗?”
阿亚的机械臂咔哒一声垂下,掉在了地上,冷漠呆滞的小脸上第一次写满了抗拒。
“……我宁愿去打架。”
提西里不知何时坐在角落,单手撑着下巴,眼皮打架,另一只手猛掐大腿。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什么东西后面只要加个学字,就变得了然无趣起来。
哪怕阿尔里斯的声音依然优美华丽,抑扬顿挫,也像天书一样,绕过了教室所有人的脑子。
“看来我们需要更直观的教学方式。”阿尔里斯无奈地叹气检讨道,“还是继续上节课的内容吧。”
有了天书般的经济学打底,语言修辞课进行的分外顺利,没有一只虫再提出异议,舱内充满了过不下去想死的快活气息。
趁着课堂作业环境,阿尔里斯乖觉地凑到提西里眼皮子底下接受监视,顺便猛刷下兄弟情和存在感,避免下课被激进分子套麻袋。
笑吟吟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提西里有气无力地晃了晃脑袋,脑袋上的金属亮片都失去了光泽,察觉主人情绪般藏在发间,没有露出一点声响。
“你们贵族连骂人都要分段落?”
“他们不分,我分。”
阿尔里斯示意提西里往里靠一靠,大大方方地往他身边一坐,看着提西里手里的‘作业’,顺手捞起对方头发上金属亮片,指尖轻轻拨弄,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提西里耳尖动了动,抱着小破板蹙起眉,背过身有些烦地又往里坐了坐。
……被嫌弃了。
阿尔里斯悻悻地收回手。
在色调暗沉的荒星上,似乎只有提西里喜欢不怕挨打,穿耀眼吸睛的亮色,发间编着亮闪闪的银片,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路过下空气中便留下金属碰撞的清脆轻响。
就好像他一出现,就自带叮叮当当的bgm。
今天铃铛一天不响,阿尔里斯胸口就好像憋了一口气,没忍住才伸手碰了碰。
坐进了,他才发现提西里的头发似乎比一般人要厚要长,只是系的小辫又多又紧又贴头皮,要不是脸好头发多哪禁得住这么造。
阿尔里斯摸了摸耳边的碎发,少见地陷入了青年危机,这么算来自己的头发是不是有点薄啊。
想着想着他就又撩了提西里的小辫一下,反应过后飞速收回手。
过了两秒,见提西里正炸着毛硬磕阅读理解,没空管他,阿尔里斯胆子也大了起来,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拨提西里脑袋上的金属片,一边面带笑容地和舱里的小弟们对视,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可能冥冥中,有一种压制叫老师的眼神。
阿尔里斯眼神询问了一圈,都没有一只虫需要他的帮助,他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指尖绕了绕小辫子,向回一勾——
勾……
感到阻力后,阿尔里斯这才反应过来,手里把玩的不是自己袖扣,一秒撒手坐得笔直。
“嘶——”被一大堆天外的理论知识塞的提西里正头昏脑涨地研究公式,耳边一直叮叮响都没注意,猛地头皮一疼。
当即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跳了起来,捂着被偷袭的脑壳,“老子——”
嗓音低沉冷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
一低头就和双手乖巧放在膝盖,满眼专注无辜的阿尔里斯打了个照面。
涵养,涵养……
抄了一节课修辞笔记的提西里瞬间夹住,深呼了一口气又坐下了。
“……别闹,上课呢。”
硬生生从“老子宰了你”变成了“别闹”。
“没闹,有事想麻烦您。”
阿尔里斯思索两秒后毫无压力地双手合十,模仿凯夫做出拜托拜托的手势。
一听就没好事。
提西里牙疼地移开眼,过了两秒又移了回来,勉强地扬了扬下巴。
阿尔里斯看了看提西里的头发,痛心疾首地表示作为基地的一员他不能搞特殊,要和提西里吃一样的饭。
……就这么简单?
提西里狐疑地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
阿尔里斯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点小事。”提西里不耐烦地摆摆手,伤眼地瞥开脸。
一直偷偷关注这里的小弟们顿时带上了痛苦面具。
等阿尔里斯和提西里离开后,凯夫一秒瘫在桌上,“完了,老大没救了,竟然吃饭都要和他一起。”
诺克踢了踢桌子腿嗤笑,“装什么,带头‘叛变’的不是你?”
“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凯夫把桌子拉回来,一脸深沉,“你们知道黑市老大‘疤脸’吗?”
阿亚擦拭机械臂的动作一顿,眸光动了动,“……有了情人后,把小弟全换了一批。”
诺克惊恐地抬头,目光在讲台和舱门来回转了好几圈,“你是说——”
阿亚眼神放空,机械臂里的蓝色血管炸出了几朵小血花,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考。
半晌后他点头,“ 阿尔里斯老师,不能惹。”
过了会又有些不忿地补充,“暂时。”
凯夫拍了拍诺克地肩膀,毁容的半张脸阴森森地贴了过去,恶魔低语道,“懂了吗,以后打架前先鞠躬,骂人带敬语。”
诺克捂住耳朵,跳到桌子上蹲了下来,“……这日子没法过了。”
凯夫拍了拍他下肩膀,“往好处想,至少我们现在说话都很优雅。”
他叉起腰,学着阿尔里斯的样子试图盆腔共鸣,“你的存在,完美证明了荒星确实需要计划生育,否则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生物会爬遍漫山遍野。”
阿亚白他一眼,揉了揉耳朵,“优雅能让敌人自杀吗?”
“语言也是武器。”凯夫摸了摸下巴,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试试,就知道了吧。”
*
是夜,被高维知识压垮的提西里恹恹的,小辫蔫蔫地垂着,都懒得解,眼看着就要通宵。
“那些知识对你们来说太早了。”阿尔里斯哭笑不得的劝他,挑了个不扎手的地方摸了摸提西里的脑袋,“我们这么聪明呢~之前我给你的那本书你收哪了,我教你那个。”
提西里从一堆天书公式里抽出了脑子,又从脑子里提取了记忆,勉强找到了阿尔里斯‘主动’给他的书。
是那本失事时怀里紧紧抱着的古籍,一看便充满了历史气息,价值不菲,里面更是图案丰富,色彩斑斓,各式各样陌生的生物栩栩如生,似乎在讲述什么古老的故事。
提西里第一天就翻完了。
不得不说,有图案的内容比枯燥的知识好吸收多了。
不认识的字也很多……
提西里指尖敲了敲,狐疑地看了阿尔里斯一眼。
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再聪明也不至于直接上高难度古籍吧。
不会想直接摧毁他的自信吧。
陷入某种自我怀疑的提西里看了阿尔里斯两眼,抽出来一张被保存很好的皱巴巴的报纸。
“念这个。”
这张报纸提西里研究过好久,装模作样地拿着宣讲过好久,上面的符号几乎都刻在脑海里,终于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了。
阿尔里斯小心地接过扫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他年轻微死的社畜雄父。
这似乎是虫皇刚刚即位不久的新闻,照片中的雄虫被簇拥在最前方,身后大多的虫族都不在了,但他们笑容灿烂,眼神向阳,寄予着对这个新生国家的无数期望。
衬着被迫赶鸭子上架的雄父那拉长的驴脸都尊贵不可言起来。
真古董啊……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雄父的黑历史,阿尔里斯眼眸弯了弯,多看了照片好几眼,这才迎着提西里紧张中略显期待地目光,拖长了声音。
“虫皇陛下会带领大家走向新的生活。”
提西里:……
笑容一秒消失,冷着脸一言难尽地瞪了阿尔里斯一眼。
阿尔里斯:……?
小声,“凯夫说你经常这么讲这张报纸。”
入乡随俗,万一荒星的念法和主星一样不一样呢是吧。
“哦,那是忽悠傻子用的。”漏勺凯夫绝不能留。
提西里靠过来,在隔空在报纸上点了点,“我不傻,这是34个字。”
偏头看了看阿尔里斯,“别骗我。”
阿尔里斯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认识的不是很全。”
过去的文字和现在还是有一定差异的。
阿尔里斯眯眼认了认了,缓声开口:“典型引领,雄虫标杆!
新世纪新典范,好雄虫要能活,好雄虫要坚强。
活得够长,就当虫皇。”
念完阿尔里斯有点心虚地挺直了后背,悄悄打量提西里的神色,准备霸王花一喷火就弹射逃跑,避免被小辫甩一脸毁容。
毕竟正常人猛地知道自己拿这种乱七八糟东西当指路明灯总会有点羞恼社死吧。
透过昏暗的光芒,那双火红色狐狸眼微微弯起,似乎在笑。
“活得够久……就当虫皇。”
提西里自动忽视了世界上不存在的雄虫,目光久久落在虫皇二字上。
似乎,有了新的目标。
第97章 他的闹剧 毁了虫族(现时间线)
蓦地, 阿尔里斯陷入了谜之安静,神情恍然,精神力的‘味道’也变得落寞而悲伤起来。
离得最近的兰易斯首当其冲, 当即心中郁郁, 怅然若失起来。
……不是哥,雄虫这么善变嘛?
从小到大兰易斯都没这么难过过。
他惆怅地跟克莱德咬耳朵, “所以这个瞪大眼睛的定格特写意义是?”
“呃……雌虫野心的出现和培养?”克莱德不太确定地回道, 看了看旁边两个浑身散发着丧气的雄虫, 试图理解。
“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中的事件往往会被美化,触动人心的一瞬会被无限放大, 忽视前因后果。
阿尔里斯阁下单方面认为在荒星流、咳执教是一段很珍贵的时光,但随着讲述发现并非如此, 可能会觉得滤镜破碎吧。”
克莱德不动神色地牵着兰易斯离阿尔里斯远一点, 小声提醒, “那位提西里阁下并非善类,一会你离他远一点。”
兰易斯不解地望着他。
克莱德忧心忡忡。
不懂雄虫他还不懂雌虫吗?
即使阿尔里斯有意‘遮掩’,克莱德也从只言片语中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提西里似乎……是个善于伪装攻心的家伙。
一个慕强自利到极点的族群,一群朝不保夕资源匮乏的虫族,一群被抛弃遗忘等死的虫里。
怎么就在荒星出了个想举村脱贫的大善虫。
克莱德毫不怀疑一只雌虫向上变好的努力与野心。
提西里想通过阿尔里斯离开荒星是真。
可以他在荒星的能力,完全可以配合阿尔里斯,一位‘假正经’的信守承诺的高阶虫族离开时,想必会信守承诺, 不屑否认他离开的小请求。
但是这份交易太简单了,太单薄了,无法成为他在外界生活的庇护和保障。
提西里对外界一无所知,离开荒星的主场, 他几乎就会立刻变为外界的鱼肉。
筹码不够。
能力不够。
资源不够。
他意识到阿尔里斯身份不俗,即使信号器不修好,外界的虫族也会一点点搜寻到这里。
于是故意拖延了阿尔里斯留下的时间,在有限的时间里,从稀有的贵族身上扒下更多的东西。
感情往往是最廉价也最珍贵的武器与资源。
最简单的就是雏鸟效应,或是危险的环境中产生彼此是同一阵营的、值得信任的错觉。
可恶劣的生存环境困不住阿尔里斯,他游刃有余,冷静而清醒,毫不慌张,些许好意无法让他对提西里产生信任与依赖。
天然危险四伏弱肉强食的环境,在他口中又形成了一套荒星独有的规则,巧妙地用尊重对方规则这一话题,将双方置于平等的地位。
又露出弱势的一面,降低雄虫的警惕,将阿尔里斯高高架起,提高对方的成就感与责任感。
年轻的虫脑子一热,就会担上几分不属于他的责任,多出几分和荒星的联系。比如那一群嗷嗷待哺大脑空空的极易煽动的学生。
即使现在阿尔里斯也认为那是一段愉悦的值得回味的精力不是吗?
就像一枚奖章。
而提西里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绝对好人的角色。
即使是长袖善舞的克莱德也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在同样短暂的时间做到比提西里更好。
毕竟他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的夜班,煮了大半年夜宵,才蹲来了一只卸下防备雄虫。
利益导向,情感操控,善用规则,背靠虫皇。
天生的上位者。
年轻的上将不愿意低头,自然滋生出了不该存在的野心。
克莱德越想越觉得提西里段位高超,生怕身边的小金嘎达被骗了。
总觉得一个看不住,兰易斯就被提西里脆弱的眼神忽悠走了,然后产生了解的心思,跟年轻的阿尔里斯一样,失了智的说要去保护他,留在这发展荒星。
“到时候您就躲在我的身后……”
“不行——还是等半夜偷偷进去,带太子殿下走。”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警戒心一定很高。”
克莱德沉吟着分析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碧色的眼眸温柔弯起。
“保险起见,我们可以在仓库旁放一把火,或者炸了金属山,抢走太子殿下。”
说到一半他又担忧地蹙起眉头,为难道,“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雄虫阁下们没有翅膀……
还是趁乱打晕太子殿下带走吧。”
说完,克莱德顿时神清气爽道心通畅,一抬头,就见两只雄虫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身后丧气的黑线背景消失的无影无踪,化成了两只惊恐的小幽灵抱在一起。
克莱德:?
“怎么了?是计划哪里有疏漏,有什么意见我们可以商量。”他耐心询问。
兰易斯和阿尔里斯看着身后燃烧着熊熊烈火,上方乌云翻滚似乎酝酿着巨大风暴的金发雌虫,木木地咽了下口水。
显然被阿尔里斯精神力影响情绪的不只是一只雄虫……
“没意见没意见。”兰易斯眼神莫名敬畏,又离阿尔里斯远了一点,凑到克莱德身后小声商量。
“光打晕他一个吧?我能跟上的,真的。”
阿尔里斯眼角抽了抽,这什么明媚系阴谋论暴力雌虫啊。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善人。”阿尔里斯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本来就是平等的。”
他在克莱德开口前微笑道,“就像你和兰易斯一样。”
“……”
由于雄虫的稀少,虫族大环境对雄虫过分尊重崇拜愈演愈烈。
哪怕同为雌虫的克莱德第一反应,也是提西里应该妥帖照顾好阿尔里斯,而不是得寸进尺。
日后提西里占据高位也有阿尔里斯的功劳。
可抛却雄虫太子的身份,他在荒星就是个落难黑户,是这里的首领提西里屈尊降贵与他交易,关照了他。
而提西里跟他来到主星后的那段时间,阿尔里斯分身乏术,隶属虫皇的标志更是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荒星出身提西里远远付出了更多,才成为后期雌虫典范的模样,用实绩堵上了大多数人的嘴,爬到了军部高层。
可偏偏人们更爱听到看到,他和阿尔里斯的那一部分。
“我知道了阁下。”克莱德若有所悟,郑重地点点头,悄悄看了兰易斯好几眼。
最后还是悄悄捏了兰易斯的指尖,“听听就算了,我们不跟他学。”
“每只雄虫的情况不一样。”
这只心软又好骗。
这要学了以后不得忽悠和一群雌虫加班加到全年无休啊。
兰易斯认真点头,“嗯。”
会努力赚钱养你哒,这就是大哥的素养和责任。
克莱德放心了,一扭头就见阿尔里斯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瞅自己。
被欲言又止地看了一路,饶是克莱德也顶不住,不由拽了兰易斯指尖一下。
“没事。”兰易斯扭头看了一眼,“他说长得好看的雌虫说话都脏。”
阿尔里斯/克莱德:……
好好的虫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你还是倾听的时候更可爱。”阿尔里斯感叹道,偏头看着辽阔的荒地,罕见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是想说,最后的特写没有别的意思。他后来都笑成眯眯眼了,还有点近视,原来那时候他眼睛这么大。”
“哦哦原来是这样。”兰易斯敷衍地点点头,“我不信。”
雄虫的精神力磁场远比本人更诚实,就像不听话的尾钩和小狗尾巴一样,不是经验丰富的老登根本藏不住。
况且眼前的老登也没藏住,把兰易斯忧郁地想干饭,悄悄吸了克莱德好几口才忍住没吃石头。
“你信吗?”
克莱德歉意地笑了笑,“我也不信。”
明显仍对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
是野心!是利用!
不往外走往上爬的雌虫不是好雌虫!
并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只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眯眯眼红毛老狐狸形象。
“真的。他当时就是相中那套衣服了。”
明明是一张广角远景,偏偏只有虫皇在里面最耀眼。
天空朗朗,耀日当空。
金红色的冠冕、礼服、披风,权杖,群臣追随,万物簇拥,在烈日下也毫不逊色,像是第二个明亮的闪烁的太阳。
“这套衣服他穿一定也很好看。我说回主星也送他一套,后来——忙忘了。”
与经历过战争年代说一不二说死就死的犟种虫皇不同,阿尔里斯自小在善意中成长,虫皇逝去,仓促即位后,猝不及防面对了更多的压力与恶意,让他规行矩步不敢任性。
即位那天,阿尔里斯盛装等了一晚上,才见提西里单独道贺,雌虫眼底疲惫与喜悦交织,伏在他膝盖上睡着了。
阿尔里斯轻柔地拨弄着雌虫柔顺的散开的红发,把冠冕戴到了他的头上,静静望了对方一个晚上。
虫族的纯爱故事总是对雌虫有一些特攻的杀伤力。
克莱德当即从阴谋论状态退出,不好意思地垂眼,脸热地表示了歉意。
兰易斯看着克莱德泛红地耳尖:??!
谁要在他睡觉的时候往脑袋上放铅球他就要闹了。
雌虫为什么会吃这一套?
兰易斯不理解,并且不尊重,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请虫皇陛下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要知道一只雄虫不高兴,那就是整个雄虫群体不高兴,整个雄虫群体不高兴就是让全部雌虫不高兴,那就是整个虫族不高兴。
你要毁了虫族吗?”
第98章 他的郊游 复习功课
酸雨过后的黄昏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紫红色, 随着云卷云舒,天空忽明忽暗,透过模糊的舷窗玻璃, 给屋内的脸上留下忽黑忽紫的光芒。
“嗯……宇宙、黑洞、黑子。”
盯着手里的绘本, 提西里细长的眼睛越眯越小,说话声也断断续续起来, 在双眼即将合上之际他终于忍无可忍, 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屋里光线不好。”
发辫上的子弹壳砸在一起叮当作响, 把边上一脸呆滞的阿亚和身后摸紫拆解信号的阿尔里斯惊得一抖。
“我们去外面。”
提西里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语气温和,飞速从桌上收了几张纸笔, 和绘本一起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提着阿亚走出门外。
阿亚熟练地放松挺尸, 机械臂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作为微不足道但十分闹心的反抗。
提西里十分熟练扣了他一块面包, 阿亚顿时更响了。
阿尔里斯目送两人叮呤咣啷地走到门口。
“Kuang——”
提西里一脚踢开门,把阿亚提高一点从门里扔了出去,嗤笑一声跟在身后带上了门。
“Duang!”
一秒后又反手推开,提西里撤回了一个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催促道,“你也一起。”
他像是找到理由将了阿尔里斯一军,靠在门边,笑吟吟地把雄虫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别想离开我的视线。”
暗红色的眼眸在门口像两簇耀眼的鬼火,熠熠生辉。
唉……
阿尔里斯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仅近视还夜盲。
完全不在提西里视线范围内的阿尔里斯默默从角落左边移到了右边,这才探头跟鬼火对上视线,“这就来。”
说着, 他便在提西里愈发僵硬地笑容里头也不回地去找麻袋了,还从厨房拿了三块小面包和水,顺手拿了块小抹布,试探性找了三张还算干净的小软垫。
提西里:?
他就看到一个发光的游魂满屋窜来窜去,逐渐臃肿,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快——”雌虫刚忍不住催促,雄虫就像卡好了点一样,在对方即将爆发的边缘,夹着一小包麻袋元气满满地站到了门口。
“来了,去哪郊游?”
提西里弹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了门口。
阿亚举手,“这里。”
他已经把昨晚新画的手绘星图钉到了地上,避免它被风吹走。
阿尔里斯:……
这个出门啊。
“——所以,这个符号代表‘恒星’,旁边的小点是它的行星。”
提西里盘腿坐在一块破旧的防震垫上,指尖戳着摊开的绘本,语气罕见地耐心。
阿亚坐在他对面,小脸冷淡得像个人形终端,眼睛微微发亮,他盯着书页上色彩柔和的插画,点了点头:“嗯。恒星会燃烧,行星绕着它转。”
“嗯,阿亚真棒。学会后要教给凯夫他们,知道吗?”
一边听着的阿尔里斯险些笑出声,他想着教会提西里一个,相当于普及全基地了。
巧的是提西里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趁着知识还新鲜,老师还在,当场把阿亚抓了壮丁。
——不会带团队,就会干到死。
提西里手里的绘本便是第一天从阿尔里斯那‘征收’的古籍,原本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学术研究、古典哲学,结果竟然是一本带科普性质的睡前故事。
“两三岁的幼崽嫌幼稚,十八岁的成年虫刚刚好。”阿尔里斯在提西里一言难尽地目光里掀开他的枕头,拿着绘本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助眠用的。”
提西里单手撑着下巴,不信任地望着他。
阿尔里斯一副你怎么不信地模样,趴在他身边,翻开书页开始跟提西里讲宇宙的组成和起源。
没想到白天听课还满眼蚊香圈的雌虫越听越精神,甚至坐了起来,眼里满是求知的渴望。
阿尔里斯:……
这不科学。
他雌父从小就喜欢讲这本故事给他听,据说是哄睡效果最好,小阿尔里斯从来没清醒地听雌父念完过。
眼看提西里被自己讲的精神焕发想要通宵,阿尔里斯当即把自己哄睡着了。
“长寿的虫从不熬夜。”
“这本书拥有念五页就让人睡着的魔力。”
提西里:?
他伸出小腿碰了阿尔里斯一下,阿尔里斯捏住被角把自己包住,丝滑地从床板板滚到地上,一路滚回了自己床板板边上。
提西里:……
那是他的被子!
提西里和‘睡着’的阿尔里斯好说歹说,商量半晌,贡献出了自己的‘宝贝’装饰盒,随便他挑他拆修信号器,阿尔里斯才勉强答应他第二天继续讲睡前故事。
户外的光线确实比舱内明亮不少,阿尔里斯听着提西里和阿亚一个学一个教,在他们身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很有仪式感地摆好麻袋,放上食物和水,最后郑重地把着提西里的“首饰盒”摆在最中央,开始不怎么走心地‘修’信号器。
阿尔里斯常年作为虫族使者进行外交,身上各种特制的警报器追踪器一堆,哪怕是丢到别的种族,也从未失联超过12小时。
偏偏这次流落荒星后全部失灵,就剩个已经坏的差不多的信号器还能有点微弱的反应。
人迹罕至的荒星至少被主星不客气地甩开了五个科技点,基本没有现成的零件可以替换,根本没有完全修好的可能。
阿尔里斯只得摸索着用相似的物品激活信号器,希望信号器崩溃报错,以皇室对他的重视程度,只要手里的信号器能亮一下,不出12小时,最近的部队就能找到他。
偏偏运气一向很好的阿尔里斯却屡屡碰壁,提西里收集的材质奇怪的东西不少,偏偏没有能用的。
修长的手指在装饰盒里挑挑拣拣,里面塞满了雌虫亮晶晶的战利品,颜色质地不一的子弹壳、断裂的齿轮、磨得发亮的金属片……甚至还有几颗的质地不错的宝石。
没用、没用……
到了后面,阿尔里斯干脆捏起一枚泛着冷光的金属环,隔空对着提西里的红发和脸颊比划两下,满意了就放到一旁,不好看地就放到另一边。
“看什么?”
可能动作有些大了,惹得雌虫警惕地地回望过来。
阿尔里斯无辜地笑了笑,随手捏了颗红宝石,垂眼慢悠悠地拆解手边的信号器,一副认真地模样。
提西里呼吸一滞,凝视他半晌才回过身。
讲课的声音也……
一下激昂起来?
阿尔里斯不解地眨了眨眼,乖巧地垂头,扒拉着装饰盒。
似乎是生气了?
提西里没有生气,是纯纯的心痛。
刚开始提西里确实是怀疑阿尔里斯仗着自己没注意他,就背着他对自己指指点点,想着还有点好笑,偏偏猛回头了两次都没抓住。
青年坐在光影之间,阴影也盖不住他的好颜色,眉目深邃,唇形姣好,鸽血般的红宝石衬得他指尖葱白,愈发矜贵。
……宝石!
天杀的,他辛辛苦苦珍藏多年的漂亮宝石!!!
最喜欢,最漂亮,最舍不得带的宝石……
被美色蛊惑一瞬后,提西里愈发紧张起来,后面不时偷偷盯着阿尔里斯的动作,心痛地发现贵族佬眼尖手毒,单独挑出来的一批全是他的心头好。
提西里呼吸困难地偏开头,决定眼不见为净,一定要让这批学费物有所值。
下定决心后,他笑容满面地磨着牙跟阿亚讲课,声音温柔地阿亚看了他好几眼,冷着的小脸愈发乖巧,神情愈发认真,浑身不敢发抖,甚至连教凯夫学习这件事都答应了。
谁能不喜欢干净听话有脑子的崽呢,提西里顿时被治愈了,嘴角翘了翘,伸手揉了揉阿亚的脑袋,顿时觉得对方的脑袋太素净了。
他先摸了摸自己了发辫,大脑飞速思考后觉得今天的打扮完美无缺一个装饰都不能少。
便顺手向后摸了摸,想勾回来首饰盒,挑个耀眼的亮晶晶给阿亚带上,还没等摸到首饰盒手上就多了冰凉的触感。
回首一看,便见阿尔里斯把他心爱的红宝石放到了他手里,还恬不知耻地笑了笑,“这个好看。”
……当然好看!
提西里的心在滴血,强忍着移开目光,扭头把宝石带在了阿亚的脑袋上。
阿尔里斯:……
阿亚脑袋一沉。
重但是贵,嗯嗯,可以接受。
他开心地摸了摸脑袋,这就是知识的重量吗?
少见阿亚有这么明显地情绪,提西里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阿亚学会一点内容就温柔夸夸,并向后伸手等漂亮装饰给阿亚带上。
阿尔里斯的审美确实不错,知道提西里是给阿亚打扮后拿的就是浅色系的亮片小贝壳,不是很乍眼。
偏偏自助机很快有了情绪,在提西里又一次伸手后,阿尔里斯头也不抬地纠正到,“讲错了,‘行星公转轨道’是圆形,不是椭圆形——”
“欸。”提西里愣了一下,捏了捏书角语气有些迟疑地回忆道,“我记得你昨天讲的是椭圆。”
他对自己的记忆一向自信。
“不可能。”指尖随意地捏着一枚银色的齿轮在信号器上比划,阿尔里斯笑了下,“你昨晚是不是偷偷睡着了?”
“放——没有。”提西里被那怪怪的笑容激起莫名的恼意,双手端着绘本坐到了阿尔里斯旁边。
他指着上面的卡通飞船,压着火气跟他解释,“这上面画的是圆,但你讲的是椭圆。”
“这是简化图示。”阿尔里斯瞄了眼,转过身低下头妥协,“算了,你又没见过真正的轨道。”
提西里额角蹦出一根青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等着!”背对着他便冷着脸往后翻。
阿亚左看右看,捂着脑袋上的宝石蹦了过来,悄声支援道,“老大,是这里写了椭圆。”说着把书页往前翻了翻。
“啧啧啧。”提西里顿觉神清气爽,小臂搭在阿尔里斯的肩膀上,得意地把脸和绘本绕到了阿尔里斯的面前,“这里,你昨天念过的。”
“啊,那是我记错了。”阿尔里斯恍然,认错飞快,不知从哪摸出一颗祖母绿袖扣抛给提西里,“奖励好学生的。”
“……竟然还有存货。”
提西里无语地接住,阿尔里斯身上跟有个百宝袋一样,看着身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转眼就不知从哪摸出一堆没见过的东西。
“好看。”提西里顺手就把袖扣别在了阿亚的衣领上。
阿亚低头看了看,小脸依旧木然,机械臂的指示灯悄悄变成了愉快的淡蓝色。
阿尔里斯:……
“你也别闲着。”提西里想了想,本着现成的老师不用白不用,干脆把阿亚拉到了两人之间,说不定能白嫖阿尔老师两节课。
接下来的半小时,三人间的画面逐渐诡异起来。
提西里咬牙切齿地讲着“儿童版星际常识”,阿尔里斯在后面一边修信号器一边拆他台,时不时往阿亚身上挂点“装饰品”。
提西里忙着瞪他没空帮阿亚拆,等他讲到“陨石带形成原理”时,阿亚的脑袋上已经挂满了闪闪发亮的金属片,身上挂着颜色不同的小齿轮。
提西里伸手一碰就被扎:!
阿亚:?
阿尔里斯:微笑
提西里盯着阿亚看了三秒,突然伸手开始往下摘,“不行,丑死了。”
阿亚木着脸撑开衣服下摆兜着,生怕丢了一个。
阿尔里斯挑眉帮着往下摘,“我觉得挺可爱的。”
“可爱个屁!”提西里难掩暴躁,把一枚齿轮发卡从阿亚的头上拆下来,扔到了一边。
抽空若有所思地看了阿尔里斯一眼,“你俩都跟人机成精一样,大概适合简单一点的装扮……这堆破烂挂在头上像开废品站一样,别乱动。”
阿尔里斯手一顿,他刚刚说了破烂对吧。
低头瞅了瞅,也不是很破烂,确实有好看的地方,就是——
“……人机?”阿尔里斯不解地把脸放到阿亚旁边,冲提西里扯出一个官方的笑容,“像吗?”
阿亚呆着小脸,依依不舍地望着抛远的齿轮语气低落,“要开废品站。”
提西里来不及吱声,眼看着阿亚脑袋上的零零碎碎勾到了阿尔里斯头发上。
一大一小两颗公式化的脑袋连在一起。
够了,毁灭吧!
提西里胸口发紧,又好气又好笑,还没决定好从大的开刀还是从小的骂,基地大门突然被撞开。
一只满身是血的雌虫冲进来吼道:“老大!不好了,凯夫他们和黑老大打起来了!”
“那就找些人去帮忙。”提西里心如止水。
荒星天天打架,死不了就不用管。
“这次不一样。”雌虫声嘶力竭,边嚎边蹲在一边给自己缠绷带,“真的要出虫命了,但是凯夫他们不让帮忙。”
提西里顿时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
雌虫也是一脸迷茫,小心翼翼地看了阿尔里斯一眼,搓了搓手,“我也不清楚,遇到黑老大的人后就和往常一样互相骂了两句。
凯夫和诺克拦着不让,说要像阿尔老师学习,优雅讲礼貌。”
提西里奇怪地看了阿尔里斯一眼,是他忽视了装逼这件事对中二少年们的影响力。
“然后呢?”
“然后……然后,”雌虫看了阿尔里斯一眼,一边流血一边做的板正,他酝酿了下措辞。
“凯夫就像阿尔老师教的一样,跟对面说了几句,嗯,交涉,交涉了一下。”
阿尔里斯正尝试把勾住的头发解救出来,闻言鼓励的笑了笑,“没错,适当的沟通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对对!他们说了些‘请允许我终止您的呼吸权’之类很有礼貌的话,他们就急了,追着凯夫砍,拦都拦不住。”
阿尔里斯笑容微僵:……
提西里嗤笑一声,“那凯夫又为什么不让人帮忙?”
“我们本来想去帮忙,可凯夫一边挨打一边瞪我们,还高喊谁找人帮忙谁孙子。”
雌虫有些扭捏,“我们都不想给凯夫当孙子。”
……这明显是跟对面说的吧,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讲道德了。
哦,他教的。
尊重个人意愿,尊重他人命运。
没事了。
“我知道了。”
提西里耐心地听完,表情瞬间阴沉,冷冷地瞥了回来的雌虫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这就去给他当孙子!”
“你等着。”
第99章 他的承诺 爬回来吧
远处的舱门重重合上, 金属的震颤声在空中回荡。
刚刚还算温馨和谐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半身是血的雌虫望着提西里离开的方向,脸上夸张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扫过和站在一起阿尔里斯和阿亚,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嫉妒, 看似好脾气地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半弯着腰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离开。
“你故意把凯夫留在外面。”让他去死。
阿亚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少年的声音总是像是被压了一层, 像是一滴雨水落到湖面上, 又轻又小。
如果不是耐下性子凑近去听, 很容易被忽视。
偏偏那只雌虫听见了,顾不得疼痛地挥舞手臂,像是掩盖什么似的咧开嘴笑道, “你在说什么呢阿亚!”
“凯夫会回来的。”阿亚笃定道,眼眸冰冷而平静, 像是一台运作中的无机质机器。
正高声宣判, 你才是会被驱逐那个。
阿亚是提西里最信任喜欢的雌虫之一, 他的态度就像昭示着提西里的想法。
“他死定了。”
雌虫像是被阿亚的眼神刺痛一样。
他直起腰板,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而我,比他更强、更有用!”
那股让人不适的,隐含恶意的视线终于消失了。
阿尔里斯注意到,这只雌虫似乎有意识在模仿凯夫的行为和性格。
在提西里面前尤甚。
略显单蠢的举动,开朗的性格,以及无意识微微向左弯曲的身形。
——即使再怎么大大咧咧, 凯夫还是习惯性向内侧半弯着腰,遮挡自己毁容的半边脸。
一边嫉妒又一边模仿试图代替对方,真是可恨又可怜。
阿尔里斯饶有闲心地评价道。
对方故意晚回来报信,看来提西里现在过去应该正好给凯夫收尸。
“我似乎也被讨厌了。”雄虫像是在说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愉悦又纯粹,眼底潜藏着高高在上的冷漠。
阿亚小小地嗯了一声算是赞同,木呆呆的小脸藏不住情绪,似乎有些奇怪对方怎么被讨厌了还这么高兴。
“他和凯夫有过节?”阿尔里斯手指灵活,很快就把挂在阿亚脑袋上的头发拆解了大半。
阿亚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如何用最简单的词汇解释复杂的人性。
最后简单道,“他吃得多。”
被讨厌是必然的。
“真是质朴的理由。”阿尔里斯点头表示认可。
荒星资源匮乏,食物就是生存的筹码。多吃一口,就意味着别人少吃一口。
即使那是他应得的。
哪怕相处时间不久,阿尔里斯也知道凯夫精力旺盛过了头,时时刻刻活跃在工作第一线。
闲余时间还喜欢绕着提西里打转,连拐弯抹角的骂人都学会了,真真是把老大的教导放在心上。
“别动。”
阿尔里斯对凯夫略显轻佻地态度似乎让阿亚略有不快,手下的脑袋不安地动了动。
阿亚的发质显然不如他保养的好,毛毛躁躁像是一团泡发的稻草。
作为提西里的亲信,阿亚显然也学会了对方爱干净会打理自己的特质,对自己的几撮毛毛十分珍惜。
看他故作镇定却难掩痛惜的小眼神就知道了,阿尔里斯安抚地笑了笑,放慢放轻了动作,一点点把阿亚的头发解救出来。
“提西里马上带他回来。”
一会我给他刻个墓,你帮忙埋一埋。
太子殿下作为皇室代表出席教会活动的多年,对送虫去见虫神颇有经验。
“嗯,会回来的。”
阿亚像是被安抚了,微微眯起眼睛,机械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像是放松下来,大着胆子,第一次认真去看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虫族。
是安静的、白皙的、眼神平和而宽容、值得信任的……
“他们不喜欢凯夫,”仿佛被蛊惑般阿亚突兀开口,“也不喜欢我。”
随即意识到失言般,他慌张皱眉低下了头,哪怕头皮被扯得发痛也没有出声。
阿尔里斯略惊异于谨小慎微的阿亚的主动,面上丝毫不显,垂眼笑吟吟地应道。
“因为提西里偏心你?喜欢你?”
荒星的虫族,骨子里的兽性大于人性,恃强凌弱,依附讨好强者压榨弱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似乎被阿尔里斯随意地态度打动,阿亚懊恼的情绪消退些许,数着脱落地枯发,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是因为阿亚很优秀。”基地唯二运转的脑子,“所以被偏心是很正常的事。”
“……正常?”
“当然,否则我早就死千千万万遍了吧。”
阿亚眨了眨眼,神情轻松了些许,像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基地的雌虫们虽然面上不说,但心底其实对仿佛另一个世界来的阿尔里斯颇为推崇。
私底下也有虫偷偷模仿他的行为举止,试图变得更尊贵一些。
阿尔里斯无声地环顾四周,被废弃飞船被改造成流浪儿的栖身之所,墙壁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划痕,角落里堆着破旧的毛毯和锈蚀的工具。
看似简陋却井然有序,显然是有人精心维持的结果。
……
是提西里用暴力维持着这样微妙的平衡,压制了平静的表面下的恶意。
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恶意便会冒出头来。
可明明被偏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对吧?
自幼生长在爱意与善意的阿尔里斯,第一次真正接触毫不遮掩地恶意,无端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戳破一层虚假的幻象。
他是帝国的太子,父皇最宠爱的继承人。大臣们对他毕恭毕敬,兄弟们与他兄友弟恭。
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小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目之所及都是他应得的供奉。
他从未想过,那些低垂的头颅下是否藏着怨恨的目光?那些恭敬的言辞里是否裹挟着嫉妒毒药?
就像提西里眼前的和谐热闹的流浪儿们,表面上亲热有加,背地里却排挤“吃得多”的凯夫,厌恶“被偏爱”的阿亚。
而他呢?
他是否也在不自知的时候,成了别人眼中的“阿亚”?
雄父重病,他留下的对雄虫来说名为责任的权柄,对他的雌虫兄弟来说,似乎也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他的这次失事,是天灾,还是人祸?
“阿尔老师。”阿亚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尔里斯回神,发现阿亚正盯着他,眼眸略带疑惑,似乎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情。
“你不高兴。”他陈述道。
“没什么。”阿尔里斯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只是在想,你们的老大真不容易。”
阿亚歪了歪头,似乎不理解他的感慨,但也没有追问。
荒星的风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远处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提西里还没回来。
阿尔里斯顺手从提西里的“首饰盒”里挑出一枚锋利的金属片,悄悄在不显眼的地方划了两下。
嗯,硬度满分。
“走吗?”他对阿亚说,“我们去接他。”
接他的保命金大腿。
阿亚的眼眸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
“不行,你不能出去。”阿亚拽住阿尔里斯的袖子,“大门,禁止。”
阿尔里斯和阿亚对视一眼,发现阿亚不愧是提西里最信任的小弟,真的打算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好吧好吧。”阿尔里斯妥协,“那我们去门口等他回来。”
那里最安全。
阿尔里斯和阿亚通过眼神交流,愉悦地瓜分了提西里宝贵的小装饰。
*
提西里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听见舱门被撞开的巨响,阿尔里斯抬头便看见提西里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踉跄着走进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狼狈的雌虫,有的搀扶着同伴,有的背着奄奄一息的伤者,可见战况惨烈。
阿尔里斯:……
他就说打成这样绝对不是语言的锅!
红发雌虫的狐狸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脸上沾着凝固的血迹,嘴角绷得死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手上的动作却稳得出奇。
他半拖半扛着一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雌虫,面色冷凝,满身戾气,脚下血迹斑斑,像在在身后汇成一条血色的小河,每一步都像是从地狱里硬生生踩出一条路来。
是凯夫?!
……还有呼吸。
“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阿尔里斯屏住呼吸喃喃自语。
“会活下来的。”身旁的阿亚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眼神却亮晶晶地闪过一丝名为狂热的情绪,他理所当然道,“老大总能让他们活下来。”
阿尔里斯看着提西里逆着风两步一晃地往回走来,发丝凝成一团糊在脸上,并不高大的身影血呼啦擦,和身上模糊的凯夫化成两坨马赛克……
“真难看啊。”
他忽然意识到这艘破旧的飞船里,那些奇形怪状的流浪儿,断臂的、毁容的、半机械化的……大概都是提西里这样一点一点从死亡边缘拖回来的。
他们对他死心塌地,不是因为他强大,而是因为他从未放弃过他们。
——哪怕在阿尔里斯看来,这些人早已没有“价值”。
阿尔里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冰冷刺鼻,几乎让人闻之作呕,他鬼使神差地快步、小跑着迎了上去。
阿亚在身后小声喊他,“别去,老大不喜欢——”别人帮忙。
话语未落,阿尔里斯便跑到了提西里跟前,二话不说把凯夫往肩上一扛,在荒星□□了多日的白礼服衣服再也坚持不住,沾染了大片血色。
身上压力骤轻,提西里险些没站稳,被阿尔里斯扶住后近乎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张口想骂他,目光触到也被染得血糊糊地阿尔里斯顿住了。
意识回笼间,提西里嘴角无意识勾了勾,偏过头小声道,“多事。”尾音微扬,似乎没什么埋怨的意味。
阿尔里斯帮他把糊住脸的发丝别到耳后,扯出还算干净地手帕简单给他擦了擦快被血糊住的眼睛,闲聊般问道,“如果是我受伤了,你也会这样带我回来吗?”
提西里轻轻嗤笑一声,嘟囔了句就知道你这家伙不会吃亏。
“不会。”
阿尔里斯挑眉。
提西里甩了甩手上的血,斜睨他一眼,“你要是能爬回来就爬回来,不行就自生自灭,别指望我把你搬回来。”
阿尔里斯惊叹,“真无情啊。”
提西里哼了一声,望着阿尔里斯最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偏过头去。
安置好凯夫后,提西里几乎片刻不歇,又转身去后面拖另一个昏迷的雌虫。
阿尔里斯注意到,角落里还躺着几具尸体,是后面的雌虫搬回来的。
“你们老大还挺讲究入土为安啊?”阿尔里斯微不可察地皱眉,在他看来,埋家里和埋外面没什么区别。
旁边一个断臂的雌虫正在给自己包扎,闻言抬头,咧开一个带血的微笑:“我们可不讲究那个。”
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我当初比他们还像尸体,老大硬是把我从黑市的垃圾堆里刨出来,跟人做了三个月苦工才还清医药费。”
另一只雌虫也凑过来,疤痕纵横的脸上满是骄傲:“老大说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别想死在他前头。”
说着又叹了口气,“就是凯夫这小子伤的太重,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黑市的修复剂可不是那么好买……”
“修复剂啊。”阿尔里斯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不再看神奇的自然景象。“我有。”
提西里那么单薄发育不良的一只小凶虫,迎着光影子一照,显得还挺高大的。
……
有了阿尔里斯提供的高级修复剂,几个重伤的雌虫总算吊住了一口气,凯夫当即昏迷转昏睡,甚至打起了烦人的小呼噜。
小弟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给阿尔里斯送感谢,“阿尔老师!多亏你的药!”
阿尔里斯正蹲屈尊降贵地尝试搓洗外套,闻言举起双手,无奈道:“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了。”
提西里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洗头,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湿漉漉的红发还在滴水,脸颊柔和了不少。
他瞥了阿尔里斯一眼,忽然笑了一声,眼里是明晃晃的不信:“你身上没有了,谁知道从哪个随身隐秘的口袋掏出什么来”
阿尔里斯失笑:“这次真没了。”
提西里一副看透你的模样,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不过好歹没强制征收阿尔老师的外套。
阿尔里斯见提西里轻飘飘地放过自己,就知道他此时心情不成,看着着半干的红发又手痒了起来。
“提西里。”
“干嘛?”
阿尔里斯指了指他的头发:“我给你编起来吧,湿着难受。”
提西里屈腿坐在小板凳上,手指灵巧地给将几根电线编到了头发里,漫不经心地弯眼笑了笑,“下次吧。”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中,镀上一层堪称炽烈的金红色,仿佛是灿烂而热烈的朝阳。
好看极了。
阿尔里斯想。
第100章 他的强大 是学人精
“——所以, 宇宙最初是一个奇点,”阿尔里斯靠在飞船舱壁的破旧软垫上,借着微弱的能源灯翻着那本早已被烂熟于心的儿童绘本, 不时抬眼看坐在他身边的提西里。
雌虫的红发凌乱地散着, 表情一如既往平静,唇角上挑带着笑意, 专注地望着他手中的图案。
瞳孔在暗处微微收缩,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浑身冒着属于荒星的金属锈蚀的冷意,像是某被激怒的正在蛰伏的野兽。
明明刚处理完“家事”,烦躁的快要爆炸, 还是快速整理好了情绪跑来上课。
……真是好学啊。
可哪怕再努力的控制情绪,提西里仍会不时失神一瞬, 意识到后他便不快地抿起嘴角, 再强迫自己专注在阿尔里斯话语上。
他愈是不快, 烦躁的情绪便愈发明显,身上的气势便越是冰冷可怖。
阿尔里斯发誓,提西里现在出了卧室门口,基地的全体雌虫都要战战兢兢退避三舍,哪怕是粗神经如凯夫都不敢上前惹眼。
偏偏提西里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气势多可怖,可能还以为自己情绪隐藏的很好。
见阿尔里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便用一种温柔到滴出水声音妥帖地催促他。
“怎么了?”
跟个伪人一样。
阿尔里斯浑身一抖。
他合上绘本,指尖在烫金的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忽然翻到了后几页。
“今天换一个。”
提西里慢了半拍才回他:“又干嘛?”
雌虫今日情绪低落,大脑空白,对于枯燥的知识完全是下意识的强制接收。
阿尔里斯的嘴在前面念,提西里的脑子在后面追, 即使不理解,也会凭借强大的记忆力留存下来。
阿尔里斯没回答,只是将绘本转向他,指尖点在一幅色彩柔和的插画上——那是一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小动物,正抱着一颗星星睡得香甜。
提西里的视线顿住了。
“这是什么?”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眸中的戾气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荒星中的生物受辐射影响,大多形状猎奇颜色诡异,一打眼就阴森危险。
“星绒兔。”阿尔里斯的声音放轻,语调欢快,“传说它们住在月亮背面,用星光织窝,吃的是云朵糖~”
提西里:……?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他看上去很像智障吗?
阿尔里斯对提西里控诉的眼神充耳不闻,自信地翻到下一页,画面上是几只星绒兔挤在一起取暖,皮毛蓬松得像一团团柔软的星云。
自信开口,“书上是这么讲的,你看。”
识字不多的雌虫半信半疑,理智告诉他不可信,偏偏知识的长期匮乏让他对书本有一种堪称可怕的信任度。
说不定真的有这么一群住在月亮上吃云朵的可爱生物呢吧?
事实再一次说明,人没有被骗,就是没有遇到合适的骗局。遇到想相信的事物时,大脑会自动催眠自己合理的掉坑。
阿尔里斯弯起眼睛,肩膀轻轻碰了碰提西里,让雌虫改成一个便于入睡的姿势窝着,声音低缓而平稳。
雄虫出乎意料地很会讲故事,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群星绒兔们如何躲避可怕的流星雨,一起在银河里漂流,最后齐心协力地找到一个温暖的星球定居。没有厮杀,没有背叛,画面最后是毛茸茸的尾巴和闪闪发光的窝。
提西里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垂眼看着颜色的鲜艳地绘本,脑海中的思绪被一张张画面和青年的声音牵引,半梦半醒间注意力神奇地落在雄虫修长干净地指尖上,跟着他翻过一页又一页,最终心虚地错开了眼。
“欸……还没睡着吗?”故事结束后,阿尔里斯小心翼翼地往身边看了一眼,少见的流露出惊讶的情绪。
绘本很厚,故事很多。
小时候,雌父便坐在他身边随机挑一篇哄他睡觉,小阿尔里斯很少坚持到后面。
差点就睡过去了。
“……蠢死了。”意识到这点提西里不自在地偏头嘟囔了一句,有些懊恼地模样。
毕竟在雌虫的认知里是没有童话故事的存在的,脸热地发觉自己被“欺骗”了,自己还傻乎乎地听了那么久意犹未尽。
饶是阿尔里斯也猜不到雌虫的想法,莫名被骂也有点不快。
太子殿下可是克服了生物钟,第一次凌晨给人讲自己的独家故事欸,他自己从小都没听过完整版呢。
深夜吞噬了阿尔里斯的理智,他硬是不依不饶地凑到莫名不想理人的提西里身边,非要问个明白,“哪里蠢了?”
埋到被子里的提西里被挖了出来,本就心虚的雌虫在雄虫认真专注的目光里节节败退,最后胡乱地盯着那只兔子看了几秒,像是喜爱又是不舍,伸手在上面点了点,模糊不清地开口,“假的。”
“确实是假的。”雄虫被这敷衍的理由说服了,又很快来了精神,“里面有真的。”
阿尔里斯也不相信童话故事,他手中厚重的和砖头一样的绘本雌父留下的,他喜欢带在身边,心绪不稳时只是抚摸着书页,便能慢慢冷静下来,仿佛上面仍寄托着一点雌父的思念和温柔。
他不能接受它心爱的小绘本有一点点质疑。
于是本早该陷入沉睡的雄虫和被哄得半梦半醒的雌虫硬是靠着意志堆在了一起开始胡言乱语地上课。
“现在实行的是议会制,重大决议要议员投票,议会长汇总决定。”
简单叙述后,隐藏着话痨属性的阿尔里斯便开始满嘴跑火车,“不过当时制度并不完善,都是族群中具有影响力的高阶虫族找个环境不错的地方一起商量。”
“他们的名字很长?嗯,后面的是姓。类似于高阶、贵族的象征。”
“刚开始的时候,虫族也是没有姓氏的说法的,就像这里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作为个体的代号。
但是随着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大,繁衍的虫越来越多,名字就不够分了。
于是就有了姓氏的说法,在相同的名字后面加上姓氏以作区分。
低阶的虫族在战争中的死亡率很高,渐渐只有出色的虫族才会在介绍时加上自己的姓作为区分。
等帝国成立了,姓氏就作为贵族与平民间的区分了。可能是为了自己的名字听着复杂厉害些吧,都取的又长又麻烦,不好念也不好记。”
说到后面阿尔里斯明显有些怨念。
那你的姓一定是最长的。
提西里迷迷糊糊地想着。
绘本上的贵族们穿着雪白的礼服,站在玻璃花房边谈论着什么,身侧跟着一只优雅的雪豹。
“如果我是那样就好了。”提西里突然说,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像雪豹一样……干净,漂亮,不用每天跟辐射和血打交道。“
至少把自己对标到那群虫族上去啊。
阿尔里斯无奈地想,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雌虫。
红发像锈铁堆里燃起的火,眸中泛着微光,破旧的外套上是手工缝补的痕迹,却意外地有种粗粝的美感。
“被关在金笼子豢养的宠物。“阿尔里斯佯装不解地询问,“它有什么好的?”
提西里闻言也觉得有些不好,嘴里下意识反驳回去,“至少不用——“
“不用什么?“阿尔里斯难得强势地打断他,“不用为了一口净水拼命?不用睡在废铁堆里?”
他知道雌虫只是累了,或许只是一时失言,却莫名不想见他疲惫丧气的模样。
他伸手扯了扯提西里的外套,“它可不能像你这样,用垃圾堆里的东西做出这么帅的衣服。“
提西里愣住了。
天知道他刚刚打起精神准备一鼓作气地吵架,少见的赞扬让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偏偏青年的目光很是认真,没有半点敷衍,“不用羡慕什么雪豹,它连自己捕食都不会,全靠人喂。”
又指了指提西里,“而你?你是能在辐射风暴里活下来的野兽。”
他又凑近一点,笑了起来:“而且,你比雪豹好看多了。“
提西里像是数据过载的系统,猛地回神后仰,耳根发烫推开了阿尔里斯,“……胡说什么。”
阿尔里斯看到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慢慢松开。
舱外,荒星的风呼啸而过,偶尔传来变异兽群的嘶吼。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书本翻动的轻响,和两个靠得很近的影子。
*
提西里醒来的时候,舱内已经空了。
他很少睡得这么沉,连着几夜和一只精神力嚣张猎食的雄虫共处一室,精神更是处于紧张状态。没有噩梦,没有中途惊醒,甚至没有在半夜被警报声吵醒。
只有一种模糊的、温暖的余韵残留在意识里,像是被人轻轻裹进了一张柔软的网。
他坐起身,神情是少见的餍足与空茫,红发凌乱地翘着,身体因久违的充足休眠格外轻松。床垫另一侧还留着一点凹陷,阿尔里斯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褶皱间,但人已经不见了。
提西里抽了抽鼻子。
真是嚣张的新雪味,简直是个大型的人形自走清新剂。每天醒来都感觉在雪堆里一样……
坐起身才发现,枕头边放了只用纸壳叠出来,灰扑扑的丑兔子。
制造它的人颇有想法,还用废金属给兔子身后加了翅膀,嚣张地插着炮管,旁边写着一行字,“会飞的比较帅。”
提西里嫌弃地把丑兔子收到自己的宝贝盒子里,“这还不如雪豹呢。”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宝贝‘首饰’盒,那是他四处搜刮来的宝贝,乱七八糟的齿轮、弹壳、断裂的装饰链,在别人眼里或是许毫无价值的破烂,是他难得的“收藏”与快乐。
盒子轻了一半。
提西里“唰”地掀开盖子,瞪着里面空了大半的存货,额角青筋一跳。
“阿尔里斯——!”
提西里咬牙切齿地跳下床,细长狐狸眼情绪波动而微微睁大。
黑心、贪心的贵族佬。
明明说好了要把彼此放在眼皮子底下,结果趁他睡着偷溜不说,还顺走了他一半的“首饰”?
他那个破信号器明明才两根手指大。
提西里黑着脸踹开舱门,大步走向基地中央的用餐区。
阿尔里斯的作息很好,早睡早起,从不错过每日放饭。
“看见那个贵族没有?”他一把揪住一个正在啃能量棒的少年。
少年缩了缩脖子,眼神却诡异地飘向了人群另一端:“老、老大,您自己看……”
提西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阿尔里斯被一群雌虫围在中间,他帮凯夫调整了下身上的绑带,不时与周围人说着什么。
是凯夫身形高大,挡住了青年。
还有就是……
阿尔里斯终于换下了镶在他身上似的白礼服,穿着和提西里几乎同款的荒星装扮,提西里才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
衣服是前两天提西里缝的,布料是抢来的防辐射帆布,金色的花纹是用能量液涂的,花纹粗糙又狂野。
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散开,用电线扎了个小马尾,别着一枚蓝铜齿轮,耳垂上挂着用子弹壳改造成的简易耳坠,全是提西里的“藏品”。
明明是相似的衣服,穿在提西里身上是狂野不羁爱自由,叛逆新潮第一线,套在阿尔里斯身上却莫名规矩起来,多了几分矜贵的流浪气质。
阿尔里斯·奥古斯都。
……什么破名字难念又拗口。
提西里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嘴唇张了又合,瞳孔疯狂对焦,指甲悄然掐入掌心,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就在这时,阿尔里斯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在看到提西里的瞬间,他眼睛一亮,笑着招了招手:“提西里大人!这套打扮怎么样?”
展示亲密关系之一就是特殊称呼,方便他在小弟面前狐假虎威。
晨光落进琥珀色的眼睛里,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像被镀了一层柔和的辉光。
提西里站在原地,脑中因某种陌生的情绪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应该生气,应该冲过去揪着阿尔里斯的领子质问“说话不算数”,可胸腔里某种陌生的鼓噪却让他动弹不得。
阿尔里斯见状,拂开人群走到提西里面前,粗糙布料随着动作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他歪了歪头,发间的齿轮泛着微蓝的光泽,像是邀功般,“不好看吗?”
“……学人精。”提西里垂眼,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听到周围雌虫压力的抽气声,他似乎又意识到自己气势输了一筹,又抬起头梗着脖子小声凶他,“不讲信用,小偷……”说着又没什么底气地后退了一步。
“冤枉啊大人。”阿尔里斯笑出了声,微微上前距提西里半步远,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金属片,那是提西里的宝贝里不起眼的一个零件,现在却被擦得锃亮,边缘还刻了精细的纹路。
“物归原主。”阿尔里斯将金属片轻轻别在提西里的衣领上,“很适合你。”
提西里低头看着那枚金属片,上面仿照着某种运行诡异刻着一颗颗颗小星星。
“……剩下的还我。”他粗声粗气地说,他可不是软萌萌的星绒兔。
这么好哄?
阿尔里斯眨眨眼,“如果我说不呢?”
提西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暗暗松了一口气,危险的眯起眼睛,拽住青年的手腕,眼睛危险地眯起:“那我就亲自‘拿’回来。”
他压低了声音“从你的尸体上。”
把你那百宝袋破衣服也没收,加倍奉还。
周围偷听的雌虫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个已经默默后退了半步。
有了点学问的凯夫顶了顶腮帮子,啧了两声,皱着眉开始科普,“这就是伴君如伴虎啊……”
他捂着胸口准备爬起来,一个是他命定的老大,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真让他为难啊。
“还你还你,今晚回去还你。”阿尔里斯任由提西里抓着自己,大方道,“还是你现在就想‘搜’?”
提西里“唰”地扔开了他的手,越过他召唤后面的雌虫,“走了走了,今天有比大买卖要干。”
离开前他点了点阿尔里斯的肩膀,报复般开口,“你不许走。”弯了弯眼睛,“好好教凯夫你的量子力学,我回来检查。”
阿尔里斯/凯夫:……
*
“离子推进器的弱点在它的中心往下,大概是第五节点,只要计算好爆破角度——”
凯夫眼冒金星,昏昏欲睡,第十次惊醒后终于忍无可忍,扑上去想要抱住阿尔里斯的大腿。
老大的命令是很重要,但这种小事,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进些谗言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彼此折磨。
凯夫刚冲过去,就被阿尔里斯反拧住手腕按在桌上。
凯夫当即惨叫一声,疼痛和困倦的泪水飞溅出来。
“偷袭时重心要低。”阿尔里斯松开他,摸了摸鼻子,见他伤口没有崩裂才松了口气,将功补过般安抚道,“明天教你怎么偷贵族怀表。”
提西里拖着两箱战利品踢开大门,“你教坏小孩。”
阿尔里斯微笑地看着提西里带着雌虫把空荡荡的舱内填满,“我教他们生存。”
*
这次的战利品有些特殊,基地久违的开起了大会。
在这颗荒星上, “强大” 的象征从来不是优雅的礼仪或精准的狙击技术,而是谁能面不改色地灌下最烈的酒,抽最呛的烟,在围攻下狂笑着杀出血路。
看着抢回来的烟、酒、还有几管闪着诡异荧光的“快乐水” ,基地的雌虫们情绪激昂,凑到一起讨论了起来。
“老大!这个能喝吗?”凯夫抓起一瓶琥珀色的液体,标签早已被酸雨腐蚀,只剩下模糊的“XX年酿造”。
看着不像是虫族的产物。
“废话,不然我抢回来供着?”提西里踹开箱盖,扫过蠢蠢欲动的雌虫们,话锋一转,“但这是要卖去黑市的——”
“可疤脸说,真正的男人都抽这个!”诺克捏起一根扭曲的卷烟,学着他见过的黑市混混那样叼在嘴边,“吸一口就能变强!”
阿亚已经拧开“快乐水”的盖子,凑近闻了闻,小脸满是嫌弃地拉远了些,“……像是机油。”
提西里眯起眼,看着这群小崽子们越来越兴奋的讨论。
“我赌自己能喝三瓶!”
“上次疤脸的人抽完这个,眼睛都冒红光!”
“老师肯定没试过,这种白白的贵族都弱得要死……”
最后一句话让漫不经心的提西里绷直了脊背。
他转头,看向安静的阿尔里斯,即使穿着荒星的服饰,他依然连袖口的褶皱都透着一股“我和你们这些野蛮人不一样”的气息。
提西里走到他身边,抬了抬下巴, “你用这玩意儿吗?”
阿尔里斯连眼神都没给那箱货:“常年使用烟酒未经提纯,会损伤神经和肝脏。荒星环境恶劣,它们可能会混入辐射尘。”
提西里咧嘴一笑,猛地拍桌,“听到没?你们的老师都不用,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
所有少年齐刷刷转头,看向阿尔里斯。
青年站在那里,身侧仿佛自带一层光晕,灰尘谨慎地避开他,仿佛和这个破败的地方格格不入。
虽然大家对阿尔老师的课堂很是抗拒,但他气质出众学问超群,一举一动都携带着装逼如风的气质。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心底对他很是信服,不少虫偷偷把他当成前进方向。
虽然他说话听不懂,但他看着是真帅啊。
没见提西里老大都认认真真听他讲课吗!跟之前的水货老师们一块就不一样。
如果连阿尔老师都不屑碰的东西,那一定不是好东西!
“啧,没意思。” 凯夫悻悻地放下酒瓶。
“我就说闻着像杀虫剂……” 阿亚把“快乐水”扔回箱子。
“那、那疤脸他们为啥……” 诺克还在挣扎。
提西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因为他们蠢! ”
阿尔里斯笑眯眯地补了一句:“真正的强大,是控制欲望,而非被欲望控制。”
十分钟后,提西里把箱子扛去黑市前,偷偷顺了一瓶酒。
阿尔里斯幽幽地冒出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 ”
“老子又不怕死。”提西里嗤笑,却在阿尔里斯平静的注视下,浑身僵硬地把酒瓶放了回去,“……行了吧?贵族洁癖老师! ”
依依不舍望着箱子的少年们躲在舱后偷笑。
噢,可能真正的“强大”。
就是连老大都会投降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