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姐姐和宫主(三)[番外]
古老繁复的阵法拔地而起, 无数根光柱聚集而成,顷刻间,天地震颤,遮天蔽日, 乌云层层下压。
云樾嘴角溢出血丝, 捂着小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边有人极快地扶住她, 蓬勃的灵力注入她的体内。
“怎么回事?”云樾强忍着咽下喉咙里的腥甜, 五根指节因为过于用力绷起一层浅白。
她离开此地十数米,突然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大力重重打落, 摔落在地,五脏六腑绞合着疼。
再一回身, 一座阵法施加在她们上空,浓重的威慑力让她喘息不上。
这处地界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阵法。
问亦云脸色极不好看,她仰头看了眼乌压压的阵法,周身灵力翻涌:“对不起,牵连到你了。”
当初与她争夺问玉宫宫主之位的一脉虽被处理了许多, 但那脉有几位精修阵法的人借用阵法侥幸逃脱。
她曾命人找寻逃脱的人, 无奈对方隐藏的太好, 加之这两年, 未曾再有过风吹草动, 渐渐的, 问亦云放下戒备,专心沉溺在于云樾的感情中。
如今再看这座困住她们的阵法, 赫然出自那些人之手。
问亦云咬住舌尖, 灵力自体内喷涌而出,直直冲击阵法的上端。
无尽的攻击袭来, 各大元素之力倾尽而下,明晃晃地要置两人于死地。
云樾分出心神帮助问亦云一同抵抗,极速流逝的灵力让她神情恍惚,大脑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红光闪过,她看见一枚纯粹的火元素之力奔向问亦云。
本能地,云樾挡在问亦云身前,支起的灵力屏障不过抵挡片刻便被贯穿。
意识消散,天地间漆黑一片。
直到耳畔边再次传来问亦云声音:“云樾,云樾……”
一声声呼唤似从遥远的天际而来,化为轻呢的倦语落入耳中。
云樾手指无意识地动了数下,长睫颤动,眼皮缓而慢地睁开。
久不见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这些。
“云樾。”满是惊喜的语调,“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应?”
云樾僵硬地转动眼睛,问亦云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想回答问亦云,但身体好累好累,累到她根本不想说话,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云樾,是我。”问亦云弯下身,小心翼翼地捧住云樾的手,侧脸贴过去,温声细语,“是我,问亦云,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断续的吐出两个字,足以耗费云樾苏醒后积攒的全部力气。
她眼珠子转动。
入眼皆是白玉。
她的记忆仍旧留存在城池外的阵法内。她们从阵法中脱离出来了?
这里是哪里?
“记得就好,”问亦云悬着的巨石落下,“记得就好。”
见到云樾醒来时的茫然,她生怕对方将她忘记:“要喝点水吗?”
云樾眼睛眨动,是要喝的意思。
问亦云弯下唇,反身去倒水。
趁此时间,意识渐渐清明的云樾这才打量起她住的这间房屋,或者说不应该称之为房屋,而是殿宇。
上顶高耸,白玉瓷瓶摆放在床头,数只花朵插在其中,白玉雕刻的屏风挡住了问亦云的身影,也挡住了她大部分目光。
仅能看见的部分,便能说明此地的不凡。视线下错,那张她给问亦云画的人像画悬挂在屏风斜侧的墙壁,睁眼便能看见。
她眯起眼睛,暗道问亦云速度的快。
她不过昏睡了一段时日,对方不仅将她带到了此处,还将画装裱挂起。
不知她具体昏睡了多久,若是一两日还好,回去哄哄她家的小刺猬,这事便过去了,若是昏睡五六日,憋得满肚委屈的小刺猬许是要哭坏了眼睛。
回去要被小刺猬说是“坏姐姐”了。
恰在此刻,问亦云端着倒好的茶水走近,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问亦云小心地扶起云樾,喂她喝了几口水。
云樾喝得不多,润过喉,她别开头,声音带着哑:“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再隐瞒身份已经没有必要了,问亦云将她和那些人之间的恩怨详详细细地说了遍:“事情就是这样。我没想到,他们在那里蹲守许久,布下阵法。”
云樾:“当初你也是被那群人追杀的?”
问亦云:“那次我单独外出,那些人许是觉得有机会了。”
也是她过于自负,想看看那些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却不想被路过的云樾误以为那些人追杀她,带着她东躲西藏。
云樾“嗯”了声,对于问亦云的这些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她问:“那布阵之人?”
问亦云道:“主要的几人都已经抓住,剩下几个修为算不得高的,逃走了。我已经命人日夜寻找,他们逃不了多久。”
说到这,问亦云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经过阵法之事,她决定斩草除根,可即使派出许多人去寻逃离的几人,这些年下来,依旧毫无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就像是之前的数十年间一般。
定是存在于什么隐匿阵法中。
问亦云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刚醒,好生休息会。”
她隐晦地将两根手指搭在云樾的体内,感知到空虚的内里后,心脏揪在一起。
不知能瞒多久。
“问亦云,我要回去。”云樾靠在床头,扬起苍白病态的脸颊,说话略有些艰难,“我妹妹还在等我。”
怕什么来什么,问亦云神经紧绷,想办法绕开话题:“不急,你现在身体没痊愈,回去你妹妹定是要担心的,”她余光瞥见那副画,道,“云樾,你看,我将你为我画的画挂了起来,你觉得这个位置怎么样?需不需要……”
“问亦云。”云樾打断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她道,“画的事日后再说,你先将我送回去。届时与我妹妹相见时,你替我施个障眼法即可。”
问亦云舔唇:“云樾,我灵力也还没恢复,许是使不出来,要不等等呢?”
那股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云樾稳住心神:“让我先前见到的那位,来送肉食的人为我施法也可。”
问亦云为难:“可这样,她就要踏足你们妖族的地界。”
越是阻拦,越是有问题,况且问亦云说谎的能力太差了。依照对方的性子,她肯带对方会妖族地界,定是高兴到不知所以,怎么会三番五次地推拒。
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
她难道昏迷了许久。
久到需要以月,甚至以年来计算。
云樾瞳孔猛缩,薄唇紧抿,扯下问亦云为她擦拭唇角的指:“我昏睡了多久?”
问亦云眼神闪烁。
云樾混乱:“说!”
问亦云:“云樾,你听我说……”
云樾:“多久!”
问亦云舌尖抵在牙尖,痛苦地吐出两个字:“四年。”
“四年……”云樾僵滞,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了般,双目无神,没有聚焦点地落在不知名处,她呢喃重复着,“四年,四年……”
“姐姐会一直在星星身边。”
“不会丢下星星。”
“拉勾。”
云樾头昏脑涨,天地颠倒般让不知所措。她昏迷了四年,一声不吭地缺失在星星身边四年。
四年……她离开一个晚上,小刺猬就能哭得满脸泪花,她不在的这四年……
湿润的棉花堵住喉咙处,云樾喘息不上,她紧紧握着拳,指甲嵌入掌心,渗出点点血丝,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死死咬住唇瓣。
“云樾。”
问亦云要去抱云樾,被云樾一袖子甩开。后者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管不顾地下床。
问亦云搀扶住她的身体:“云樾,你现在不能大幅度动作,你的身体受不住。”
“起开。”云樾声音轻到听不清。
问亦云不言不语不让。
云樾气急,一巴掌扇过去,力度不大,清脆的声响让问亦云愣神片刻。
她推开挡在身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调动灵力便要回去,可体内的灵力如死了般,毫无动静。
云樾内视灵力,灵海内贫瘠干涸,暗淡无光的灵珠静悄悄地悬浮在灵海上空。
她调动不出多少灵力。
身后是错乱的脚步声:“云樾,别这样,以身体为重。问玉宫内部的疗愈之力会治好你的。”
“送我出去。”云樾很平淡地道。
问亦云:“不行。”
云樾:“问亦云,我说,送我出去。”
问亦云道:“云樾,你现在的状态,不能迈出问玉宫半步。一旦没有疗愈之力的庇护,你的身体会一点点龟裂至虚无。”
“送我出去。”云樾平静到仿佛身体不好的人并不是她一般。
问亦云定着她的眼睛,对峙中,她败下阵来:“你先答应我,只此一次。”
云樾没搭话。
问亦云不得其法,再阻拦下来,她不敢想以云樾的性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她带着云樾往问玉宫正门而去。
问玉宫极大,云樾支撑着刚醒不久,虚弱无力的身体,摇摇坠坠的身形随时有要倒下的风险。
问亦云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这里很好,这般走下去,一日也无法到达。”问亦云道,“我带你直接过去。”
因她这句“一日也无法到达”的话,云樾没再拒绝问亦云的接触。两人身形晃动,在一片风声中,她们出现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玉石门前。
无暇欣赏其上精致的雕刻,云樾推门欲走,被问亦云抢先一步上前,催动门上的灵珠。
伴随着光点起伏,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白茫茫一片。
问亦云圈住云樾的手腕:“云樾,不要出去,好不好?”
云樾能感知到在靠近门时疯狂流逝的生命力,她不怀疑问亦云所言真假,一旦踏出这个门,她的身体或许真的受不了。
可她就是想要试试。
她甩开问亦云,迈步而出。
剧烈的窒息感顷刻间将她包围,肉眼可见的,一层透明色覆盖住整个身体,体内的灵珠疯狂而剧烈地颤动
她膝盖一软,控制不住地往前跌。一直在她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一把将她扯到怀中,往她嘴里塞了数枚丹药,汹涌的灵力不要命的流入她的灵海中。
她无力去推问亦云,眼底流转的脆弱化为浅淡的液体,凝结着的水珠挂在眼睫。
被问亦云抱回到醒来的那间殿宇,云樾如同木偶般任由问亦云摆弄,无尽的思绪缠绕在一起。
她怎么会昏睡四年之久。
她的星星还那么小。
“云樾。”问亦云的声音在这时想起,那张明艳张扬的五官中是浓重的心疼,“等会会有人过来给你看身体。”
“我妹妹如何?”云樾突然问。
问亦云顿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生活的那片地界具体在哪。”
更不知道云樾所居住的洞穴是哪里。
云樾忽而不想看见面前的人了,一刻都不想,她甚至连质问都懒得质问了。
一颗心归于死寂。
不多时,冉寻领着一位陌生的面容入内。
云樾头朝向白玉墙面,宛如精致脆弱的陶瓷,一碰便碎。
问亦云:“不计代价,务必将她治疗好。”
“是,宫主,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交谈声时有时无,云樾懒得管这些。
她的手不时被抬起,被覆在脸颊上,问亦云总是会这样对她说话,不管她是否有回应。
她为数不多回应问亦云的话语是:“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问亦云总是让她再等等。
在最后一次问出这话的两日后,问亦云因有事,需外出去其它宗门一趟,特让冉寻待在她身边。
云樾翻阅着问亦云特意给她解闷用的书籍,细长手指点在书页上,在冉寻询问她是否需要茶水时,她问对方:“我昏迷的四年间,问亦云有去过我曾经居住的地方吗?”
冉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云樾道:“但说便是。”
冉寻模棱两可地:“宫主去过数次那座城池。”
云樾道:“你能帮我去看看吗?我给你方位,不需要靠地太近,只需要替我打探那处地界发生过什么便可。”
问亦云不在,冉寻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云樾道:“有什么事,我会担着,她不会归罪于你。”
冉寻拱手:“是。”
冉寻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是回来了。
她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云樾听,这四年间,那片地界并未发生什么动乱:“云小姐,我当时提取了一位松鼠妖的记忆,”她事先说明,“我观察过,她身无灵力,并不会对她产生任何伤害。”
“这四年间,有一位名为星星的小刺猬,”她垂下眼眸,这位大概率就是云小姐的妹妹,“带领她们,是她们中的话事妖。”
这四年间,星星成长这么多吗?云樾露出在问玉宫的第一个笑容。
她的妹妹过得好好的便好,小妖们懂得种植之道,会有充足的食物,不会像之前那般忍饥挨饿了。
云樾抬眼,却见冉寻眼神闪避,欲言又止。她眉心一跳:“继续说。”
冉寻闭口:“属下不敢。”
云樾道:“你要让我亲自去一趟吗?这件事与你无关,不会牵连到你,问亦云那里,凡事有我在。”
冉寻迟疑地开口:“在你走后,那里大旱三年,颗粒无收,那位星星日日前往人族城池帮佣。”
“啪嗒”。
书籍掉落。
冉寻腰身狠狠弯下:“但在大旱结束的第二年,那里取得了大丰收。”
云樾摁住桌角,稳下声线:“你下去。”
大旱三年,颗粒无收,帮佣。
云樾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翻涌不断的情绪。
*
问亦云是在傍晚十分回来的,刚一进入问玉宫,冉寻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云樾今日可还好?”问亦云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提步就走。
冉寻惶恐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宫主,云小姐今日让我去她所居的地界打探消息。”显注敷
打探消息,那片地界这四年可没发生什么大事。
问亦云挑眉:“然后呢?”
冉寻:“那里大旱三年。”
问亦云猛地止住身形:“怎么可能,那座城池附近都不曾听闻过干旱。”
冉寻:“我后来去了趟那座城池,是那座城池的城主找了大能强行降雨,所以没有被旱情干扰。”
但那片地界的妖族,能修炼的屈指可数,能施阵布雨的更是没有。
面对干旱,小妖们只能硬生生受着,另寻她法。
问亦云眉宇间的散漫散去,汇聚成一座小山,她挥挥手:“我知道了,下去吧。”
她竟然忽略了这种情况,只知道前往那座城池打探情况,却不曾踏足过那群小妖所属的地界。
她只知道谨记云樾不让她踏足的话,却忘记了灵活变通。
问亦云烦闷地捶了下脑袋,做好被冷脸的准备。
然,在她踏入中心殿宇的刹那,一道剑气毫不留情地斩落下,问亦云下意识侧身,堪堪躲过。
她目光一扫,挥剑的人竟是云樾。
登时所有的脾气和还手皆被压下:“云樾?”
云樾不接话,一剑一剑地发泄心头的情绪。
即使不调用灵力,灵剑依旧可以发挥出极大的伤害。
她招招直抵问亦云命门,下手不留情面,像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斩杀问亦云般。
问亦云一味地躲避,玉石门上划开一道道痕迹,玉石柱被拦腰砍去半截,碎石洒满一地。
长时间的挥剑让云樾力气耗尽,她撑着附近的物品,直起身板,凝视着不远处的红衣女人,脸颊抽动。
“问亦云,”许久不曾唤这人的名字,甫一开口,还有些生疏,“你过来。”
问亦云走过去。
云樾提起剑,剑尖抵在问亦云的心口偏左,稍一用力,便能刺入对方身体。
问亦云一动不动:“你肯和我说话了吗?”她认错,“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失误。”
云樾置若罔闻,薄唇轻启:“往前走。”
问亦云怔愣,继而笑开了:“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她往前走了一步,剑尖刺入身体,鲜艳的红衣被染上更为艳丽的红色,“你想如何对我,都可以。”
剑身将她贯穿,问亦云走到云樾身前,她想从云樾眼中看见心软。
但对方棕黑色的瞳孔中,风平浪静。
问亦云恍然记起数年前,云樾曾为她包扎腰身的伤,曾说会心疼她。
云樾松手,后退:“我想你死在我面前呢。”
那三年大旱,问亦云可以没有作为,毕竟问亦云没有义务帮助那群小妖,没有义务帮助她的妹妹。
但她现如今,是因为问亦云才成这副样子,无法回去,无法照顾小刺猬。
问亦云就应当承担起她的责任。
问亦云沉默片刻,扯开唇角,握住剑柄,一点点将长剑抽离身体。
黏腻血腥的液体顺着剑身滑动,在剑尖处挂起一滴滴血珠,不多时,形成一小滩血泊。
她低头看了眼伤口,满是血污的手握着长剑,一步步地挪向云樾,她手腕翻转,将剑柄重新递过去:“剑就在这,你想我死,随时都可以。”
“我不会反抗。”
“疯子。”云樾冷眼,“不准出现在我妹妹面前,更不准靠近我妹妹半步。”
问亦云:“好。”
云樾转身要走,被问亦云一把攥住手腕,后者虚弱而小声地问:“你现在还会心疼我吗?”
肌肤上的黏腻并不好受,云樾扯开问亦云的手,手腕处留下一圈浓烈的血腥气。
她转身离去。
“云樾!”
云樾背对着她:“谁来心疼她呢?”
问亦云怔然。
云樾继续说:“我走时,她才多大。问亦云,我本可以不怪你,但你在我昏睡期间,有想过帮我照顾我妹妹吗?”
“当时问你,我妹妹如何,你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生活的那片地界在哪,这话你说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以你的能力,但凡你有想要找寻的想法,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
就像冉寻,不过一个时辰,不仅来回,还将那里的消息打探出来了。
她无意将冉寻扯进这件事。
云樾心力交瘁,她恨不得多捅问亦云几剑,但埋藏在深处的感情让她下不去手。
她突然好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和问亦云的相识。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姐姐和宫主(四)[番外]
自这日后, 云樾起伏的情绪似乎恢复成原样,她依旧每日坐在殿前,由着暖阳晒在身上,或是阅读各类书籍, 或是绘画书法, 偶尔来了兴致,在身体稍有力时, 进行玉雕。
唯一的不同是, 她再也没有搭理过问亦云,如同面对空气般, 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云樾,需要我做点什么吗?”问亦云殷勤地捧着一沓上好的纸张立在画卷旁, 讨好地说,“我从画宗那新得了一批颜料和纸页,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云樾戳动画盘上的石青,纤长的手指勾动画笔,点缀在画面之上, 旁若无人地挪动位置。
在要画的那块地方被问亦云身形挡住时, 她笔尖顿住, 呆立在原地, 如木偶般一言不发。
问亦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连忙移向别处。
笔尖勾动, 云樾精致流畅的脸部轮廓线落入问亦云眼中。
后者在她收笔后,重新贴过去:“云樾, 累不累, 已经一上午了,休息会吧。”
云樾放下画盘, 就在问亦云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说话时,只见云樾扯住画卷的一端,往下用力扯动。
纸页撕裂的破碎声在寂静的空气中炸裂开。
问亦云的话语也被这声盖住。
不顾身边人僵滞的神色,云樾将其缩成一团握在掌心,反身坐到桌案后的高凳上,挺直的脊背松垮下。
她疲乏地揉动太阳穴,眼底的倦意显出几分。
问亦云跟过去,两只手柔柔地搭在她的额边,轻而缓慢地揉捏:“这个力度可以吗?”
不得不承认,问亦云在照顾人方面做的很好,往往云樾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便能知晓对方想要做什么。
事无巨细的打理好。
但这只限于云樾本人。
云樾别过头,指腹摁住桌案上,撑着起身,继而又是一声不吭地走进殿宇内,简单地洗漱过后,合衣而眠。
许是生活过于无趣,只能用睡眠打发时间,云樾每日的睡眠时间日益增长,到后来,甚至一日要睡七八个时辰。
即使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都不需要如此多的睡眠,更何况云樾一个修炼的。
长此以往,问亦云总担心云樾的身体会出问题,日日让丹修前来给云樾探看身体。
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宫主,云小姐除却灵识不稳外,身体并无大碍。”
“睡得久,许是因为身体虚弱。”
问亦云烦闷地摆摆手,示意身边人都下去。
她坐在云樾床边,摸到云樾被子中的手,趁着对方尚在清醒,她试探地与对方说话:“云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云樾算不得排斥她的肢体接触,只是不与她说话。她不说话,问亦云便当对方是默认同意,翻身上床,挤入床的里侧。
问亦云侧身揽住云樾的腰身,凑过去,埋首在白衣女人细嫩的脖颈处:“这些年,你都不曾与我说过几句话,就那么厌弃我吗?”
她勾住云樾的手,将弯曲的指捋平,一点点往下带:“我反思过那件事了,也将前因后果讲与你听了。旱情是我没能预料到的,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派人时常去那处地界查看。”进入的瞬间,问亦云身体忍不住向上抬了些,待适应后,她继续道,“你妹妹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她额间泌出细密,低声问:“好久没有碰过我了,你不想我吗?”
身旁人毫无反应。
问亦云倒也不气馁,牵住云樾,以自身为自己的主导者,脑海中自欺欺人地想的是云樾。
是云樾在与她作乐。
她克制住不断增加的妄念,咬紧下唇,祈求道:“云樾……”
她额头抵住云樾的侧脸。
……
在瞬间,她的半边身体压在云樾身上,以此获得更多的接触。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吻了吻云樾的唇角,依恋地要往白衣女人的怀中钻。
“问亦云。”
久不听得这人的声音,问亦云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却见云樾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正看向她。
不带感情色彩的望着她。
但这足以让问亦云欣喜若狂,刚刚得到满足的趣味又变得不知足,她珍视的收敛起念想:“我在。”
云樾淡声道:“把你的东西,清理了。”
……
覆在肌肤上。
夹杂着问亦云身上似有若无的暖香,激得她大脑涨疼。
问亦云一愣,眼巴巴地:“现在就清理吗?”她软软地撒娇,“可是我还想。”
问亦云曲腿。
……
柔软的布料此刻都显得粗糙起来。
问亦云慢条斯理地游移:“云樾,帮帮我。”
云樾头朝向另一侧,闭目,平缓的呼吸渐起。
怎么可能睡得着。
问亦云没想到装睡这种拙劣的方式都能被云樾用出来,她轻笑一声,没有揭穿。
自娱自乐地蹭了几下,给云樾使了个净身术。
那两句话如同昙花一现,云樾又不搭理她了。
每日不是处理问玉宫的事物,就是黏在云樾身边。
渐渐的,问亦云发现,并不是不能挑起云樾说话的兴致,只需要找对方法,云樾是会搭理她的。
好比现在。
“前几日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问亦云叉起一小块切好的水果递到云樾唇边,张扬明艳的姿容上翘着浅浅的笑容,“她告诉我,你妹妹如今已踏上修炼一途。”
“只是没有领路者,进度缓慢。”
果不其然,云樾掀起眼帘,眸子落在她身上。
她伸了伸叉起的水果。
云樾启唇,含下。
问亦云:“她会化成人形,去人族的城池学习。”
但小刺猬毕竟没有钱财,交不了费用,无法正大光明的学习,只能变回本体,利用身体小的优点,躲在一角窥探,等日落结束,回到自己的地界回顾学习。
但这样,并不能将一日所见全部习得。
“我让她在座城池开展免费的教习,针对妖族修炼的方式制定了符合你妹妹的,听她说,你妹妹昨日便去了。”
“她是修炼的好苗子,学得很快,也很认真。”
云樾听得专注。
她想象着自家妹妹化成人形修炼的模样,是否也会像小刺猬时那般,握着那把她用树木制作出,手柄处刻着一枚星星的木剑,摇摇晃晃地摆出姿势。
很可爱的星星。
云樾弯下唇:“然后呢?”
问亦云道:“唯独遇见不懂的,她总是难以启齿,时常需要去问,才肯请教。”
星星自幼与她待在一起,面对熟悉的妖时,热情而活泼,可一旦碰见不熟悉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缩在她后面,悄悄地探出脑袋。
云樾的声音含着哑意:“还有吗?”
问亦云跨坐在她腿上,圈住云樾的脖颈,亲昵地吻了吻白衣女人:“暂时就这么多。”
她得寸进尺地索要奖励:“云樾,我这么听话,你要不要多跟我说说话?”
云樾沉默。
她们之间早已没了共同话题。
问亦云叹息一声:“不想说话,那便亲我一口也是好的。”
云樾看她。
问亦云侧头在她唇上烙下一吻:“收到了。”
两人间好像获得了微妙的平衡,云樾也不再如前几年那般缄言。
但这种微妙的平衡没能持续多久。
问亦云收到她派出的那人传回来的消息:云榆连续数日没有前来修习,妖族地界也没能发现对方的踪迹。
好端端一只妖,凭空蒸发,消失不见。
一路随着云榆的气息追寻,仍旧无果。
问亦云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将这件事告诉了云樾。
“你说什么?”彼时云樾正在雕刻一件玉石,“不见了?”
经过这些年的调养,云樾的身体相教之以往好了许多,面上增添了许多血色,她似是没理解问亦云话中的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她们生活的地界就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
问亦云道:“她的气息延伸到那片地界的外围,中途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其她人或妖的气息。大概率是她自己决定离开的。”
但这只是她的推测,为了防止意外,她特意让冉寻去了趟那处。
“冉寻提取了几只小妖的记忆,显示你妹妹临走前,与她们提过,说是要拜入宗门学习。”
“具体是哪一宗门,你妹妹并没有说。”
云樾捂住胸口,眉心紧紧蹙起,灵海内不好容易吸入些的灵力被调动起来。在血脉相连的关系中,她细细感知云榆安全与否。
那份纽带仍在。
星星并无性命之忧。
问亦云急忙道:“我会令人去各大宗门查找,只是这一进程定然不可能过快。”
先不说各大顶尖宗门内部防御严明,非本宗之人不可轻易入内,单是小宗门的数量就何止千万,一一排查下来,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
问玉宫身为中立势力,许多年不曾出世,若是因这件事引起较大的动静,势必会引来其她势力的注意。
云樾“嗯”了声。
她素来恩是恩,过是过,云榆离开妖族生活的地界是她自己的选择,况且问亦云拿出了处理方式,她不至于是非不分,将所有的一切都责怪在问亦云头上。
但……
“你会保证她性命无虞,对吗?”她强制性地给问亦云下达指令。
问亦云现如今连小刺猬在哪都不知道,如何知晓小刺猬在拜入宗门的途中会遇见什么,拜入宗门后会遭遇什么。可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是,她会安然无恙。”
悬着的心一直到无意中被遗迹坍塌的巨大动静吸引,从而看见从内里出现的云榆而松下。县驻富
她迫不及待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云樾。
是为找到云榆高兴,还是因为能获得云樾的奖励而期待,她偏向于后者。
因为在此之前,她和云樾的关系几乎降到冰点。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云樾后,得偿所愿地得到了云樾的奖励。而后,便是因为明越宗在遗迹中对苍焰宗的人出手,苍焰宗寻找问玉宫裁定这件事。
当然,苍焰宗找问玉宫裁定,则是问玉宫主动向苍焰宗那边泄露了即将出世的消息。
她和云樾的关系再一次变得缓和。
可当她坐在高台,看见比试台上,那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牵动云樾内心的小刺猬时,无形的嫉妒将她吞没。
这么多年,她在云樾面前卑躬屈膝,尊严抛之于外,事事以云樾优先,可云樾少有和颜悦色的同她说话,
巨大的不平衡拉扯着她,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了不好的想法。
好在,那个想法被及时遏制。
但小刺猬因为她的迟疑受了伤。
这件事,瞒不住云樾。
天长地久的相处中,云樾太了解她了。一眼就将她看穿。
再之后,便是小刺猬深陷阵法,她感知到留给小刺猬的玉佩中的灵识传递来的消息。
重伤的小刺猬和明越宗的几位师姐一同被接到问玉宫。
小刺猬在的一个月,是她与云樾在问玉宫的这些年里,相处的最为融洽的一段时光,为了不让小刺猬担心,云樾主动说她们两人是道侣关系。
在小刺猬修养好准备离开时,问亦云竟生出了挽留的心思。
有小刺猬在,她和云樾才能一直维系着那份和谐。
*
“她们已经抵达明越宗。”问亦云将收到的回音转告云樾,“你不用担心。”
云樾:“嗯。”
问亦云抿了下唇:“你若是想见她,可以随时邀请她来问玉宫。”
云樾瞥了她一眼。
问亦云道:“我不会伤害她。”她哽了下嗓子,“所以,她走后,我们还会是道侣关系吗?”
单独相处时,云樾总是沉默对她,一句话都吝啬于对她说。
她五指虚虚地握起,不止一次想起那日听到的云樾对她的评价。
改变非一朝一夕。
云樾总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改变,只要说出她有哪些问题,她都会一点点地改正。
“云樾,”问亦云轻声呼唤面前人的名姓,她缓缓跪在床上,额头隔着被子搭在云樾的小腹处,“如今你见到了你妹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云樾:“问亦云,重新开始不了。”
问亦云身上僵住。
云樾抬起问亦云的头,她盯着红衣女子那张绝美的面容,皙白的手指点她曾经刺在问亦云心口处的剑伤。
问亦云的自我恢复能力极强,可那处的伤口至今仍然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再如何都无法消磨。
她记得不止这一处,这些年在问亦云身上烙印下的伤痕,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点痕迹。
她问:“疼吗?”
问亦云:“不疼了。”
云樾又问:“还记得我刺向你时的感觉吗?”
问亦云怎么会忘记。
每一次她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接下云樾的伤害,心都疼痛到无以复加,原没有表面的云淡风轻。
她哽住嗓子:“记得。”
云樾重新问:“疼吗?”
问亦云:“疼……”
忽地,她明白云樾问她的意思了,她身体猛地抖动起来,五指攥紧被子,顷刻间,脸上血色全无。
云樾缓缓道:“所以,我们不可能重新开始。”小刺猬走后,她不用再与问亦云扮演道侣间的亲密了,“太晚了,睡吧。”
她侧身而躺,背对着床上的另一人。
这一夜,问亦云没有睡,云樾也没有睡。
在之后的数个白日,云樾都没有看见问亦云,只在夜晚就寝时,对方携带一身冷意钻入被子中,与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晚安。”这是问亦云每晚都会同她说的话。
算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云樾会回她:“晚安。”
第二日,云樾醒来时,身边人早已不在。她习以为常地起身洗漱,遵循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的身体日渐养好,过不了多久,便可以自由出入问玉宫。
跨出殿宇的门槛中,出于意料的看见那道红色身影立于雕刻的石墙前。
红衣女人微微仰着头,似在欣赏前方的玉石雕刻,偶尔用指腹抚摸过凹凸不平的纹路,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寂寥落寞地让人心疼。
感觉到身后的气息,问亦云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她淡笑着:“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放不下。”
云樾歪头:“什么?”
问亦云道:“我想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了,那我应该和你保持距离的。我尝试了,但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见你。”
白日她用各种事物挤压自己的时间,让她分不出神去想云樾,晚上同眠保持着距离,忍住想要贴近对方的念头。
如此几天,她发现她受不了了。
她无法放下云樾。
云樾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走到走廊处。
问亦云三步并做两步跟过去。
“我什么时候能出问玉宫。”云樾问。
问亦云面露苦色:“最多三个月便可离开。”
云樾问:“好,我知道了。”
问亦云:“你会离开吗?”
明明在问之前已经有了答案,可她仍旧抱有一丝幻想。
但这盆凉水还是毫不留情地浇了下来。
“会,”云樾看向由她亲手雕刻的玉石墙,玉石柱,绘制在墙面上的山水画,“我早就想离开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做梦,都想离开。”
这处地方困住了她这么多年,她想去外面看看,而不是拘泥于这方小世界。
问亦云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苦笑着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云樾,你就没有一丝对我的留念和喜欢吗?”问亦云问。
云樾实话实说:“我若是不喜欢你,不会替你挡下那道元素之力。”
她心甘情愿,未曾因为这件事怨恨过问亦云,扪心自问,假设重回那时,以当时的心境,她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她当时真的很喜欢问亦云,奔着与对方生生世世的念头。
问亦云扯开唇角:“那就是因为云榆的事情。”
云樾:“是。”
问亦云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激地她眼尾发红,眼眶发酸:“是,云榆委屈,我难道就不委屈吗?”
“我承认,当初是我的失误让云榆受了苦,但后来苍焰宗和明越宗的比试,我没有出手吗?”她单手撑着玉石柱,指腹扣在雕刻的凹槽住,锐利的尖端划破她的手指,“问玉宫身为中立势力,有着裁决的能力,本就不应当偏袒任何一方。”
“我不仅出手了,还将苍焰宗的人处理了,还不够吗?”问亦云道,“对,云榆因为我的犹豫受伤了。但我就不能有情绪吗?云樾,这十多年,你有几次正眼看过我,我就不能有一点儿的情绪吗?”
“再说后来的那次阵法,我没有帮云榆吗?若不是我留在玉佩中的灵识,她能从那座阵法中出来吗?”问亦云咽了下,她少有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冲动。我会去的,我会去帮她的。但凡你当时对我还有一点信任。”
“你明明知道你不能出问玉宫,你明明知道你的身体受不了,你不过是害怕我不去,所以用自己逼迫我。”问亦云指腹的血染红了白玉石柱,“云樾,你有没有一点心。”
她大口地喘息,额头重重靠在石柱上,几乎泣不成声,埋藏在心底的情绪一瞬间被释放出来,胸腔剧烈的起伏,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情绪崩溃中。
云樾只是问:“说完了吗?”
问亦云喉咙被堵住,说不出话。
云樾转身要走。
问亦云一个健步冲过去,牢牢锁住要走的人:“你就没有一点想要对我说的话吗?”
云樾反问:“你想要我说什么?说我没有心,不识好歹吗?”
问亦云哽住:“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紧紧抱住云樾,头埋在女人脖颈间,心底的疼痛止不住地往外冒,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她只是控制不住。
她只是想要和云樾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做什么,都不能得到云樾的注意。
明明很久前,她们还曾一同赏花观景,互簪发钗。明明很久前,云樾有言要等春日对她说。
所有的情绪一瞬间不可控。
她说完便已经后悔。
可话语早已收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姐姐和宫主(完)[番外]
微凉的液体侵入衣衫, 黏腻地趴伏在肩头。云樾悬空的手虚虚地扣在面前人的脊背,她眉心紧促,留存在心底的情感撕裂地她心口犯疼。
许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过于脆弱的一面,问亦云并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肩头不时颤抖, 浸入她衣衫的液体越发多。
漫长到不知过了多久,云樾周身被一层浅薄的灵力覆盖。
是问亦云悄无声息地使用了个净身术, 将遗落在云樾身上的脆弱尽数清除。
再次抬起头, 她神情已是过往那般明艳,看不出半点方才的狼狈。
问亦云张开双臂, 松开对云樾的桎梏,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嗓子中存着些许哽塞的沙哑:“对不起,我失态了。”
云樾定定地看了她两秒,无声地摇摇头,绕开她,按部就班的进行今日的事项。
玉墙上的雕刻还没完成, 她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既然最多三个月她便可以离开问玉宫, 那么在此之前, 她定然要将这块玉墙雕刻完成。
还有先前几幅重新绘制的画卷。
后者倒是费不了多长时间, 三五日便可完成, 玉雕则是件耗时耗力的精细活,稍不留神, 整面墙壁都会被毁。
她捻着专门的玉石雕刻刀, 沿着事先确定好的路线,精雕细琢。
问亦云守在她身边, 与她隔着半个身位,红衣女人双手扶着膝盖,脊背弯曲,视线随着玉石刀的走向移动,可细看之下,并不聚焦。
云樾偏头去寻另一柄刀时,问亦云长而翘的睫毛快速眨动数次,下意识直起身体,话语在大脑前而出:“怎么了?”
云樾:“雕刻刀。”
问亦云捡起递给她。
一上午恍然过去,云樾手腕泛着酸,她握着腕部边揉捏边往殿内走去。
问亦云这次没有跟上去,她凝视着云樾的离去的背影,直至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她回神似地收回目光,枯坐在长廊的长椅上,歪头靠着那根被她血液晕染的玉石柱。
发泄完积压的情绪,内心深处多了怅然若失。
她看见一束光传入走廊,她想伸手去触摸,在触及到光芒的前一秒,瑟缩地收回。
她想到过往的事情。
如果当初,她防备意识再多一点,不那么自负,是不是就不会陷入阵法中,她就能听见云樾在春日的言语。
如果当初,在云樾昏睡之时,她多用点心,会不会就能察觉到妖族地界持续的干旱,从而对小刺猬伸出援手,云樾就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如果当初,她没有被嫉妒支配,提前出手,免掉小刺猬受伤,她和云樾或许已经成了人人艳羡的道侣。
她一步步地将这些葬送在手中。
问亦云仰起头,她好像理解了云樾的那句“一意孤行”是什么意思了。
云樾给了她无数次机会,她都不曾把握住。
她记起小刺猬和裴依宁到问玉宫后发生的事情,记起裴依宁主动像她询问云樾的身体状况,想要为云樾治疗。
记起云樾对裴依宁的放心,放心地将小刺猬交到对方手中。
她记起裴依宁说过,爱屋及乌,因为她是星星的姐姐。
爱屋及乌。
她好像没有做到过这点。
问亦云红唇张合,自嘲地勾起唇角。
*
随着三月之期日渐到来,问亦云越发缠着云樾,那日的失态恍若不曾发生。
她跨坐在云樾腿上,半眯起眼睛,来回轻盈地晃动,指尖勾住云樾肩膀的衣衫,五指陷入。
平整被杂乱取代,她喉咙不断地咽下欲出的声音。
她和云樾在进行这种亲密无间的事时,总是少有出声的时刻。
晶莹剔透凝结,云樾圈住问亦云的腰身,看着对方在她面前自娱自乐。
当清泉汇聚,问亦云含着的声线透出几分:“云樾,云樾,”她呜咽地喊对方的名字,不知疲倦地行进着,“云樾……”
听着她的呼唤,云樾顿了下,许是念及不久后就要离开此地,她好心地送问亦云抵达腾空的点。
面前的人扶住她,紧紧咬住的唇瓣混着血色,艳丽无比。
问亦云不在意地卷起血珠,软声:“还想。”
云樾支起眼帘。
问亦云笑着道:“不给也没关系。”
她呼吸起伏,尚未从那种状态中走出,缓了缓,她道,“但你马上就要走了,不是吗?”
她笑:“我们……快要分开了。”
云樾抽离的念想按下。
……
问亦云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低哼一声:“等会儿,”她勾着尾调,“我还没准备好呢。”
云樾顿住。
问亦云小幅度地调整过位置,挤出声来:“可以了,云樾。”
和谐的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今天你听我的,好不好?”
云樾“嗯”了声。
问亦云轻笑:“那……就这样吧。”
云樾抬头看了眼姿容绝艳的女人:“嗯。”
持续不间断到腕部起了酸意,存着满满的香甜,她靠在后方的物体上,舒缓一部分气力,如此,她能活动的区域变得更多。
在云樾往后仰时,问亦云有一瞬间要从对方身上跌下来的错觉,本能地跟着往前而去,但云樾手臂并未有多余的举动,仍旧摆放在原地。
问亦云这般挤过去,一时间变得更加有压迫感,她胸腔不由自主地堵上一口气,闷在那动弹不得。
云樾淡声道:“别乱动,”过于娇嫩,她有些担心问亦云将自己弄伤了,“在我调整的时候,不要乱动,其余时间,你可以自由发挥。”
经由云樾的嘴一说,竟然显得文艺许多。
问亦云心满意足地:“好哦。”
越到后面,变得越发慢。
……
问亦云的状态有些不多,云樾拉开身距,只见红衣女人眼神模糊,几近没有睁眼的能力,上挑的眼睛眯起一条缝。
云樾:“可以了。”
问亦云喉咙滚动,艰难地稳住声线:“不是说好了吗?”她点过云樾的脸颊,低声提醒,“继续。”
问亦云虽喜欢缠着她做那些事,但不至于不知道节制成这样。
距离她离开的日子一个多月。
云樾明白问亦云如今这样是为何了。
她践行答应的言语,继续。
“云樾,”问亦云细若蚊蝇地开口,“如果,如果我当初,做了另一种选择,我们会是如今这样吗?”
云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她抽离:“……”垂眸,指腹前端发白,起皱,“不会。”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问亦云想笑,但她实在没力气笑了,无力地牵了下唇角,发出气音:“嗯。”
“对不起。”问亦云凑在云樾身边低语,“但好像太晚了。”
她整理衣摆,凭空取出两枚丹药塞入口中,脖子一扬地吞下,跳动的美人筋映在云樾眼中。
她从云樾身上下来,待到止住胡乱的心跳和呼吸:“稍后会有人来为你探看身体。”她掐住虎口,“我去换身衣服。”
等她离开后,云樾瞥了眼黏腻的指,内视灵海,悬浮在上空的灵珠缓慢地运转,周围环绕一圈丝丝缕缕的灵气,连通灵海。
原先枯竭的灵海在这么多年的孕养中恢复得差不多,云樾能感觉到体内无限的生命力。
她使了个净身术。
一炷香后,问亦云回来了,罕见的没有穿红色,换了个月白色的衣衫,衬得她气质圣洁,多了几分疏离感。张扬的眉眼含着可窥见的攻击力。
可当女人的视线转向云樾时,冰雪消融般软化。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殿宇内多出两道身影。
冉寻领着一人入内,云樾认识这人,这么多年,一直是以她为首的丹修为她疗养身体。
冉寻两人齐齐躬身:“宫主,云小姐。”
问亦云歪头点了下云樾。
那位丹修心领神会地上前,在云樾伸出手臂后,她将一张手帕搭在女人的小臂处,随后两指点在手帕处。
灵力穿过手帕没入云樾筋脉,顺着血液直达五脏六腑。
片刻后,那位丹修起身。
问亦云掌心攥出汗来:“如何。”
云樾的视线跟着挪动过去。
丹修躬身:“回宫主,云小姐的身体已无大碍,再修养七日即可。”
“七日?”问亦云低喃,下意识地望向云樾。
这远比她预料的还剩一个月少许多。
七日,再有七日,云樾便可出问玉宫。时间的极速缩短让问亦云陷入窒息的无措中,她听见自己平静到极致的话语:“七日就可以好全吗?”
“是,此处的疗愈之力极强,多养七日会更好。”那位丹修如是说。
云樾又询问了那位丹修一些问题,问亦云听得不清楚,她耳边嗡鸣声不断,杂乱到铺捉关键词。
她五指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深深浅浅的月牙形带来的疼痛犹如感知不到。
满脑子都是七日。
七日后,云樾会离开吗?
七日后,她真的能心甘情愿地让云樾离开吗?
两个问题回荡在问亦云的脑海中,炸裂的太阳穴跳动不已。
“属下告退。”冉寻与那位丹修齐声道。
问亦云没有开口,那两人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辛苦了,下去吧。”云樾道。
冉寻与那位丹修如释重负地离开。
走远后,丹修擦擦额头上的汗:“冉大人,我方才可是说错话了。”
在她说完后,宫主脸色都变了。
在来之前,也没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啊。
冉寻摇摇头:“云小姐身体恢复,宫主应当比谁都高兴,别多想,宫主刚才不说话,许是这段时间累到了。”
丹修认同地点点头,她谨慎地往后看了眼,确定离得远了,不会被中心殿宇内的两人听见后,才是压着声音,问:“冉大人,云小姐来问玉宫十数年了,她和宫主……”
她适时止住话头。
冉寻知她想问的是什么。
为什么她和宫主不曾有好消息传出。
身为问亦云身边人,她知道的自是比其她人多得多。
云樾能对宫主有好脸色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与宫主结为道侣。
她客套地:“宫主的心思,我们这些天让你怎么能明白,你说是吧。”
自知失言,丹修反应过来,打着哈哈道:“冉大人说的是。”
*
“恭喜。”问亦云撑着体面,故作轻松,“时间又缩短了。”
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恭喜的样子。
只剩下七日,即使日日夜夜黏在云樾身上也无法满足。卑劣的心思再度升起,只不过一瞬,就被她狠狠掐灭。
她难道还想让云樾更讨厌她吗?
她不想。
仅剩的几天,又能弥补多少。问亦云不知道。
“你不会在想,”云樾有种事不关已的感觉,她懒散地支起下巴,心情甚好,“不让我离开吧?”
问亦云笑:“什么都瞒不住你。”显朱负
她升起的卑劣心思就是如此。
她蹲下身子,柔软的掌垂在云樾腿上,侧脸贴过去,体会女人身上的温度。她抬手摸到发上的那根钗子,这么多年,这是她唯独不多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
做工算不得精致的物件,被她保存的极好。
瞧见那根发钗,云樾不着痕迹地颤神。
当初问亦云给她簪上的那支,早就被她扔到不知名的角落,再没见过。
问亦云痴痴地摸索着冰凉的钗体,长指划过上方点缀的玉石。
半晌后,她将其递到云樾手边,祈求道:“能再为我簪一次吗?”
沉默片刻,云樾接过。
问亦云膝盖曲起,正对云樾,她垂下头颅,墨色长发柔柔地披在肩后,笑容明媚:“慢点簪。”
捏着那根发钗,云樾指骨绷起一层层白。时隔多年,她仍旧记得变故未发生前,和问亦云的相处。
她挽起问亦云的长发,回忆那日在街道上为问亦云簪发的心情。她发觉,她似乎还记得那时的心境。
无悲无喜地将发钗簪入面前人的发中,她捏住问亦云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打量:“好了。”
问亦云:“不是说,簪慢点吗?我想多感受会。”
让更多的东西保存在记忆中,在无尽的岁月中反复咀嚼。
云樾:“起来吧。”
问亦云笑:“其实,我以为你会将这根发钗刺入我的脖颈中。”
云樾支起眼眸。
问亦云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受伤你会开心。”
云樾呼吸平缓,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问亦云。
“我也真的很羡慕云榆,”问亦云道,“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都很羡慕她。”
“但我好像用错了方法。木已成舟,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云樾,最后的七日,你能稍稍将关注点放在我身上吗?七日就好,就当满足我一个心愿。”
“七日一到,你想去哪里,我绝不阻拦。”
“这七天,对我和颜悦色一点,对我好一点。”
问亦云怯懦而小心地:“可以吗?”
心一点点收缩,云樾棕黑色的眸子中溢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问亦云。”
钝痛撕裂拉扯着问亦云,身体发麻到动弹不得。
云樾不愿意。
她有自知之明地保留住最后一丝自尊,不让云樾为难:“我知道了。”
灵力在体内游走,她强撑着站起。
“好。”忽而,一道轻缓的声音自小而来,“七日为限。”
问亦云晦暗的眼神登时亮起。
“七日后,我去哪里,你都不得插手,不得多问。”云樾道。
问亦云弯下唇:“好。”
*
“云樾,”问亦云被云樾握着手,带着雕刻玉石,休息的间隙,她问,“你能变回本体吗?”
云樾似笑非笑地:“本体?”
问亦云抿唇:“不能就算了。”
云樾偏过头:“一炷香的时间。”
话音刚落,一团椭圆形的球体出现在她怀,懒洋洋地抱住她的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与云樾平日冷淡的模样判若两物。
知道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
借着云樾是本体,提一些不好的要求,等对方恢复成人形,是会与她清算的。
她将樾小刺猬放在脸边:“亲我一口。”
樾小刺猬:“不要。”
问亦云:“就一下。”
樾小刺猬:“笨笨,不要亲你。”
樾小刺猬的爪子拍在问亦云的脸上,眉宇间拢起一座小山,恶狠狠地揪住问亦云的衣衫:“笨笨,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骗亲亲了。”
“贴贴。”樾小刺猬没能硬气多久,本性让她喜欢黏着人。
问亦云:“贴贴。”她感慨,“要是能一直这个样子就好了。”
樾小刺猬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贴抱:“但你是坏人。”
问亦云被逗笑:“嗯,我是坏人。那你喜不喜欢我。”
樾小刺猬从她怀中跳下,灵光闪动间,一道颀长的身形重新出现。
云樾不着痕迹地擦过手背:“不要问这种似是而非的问题。”她转身,“本体你见了,这几日,仍旧用人形交流。”
问亦云眼底闪着笑意:“好。”
这七日,她同云樾做了许多事,雕刻,观景,一同阅读,谈天说地地闲聊。将以前想过却不得做的事做了一通。
这七日,亦是她这十多年来最开心的七日。
不用绞尽脑汁地吸引云樾的注意。
她们亲密无间,默契十足,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就连问玉宫的人都时常见到两人手牵手,并肩而行。
个个心觉好事将近。
问玉宫内一片喜气洋洋。
可只有两位当事人知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短暂的时光总是快得让人抓不住。
最后那夜,两人相拥躺在床上,问亦云缩在云樾怀中,手臂顺着云樾的腰线滑动。
她们都知道,幻梦即将结束。
“我曾在问玉宫藏书阁的一本古籍中见到有关时间元素的记载,”问亦云回忆书中内容,“据说可以逆转时间。若世间真有这么神奇的元素……”
该有多好。
她便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将这七日的相处,变成她和云樾的日常。
云樾指尖点在问亦云的腰间。
……
天际泛起鱼肚白,光亮透过缝隙钻入殿内。
云樾和问亦云同时看往窗外。
云樾温和地将问亦云的头按在心口:“我抱你去洗洗。”
问亦云喃喃:“洗慢一点。”
再慢也阻止不了温热的水冷却。
问亦云单膝跪在床上,支着酸软的身体为云樾整理着装。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地前往问玉宫的正门处。
七日间的亲昵犹如一场梦。
巨大的白玉门前,凹槽处的灵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各色元素之力交织缠绕。问亦云站在门前,像是送走云榆和裴依宁那日般,打开这扇闭合的门。
白茫茫的外景,一座座阵法朦胧可见。
只需踏出,就能被阵法传送离开。
问亦云取出一枚戒指,一枚很普通的戒指,上方只刻着一个“云”字:“出门在外,身上总要带点东西,里面有你需要的一切。”
她又取出一枚白玉玉佩,递过去:“这里有我的一道灵识,放心,除非你主动驱使,不然这道灵识不会监控你的去向。若是哪日,你想回来看看,随时可以将灵力注入其中。”
见云樾没动,她牵强地扯了下唇角:“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她开玩笑道,“当然,我希望你可以回来看看我。好歹也算有十几年的情份呢。”
云樾释怀一笑,即将到来的自由让她心情极好:“也是,毕竟十几年的情份,路过的话,兴许会来看看。”
她接过那枚戒指和玉佩:“我收下了。”
“云樾,”问亦云迟疑地:“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云樾:“什么?”
问亦云说:“那年冬日,你说来年开春有话对我说,我能知道是什么话吗?”
云樾唇边的弧度凝下,视线移向别处:“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果然,是她亲手断送了所有。
问亦云苦笑:“让你失望了。”
云樾摇摇头:“都过去了。”
问亦云:“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云樾看她。
问亦云:“我还有机会吗?”
作者有话说:
她们的结局,我犹豫了很久,好像停在这里是最好的。
后面是星星和师姐的番外
本章掉落小红包
第114章星星和师姐(一)[番外]
因着上次执法堂将三大峰阁大肆考核的事情捅到宗主面前, 导致明越宗各个峰阁在未来的一年,无论是正式的例行考核还是普通小考,皆是被取消。
整个宗门陷入前所未有的轻松中。
而为此做出贡献的杜寻雁这些天收获了许多各个峰阁师姐妹们赠送的感谢礼。
“哎,执法堂本就应该秉公执法, 我身为执法堂这届的负责人之一,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师姐妹们太客气了。”杜寻雁笑嘻嘻地和来来往往的人拱手道谢, 客套话一串一串的, “都是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我的义务就是为师姐妹们服务。”
“既然是各位的心意, 寻雁就收下了。她日有用得上寻雁的地方,尽管开口。”
站在她身后准备搬运这些东西的云榆抿着唇, 低着头,笑得两肩抖动不止。
杜师姐这也太假了,表面上一口一个不好意思,客气了,暗地里一早传音给她们, 让她们过来分类搬运到剑法阁的储藏室。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搬啊, ”等师姐妹们走完了, 杜寻雁眼冒金星地搓搓手, “不错不错, 这回赚大了, 器物,符纸, 丹药, 都分类放好。”
云榆:“杜师姐,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收礼物, 不怕被人捅到宗主那?”
杜寻雁翻了个白眼,不在意地摆摆手:“谁会捅过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们不用考核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宗主那说。至于裴师姐她们,就更不可能了。”
云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一众同门将其分门别类放入空间储物中,随后送到储藏室。
做完这一切,正是日头高照,云榆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传音给裴依宁。
【师姐,忙好了吗?】云榆。
前两日,藏书阁的弟子在整理书架时,无意中从一本药典古籍中翻到一张土黄色的纸片。
上面文字保存完好,从纸张用料来看,年代久远,发现的人不敢耽误,第一时间送到了灵丹堂。
这件事很快被纳兰然告知了裴依宁,而裴依宁在拿到丹方,仔细看了遍后,便是直接让人按照丹方上的内容准备药材,开始炼制。
一连两日裴依宁都泡在炼丹室内,可见这次炼制的丹药难度并不低。
云榆没有打扰,直到今日早晨,裴依宁传音告诉她:【快要完成了,午时来灵丹堂。】
如今时间已到,保险起见,云榆在去之前给裴依宁传了个音。
【刚结束,正要传音跟你说。】裴依宁温润的声音荡在云榆的灵识内。县住福
云榆忍不住弯下唇,急于和师姐相见的人直接御剑而行,直冲灵丹堂。
她和裴依宁是道侣的关系人尽皆知,畅通无阻,直抵灵丹堂的主殿前的空地,云榆从剑身上跳下。
“云师妹,”浅绿色的身影飘到身前,纳兰然含着笑地,“来找裴师姐的吧,杜师姐在你之前来找她了,现在两人正在偏殿内。”
云榆眨巴眼睛,杜师姐怎么比她来得还快,难道比她先一步知道师姐炼制完丹药出来了?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纳兰然道:“杜师姐比你早来一炷香,听闻丹药快要炼制完毕,就一直等在了这。”
纳兰然边说边领着云榆进入殿内,拐入偏殿。
偏殿的门半开着,里面的谈话声清清楚楚地传出。
“裴师姐,这不得了些好东西,想着你可能喜欢,就给你送来了。眼下没别的事,师妹我就先走了。”
杜寻雁谄媚的话语字字入了云榆的耳,她扶额无语,只觉无奈。
余光一瞥,身旁的纳兰师姐唇边亦是噙着无可奈何。
两人相视而笑。
为了避免杜师姐看见她尴尬,云榆贴心地转过身,掩耳盗铃地朝着正殿走了几步,而后再转过身,佯装刚到的模样。
此刻杜寻雁正从偏殿内而出。
云榆故作惊讶:“杜师姐?你怎么……”
杜寻雁“昂”了声,脸不红心不跳地,“我来裴师姐送礼,以免她举报到宗主那。”
云榆:“……”
杜师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实诚。而且之前是谁说,裴师姐她们更不可能和宗主说的,结果你转头就跑来贿赂上了。
“我还要去趟器物堂和阵灵阁。”杜寻雁嘀咕了声,“不知道今日收到的茶叶,得不得原师姐喜欢。”
云榆:“……”
杜寻雁瞧见她无语的样子,眼睛一亮,扒住侧殿门,扯住云榆露过去:“裴师姐,我把云师妹给你送来了。”
被扯得踉跄,还没反应过来的云榆:“……”
纳兰然偏过头,不忍去看。
裴依宁把玩着杜寻雁送来的两样小东西,顺手放入空间储物中。
她迈步过去,皙白的指按在杜寻雁的掌上,向外一扔,轻柔地护住云榆,将其带到身后,笑意不达眼底:“多谢杜师妹送的,我很喜欢。”
云榆抬起眸子。
杜寻雁嘻嘻哈哈地告辞,拉着纳兰然就走。
侧殿门被关闭,云榆揉了揉方才被杜师姐抓过的地方:“杜师姐手劲真不小。”她好奇地,“师姐,那丹长什么样。”
她丝毫不担心丹药有炼制失败的可能。
裴依宁长指点了下,空气震荡,一方泛着莹莹微光的白玉瓷瓶凭空显现,浮现在两人身前。
女人曲指勾动,瓷瓶自觉飞到女人手中。
裴依宁将瓶塞打开,倒出那粒丹药。
丹药表面覆盖一层裂纹,内里似有青绿色的液体流动,闪烁着点点生命力。这些裂纹汇聚到一点,是更为纯粹的一点绿色。
云榆惊奇地望着这枚丹药,试探性地伸出手。
裴依宁将丹药滑入她的掌心:“这丹药兴许能救治黑虎前辈。”
云榆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真……真的吗?”
裴依宁颔首:“这丹药能修补残魂,虽不能立刻让黑虎前辈恢复如初,但让她醒来,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她小幅度的晃动药瓶,“我炼制了两枚,先看看效果,再做后续的决定。”
云榆虽不曾说过,但到底记挂着遗迹内的黑虎和遗迹外的一白二白。
那两只被小刺猬收为小跟班的白毛小刺猬。
裴依宁晃动的手一顿,扫了眼面前惊喜溢于言表的小妖。
不轻不重地:“还有一白二白。”
云榆接道:“对,我得给她们带点吃食过去。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那两只小刺猬修为如何了。”
掌心的丹药被人拿走,云榆不解地看过去,只见拔下的瓶塞被塞了回去,那丹药也被一并放了回去。
以为师姐是不想药效流失,云榆没有所想,眼巴巴地凑过去,下巴怼在师姐的小臂上,侧脸歪头,双目无辜地转动。
纯真懵懂的让人生不出气来。
“师姐,”云榆点点往师姐怀中挤,她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墙壁,她步步紧逼,裴依宁不得不往后退,直到腰身与墙面亲密接触,退无可退,“这两日炼丹途中,有想我吗?”
云榆故意眨动眼睛,她清楚自己的优势,明白师姐吃的点是什么。
结为道侣后,她在裴依宁面前越发放肆。
她轻轻地覆住师姐的手背,取过那只白玉瓷瓶,小心地抽身放好,旋即跟个小弹簧似地弹回原位,脑袋撞到师姐的额头。
她瘪嘴:“师姐,疼的。”
分明只是轻微的触碰,相互力下,裴依宁知晓这只小妖在装可怜。
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小表情着实让她心软,说不出半句不好。
她哄:“师姐给你揉揉。”
云榆:“不要,我要师姐吹吹。”
裴依宁轻笑,扶住她的脑袋,探头吹过。
得逞的人嬉笑,扎入裴依宁怀中,膝盖挤进两条腿间,不紧不慢地绕着圈,警惕地回头望了眼闭合的殿门。
“师姐,这间偏殿,平日有人来吗?”云榆问。
裴依宁不着痕迹地侧回头,忽而感觉有些口渴了,她的两条手臂自然垂落在身旁两侧,眸色因被光亮遮住,幽深而暗沉。
女人向下滑动些许,小妖的影子落在她的头顶,那条卡住她的腿老实起来,却也因位置关系,让裴依宁不便从左右离开。
云榆:“师姐,你在紧张什么。”她坏心思地将手臂怼在师姐脖颈两边,犹如禁锢般,更是无法逃脱,“这间偏殿,平日里会有人来吗?”
小妖的本性,越发显露,原先本体时的肆无忌惮传染到了这只小妖的人形。
放肆到尊重师姐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只对她如此。
裴依宁:“有时会有人来。”
云榆浅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师姐数秒,她双掌一撑墙壁,身体后仰,那条腿顺势收回:“这样啊。”
她隐晦地点了下自己的唇角,拥住师姐:“这两日,我可想师姐了,师姐想我吗?”
她诉说自己的思念:“师姐不在,星星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的失眠,好可怜的。”
前面那点还算正常,后面的假的过于离谱。
裴依宁从方才的感觉中挣脱,玩味地重复:“整宿整宿的失眠,你?”
云榆一本正经地:“嗯,就是我这只可可怜怜,委委屈屈,无人疼,无人爱,缩成一团,还会被人踢上一脚的小刺猬。”
裴依宁:“杜寻雁来时说,昨夜还同你一起去吃烤肉,直至天明。”
云榆:“……杜师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明明答应我不告诉你的。”
裴依宁点她的小脑袋瓜子:“所以,是因为想我睡不着,还是被烤肉香得睡不着。”
云榆从善如流:“当然是想师姐想的睡不着,只能和杜师姐去吃烤肉,转移注意力。”
小妖现在越来越能说会道了,裴依宁在想,要不要让小妖和杜师妹保持点距离。
杜师妹不仅教小妖剑法,如今将口舌功夫也一并传授给小妖了。
念想一闪而逝:“星星,你想什么时候去遗迹。”
云榆笑容收敛,垂眸深思。
她当然希望越快越好,但师姐炼制完丹药不久,需要休息。
左右就这两日。
权衡之下,云榆道:“明日出发,今日师姐休息休息,我伺候师姐休息。师姐可以尽情使唤我。”
她笑:“把我当成师姐的小跟班。”
裴依宁挑眉,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但她的确略有疲惫,拖着这样的精神状态去见黑虎前辈有失体统。
明日也好。
从偏殿内而出,正殿内有几名灵丹堂的师姐妹正在忙碌。
云榆恭敬地同几人招呼。
在外对待其她同门,她依旧保持原样,有礼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出了正殿,念及灵丹堂内部不便御剑,云榆偷偷瞄了眼身旁人,摇身化回本体,娴熟地爬到裴依宁身上。显祝福
还没在女人身上呆两秒,小刺猬火箭似地蹦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她又变回人形。
裴依宁被她来回切换状态逗道:“在想什么坏点子?”
云榆幽怨地晃动身体,哼哼唧唧地:“我可没有,我是好刺猬。”
在下意识爬上师姐肩头的刹那,小刺猬想到师姐的疲惫,她舍不得让师姐更累。
她道:“师姐,你化成小小的,就跟在我老家那般,我捧着你走。”
裴依宁歪头:“嗯?”
云榆牵着裴依宁晃:“师姐,变么变么。”
裴依宁纵容地吐出一口气,四下无人,她的身体被一层灵力笼罩,肉眼可见的,光晕包裹着里面的人,在一点点缩小。
缩小到与小刺猬一般大。
“好可爱。”云榆忍不住心软软,小小的师姐差点要把她萌翻了。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小小的东西,真的好可爱。
云榆理解为何当初她变成小刺猬时,那群同门眼底泛滥的软。
她双手几乎贴到地面,生怕说话声大,吓到这只小小的人:“师姐,上来。”
裴依宁翻上她的掌心,学着小刺猬惯常在她掌心的样子坐下,靠在云榆曲起的手指上。
云榆缓而慢地起身,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行走在灵丹堂的小路上。
馥郁的花香浮在空气中,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云榆拢起掌心,裴依宁的世界依旧充满光亮,只是周身全是云榆的气息。
清淡的气息。
云榆视线时刻观察掌心小人的变化,瞬间的满足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与师姐亲密无间。
灵丹堂本就大,在云榆刻意放慢速度下,这段路程漫长无比。但一人一妖都不着急。
小小的人躺在,闭目睡去。
等小裴依宁再度醒来时,已过去大半个时辰,云榆正要推开裴依宁洞府的门。
“走了这么长时间吗?”裴依宁打趣她,“星星是用爬的吗?”
云榆用手肘拐开洞府的门,另只手拎起裴依宁的后颈,将小小的人提到眼前,她板住脸,去吓唬小人:“大胆,乱说什么呢?”
裴依宁手脚垂落,被拎得毫无脾气。
这小妖就是在等着这么对她呢。
裴依宁来来回回地晃悠,双腿勾住云榆的小臂,倒挂在小妖手臂上。
这也是学的小刺猬。
云榆提着攀附住她的人进入洞府,衣料不经意的移动中,与另一处摩挲。
裴依宁眉心跳动,不动声色地改变位置。但这个时候云榆走动的速度不慢,不利于她有所动作。
生生挨到云榆坐下。
小妖将她提到桌面上,双手叠放,下巴磕手背上,悠哉悠哉地:“睡醒了?”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面前的小人倒了杯:“师姐,先不准变回来。我想看看这么小的你,是怎么喝水的。”
裴依宁拿她没办法,素来惯着这小妖,导致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
女人扒住茶杯,往下按动。
茶杯倾倒,茶水溢出。
小人来不及喝,生生被呛了几下。
云榆眼神一变,慌忙将小人拿起,自责而心疼的顺小人的背。
“没事。”裴依宁咳嗽几声。
云榆内疚不已:“对不起,师姐。”
裴依宁踩在她的掌心,碰了碰云榆的唇角,她翻身而下,身形变大到原样。
女人擦了下唇边的茶水,呼出气:“不是什么大事。”她挑起眼帘,“你方才在偏殿内想要做什么,为何用问会不会有人来?”
心照不宣的事,裴依宁不会不知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因为,她想这只小妖了。
心灵和身体都想。
云榆将溢出的茶水处理过,见裴依宁面上因呛到而染上的红晕消退,她长腿伸出,恰恰好好从裴依宁两条腿间穿过。
她曲膝:“因为……”
她停顿住。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怎么的,云榆的念头有一瞬间的游离,视线不自然地看向外面。
她发现,她和师姐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白日。
夜晚才应该是主场才对。
她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
云榆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裴依宁扬眉:“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云榆指了指外面。
透过半开的木窗,外景一览无余。无需多言,默契让她知道云榆所说的是什么。
裴依宁也笑了:“那要等到晚上吗?”
云榆笑着说:“或许可以……一直到晚上。”
斜阳渐下,将天地人晕染成相同的绯红,延伸出无穷无尽的红意,顺着天幕降下大地。
在霞光中,一道芒直冲而过,突如其来到措手不及,红霞剧烈震动,伴随着夕阳普照的,愈加的红和柔。
云榆靠在窗边:“师姐,你看外面,”她触手可及晚霞,“远处的天与地好像连成了一片,都是红色的。”
“师姐也是红色的。”
裴依宁下颌绷着,无暇顾及外面的景象,素来极具耐心的人,带着淡淡的心急和难以启齿的困顿:“星星。”
云榆抚摸着,陷入沉沦的美景中:“师姐,你喜欢星星,还是喜欢此刻的晚霞。如你一般的晚霞。”
裴依宁心跟着颤了颤:“星星……”
在日与夜的交替中,密集的繁星占据,晚霞被星星穿透。
星星被晚霞包裹。
雨水也想凑个热闹,降下一场和煦轻缓的小雨。
雨缠绵连续,星星不畏惧雨水。
可裴依宁畏惧。
云榆不紧不慢地,合在师姐耳边,空闲的手卡住师姐的下巴:“师姐,天黑了。”
裴依宁混沌的思绪让她做不出更多的回答,连续两日的炼丹,耗费无尽的精力。
云榆用另一种方式安抚师姐,却也将裴依宁带入到另一场困倦中。
云榆在那处粗糙的点,抹复挑,她轻轻地摁住师姐的肩膀,念动间,木窗“啪”地一声闭合。
也震碎了裴依宁紧绷的神经,挺直的脊背变得松松垮垮。她靠在身后人怀中,凝视前方的一点:“星星。”
云榆环抱住她,将遗失的安全感尽数给足:“我在的,师姐,我在的。”
夜色昏沉,洞府内用来照明的灵珠并未开启,在微末的光亮中,隐约可见模糊的轮廓线。
物体的轮廓线,人的轮廓线。
静谧美好到让人不忍出声打破。
裴依宁闭目舒缓,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云榆的手腕处,凸起的腕骨让女人流连忘返。
她顺着云榆的手摸去,在食指和中指处摸到湿润的黏,自然而干后,不舍离去地贴着肌肤。
裴依宁白皙的面容缀上绯红,灵力涌动间,给小妖使用了个净身术。
那份黏褪去。
云榆动了下,揉动裴依宁的腿,体贴地:“是不是很酸,是这里吗?”
裴依宁:“嗯。”
云榆耐心地揉捏,谁也没提要将灵珠打开,就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木窗再度被打开。
借助星星的亮光,足以视物。
为师姐梳洗完毕后,云榆抱着师姐上床休息,劳累了两日的身体,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睡那会时间定然是不够的。
裴依宁突然道:“星星,明日给一白二白的东西想好了吗?”
云榆:“想好了,除了吃的,还有一些修炼之物,对她们日后有帮助。”
“嗯,的确要准备这些,”裴依宁似在确定,忽而道,“你只有我这一个跟班吗?”
云榆:“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裴依宁似笑非笑。
云榆陡然间想起遗迹处发生的事,她当初差不多是当着裴依宁的面收下两只白毛小刺猬当小跟班的。
明日故地重游。
今夜师姐这是在同她旧事重提。
云榆心思百转千回,大脑极速运转:“不一样。”
裴依宁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怎么不一样?”
云榆察言观色:“师姐是我收的第一个小跟班,含金量自是要比后面的高许多。”
裴依宁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是吗?”
平淡的话语莫名让云榆察觉到危险,她立刻道:“是的。”
“不止于此,师姐是我想相伴一生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星星和师姐(二)[番外]
第二日一早, 趁着裴依宁前往灵丹堂处理事物的功夫,云榆溜到膳食堂。
她一早打听过,纳兰师姐每日这个点都会过来一趟。有纳兰师姐在,她会顺利很多。
蹲守了半柱香的时间, 云榆瞧见那道浅绿色的身影, 她隔着一段距离小跑过去,停在纳兰然身前一米处, 恭敬地拱手:“纳兰师姐, 早啊。”
纳兰然一路看着她跑过去,原以为是裴师姐在她身后, 几度回头,离得近了, 方才确定云师妹的目标是她。
她顿步:“云师妹,”停下片刻,看了眼不远处的建筑,恍然想到许久前裴师姐对膳食堂的关照,以及那夜在膳食堂内被抓住的小刺猬, 她隐约猜到, “云师妹要与我一同吃点吗?”
云榆自是应下:“好。”
两人一前一后, 中间隔着半个身位。
云榆道:“不瞒纳兰师姐, 我还有一事相求。”
纳兰然:“云师妹但说无妨。”
云榆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做足心理建设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想从膳食堂内取一部分食材。”
算不得什么大事,纳兰然自可以做决定:“当然可以, 云师妹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毕竟……我们很熟了。”
整个灵丹堂,除却裴依宁, 纳兰然是与云榆打交道最多的人。同时,因着几位好友的关系,她与剑法阁关系颇为亲密。
得到纳兰然的话,云榆顾虑少了许多,挑选了数株药株塞入空间储物,到时给一白二白补身体用。
又端了两锅药膳,用灵力封存。
纳兰然好奇地:“不拿点别的吗?”陷驻负
只是这点东西,云师妹未免过于客气了。
云榆满意的内视空间储物,加上家妖给的食物,以及这段时间她或多或少特意储藏的一些,足够一白二白很长一段时间不愁食物。
“够啦,多谢纳兰师姐,”云榆拱手,“师妹告辞。”
从膳食堂出来,云榆又溜到器物堂,从器物堂那弄到些趁手的武器,再转去剑法阁寻了些功法,最后,她停留在阵灵阁的峰阁前,踌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