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霜降
龙魂钻到靳燎的身体内,折腾几番,终于静下来,靳燎昏迷过去,眉头紧紧皱着,封苒轻轻松口气。
指尖按在他的太阳穴和眉间,她想起靳燎总是很努力的那一段日子,不由自主道:“好好休息吧。”
王曜看着手上的纸,摆着手:“欸?这,这怎么回事啊,不是我干的,它自己冲过来的!”
封苒笑了:“放心,我知道。”
王曜会的这道“飞龙在天”,其实不是术法,而是一种召唤之术,按他的说法,老皇帝在年轻还是皇子时,曾有恩于一条落入凡人界的龙。
龙存着报恩之心,又知道他是皇室之人,便把这道召唤之法告诉他,这样,只要危急时刻使用这道召唤之法,就能召唤龙魂保他一命。
但召唤龙魂并非易事,若非谢高旻把龙魂先取出来,王曜这道召唤法根本很难发出来。
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天意。
老皇帝一辈子没用过这道召唤法,却留给最小的儿子。
这个龙魂刚从亡龙魂转换而来,亡龙魂最喜欢的是大奸大邪之物,靳燎的体质孤煞之命,完全符合亡龙魂的爱好。
于是龙魂傻傻往靳燎身体一钻,自然被靳燎全数吸收。
王曜伸出一根手指,戳靳燎的脸颊,小心翼翼问:“那,他还活着吗?”
封苒还是微笑:“他要是死了,我会这么温柔和你说话吗?”
王曜后背一寒,搓搓手臂,勉强道:“你别这样阴阳怪气的。”
两人正说着,阿木带着两个木儡走过来,是王曜央求阿木把他带过来,才真的触发召唤法,斗过谢高旻。
当下,阿木半跪下:“主人。”
王曜不太好意思地抓抓脸颊:“那什么,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阿木木质的眼睛略过王曜,落在他身后的封苒身上。
王曜看着她的视线,过了会儿反应过来:“什么?原来你是叫她?”
封苒指使阿木:“把靳燎背起来吧。”
阿木人高马大,轻松地把靳燎背在后背,而此时王曜才缓过神来:“你,你就是宅子的主人,就是那个封苒?”
封苒撩起纱帐,说:“是啊。”
王曜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修为肯定很高,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你是在帮你徒弟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苒心道这就要去问无名小说了,她打断王曜的话:“你让人收拾出一个屋子,给靳燎住。”
王曜跳起来,瞧瞧左右,小声说:“不成,我得回去封宅。”
封苒额角一个疙瘩:“怎么不成,你是最后一个皇子了吧。”
王曜顿住,夸张地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子?”
封苒懒得解释,只说:“初曦公主说的。”
初曦这两个字,对王曜来说有点阴影,他小心地后退,说:“不能被王曦知道我来了,我现在就得走。”
封苒说:“你放心,她不会来抓你的。”
王曜:“为什么?”
不远处亭内,一具尸体枯萎扭曲着,她双眼凸出,干瘦的双手向前伸着,好像想拿什么东西。
可惜她永远拿不到。
封苒把王曜推进亭子里,空气安静好久,王曜的声音有点颤抖:“这,这是她吗?”
“嗯。”封苒一手放在他肩上,“接下来,宫里的事,需要你出面处理。”
王曜肩膀抖了抖,封苒一顿,看不出来,这小孩对追杀他的姐姐,还是有点情的么。
只看王曜叉腰大笑起来:“这个老妖婆,终于死啦!”
封苒:“……”
好吧,果然别把皇家的感情想得简单。
打扫战局,封苒还发现明煦几人的尸体,没有靳燎在他们身旁,他们陷进谢高旻设计的幻境里,死得十分安详。
韦泉倒是好运,躲过一劫。
初曦公主一死,拥戴她的势力乱了阵脚,一直被软禁的老皇帝虽然半死不活,但总算下了道遗诏,立王曜为太子。
没两日,老皇帝一死,王曜登基。
虽然各方势力风起云涌,但都得对王曜这个正统继承人做足姿态。
一时之间,这个小孩身上承载巨大的压力,龙袍就是压在他身上的巨山,但总算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封苒亲眼看着他板着脸训大臣,回过头到御书房,把玉冠一摘,累瘫在椅子上。
其实就算没有龙魂,统治者励精图治,也能让国家好好经营下去,毕竟龙魂只是锦上添花。
说到底,事在人为。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小孩,封苒信他能把这个国家打理好,不过结果到底如何,她不会插手的。
封苒说:“我有要事,要先回去。”
王曜有些不舍:“你要走了?”
“嗯。”封苒揉揉王曜的头发,“接下来的事有点多,你要好好加油,能否国泰民安,选择权在你手中。”
王曜点点头,他想了想,说:“神仙姐姐,朕有一事相求。”
封苒说:“能得陛下一求字,这事看来很大,不一定是我能办得到的。”
王曜有些沮丧,封苒怕他想利用修真术法做什么,才先说那句话,这会儿便放软语气:“所以陛下是想要什么?”
王曜指着在不远处忙碌的阿木几个木儡:“可以让他们陪着朕吗?这样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你的。”
在北郊宅子的那段日子,对王曜来说,无可替代。
封苒噗嗤笑了,说:“当然可以。”
与其让木儡守着一处空宅子,不如让他们的存在更有意义。
封苒涂去阿木身上的契约印记,把印记转交给王曜,阿木定定地看着封苒,封苒问:“怎么了?”
阿木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自己眼角有点热。”
木儡生情,封苒半蹲下来,在她眼角一拂。
王曜如愿以偿,现在要问封苒的要求,封苒仔细想:“唔,我倒是没什么要求,不过,我的小徒弟靳燎还不能动,他得先留在这里。”
“所以我离开这段时日,就麻烦你们照顾一下他。”
和王曜约定好后,封苒再去看了眼靳燎,此时龙魂在他体内还算安分,他还需要花时间好好消化龙魂。
那龙魂带给靳燎的,益处远大于弊端,等他身体吸收完龙魂后,修为将会大大提升,成为不管是凡人界还是修真界都绝无仅有的天才。
那时候的他,又会机缘巧合下,进入纯灵仙府。
目前一切都没有问题,封苒安心地走了。
她得回一趟小山派,不然纯灵仙府的人都快欺负到门口了。
***
靳燎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洁白的雪地里,他好像也变成雪花,在空中旋转着,忽然一阵风过,雪花落在地上,从雪花的角度看过去,有一个小孩跽坐在廊下。
小孩穿着白色的衣服,皮肤雪白,脸上没有表情,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木偶。
他不是在看雪,他双眼空空。
屠城之后,整座城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躲在流满血液的水缸里,听着外面宛如地狱般的嘶鸣。
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他其实记得不深了,只知道一双有力的臂膀,还有温暖的掌心。
那个人把他从肮脏的水缸拉出来,他叫她师父。
师父常说,凡人界的灵力稀薄,他们一些资质好的师兄弟,在下山历练合格后,回到小山派后,只要想去修真界,她会带着他们去修真界。
修真界,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词汇,在师兄弟开始畅想修真界时,靳燎想的却是,如果不能变得足够强,就只能留在凡人界。
师父本来并非凡人界的人,她迟早会离开凡人界。
他想要变强,变得更强,能够和师父站在同一个世界。
他开始学习术法,日以夜继。
师父说,在落雪时,万物俱静,灵力纯净,是最能吸收凡人界不多的灵力的时候,小孩就不再看雪发呆,他融入雪中,咬着发抖的牙关,一次次炼体。
但师父却好像怕他太辛苦似的,总是在各个时候跳出来,放出几个小纸儡逗他。
又一次,她笑眯眯地说:“小孩就是要玩的,你不能总是压抑自己的天性。”
牵起他的手,她带着他在雪地里跑起来,把他推进那群在打雪仗的师兄师姐之间:“去玩吧!”
师兄师姐的面容,在靳燎的记忆里,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所有人都在笑,师父也在笑,她双眼弯起来和月牙似的,眼底还有些微粼粼波光。
在还不懂什么是美与丑的小靳燎眼里,那是绝对的美。
不知道是哪个师兄提出个馊主意:“师父也来打雪仗吧!”
师父俯身看着他们这群小孩,回:“好啊,我不用术法挡,只要你们要是谁打中过我,会有奖励哦。”
这群小孩一听还有奖励,突然个个兴奋不已,铆足劲团雪球砸向师父,师父一旋身,躲开雪球。
她动作利落干脆,小孩们丢了几次,由一个师姐带头,纷纷道:“师父戏弄我们,这样我们怎么砸中您嘛?”
师父果真思考一会儿,与徒弟之间,她从来不计较,便说:“那好,我闭上眼睛。”
可是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的雪球能砸中她,便是连衣袖碰不到。
靳燎一直站着看,突然,一个师兄戳戳他:“师弟快来,砸中师父有奖励哇!”
“对啊,师弟,不要傻站着啊!”另一个师兄过来,往靳燎手里塞了一个雪球,道,“快砸!”
靳燎看看雪球,又看着闭着眼睛躲雪球的师父。
即使她闭着眼睛,他们的雪球对她来说根本不能构成威胁,袖摆翩然之间,轻盈翩翩欲仙。
鬼使神差的,靳燎将手中的雪球一抛,向她丢掷过去。
忽而,不管是在团雪球的,还是在丢雪球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看那雪球“嗖”地一声,砸在师父的肚子处。
就是连师父,也停下动作,她睁开眼睛,讶异地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雪粒,微微抬起眼睛,和靳燎对上目光。
“靳燎砸中了师父?”
“小师弟怎么做到的嘛!”
“好羡慕啊,我也想试试砸中师父的感觉!”
师兄师姐们声音嘈杂,靳燎却仿若置之事外,他呆呆看着师父朝他走来,她声音温暖,轻轻道:
“我给你的奖励,是……”
她将手盖在他眼睛上:
“去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靳燎突然睁开眼睛,头顶是陌生的纱帐,他警惕地跳起来,把进门的宫人吓了一大跳:“靳道长?”
靳燎按按自己额头,问:“这里是……”
宫人说:“回道长,这里是九霄殿,道长昏迷七日了。”
靳燎抬手按按肚子,虽说修士炼体,不太需要进食也能度日,但他跟着封苒,习惯已经养了出来,离不开一日三餐。
宫人察言观色:“道长饿了?奴才这就让人把准备的食物拿来。”
听宫人这么说,靳燎才隐隐想起昏迷前的事,谢高旻最后放弃龙魂离开,龙魂却朝他体内冲过来,在感觉身体快要炸裂时,他忽然听到师父的声音。
他不信,师父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师父的声音,就算再怎么变,他都能认出来的。
会不会是幻听?
靳燎仔细回忆种种。
不,不是幻听,他不会忘记听到那个声音时的震惊,也正是这句话,才会让他忆起小时候的事。天底下,没有人的声音他会记得这么清楚,除了师父。
靳燎闭上眼睛,他倚靠在床上,手背搭着额头,忽然,脑海里浮出无数的画面,从第一次见到“师姐”,直到七天前的那个声音。
第一次见面,她穿着师父的鞋子,七天前,她发出师父的声音……
这时候,宫人去端食物,正踏入门内,靳燎忽然坐起来,把宫人吓了一跳,只看这个一向沉稳的道长,此时一脸震惊。
宫人问:“道长?”
靳燎以手掩面,道:“啊,东西放下吧。”
宫人恭敬地放下食物,退出房间。
靳燎思绪一片繁杂,因为他想到一个假设。
也就是说,那个自称“小红”的师姐,其实是师父?
这个假设十分大胆,甚至让他脸上难得露出慌乱,小红是师父?怎么可能?可是,她不是的话,又怎么解释她穿着师父的鞋子,又怎么解释那个声音?
越想,越来越多蛛丝马迹露出来。
她被人面蛛掳走时,现场其实是有打斗痕迹,按另一个纯灵仙府的弟子,他都吓晕了,怎么和人面蛛打斗?他们到北郊的宅子时,那些木儡的举动,也不太正常……
但是当时靳燎从没想过这回事,就忽略种种,如今,这些细微的不正常,一下变得明显起来,把真相进一步指向小红就是封苒。
可又怎么解释那嗲里嗲气的声音?
疑问刚提出来,靳燎就知道怎么解决,只需要捏一只音儡,以前封苒教过他,一些娱乐用的纸儡,比如能歌善舞的纸儡,制出来并不费劲。
可又是为什么师父要这样隐瞒身份在他身边?靳燎从床上跳下来,他打开门,问外面的宫女:“……还有一个呢?”
宫女瞧他长得俊,微微红了脸,不敢直视他,低声说:“道长问的是?”
“跟我一起的……”靳燎犹豫了一下,道,“我的师姐,在哪里?”
宫女轻轻捂住嘴巴,道:“道长找的是红道长呀?她让我告知您一声,她有事,先回去了。”
“道长,道长?”宫女见靳燎没有反应,又呼唤几声。
靳燎突的回过神来,他隐去不太好的神色,低声道:“无碍。”
于是,靳燎又在皇宫歇息几日。
也好在有这几日,靳燎又捡起冷静的面具,但即使如此,他却没想好等师父回来,要如何应对。
仔细回想,她的很多做法和习惯,和师父如出一辙,越想靳燎就越纳闷自己为何没有早点发现。
靳燎扶着额头,就总觉得,有点高兴,不知道怎么而来的高兴。
在龙魂冲入他身体后,他从炼体期五层突破到融丹期,丹田一直处于丰盈的状态,时刻准备等时机一到,再进行突破。
即使靳燎涉世不多,也知道这个修炼速度绝无仅有。
同在皇宫,韦泉找到他。
韦泉第一反应就是找封苒:“靳道友好久不见,你身体可还好,你那个师姐呢?”
靳燎留心起来,也发现每次见面,韦泉都会问起封苒,于是问:“你知道她的修为不低?”
韦泉“啊”了声,捂住嘴巴:“我什么都没说!”
靳燎:“说吧。”
韦泉抓抓脑袋,把人面蛛山洞的事说出来:“你这个师姐实力绝对不低,最低也在小周境,真是想不到啊,你居然还有这等高手护着……”
“也不是护着。”靳燎抬起手咳咳,否认。
总而言之,少年心里越来越期待,然而,却一直不见封苒的踪迹。
阿木如今在皇宫当尚宫,她对前主人的徒弟一样恭敬,不等靳燎来问她,主动说:“主人说她出去办事,没有说她会回来。”
按封苒所想,靳燎起来后,肯定是继续历练,怎么会等“小红”,然而靳燎还真等了小半个月,等到脸色都黑了。
韦泉小嘴叭叭:“欸,你还在等你师姐啊,都成‘望夫石’了!”
靳燎:“……我没等。”
他总算收拾起行李,准备离去。
韦泉和个小跟班似的,老跟在他身后:“靳道友接下来要去哪儿呀?”
靳燎沉着脸,本不想搭理他,却听韦泉说:“上回谢高旻不是逃出京外吗,被我们门派布在京外的天罗地网抓了个正着!”
“抓到了?”靳燎问。
韦泉:“咳咳,没有,谢高旻太狡猾了,还是让他跑了。”
靳燎把东西收到储物袋:“那你说抓个正着。”
韦泉手舞足蹈:“这不是激动嘛,反正一开始是抓个正着的,谢高旻受了重伤,但是他还留了一手,在宗内人羁押他时,他逃跑了,不过有小道消息……”
靳燎动作顿住,韦泉见靳燎有兴趣,更高兴了:“谢高旻逃之前,落下不少东西,其中有一本功法,叫《霜降》。”
“这本功法最适合变异灵根,特别是变异冰灵根,可是变异灵根的弟子太少了,几个长老怎么也参不透……欸靳道友你往哪啊?”
韦泉追着靳燎跑,靳燎牵着一匹马走出皇宫,盛夏已过,天色晚得快,刚到酉时,天际就有月影了。
靳燎不遮不掩,说:“我要去取功法。”他现在需要一本功法,按封苒的说法,修炼之途,师父能做的是引导。
她可以给徒弟们很多东西,唯独功法除外,功法必须要自己去找,这是一种机缘,只有自己获得的功法,才会是适合自己的。
韦泉说:“你要《霜降》?可是,这功法现在在我们门派呀!”
靳燎说:“那就去你们门派取。”
韦泉又纳闷了:“长老不会把谢高旻的东西给别人的。”
靳燎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不给我,我不会拿么。”
韦泉:“有道理。”
靳燎说:“你大可以先回你们门派去报信。”
韦泉无辜地说:“靳燎误会我了,我不会去门派报信的,毕竟我也被你们救过几次,这点感恩之心,还是会有的。”
靳燎“哦”了声,半点不感动,他跨上马身,一踢马腹,道:“走!”
韦泉跟着道:“等等我呀!”
繁密的树枝上,站着一只胖胖的纸鹤,纸鹤将这里一处的景物看在眼里,悠悠拍拍翅膀,朝远处飞去,速度是越来越快。
纸鹤飞过山海,终于在日落后,纸鹤落在一双手上。
封苒食指按在纸鹤上,读出靳燎的现状,他和韦泉一起走,韦泉是纯灵仙府的人,不过品性本就不坏。
那她就放心了。
回头封苒看着地上,都是纯灵仙府的人,一个个因疼痛而惨叫,封苒按按额头。
简单说,她和纯灵仙府的人打起来了。
纯灵仙府仗着自己在修真界名声响,想利用这点逼她放弃手上一些有资质的弟子,并且还放话,以后会让两个门派之间对立。
为了她下山历练的弟子们,封苒怎么也得出个头。
于是,纯灵仙府的人一波波倒在她门派下。
直到现在,仙府的人才反应过来什么,由一位长老出门赔罪:“实在不知道封苒真人在此,弟子们不懂事,望真人不要怪罪。”
封苒:“……”
想用“不懂事”当借口糊弄她,可没那么简单。
封苒提道:“这样啊,你们围在我们山下这么久,一句话算过去了?”
那长老浑身是汗:“那真人是想要?”
谈判结束,一车车的灵药灵草、法器和书籍运进小山派。
封苒拍拍手掌,叹息,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是她小山派不小心落了下风,那她的徒弟们就要一个个送去纯灵仙府了。
包括靳燎。
想到这,封苒又把自己关在屋里看无名小说。
然而翻开开头几页,封苒一下发现不对,小说的内容和她一开始看的内容有偏差,开头的靳燎,已经没有和明煦一行人一起走了,反而多了一个人物——红。
封苒翻到哪一页,那一页的字就缓缓扭曲,由原来的情节,改成现在所发生过的事。
原来无名小说还会根据现实进行改写。
这么看,封苒确实能改变靳燎后面的结局,她心急地翻到后面,小说后面那些字浅了许多,它们好像浮现在水面一样,微微晃动。
因为前面剧情的改写,后面的剧情势必会改变。
封苒翻到无名小说处,手指落在《霜降》上,不过再怎么改,具体走向和一开始的改变并不大。
靳燎还是为了《霜降》,前去纯灵仙府。
那她也要出发了。
把无名小说合起来,封苒再一次拿出幂篱,这次她换只纸儡,虽然还是一样的声音,但纸儡的语气终于不再那么矫揉造作。
一切准备就绪,给还留在小山派的弟子留了话,封苒按纸鹤的指引,追上靳燎的脚步。
彼时,靳燎已经离开王曜所在国家的国境,正准备去纯灵仙府。
纯灵仙府在凡人界高峰上设分府,曰小仙府。
小仙府的资源与在修真界的纯灵仙府比起来大不相同,因为凡人界的灵力有限,之所以纯灵仙府会在凡人界设府,也是为了凡人界一些妙灵根。
靳燎就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封苒循着靳燎的踪迹,一路找下去,终于,在一间山庄见到靳燎的马。
“就是这了。”封苒爬上墙头,轻松跃到大树上。
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树上居然有一个陷阱,会拘住踩树者的脚腕,然后把人倒吊起来,于是,封苒就这样被倒吊了。
“抓到小贼了!”一个声音响起来,随后不少脚步声而来。
透过纱帐,封苒看到靳燎、韦泉,还有山庄一家老小,团团围着她。
封苒抬起手:“嘿,师弟。”
韦泉“啊”了声,兴奋道:“是红师姐啊!”
而靳燎则面无表情。
山庄里都是凡人,一个小孩吮手指,指着封苒,问山庄的主人:“爹爹,娘亲,这个小贼为什么倒吊着,戴着的帽子却不会掉下来啊。”
封苒: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反重力幂篱。
封苒又咳了咳:“师弟,麻烦你们把我放下来吧?”
韦泉正巴巴要上来解开绳子时,靳燎把他往后一拉,他自己走到前面,绷着脸丢出一把小刀,把绳子切断。
封苒腾空一翻,安全落地。
那小孩鼓掌:“好厉害啊,帽子真的一动不动的。”
山庄主人问靳燎:“靳道长,这位是……”
靳燎轻轻飘她一眼,道:“我师姐。”
山庄主人叫李慎之,靳燎和韦泉在去纯灵仙府的路上,会借宿地方,作为回报,要么给银两,要么顺手解决一些事。
比如山庄主人不要钱,知道他们是修士,便提出最近山庄里遇到的怪事。
先是小女儿最爱的布偶不见了,又是爱妻的发簪不见了,后来,连马都消失得无声无息的,便怀疑有小贼,可是官府的人却找不到这个小贼,小贼还在继续偷东西,他们只能求助于修士。
封苒道:“原来如此,”她耸耸鼻尖,好像在嗅东西,“山庄里是用了什么香料么,味道挺不错的。”
李夫人笑道:“哎呀,没想到这里有个懂行的,
这是墨蝶香。”
封苒露出兴趣:“墨蝶香?”
李夫人说:“这种香据说容易引来蝴蝶,又有点书香味,因此得名,只需要烧一两,味道就能弥漫整个山庄,香一天……”
靳燎站起来,道:“我先回去了。”
封苒抬起眼睛,却看靳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李慎之和李夫人寒暄完,封苒循着客房,找到靳燎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封苒抬手敲了敲。
过了会儿,没有回应。
这反应,封苒思考一下,莫不是生气了?
啊,因为她离开太久么?
脑补了一下靳燎一副不爽的模样,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莫名就觉得很可爱。
封苒肩膀上的纸儡小声唤道:“小师弟?你还没睡吧,我要进去了?”破坏一扇门,对她现在这种“低阶修士”来说,也不难。
屋里的靳燎一顿,慌乱地站起来,他把堆放的书收拾起来,却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做有点刻意。
少年头次陷入纠结中,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吱嘎”一声,靳燎拉开了房门。
他盯着封苒,半晌没有开口。
封苒:“小师弟?”
靳燎忽然低头,凑到她的幂篱前,就差一点,鼻尖就会碰上纱罗。
封苒站得笔直,虽然有点意外,不过不至于后退。
倒是靳燎好像才发现自己这个动作不合适,他直起腰,目光瞥向别处,低声问:“不管在哪里,你都不会把幂篱摘下来?”
封苒手指弹弹纱罗,说:“是啊,这是个人爱好嘛,我除了这顶白色的幂篱,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
靳燎看着她的手指,若有所思,他抬起手。
封苒疑惑地歪头,问:“小师弟?”
一眨眼间,封苒的幂篱被靳燎出手掀飞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招妖体质
这个变故,便是连封苒都没有预料到的。
靳燎在封苒这里,有一层很厚的滤镜,他又帅又强,除此之外,还是彬彬有礼第一人,再怎么样,也不该直接这样打翻她的幂篱,至少在那之前也该打个招呼吧。
所以她毫无防备。
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会在幂篱里藏一层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幂篱,让他掀,给他掀,叫他掀出花样来。
结果现在,封苒:哦豁。
封苒只觉眼前纱罗纷飞,“啪嗒”一声,幂篱掉到地上,她浑身也变成透明,直接在靳燎面前消失。
紧跟着,靳燎微微睁大眼睛,他从门内跨步走出来,朝虚空抓了一把,紧紧皱起眉头:“人呢?”
“……你还在这里么?”
封苒摇摇头,就算她想说话也没用,啊对,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两隔的感觉吗?
不过她调侃的心情还没过,便见靳燎走出房间,他才缓过来一样,在院子里到处查看,步伐从一开始的从容,到后面越走越快。
拾起地上的幂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紧紧抿起嘴唇,脸颊褪去血色,眼中震动似的。
封苒:好像吓到小徒弟了。
也是,任一个大活人这样消失,谁都会吓一跳吧。
她掐掐时间,早着呢,现在才过片刻,一炷香的时间还差得远。
却见拐角处,韦泉提着一盏灯匆匆过来:“靳道友你起来啦!快来,李庄主说遇到小贼了!”
靳燎抬起头,回过神来。
韦泉看到他手中的幂篱,奇怪道:“你拿着这个干什么?哦对了,你师姐呢?”
靳燎“嗯”了一声,也没理会自己是不是答非所问,他将幂篱收起来,说:“你刚刚说什么?”
韦泉抽回思绪,摆摆手中的灯:“快走,小贼出现了!”
封苒偷摸摸跟在他们后面,韦泉绘声绘色地讲:“刚刚李庄主的院子传来惊叫,原来是他的窗户被打破了,庄主料定是小贼,启动咱布置在院子里的天罗地网,现在小贼绝对跑不掉了。”
靳燎有些心不在焉,他抬眼看着四周,若有所思。
封苒抬起手看自己,她确定她是透明了,靳燎难道猜到她跟在他周围吧?
感觉不太可能,这毕竟太考验想象力了,靳燎又不是拿了剧本的男人,反正她把借口都想好了,等等一炷香后,她就告诉靳燎,她是一种特殊的种族,不能以真面貌示人,如果被看到真面貌,则会被随机传送到别的地方。
她要是承认自己变成透明,怕不是会叫靳燎想起人面蛛洞里发生的事,他当时还要给她立衣冠冢来的,如果他觉得她在耍她,估计不太好糊弄。
如此想着,封苒已经跟着他们来到李慎之的院子。
李夫人坐在椅子上,惊魂未定,李慎之轻轻拍着她身后,安抚道:“没事了,小贼现在在院子。”
一瞧靳燎和韦泉,李慎之连忙迎上来:“道长来了,有劳道长看看这小贼是不是什么妖怪。”
这个小贼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这回好不容易被抓到了,韦泉立刻道:“好,李庄主先带夫人去休息吧,其他的我们来解决。”
李慎之扶起夫人,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是倚在他身上,走入里室。
靳燎和韦泉布在院子的阵法,是专门针对这个小贼的作案手段的,只要小贼动了阵法,就会被困在院子里,让他们瓮中捉鳖。
韦泉摩拳擦掌:“就等他了!对吧靳道长……”
“靳道长?靳燎兄?靳兄?”
韦泉差点把手掌放在靳燎面前挥挥,靳燎正好回过神来,面色不改:“是。”
韦泉:“……靳兄知道我刚刚在说什么么?”十分自然地把靳道长改成靳兄。
靳燎随口回:“小贼在院子。”
他虽然总是想着幂篱主人何处去,但还是分出一分心神听对话的,只是其他心神就不在,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看在韦泉眼里就不一样了,他受靳燎和封苒所救已有两次,心里忍不住想,不愧是靳燎,这样一个小贼对他来说绝对没有什么难处。
如此,更确定自己该抱着这大腿。
韦泉说:“我们快去看他什么时候出现!”
看她什么时候出现?靳燎“嗯”了声,他一直在掐着时间,从封苒消失到现在,已经快一炷香了。
就是透明人封苒在旁边看着,也没发现他们跨服聊天。
夜色有点浓,院子里草木像凝固的墨水,随意泼在角落,黑漆漆的,只有埋在枯草下的阵法,发出一阵浅金色的光芒,显示抓住东西。
封苒有点庆幸自己翻墙进来时,只是踩中树上陷阱,因为地上的陷阱叫“金轮”,以她的“低修为”,如果被禁锢,只能被强行关几个时辰才能出来。
靳燎在抓妖这方面很是下得了手,诚如她教导他的那样,不可小觑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可当他知道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妖魔鬼怪时,又该如何是好?封苒眼神沉了沉。
当下,韦泉口中念诀,金轮闪光过后,显示抓到的东西——
只看偌大的阵法里,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蝴蝶待在阵法中央,它仿若飞累了,歇在阵法中央,一动不动。
韦泉纳闷:“这?抓到一只蝴蝶?”
靳燎道:“不是。”
躲藏在暗处的东西动起来,在草木之中游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处草木攒动,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靳燎骈指一划,影子扭曲着,被禁锢在白色丝线中,好像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在尖叫,朝这边涌动,它挣脱靳燎的白线,迅速冲过来。
韦泉脚抖得像筛糠,道:“过过过过来了!靳兄怎么办啊!”
他哆哆嗦嗦摸出符箓,道:“给它贴几道啊……”
屡次三番被打扰思绪,靳燎脸色一沉,一跃而上,以脚踵向下一击,“咚”的一声,那形状怪异的黑影被猛地一扣,摔到地上。
韦泉看得十分惊奇:“还能用拳脚对付这种玩意的么?”
靳燎转转手腕:“想吓人的,就该多打几下。”
吓人不成反被教训,那“玩意”突然“呜”了一声,它慢慢缩小,退回金轮阵中,成为黑色蝴蝶的影子。
蝴蝶抖了抖触须,若是仔细看,则会发现它的触须一长一短,短的那截就是被靳燎削一下的后果。
韦泉惊讶:“原来是这样,黑影是它的影子啊。”
封苒踩着阵法,也靠近蝴蝶,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忽的,她察觉自己身体的重量回来,一炷香过去了。
她站在金轮阵中恢复外形。
好在她随时准备着,幂篱暂时不在身边,她用一张白纸垂在自己脸上,这是一张四方形的纸儡,能够让她透过纸张看到外面,又能把自己容貌遮住,还能当发声工具,简直完美。
虽然但是,她这般出现,应该不算很唐突吧。
封苒抬起头,朝靳燎韦泉的方向招招手:“师弟们!”
当然在外人眼中不是这般,而是一个不明白色物体突然出现在阵法中,重点是,在术法光芒下,好像还没有脸。
韦泉:“啊啊啊啊啊!”
蝴蝶:“啊啊啊啊啊!”
封苒:“……”
韦泉滋儿哇叫就算了,这蝴蝶是个灵体,不是还打算吓唬他们吗,怎么这会儿也好像被吓到一样。
忽见靳燎冲过来,搭在封苒脸上的纸儡连忙发出声音:“师弟是我,我不是妖怪呀。”
靳燎二话不说,拽住她的手,往后一退,回到廊下。
那蝴蝶在金轮阵中挣扎着,翅膀大张,若不是金轮阵禁锢着它,它扇动翅膀,怕不是要掀了山庄。
原来靳燎是担心她被墨蝶袭击。
靳燎放下她的手,又朝前跑几步,放出四个纸儡在东西南北巩固金轮阵法,以白线束住变大的蝴蝶,一扯——
“噫呜呜呜。”蝴蝶乖乖把暴起的影子收回去。
做完这一切,靳燎才收起线,他收服蝴蝶,徐徐松口气。
韦泉回过神来:“好险好险,师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去那里了?”
封苒对对手指,她看向靳燎:“这个嘛,说来话长。”
韦泉好奇,问:“师姐的幂篱好像还在靳兄手里呢,现在这张纸是?”
封苒脸上的纸儡多出一个“OVO”的简笔表情:“啊,这是我的新脸。”
韦泉又问:“那师姐为什么总要遮住自己的脸?”
“问够了没?”靳燎的声音阴恻恻的。
韦泉抓抓头,说:“嘿嘿,没什么要问的了。”
封苒看靳燎,他确实一脸不耐,却在看到封苒时,眼神意外地躲开,然后才转过来,硬邦邦道:“以后小心点。”
封苒:“?”
这用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约架。
封苒点头:“好的,听小师弟的。”
靳燎伸出手掌,他掌心有一个浅金色圆球,球里有一只黑色的蝴蝶,蝴蝶到处挣扎想逃脱,却屡次碰壁。
韦泉盯着蝴蝶:“这就是那小贼?这好像不是妖怪,是魂魄?”
“嗯。”靳燎说。
封苒摸摸下巴,说:“仔细回想,李夫人喜欢的香,叫什么香来着,哦对了,墨蝶香,这蝴蝶有点像墨蝶,真是巧了呢。”
韦泉惊讶道:“好像确实……”
靳燎带着蝴蝶,道:“去找李庄主吧。”
得知把困扰家中多日的小贼抓住,李慎之很是高兴,谢了又谢,却听墨蝶一说法,眉头皱成“川”字:
“这和墨蝶香,有什么关系么?”
靳燎把墨蝶摆在桌子上:“这就要问李夫人了。”
坐在一旁的李夫人脸色苍白,嗫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韦泉难得脑子灵光一回,道:“李夫人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把平日里烧的墨蝶香拿出来,让我等看看就行。”
李夫人立刻拒绝:“不行。”
韦泉:“为什么?”
便是丈夫李慎之,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的夫人。
李夫人扯着嘴角,低声道:“墨蝶香实在珍贵,不可随意拿出,若是弄丢了……”
李慎之说:“无妨,家里不缺这点钱财,而且,道长等人也不图钱图财。”
李夫人一时没想好借口,又捏着手指说:“家里墨蝶香用完了。”
四周一片静谧,这等拙劣的借口,没人信,显然如果她的小儿子在这,可能会直指出:“娘亲在撒谎。”
李慎之严肃道:“苑儿,你如实与我们讲,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夫人终于瞒不住,泪水涟涟:“夫君,这事是我做错了,但是千万别怪罪我儿……”
原来李家还有一个小女儿,与小儿子是龙凤胎,可惜女孩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导致早夭,成李夫人的心结。
因此,李慎之买下这庄子,专心供夫人与儿子居住,也放下家里很多生意,只想多陪陪妻子。
在他看来,此举动颇有成效,夫人很快忘记丧女之痛,专心相夫教子,只是从此家中多了一味香,墨蝶香。
“就是这个?”靳燎捻了点黑色香末,放在鼻尖嗅嗅。
李夫人垂泪:“是的,仙人告诉我,这是招魂香。”卖墨蝶香的仙人告诉她,常燃此香,能把她最想要的魂魄招回来。
“招魂……”
李慎之惊异地看着她,他是很想指责夫人疯了,居然相信这种鬼话,可话到嘴边,心里忽然想到一句话,恶语伤人六月寒。
进一步想,小女儿那么小,可怜可爱,她才刚会叫爹娘,若真能让她回到他们身边……
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夫人呢,夫人这么久走不出心结,也是他忙于生意,没有多多陪她。
李慎之捂住眼睛,夫妻两人默默哭泣。
封苒轻声问:“李夫人,墨蝶香是在哪里买的?”
“好像是在……”李夫人仔细想想,居然忘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在何处买的墨蝶香,只能摇摇头。
看来是有人篡改她的记忆。
李慎之先回过神来:“那道长,此香的作用是……”
韦泉刚要开口,靳燎先他一步:“不能招魂。”
李慎之轻轻顺着夫人的后背:“不能招魂便罢了,小晴已经走了,就让她走得安安心心,若老天有眼,下辈子轮回,她还是我们女儿。”
李夫人点点头。
留李氏夫妇在屋内,靳燎、封苒和韦泉退出房间,封苒细心地把房间掩好,韦泉憋了好一会儿了,忍不住说:
“这墨蝶香,是可以招魂,但招来的是乱七八糟的亡魂。”
亡者魂魄随墨蝶香而来,若只是普通亡者,不算什么,只会凝成黑色蝴蝶,但如果是怨灵,会变成什么伤天害理的东西,难以揣测。
所以李氏夫妇还算好运,黑色蝴蝶只是拿偷走他们一些东西,而不是他们的命。
靳燎说:“我们知道。”
靳燎走在前头,后面的韦泉愣了愣:“啊所以,”他压低声音问封苒,“靳兄是为李庄主他们着想,才没有告诉他们真相吗?”
封苒咳嗽一声,没有应答。
靳燎回过头:“走了。”
又过几个时辰,金轮阵法失效,墨蝶从阵法中出来,它扇动翅膀,缓缓飞起来,封苒脸上的白纸露出^V^的表情,逗逗它:
“小蝶子,带我们去卖墨蝶香的‘仙人’那里,如何?”
墨蝶是亡魂凝成,没什么智商,却有判断危险的能力,反正它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看不清深浅,它害怕极了,拼命抖动触须,表示自己明白。
墨蝶香的功效如此,不管卖墨蝶香的“仙人”的目的是什么,这般就是害人。
靳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倒是韦泉觉得惊讶:“你能和蝴蝶说话啊?”
封苒放走蝴蝶,随口应答:“那是。”
其实并不是,因为蝴蝶本体是亡魂,她只是和亡魂对话而已。
循着墨蝶的痕迹,越往北,路上墨蝶的踪迹越来越多,韦泉搓搓手臂:“这么多亡灵围着我们
,总觉得有点不详。”
看来此“仙人”不止骗李氏夫妇,还骗了不少不知情的凡人。
封苒抬手招来一只墨蝶,墨蝶停在她指尖,她点点头:“我明白了,往西北走。”
过了无尽的丛林后,墨蝶引着他们到一座城市,这儿离纯灵仙府设的小仙府还有两日的行程,居然还算顺路。
只是墨蝶们好像在害怕什么,纷纷围绕在城市外,却不敢飞进去。
“是这儿了。”封苒放飞手上的墨蝶,说。
依照亡魂的意思,墨蝶香就是从这座城市流出来的。
韦泉有点惊喜:“这城市离小仙府很近,我们当时下山时,第一站歇脚就是在这个城市。”
说着,他想起明煦几人,明显噎住,只能心道人各有命,他也劝过了。
于是三人决定在这座城市内暂时留宿。
不用赶路坐下来后,封苒开始思考一件事,那就是靳燎为什么没问她去哪了。
这么大一个活人,莫名其妙失踪,又莫名其妙回来,靳燎不奇怪吗?亏她都把借口想好了,但是靳燎却一句都不问。
为什么?
封苒抱着手臂倚靠在窗户边,她在等小山派发来的纸鹤,虽然是把纯灵仙府那群人打跑了,但她还是得随时和门派内联系。
突然,隔壁窗户也推开了,隔着一扇窗户,封苒只能看到靳燎一点影子。
一只纸鹤悠悠然从月下飞过,靳燎的声音也响起来:“师姐。”
封苒:“欸!”这家伙叫她师姐了!不过每次他叫她师姐都有正事,看来是憋到这时候,要问她为何消失了吧。
靳燎:“师姐。”
封苒:“嗯嗯!”
靳燎:“师姐。”
封苒:“嗯嗯!”
靳燎:“师父。”
封苒把口中的“嗯嗯”吞回去:“……”
她说他怎么那么乖呢,一口一个师姐叫得那么顺,那么甜,原来是把坑挖在这里,啊这家伙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吗?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她瞒不住了吗?
封苒咳咳两声,纸儡的声音有些心虚道:“嗯?你怎么突然叫师父了?”
靳燎又问:“小山派还好么?”
封苒斟酌道:“师父来信,说还挺好的。”
靳燎:“嗯。”
那只纸鹤乘风飞到他们面前,突然风向变化,它翅膀一歪,朝靳燎窗口飞过去,封苒手指一动,风向又朝她这边飞。
随后风向又朝靳燎那边吹。
封苒这才明白是靳燎搞的,他默不作声用风诀,把纸鹤吹向他那边。
封苒收手,这事上如果他想了解,那她就给他看呗,于是纸鹤在这场较量中,最终还是飞向靳燎手上。
靳燎这么做,无非只是在佐证自己的猜测。
当纸鹤稳稳当当地停在靳燎手上时,他愣住了,理智告诉他现在就得把纸鹤还给隔壁的人,但……
饶是他半道截获的纸鹤,靳燎也要报备一下:“纸鹤到我这边了。”
封苒:“那劳烦小师弟帮我看看吧。”
靳燎深吸一口气,打开纸鹤——
【甘州城,边塞要镇,东临周国,南靠南魏,北边有纯灵仙府所设小仙府,途经西北必过此城。】
靳燎微微挑眉,这是这座城市的名字,她在调查这座城市,估计和墨蝶香有关。
想着,靳燎继续往下看:
【甘州城美食多,多以面食为主,出名的美食有甘州大饼、大葱拌面、面团、炭烤面包、羊肉捞面、烤羊腿……】
【以下是各美食具体的位置:甘州西边街区赵记牛肉面……】
靳燎:“……”
好的,和他想的不一样,是他想太多了。
封苒等了会儿,就见她家纸鹤悠悠然飞了过来,封苒问:“小师弟检查完了?”
靳燎压着声音:“我不是要检查。”
封苒问:“那小师弟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可以出去吃个夜宵。”
甘州城山高皇帝远,民风彪悍,没有宵禁,何况这附近还有个仙府,安全得以保障,夜市也会开到近子时。
街上一派热闹,这就显得封苒和靳燎格外安静,有点格格不入。
封苒安静是因为她一直在吃东西,靳燎安静,则是面上带着不快。
对吃饭这回事,封苒从来是执着的,所以即使脸上挂着一张纸儡,她也能像之前戴幂篱那般,在纸儡中间划开一道,轻松吃了一口烤饼,心里美得冒泡泡,面上的纸儡也变出个高兴的简笔画表情。
摊主三十余岁,面目有点清瘦,常年在甘州城,这里也经常有修士过来,他一眼看出靳燎和封苒的非比寻常,嘿嘿一声,套近乎问:
“道长是从小仙府过来的么?能不能看看我家小孩有没有这个天赋啊?”
他说着,把一旁帮衬生意的女孩拉过来,往他们面前一推。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满脸不耐烦:“老头,你别老想做什么白日梦了,大哥去做仙人五六年,什么事都不管,你也想要我做那种仙人吗?我留在家帮你不好么!老想着修仙修仙,烦不烦!”
封苒看那孩子一眼,发现她确实有些天赋根骨,只是明显的,她并无修途之心,对她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如此,封苒便笑着说:“小姑娘身子骨不错,不过好像不太适合。”
小姑娘哼了声,拍拍两手面粉,继续揉面去。
摊主不好意思地笑:“她脾气是这样,被我惯的,仙人们别往心里去。”
封苒摆摆手:“如此有孝心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小姑娘叫道:“才不是孝心,还不是老头人傻傻的,被人欺骗欺负还不懂回击,真叫人放心不下……”
摊主咳了咳,说:“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这一幕看得封苒笑了,便是靳燎,嘴角也微微一提。
付了钱,靳燎问:“你还有个儿子去纯灵仙府小仙府?”
摊主说:“他没有去小仙府,是跟着一个仙人学仙术,”他压低声音,“其实这两个孩子并非我亲生,但也胜似亲生。”
“大点的十五岁就离家了,可惜至今没有回信,”摊主看着揉面的小姑娘,面带怀念,又有点落寞:
“哎,或许是修仙生活十分顺畅,他就不回来了,本来他还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回来给我们表演仙术的……”
靳燎听罢,拿出一个小纸儡,放在案板上。
小纸儡是平面的小人儿,但一落在案板上,它立刻有生命,蹦蹦跳跳地,十分可爱。
摊主两眼一亮:“这就是仙术?”
封苒解释:“这是简单的傀儡之术,这小玩意叫纸儡。”
摊主连忙招来自己干女儿:“囡囡快来看!”
小姑娘一边嫌弃,一边擦干自己的手,不情不愿走过来,一瞧,眼睛却离不开案板上的小纸儡,直呼神奇。
封苒又问:“我们想知道那个仙人在哪里,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指个路呢?”
摊主说:“五年前他来到甘州城后,就住在甘州寺里,后来他好像走了,反正我想去看看崽,哦对就是我大儿子时,没找到踪迹。”
“谢谢。”封苒温柔道。
她和靳燎转身要走,摊主叫住他们:“等等,这个……纸、纸儡,道长们没拿走呢。”
封苒摆摆手:“送给你们啦!”
小姑娘捧着纸儡玩,嘀咕道:“是个挺好的大姐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脸上弄一张纸……”
摊主说:“哎哟你等人家走远点再说嘛,而且那是道长,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两人的对话随风而来,又很快消逝。
封苒两指搓搓自己脸上的纸,仔细想,如果她在路上看到有人顶着一张纸走路,确实会很奇怪。
刚走了几步,却看有卖面具的地方,封苒凑上去挑面具,来来回回挑了几个,问靳燎:“哪个好看?”
靳燎:不戴最好看。
对他而言,师父是什么样的都好看。
但正如摊主和小姑娘所言,封苒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他或许不该太纠结于此。
靳燎回过神来,他指着一个狐狸模样的面具,道:“这个。”
封苒犹豫一下,食指勾起一个面具:“不过,我觉得这个鹅蛋脸的好看。”这是个椭圆的面具,上面除了鼻
子出气孔,其他眉眼嘴巴都是简笔画上去的,能把人面遮得严严实实。
然后她买了那个鹅蛋脸的。
靳燎:“……”
那问他干嘛,问了个寂寞吗?
他抱着手臂,等她结完账,正要走时,忽然袖子一紧,便见封苒拉住他的袖子,她脸上已经换上鹅蛋脸的椭圆形面具,但手上还拿着一个。
正是靳燎说好看的那个狐狸面具。
封苒说:“来,送给小师弟哒。”
靳燎撇开脸,一脸淡漠:“我不用。”
封苒“欸”了声:“小师弟不喜欢这个面具吗?那我去换一个好了,小师弟想要什么类型的面具?”
靳燎提了口气,一低头时,却看封苒仍然拿着狐狸面具。
她好像很担心她选的礼物他会不喜欢似的,仰头看着他,虽然该死的面具遮住了她一切神情,但靳燎不难想象,她一定面带期待。
好吧,就像过去她掏出糖葫芦、纸人、风筝那样,只要是她给的,他都很喜欢,会好好保管的,即使她现在隐瞒着身份。
靳燎一手拿过狐狸面具。
他掌心暖暖的,那个面具有点凉,但缎带上还有她的体温残余,靳燎还来不及多想,封苒的声音又传过来:
“小师弟不喜欢的话,帮我拿着吧!”
靳燎:“……”
他额头跳出一个疙瘩,他想多了!
少年动作利落地戴上狐狸面具,声音闷闷的:“这是你给我的。”
封苒抿着嘴唇,面具里发出“呼呼呼”的笑声:“是是是。”
靳燎心里纳闷,怎么到头来倒像他在无理取闹。
封苒说:“那个‘仙人’既然会用墨蝶香,说不准有留意最近有名气的修士,所以戴上面具伪装一下,咱再一起去见见那个仙人。”
这就是面具的作用。
而封苒也没有说错,敌人不是总坐以待毙的,这次的“仙人”,可是有备而来。
夜风乍起,封苒和靳燎踩着月色,匆匆赶往甘州城最大的寺庙。
虽然卖大饼的摊主说过,寺庙找不到“仙人”,但只要“仙人”还在甘州城,寺庙里就一定会有他的蛛丝马迹。
这就是线索。
寺庙香火旺盛,即使夜里也有不少诵经的声音,封苒和靳燎却发现有一处地方格外安静,一盏灯也没点,乌漆墨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