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你究竟是凡人，还是修者……
奋力的一击被轻易躲开, 挥下利刃的那人顿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歪了歪脑袋, 盯着手上的利刃看了一会儿, 缓缓将眉头皱了起来。
明明还没有碰到人，这利刃上却莫名已经沾上了一层淡红的血迹。
“赵饮明。”远处, 躲在灌木后的祝为昭遥遥看到这东西，不自觉地抿起嘴巴, “之前砍伤你的凶器, 是那个吗？”
赵饮明显然也在跟他看同一个地方, 闻言沉声答道：“我不确定，可能需要更近距离的观察才能看出些东西来。”
“现在在这里纠结什么是凶器可没什么意义。”陆照河耸了耸肩,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比起这些事来,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把那两个人救出来吧。”
人群的包围圈中, 季无生已经拉着栾妄乡躲避了好一阵子。
虽然两人都是修者，甚至论起修为来，栾妄乡还要比季无生高出一些, 但在这种无法使用灵力的情况下, 真要比起身体素质来, 整日舞文弄墨的观山文院大弟子，显然就比不上整天徒步出门采药, 还要随时提防医闹的季无生了。
可惜, 尽管两人的动作都很灵活，但在这种对方人数明显占优势的情况下，两人的身上还是或多或少地添了一些伤口。
栾妄乡暂时是指望不上了，毕竟想要突破包围圈, 总不能让他用毛笔去给人挠痒。
季无生呼出一口气，表情专注，脚下不断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在对手近身时迅速出手，利落果断地将银针刺入敌人身上的穴位，被他刺中的人或是停顿或是跪倒，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虽然每次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到底可以为他们争取到一些逃跑的时间。
虽说是为了逃跑，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定了同一个方向，眼见着离那个躲在人群之后的年轻人越来越近，季无生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指尖一弹，银针瞬间就刺入了年轻人的皮肤。
可惜这次出手只是让那人停顿了片刻，季无生面色冷静，又一根银针夹在指尖蓄势待发，就在他施力的前一瞬，那年轻人突然说话了。
“别扎了！”那人呲牙咧嘴地抬手拦下季无生的动作，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已经追过来要抓住季无生肩膀的人也慢慢停了下来，“现在的年轻人，下手也太狠了！”
季无生：“”
他察觉到这人的话并非是在对自己一个人说，似有所感地往后扭头，发现身后原本跟着的数十个人，现在就只剩下靠近他的寥寥几个了，离得远的其他人全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但却连一声惨叫也没发出来。
就在他扭头的这短短几息之间，就连他附近的这几人也尽数倒下，很快就彻底昏迷过去。
“无生！”祝为昭弯着眼睛笑，就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冲他挥手。
季无生抿了抿唇，跨过倒在地上的人就朝着他走去，可结果还是慢了人一步。
“为昭。”栾妄乡拉住了祝为昭的胳膊，“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听懂我传出去的消息。”
赵饮明怀里抱着日羽剑，表情算不上友善，但也没有多加阻拦。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适合叙旧的时候，祝为昭眼见着那年轻人要溜，立刻甩出缠在小臂上的甜甜圈，稳稳地把人套住了。
失去了灵力的甜甜圈这会儿跟普通的套索没什么两样，祝为昭有些费力地扯着绳子往回拉，也多亏是那人挣扎无果直接放弃了反抗，要不单凭他自己的力气，估计没法这么顺利地就把人拉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祝为昭赶在这人说话之前抢先问道。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们吧？”嘴上虽然是在反问，但那年轻人的姿态非常放松，“我们好好地生活在这里，明明是你们突然闯进来的。”
祝为昭能感觉到这人身上没什么恶意。
其实不光是恶意，这人从之前到现在，表现出来的所有情绪都像是假的，像是为了什么目的故意演出来似的，但他又对自己的演出毫不加掩饰，一副根本不在意别人是否能看出来的样子。
祝为昭还想再问什么，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拉了一下，他扭过头，和赵饮明对视了一眼，暂且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疑问。
“你究竟是凡人，还是修者？”赵饮明上下打量着这年轻人，“你身上没有灵力，或者，你是什么妖族？”
“妖族？修者？”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过这些词了，上次听到这些话时，好像还是数百年前，那时候，他们可都还没疯呢。”
他的眼神在地上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只可惜等待的时间太长了，魔族还没剿灭，我看我们就先要被逼疯了。”
祝为昭被他这话中的信息惊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众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说了，年轻人别太急躁。”这人拍了拍紧紧缠在腰间的套索，“先给我解开，正巧，我也好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今天你们能来到我面前，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祝为昭犹豫着解开了套索，那人也没有丝毫想要逃跑的意图，就这么席地坐了下去。
“你们也都别站着了，都坐下，咱们慢慢聊。”
这人做出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但另外几人显然都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不过疑问堆积在胸口，几人也没有多说，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
“几百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知不知道万法门？”这人嘴上这么问着，表情却带着点儿默认所有人都只知道的傲气，“我们，就是在数百年前的那场与魔族的大战中，被万法门的仙人们保护下来的门派。”
“万法门？”栾妄乡顿了一下，表情变了变，“你是说，你们是数百年前被万法门的仙人们保护下来的？”
那人点了点头，露出一点怀念的表情：“仙人们将我们救了下来，说总有一日，他们会让人来找我们的。”
“可是。”栾妄乡皱起眉，“万法门已经是万年之前，在上古时期就已经覆灭的宗门了。”
第92章 第 92 章 “带我出去。”……
万法门, 即便是修仙界刚刚开始学法术的稚子，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万年之前，修仙界中灵气充裕, 与之相对的, 魔气的浓郁程度也是现如今的千百倍，修者与魔族势力相当, 争斗了数千年，直到某位魔主意外得到了一件足以毁天灭地的法宝, 原本势均力敌的争斗突然出现了偏向。
魔族刻在身体每一寸的残忍与冷血在本能的支配中不断膨胀, 黑色的雾气遮天蔽日, 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修者都无法轻易与这些家伙抗衡。
而这时, 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万法门挺身而出, 几乎是举全宗之力, 由几位真仙带领修仙界众人奋力反抗, 经过漫长的混战，最终将魔族尽数剿灭。
可惜魔族是没了，万法门的仙人们也与他们同归于尽, 彻底覆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魔主和真仙？”祝为昭听得发愣, 不自觉地就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修者从金丹入道, 化神期大道初成，一直到大乘期, 才算是真正站在了天地法则之上, 再往上，就是一步登仙，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了。”栾妄乡看过的古籍无数, 即便现存的卷轴中关于魔族的记载并不算多，他这会儿说起来也头头是道，甚至还能用修仙界的常识来进行类比，“魔族的修为若是到了仙人级别，就会有无数魔族自发地愿意追随他们，而这些统治一方魔族的家伙，就是魔主。”
“等一下。”已经怔愣了大半天的年轻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打断了栾妄乡的话，“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万法门已经覆灭上万年了？”
他明明是在问问题，眼神中却没有焦距，栾妄乡看出了他的情绪，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嘴，给了这人一段能够安静思考的时间。
在灵气充沛的上古时期，人才辈出，许多到现在都叫得上名的天才人物，都是在那时飞升成仙的，那是修仙界最辉煌的一段时期，也是修仙界最后辉煌的一段时期。
在那些实力超群的大魔族被尽数剿灭之后，就只剩下些不成气候的小魔族，也很快就死在了修者们手中，从此，魔族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人间难得变得安宁起来。
但与此同时，天地间的灵气开始逐渐衰微，修者们的修炼变得异常困难，魔气更是稀薄到无法再支撑任何一个大魔族的存在，于是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好像都变成了传说故事，后世的修者们一边惊羡前辈的惊才艳艳，一边又很难将那些事当做真实的历史去看待，于是慢慢的，就连这些传说也不再是修者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了。
“那魔族呢？现在世间的魔族，都已经消失了吗？”年轻人终于整理好了思绪，他长舒一口气，但问出这个问题时，心脏仍是难免被提了起来。
“原本是消失了。”祝为昭这话说得算是保守，他仔细观察着这人的神情，又想起这人好像是他们宗门这群人中，唯一还清醒的那个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
年轻人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睛眯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不杀死魔族余孽，我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朗月上仙！”
“朗月上仙？”这还是祝为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顿了一下，在口中小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从这年轻人的态度中，对这人的身份有了一点猜测。
赵饮明也听到了这个名字，神色微动。
他曾在家中的藏书阁中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位是万法门的最后一任掌门人，当初就是她以一己之力，将当初魔族最强的那位魔主封在了炼虚塔之中。
那年轻人似是回忆起了数万年前的情景，垂下眼，眼中的神色难辨。
在当初与魔族的混战时期，他不过刚过一百岁，修为的就已经到了合体期大圆满，平时出门在外都自称是半步大乘，但即便这样，在人才济济的上古时期，他的这点修为也仍旧算不上是顶级天才，而他所在的宗门，在修仙界就更是排不上名号了。
随着魔族的肆虐加剧，他们宗门所守护的那一方百姓流离失所，明明他们面对的就只是魔主身边几个不受重用的小喽啰，却能轻易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让他们原本有上百个人的宗门，转瞬间就只剩下数十个人了。
百姓的尸体就倒在他的脚边，那时的年轻人悲愤欲绝，却只能拼死抵抗，就在这时，朗月上仙出现了。
面色清冷的女子白衣出尘，只是抬起手，就将那几个在他们看来无法战胜的魔族打成了几片黑雾。
“你就带着门中弟子守在这里吧。”仙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落在他身边，表情郑重地交给他一个小木匣，“这里不会再有魔族出现了，你们只要好好守着这个匣子，等到彻底剿灭魔族的那天，就会有万法门的弟子来找你取回这个匣子的。”
仙人很快就离开了，离开时为他们设了一个防护的结界，于是从那天起，他们再没离开过这里一步。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结界中的灵气渐渐变得稀薄起来，最后彻底消散，于是他们只能日复一日地感受着体内灵力的流逝，直到彻底变成一个不会衰老的凡人。
可他们还是没有等到朗月上仙的出现。
他们怀抱着微弱的希望，看着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也许是过了十年，也许是过了一百年，直到他们之中修为最低的那个人一觉醒来后开始胡言乱语，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
越来越多人成了怀抱执念的疯子，唯有他，唯有他还清醒着。
年轻人闭上眼，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带我出去。”
“什么？”祝为昭有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说，带我出去。”年轻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说这辈子我注定已经等不到万法门的弟子，那还不如跟你们出去，杀光魔族余孽，只有这样，我才有脸去见朗月上仙。”
赵饮明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你如今跟凡人无异，如何能对付魔族？”
年轻人咬了咬牙：“我自有我的办法。”
祝为昭“哦”了一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本来还指望着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人：“？”
第93章 第 93 章 这就是朗月上仙交给他的……
祝为昭眨了眨眼睛, 表情透着一股无辜又真诚的味道，年轻人拧着眉，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什么叫你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年轻人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几圈,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吗？”
祝为昭迟疑着点了点头：“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过对于你想知道的问题，这个回答没有任何参考意义。”
年轻人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终于收回了视线，长长叹了口气：“我叫贺青, 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原来是贺前辈。”陆照河冲他拱了拱手, 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几人。
他这声前辈叫得倒也很合适, 毕竟不管是从年纪还是从贺青曾经的修为来说，别说是他们几个, 就是现如今各个门派的长老们来, 也都得叫一声前辈。
贺青倒是表现得很谦虚, 万年过去, 即便修为已经尽数消散，他的面容却还是维持着年轻时的样子，他沉默片刻, 语气中带着感慨：“当初那个差点死在魔族刀下的我肯定不会想到, 这辈子我还有能有机会见到修仙界万年之后的样子。”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眼见着身边曾经熟悉的亲友同门一个个变得疯癫，贺青时常会生出一种自己生活在梦中的感觉。
也许等他再睁开眼, 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没有发狂的魔族，也没有朗月上仙的托付，他需要烦恼的只有掌门对他修炼偷懒的责罚，以及迟迟无法突破到大乘期的困惑。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被困在这层结界中，身边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旧友，无法离开，也不能离开，只能百无聊赖地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祝为昭听得心里发闷，正要说些宽慰的话，就听贺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没事吧？”季无生保持着医修的本能，听见人咳嗽就忍不住想给人熬一碗草药出来。
贺青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虚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知为何，我今日醒来后觉得胸口发闷，总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看来刚才赵公子说得对，以我如今这幅凡人之躯，是无法与魔族余孽抗衡的。”
赵饮明看他一眼：“刚刚那话贺前辈不必在意，不过若是真有不适，还是让季无生给你看看吧。”
咳嗽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贺青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生过病了，今天听到时间已经过去万年的消息，这才恍然间发觉，哪怕外表看上去再年轻，实际上他也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他甚至开始害怕，这咳嗽会不会就是他身体衰败的预兆，会不会从某天开始，他也会变得和周围的同门一样，神志不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呢？
在季无生开始给贺青诊断时，另外几人纷纷散开，默契地分头去查看周围的情况。
祝为昭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那把疑似是砍伤赵饮明小腿的凶器，正要去跟赵饮明探讨情况，却发现这人不仅没在好好找线索，反倒是盯着不远处的季无生和贺青看个不停。
贺青的头低垂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让季无生给他把脉，表情藏在阴影中，让人难以看清。
“怎么了？”祝为昭还以为有了什么异常的地方，凑过去做贼似的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也怀疑那人不太对劲？”
“也？”赵饮明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就见原本安静坐着的贺青突然动了，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小刀，刀尖上还沾着淡色的血迹，表情凶狠地朝着季无生刺去。
季无生跟他离得近，一时之间难以完全躲开，暗骂了一句，只能尽力避开要害，捏紧拳头朝着贺青打过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季无生皱了皱眉，这才发现贺青的手上缠了一圈灵力，正是有着圈灵力及时止住了贺青的动作，这才给了他彻底躲开的机会，他挑了挑眉，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饮明。
赵饮明确实是在场的人中唯一还能使用灵力的人，这古怪的地方不仅没有丝毫灵气，甚至还会压制修者体内的灵力，赵饮明刚刚这一次出手护住了季无生，却也让自己彻底使不出灵力了。
祝为昭盯着被季无生反手压倒在地的贺青，看着人嘴里还在反复嘟囔着什么“杀光魔族余孽”的话，皱了皱眉，扭头去看赵饮明：“你早就看出他有问题，居然还一直瞒着我！”
赵饮明看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确实在之前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不过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这事还只是我的猜测，而这位贺前辈的表现，又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祝为昭盯着他看，表情明显是对于他的隐瞒有些不太高兴。
赵饮明和他对视了几秒，明明此时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却还是没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吧，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远远看到的，那把疑似是刺伤我的小刀吗？”
祝为昭点点头，他刚才也在寻找那把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
“这上古秘境中除了这群人，再就没有旁人，我们在山洞中遇刺，而从山洞中出来，就正好是这座村子。”赵饮明看着他的表情，继续道，“朗月上仙的结界是防护结界，只能抵御外界的伤害，却无法困住结界中的人，可贺青却说，他们无法离开这里一步，这显然不对。”
赵饮明摇头晃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刚刚在贺青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脚印。”
之后的话不用他说，祝为昭也懂了，毕竟上次他亲眼在闻人墨身上看到了这个脚印。
两人说话间，另外几人也聚了过来。
“虽然贺青表面上看着清醒，不过我猜，他也已经在这万年的枯等与蹉跎中，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栾妄乡一副有些伤感的神色，“只是现在我们就不好判断，他口中的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陆照河的眼神落在贺青身上看了半天，随后慢悠悠开口：“我倒是觉得，他口中的话八成是真，还有两成，大概是他神志不清间的幻想，只不过被他信以为真，也就那样给我们讲了出来。”
也不知道季无生在贺青身上扎了哪几个穴位，这人没有昏迷，身子却完全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无生从他身上搜出一个小木匣出来。
“看来，这就是朗月上仙交给他的任务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师姐……
这木匣子看起来被人保存得很好,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上万年的时间，依旧完好无损，连一点灰尘也没留下。
祝为昭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不忍。
贺青刚刚闹了一阵, 这会儿被人制住，很快就表现出一副有些疲惫的神情来, 他仰面躺在地上，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上万年的时间里, 这片天空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从来都是湛蓝的, 让他不由得就想起很多年前，那段头顶一片黑暗的日子。
“现在修仙界的天还蓝吗？”贺青突然开口。
祝为昭看他表情平和, 一时之间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清醒的, 还是混乱的, 于是没有立即回答他。
贺青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他的呼吸均匀，喘气声却很大，好半天, 才突然笑了起来：“我确实喜欢蓝色的天空, 但其实有时候, 乌云密布的雨天也别有一番美丽。”
他笑了一阵，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季无生看他咳得面色通红, 抬手在他的喉间刺进一根银针，随着这根针的刺入，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平静地以一种略显狼狈的姿势躺在地上，平静地闭上眼, 最后平静地流出泪来。
此时的贺青真的很安静，只有偶尔变速的呼吸声昭示着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情绪。
他实在是太累了，漫长的枯等把他从一个志得意满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身心俱疲的老人。
这会儿，他踩在解脱与否的边界线上，一面是追随他的旧友，从此成为没有思想也没有痛苦的行尸走肉，一面是紧紧抓着所剩不多的清醒，继续去过那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日子。
祝为昭站在离贺青几步之外的地方，被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巨大的情绪击中。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痛苦的、快乐的、怨恨的、感激的，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怪物抬手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贺青紧紧包裹在里面，还顺带着，把祝为昭也盖住了一半。
祝为昭心脏发闷，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站着站着，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变得酸胀起来。
“怎么了？”赵饮明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往前走了一步紧挨着他。
祝为昭顺势靠在了赵饮明的身上，有些茫然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臂。
赵饮明看得想笑，学着他的动作在这人的小臂上轻轻捏了两下：“这是在做什么？”
祝为昭瞪了他一眼，嘴上却乖乖回答：“没什么，就是莫名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撑着我的灵脉不断扩张，简直快要把我撑破了。”
赵饮明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淡了一点，就连握着祝为昭小臂的手都松了劲，只敢松松地圈在他手臂的周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把祝为昭戳破了。
“季无生！”他有些慌乱地扭头叫人，“快来这边看看！”
季无生听见声音，立刻站起身来往这边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这雷声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季无生的步子就这么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闪电就朝着祝为昭劈了下来。
赵饮明和祝为昭紧紧贴着，这道雷在劈向祝为昭时，也顺带着把赵饮明也劈了进去。
随着这道天雷的劈下，空气里突然开始出现了一点稀薄的灵气。
栾妄乡是第一个感知到这点的人，干涸的识海中注入进一丝灵气，随后迅速转换成灵力，在他的灵脉中飞速运转起来。
陆照河“唰”的一下打开折扇，眯了眯眼睛，眼神在那边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祝为昭在经历过最开始的惊吓后，现在已经渐渐缓了过来，被雷劈了这么一下，他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反倒是身上原本的那股酸胀感还缓解了一些。
赵饮明揉了揉被劈得钝痛的肩膀，看着季无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拉住了祝为昭的手腕，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为昭，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季无生也已经恢复了一点灵力，这会儿勉力凝出一丝来，小心翼翼地探进了祝为昭的灵脉，还没等探出什么来，就彻底和自己的那丝灵力失去了联系。
季无生顿了一下，嘴唇微微抿起。
他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几乎就在他的灵力进去的那一瞬，就严严实实地被祝为昭的灵力包裹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灵力就已经融进了祝为昭的灵力中，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将他人的灵力转化成自己的，季无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有这样的能力。
祝为昭注意到他表情有异，心下一惊：“怎、怎么了，我这情况很严重吗？”
“那倒也不是。”季无生想了想，“只是有些奇怪，为昭，你”
不等他话说完，又一道雷劈下，这次的雷声更大，劈下来时不像刚刚那样把三人都劈在里面，赵饮明二人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推力，下一秒就从祝为昭身边飞出去，有些狼狈地落在了地上。
在两人被迫离开祝为昭的身边后，天雷的下落速度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几乎是上一道天雷还没完全消失，下一道天雷就已经劈了下来。
祝为昭站在天雷之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苦，反倒是原本身体上的那股酸胀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接连不断的天雷声势浩大，赵饮明刚刚站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苗青望踏着轻快的步子跑来，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倒是没表现出担忧的情绪，“我们为昭这是要突破了啊！”
季无生刚刚落地时没站站稳，跌坐在地上时不慎将怀中的小木匣掉了出去，小木匣朝前滚了几圈，正巧落在天雷劈下的范围之中。
此时的天雷已经大到了一种极其夸张的地步，随着这最后一道天雷落下，“轰”的一声，小木匣瞬间被劈得粉碎，但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仍旧是完好无损的。
“师父！”天雷终于停下，祝为昭重见天日时还有点恍惚，看见不远处的苗青望，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
可刚刚还关注着徒弟的苗青望此时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愣愣地盯着从木匣中显露出来的东西，眼中情绪翻涌。
她身体微僵，垂在身侧的手指很轻地颤了颤，一副想要上前去看，又在畏惧着什么的样子，好半天，才从嗓子中挤出一点声音来：“师姐”
第95章 第 95 章 “终于找到他了，他也终……
苗青望说话的声音很小, 祝为昭本就有点恍惚，完全没听清她说了点什么，这会儿晃晃脑袋, 往前走了一步：“师父？”
苗青望的反应仍旧有些迟钝, 嘴上应了一声，眼睛却依然牢牢盯着地上的东西看。
祝为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跟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只见一片灰烬之上, 正趴着一个木雕小人。
这小人大概只有他的半个手掌大, 也不知道是谁雕的, 有些地方光滑平整，有些地方却坑坑洼洼, 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这是？”木匣子已经被劈成了灰烬, 祝为昭看了半天, 确认自己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玩意完全没印象, 于是一下子生出一点好奇来。
苗青望蹲下身子，衣摆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圈黑灰她也毫不在意, 愣愣地伸出手去, 将木雕小人从地上捡了起来, 两只手紧紧攥着，像是生怕这东西会突然消失似的。
贺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苗青望的方向, 眼中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意味：“朗月上仙没有骗我，朗月上仙没有骗我”
苗青望听见熟悉的名字，心头一颤，瞬间扭过头去, 紧紧盯着这个有些奇怪的人看：“你认识朗月上仙？”
贺青被她眼中的情绪吓到，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你真是万法门的人？”
苗青望也不说话了，两人长久地对视着，视线在半空中不知道交锋了几个回合，终于，苗青望再次开口了：“你就是当初那个连大乘期都没到，却骗走师姐的木雕小人当定情信物的骗咳、人？”
贺青：“？”
谁？我吗？我和朗月上仙？
苗青望见他不说话，心头压了上万年的委屈涌上来，看着贺青的眼神更加凌厉了。
贺青如今本就是没有灵力的凡人，哪怕身体仍旧维持着万年前的强健，在面对苗青望时，仍旧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慌忙抬手，紧张得语速都快了不少：“等等！误会！一定是误会！”
见苗青望的表情仍不见好，他继续解释：“这是朗月上仙当初交给我，要我之后转交给万法门的弟子的，要不是今日那木匣子意外打开，我根本连那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苗青望顿了一下，低头去看手中的木雕小人，也不知道信没信贺青的话，只是再次喃喃道：“师姐”
贺青见她没再看自己，终于放松下来，这会儿呆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被抽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他看着苗青望低着头，堪称虔诚地将木雕小人抵在额头，像是在和这小木雕人对话。
贺青突然咧开嘴，表情说不上是在笑还是在哭：“我就知道，万法门没有灭门，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会是无用功。”
苗青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只觉得四肢都开始发麻，她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落下一滴泪来，这滴眼泪落在木雕小人的眉心，泪水很快渗进去，留下一小片并不显眼的水痕。
随着这点水痕渐渐消失，木雕小人突然散发出一层绒绒的白光，这光芒渐渐扩散，似乎要将整片天空都包裹在里面，然后突然，光芒大盛，瞬间将天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等感觉到眼前那股刺眼的白光渐渐消散了，祝为昭终于睁开眼，入眼的是有些熟悉的茫茫沙漠，太阳照在沙地上，反射出金色的亮光。
没有高耸入云的植物，没有处处诡异的村庄，也没有能够将人尽数卷入的沙漠漩涡，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似的，只有呆愣着坐在原地的贺青让祝为昭知道，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苗青望绷着脸，眼眶还红着，她转头看了看身边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表情万分茫然的年轻人们，突然抬手一挥，数十道光束就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出来了？”石穿空离他们不远，探着头找到他们的位置，嘟嘟囔囔地往这边走，“你们刚才有没有遇到比人还高的妖花？吓死我了，差点被那怪物吃进肚子里去！”
赵饮明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突然拉了栾妄乡一把，把这人推到了石穿空面前。
栾妄乡：“干什么？”
石穿空：“！妄乡老师！”
栾妄乡：“别问，没写。”
贺青的半边身子陷在沙地中，对于身边突然多出的这些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的情绪。
祝为昭拉着赵饮明跑过去，帮忙把这人挖了出来，看他神色淡淡，没忍住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听见他问这话，贺青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啊，我想看看，如今的修仙界是什么样的。”
祝为昭看他的笑容中没有丝毫勉强的意味，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好啊，那到时候你还可以来找我们一起玩。”
众人说话间，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雷声，这声音很闷，既不像是自然天象，也不像是修者们突破时的天雷，闷得几乎有些不像雷声了。
“快走吧，我们该回去了。”苗青望表情微变，随着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天空中渐渐显出一艘巨大飞船的影子，正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
苗青望率先跳到飞船上，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大家快点上船，等离开无垠荒漠后，就速速回到各自的宗门去吧。”
众人也被这突变的天气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能地都感觉到了一丝不祥，很快就齐齐进入了船舱之中。
祝为昭上船时，还顺手把贺青也带上了，跟他商量好出去之后就找个地方把他放下，这才重新来到了师父的身边。
苗青望看所有人都安全上了船，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她捏着手中的木雕小人站在船头，感受着船身微微颤抖，知道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她仰着头，看到天上越积越厚的乌云，目光微沉。
“师父，我们这次来不是要找天道吗？”祝为昭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远处的黑云，小声问道。
“已经找到了。”苗青望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紧绷的感觉，她抬手指向天空，飞船正好加速，让祝为昭的身子不自觉晃了一下。
正好有一道闪电劈下来，在飞船原本停留的地方炸开一个大坑。
“终于找到他了。”苗青望说，“他也终于找到我们了。”
第96章 第 96 章 师父你真是真仙啊？……
合欢宗一行人终于又回到了宗门。
祝为昭站在山头, 感受着凛冽的西风，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些日子在外东奔西跑, 他简直都要忘了回家是什么滋味了。
之前在船上时不方便交谈, 这会儿祝为昭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他想了一路的问题：“师父, 您之前那话是什么意思，谁要找我们, 我们找到谁了？”
苗青望不说话, 只是抬手指天, 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 没再继续说, 反倒是换了一个话题：“为昭, 你如今已经是出窍期的修者了。”
祝为昭没懂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点了点头。
“还不够。”苗青望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不光是你们, 包括我也是,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还远远不够。”
燕逢带着师弟师妹走过来，听到苗青望口中的话, 有些茫然道：“师父, 什么东西还不够？”
苗青望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突然转身，几步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合欢宗山头面积狭小，外面的小院子不够大家活动, 于是时常会出现互相串门的情况，可唯独宗主苗青望的房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这人时常不在宗门中待，弟子们也不会进她的房间，即便偶有她留在宗门中小住的日子，几个弟子也从来没见她的房门打开过，时常是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息之间，这人就突然出现了。
之前还从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会儿苗青望突然以这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站在房门口，就让他们的脑中不禁冒出许多猜测来了。
“师父？”祝为昭叫了她一声。
苗青望不应，表情僵硬地一抬手，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了。
几人不解她的意思，可站在房门口的苗青望却突然不动了。
屋内忽然传出几声响动，祝为昭的视线从师父身上移开，落到了空荡荡房屋门口。
下一秒，又一个苗青望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祝为昭：“？”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的戏法？
燕逢原本站在祝为昭的身后半步，这会儿脚下微动，挡住了师弟的半个身子。
“师父？”他试探性开口，觉得有些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