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太宰治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别那么凶嘛，我也没说不告诉你吧。”

中原中也完全不信他的话，冷笑着反问：“究竟是哪个混蛋没有信守诺言，躲了我这么久？”

太宰治默了默。

报应居然来的这么快——他不过是才抱怨了一下没有信守诺言的伊江朔久而已，转眼就被自己的债主找上门来。

算了……

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太宰治不觉握紧了悲叹之种，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露出难以掩藏的颇多复杂情绪。

“我可以让你想起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他轻声说：“不过，你真的确定——要想起那些记忆吗？”

中原中也被对方口中所谓的“真相”钓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逮住对方，却又见对方磨磨蹭蹭的、似乎不想遵守诺言的样子。

他险些想用武力逼迫太宰治赶紧说了，但是……出于对过去搭档的了解，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

“不然呢？你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太宰治抬眸，直视着中原中也：“中也你现在的生活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有朋友、有家人，工作也还算勉强顺心，何必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呢？”

想起过去的记忆，就意味着想起曾经死过一次的旗会的朋友们，也会想起魏尔伦做过杀了他朋友的事。

虽然也不全是糟糕的回忆……

比如，对方作为魔法少女仲野的时候，倒也收获了一些新的同伴。

但现在，一切早就和过去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想起那些记忆，只会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几乎没有任何益处。

——毕竟现实早就被更改了，曾经的同伴榎原和砂糖并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而朔夜又……

“想起过去的回忆，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好处，大概还会给现在的你带来很多烦恼。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探究继续那些事情比较好。”

太宰治说的是真话。

中原中也能够判断出这一点来。

他下意识按了按帽子，突然嗤笑一声：“想不起来，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存在过吗？太宰，你居然也会这么天真啊。”

“你才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反驳：“总喜欢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明明你这家伙才是麻烦制造机吧……”

中原中也说着，突然停顿了一下，凭着某种敏锐的直觉反问道：“如果将你换做是我，你会选择放弃曾被自己遗忘的那些记忆吗？”

太宰治怔住了。

事实很明显——如果他能够选择放弃的话，也就不会特意去找梦境魔女留下的悲叹之种了。

“而且，那些记忆会不会给我造成烦恼，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钴蓝的眼眸在夜色中却亮得惊人：“所以少自作主张了，赶紧履行你的承诺。”

闻言，太宰治脸上露出了颇为无奈的表情：“果然，这么笨蛋的回答，还真是‘中也’的风格啊。”

中原中也差点是真没忍住要发作了，但太宰治却又一次精准地卡在这条线之前，时机恰当地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掌心里躺着一颗造型独特的种子模样的东西。

“这是……”

中原中也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太宰治身上忽然泛起微光，光点涌入眼前的这颗奇怪种子里，似乎在向其中输入什么能量。

可是，太宰不是有着无效化异能吗？怎么会……

“别动。”

太宰治这么说着，将那颗开始发光的种子往中原中也的方向靠近。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忍住了想要避开的本能。

忽然，中原中也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与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血，到处都是血。

旗会的那些朋友全部死在自己面前，他们的尸体都是残缺的，死相极为惨烈。

旗会……死了？

怎么可能？他前几天才跟他们见过面。这绝对不可能会是真的……但一切都那么清晰，他甚至能够体验到自己当时的感受。

没来得及消化这段记忆，更多的画面便接踵而至。

从未见过的白色奇怪生物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没有张口，他却能听到它在说什么‘契约’、‘魔法少女’之类的话。

而令人震惊的是，记忆里的自己竟然真的在谨慎考虑对方的提议。

画面一转，自己便站在镜子面前，看到了镜中有着红色长发、穿着裙装的蓝瞳少女，特殊的宝石在项带上熠熠生辉。

开什么玩笑……

中原中也脑海里充满了疑虑，却没时间去思考。记忆的碎片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他看到旗会的死而复生，看到自己与魔女使魔战斗的场景，看到遇见其他的魔法少女，看到自己与她们放松地交谈，看到她们一起并肩作战，看到魔法少女的真相逐渐暴露出来，看到某个麻烦的家伙变成魔女，看到最后自己将希望交付给白发少女……

中原中也神情反复变了几变，呼吸愈发沉重，心脏也抽痛起来。

一切就像是在做一场虚诞的梦。

……这就是被他遗忘的记忆？

刚才想起的这些回忆与现有的认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不停地在脑海里翻腾，让中原中也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与魔法少女相关的这些记忆是假的吧，那些经历太过离奇古怪了。不管换作是谁，都会觉得难以相信。

但是……

为什么每个细节都显得那么真实？

为什么自己的情绪会被那些记忆影响到这种程度？

第272章

在中原中也还深陷回忆之中的时候，就听见太宰治说：

“都想起来了吧。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还是把一切都忘掉比较好？”

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而中原中也一听这些话就顿时觉得火大。

刚才因那些记忆而痛苦的、压抑的情绪，忍不住在此刻倾泻而出。

“你这胆小鬼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光想着逃避有什么用。凭什么擅作主张，一直瞒着我这些事情？！”

太宰治无辜地摆了摆手：“我要声明一点，我也是最近才找回那些记忆的。”

中原中也没被他糊弄过去，拳头不觉收紧：“你早就在背后调查我的过去了，别以为我忘了！”

“那个时候只是刚得知了些线索，还不太能确定。”

太宰治顿了顿，说道：“而且，我当初其实也说过了‘其实，中也你曾经也是魔法少女之中的一员哦’这种话，但你那个时候完全不相信呢。”

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相信啊。

中原中也眉头跳了跳，忍不住翻起了耿耿于怀的旧账：

“你知道当初自己随随便便变成魔女，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吗？明明刚和丘比决裂，正处于关键时期，魔女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结果你却在那时候直接成了最大的麻烦……”

太宰治干笑两声，没有说话。

看起来似乎反应很正常。

但突然间，中原中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好像，从见面时起，太宰治就一直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就像是当初对方在魔女化的前夕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中原中也有点心有余悸，扫视了对方周身一圈——还好，看起来应该是没有要立刻变成魔女的样子吧。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回忆起来的都是六年前的过往了，近几年他没怎么关注魔法少女的事情，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一些情况。

什么魔法少女禅院穗、松代、艾尔菲之类的，除了津岛和朔夜以外，中原中也根本不认识。

太宰治声音微沉，闷闷地道：“那说起来可就太长了。”

中原中也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着急，你慢慢说。”

他想起不久前，偶然听到属下交谈的时候聊到……朔夜好像已经失踪好一段时间了？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在意，不过因为不了解情况也没多想，但是现在却愈发觉得不安了。

必须尽快弄清现状才行。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

中原中也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在即将忍不住要动用武力逼迫对方时，太宰治又一次提前开口了。

“……好吧。”

太宰治用简明扼要的语言解释了近几年的事情，描述非常客观，也就是将其他魔法少女都知道的也转告给了中原中也而已，并没有加上自己的任何想法。

但是，中原中也好歹有了六年前的记忆，知道更多的线索。

在听完太宰治的描述之后，他便有了些猜想——“那个‘天平’是朔夜的能力吧，她真的成功改变了这一切，而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

……死亡吗？

他顿住了，太宰治也一直没有接话。

中原中也突然又问道：“你把这些情况告诉榎原和砂糖了吗？”

太宰治摇了摇头。

“你根本就没打算告诉她们吧，你怎么总是这样擅作……”

“但这其实……是朔夜所希望的。”

太宰治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话：“从刚见面的时候起，她就故意装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些年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以前的事情，也从不为自己辩解，甚至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告别……”

“虽然她这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但肯定也有一部分重要的原因是——不想打搅其他人的生活，不希望其他人为此陷入困扰。”

夜风突然变得很静。

“我能够理解朔夜的想法。”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对方，轻声道：“既然这是她所期望的，那么就实现她的期望。”

看着中原中也似乎压抑着什么、并不想就此放弃的样子。太宰治声音尽管依旧很轻，语言却忽然变得有些尖锐：

“而你……现在连朔夜的真实姓名都还不知道吧？”

中原中也的拳头猛地攥紧。

“就这样吧。”太宰治微微侧过头，目光回到这个看不到月亮的黑漆漆的夜幕，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有结束。”

中原中也固执地出声。

太宰治叹了口气，像是大人在看待还没能认清现实的孩子。

“……朔夜还没有死吧，你能百分百确定她死了吗？事情真的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中原中也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领，想要打破对方伪装的假面：“明明什么方法都还没有尝试过，就要从一开始便选择放弃吗？”

太宰治任由他抓着衣领，表情没多少变化：“希望几乎不可能存在。”

“我只知道——”

中原中也声音沉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当初我们不抱着渺茫的希望去努力，而是直接放弃堕落成魔女，那才是真的完了。”

太宰治心忽地颤了颤。

他想起，自己当年从魔女化的状态中奇迹般恢复过来，看到朔夜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她正打算做什么。

虽然他对未来并不抱有期望，但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将自己拥有的一切交付给对方放上天平……

而朔夜终究也回应了这份希望。

“不管你是否放弃，我都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中原中也突然转身，大步离开这里，风衣下摆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我会把具体情况告诉榎原和砂糖，还有别的魔法少女。然后，和不想选择放弃的人一起去尽可能地尝试完所有办法。”

他头也不回，声音越来越远，每一个字却都异常清晰：“她们有权知道真相，就像……你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我一样。”

太宰治微微一怔，听懂了中原中也的话外之音。

确实……

如果他内心真的彻底选择了放弃，又何必违背朔夜的期望，让中原中也恢复六年前的记忆？

编织谎言对太宰治来说轻而易举。

就算说真话也可以轻描淡写地带过，没必要让中原中也重拾那份沉重的记忆。

太宰治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梦境魔女的那颗悲叹之种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还泛着些许微光没有散去，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第273章

萩原研二扶着额头，指节微微发白。

他正在努力适应着汹涌而来的记忆片段——那些被抹去的契约、战斗、同伴与濒死的画面，此刻重新又回到了他脑海里，并伴随着诸多复杂的浓烈情绪。

他记起在炸.弹即将爆炸时自己匆忙答应了丘比的契约，记起如何与同为魔法少女的同伴相识，记起魔法少女悲剧般的真相暴露，记起自己当初濒死前所看到的场面……

同时，以前被萩原研二忽略的许多细节也不断浮上心头。

自己曾经的声音仿佛回响在耳边——“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

他居然也能够想起……当初面对这个问题时，伊江朔久不太对劲的反应以及压抑下去的细微神情变化，不像只是回答一个无需思索的简单问题。

但是，为什么现在才察觉到呢？

“hagi，你还好吗？”

松田阵平等了又等，看着萩原研二表情反复变化了好几番，然后就是一阵恍惚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

“……我没事。”

萩原研二摆了摆手，露出一个苦笑来：“只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说完后，他转过视线看向津岛。

目前这个安全屋内，除了朔夜之外的所有魔法少女都汇聚在这里，还有中原中也、五条悟和萩原研二这三个已经不再是魔法少女的人。

萩原研二上一次和这些人聚在这里，还是在过年期间。

他们说说笑笑、氛围融洽，在本应该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却和彼此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待在一起……

这甚至超过了同伴的范畴，就好像成为了家人一般。

而现在，再次汇聚在这里，彼此之间的关系更进了许多，但屋子里面的氛围却远不如当初。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道：“津岛、仲野，好久不见。”

津岛点了点头，却沉默着将视线移向了另一边，似乎不想与萩原对上目光。

“……仲野？”

安凛语气迟疑。

她是知道中原中也这个人的，毕竟上次东京事件的时候，这个黑手党干部还来帮了不少忙。

但萩原是怎么和中原中也认识的，还……好久不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沉默了两秒，应下了仲野这个称呼：“嗯，好久不见。”

接着，萩原研二又看向五条悟。

——白发蓝眼的高大青年此刻和往常不一样，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太好。

也正常，五条悟刚刚也接受了那些记忆片段的冲刷，此刻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

萩原研二抿了抿唇，试探性地关心道：“砂糖，你也都想起来了吧？”

五条悟当初签约的时间比萩原早两年，如今恢复的记忆也比萩原多，消化起来更难许多。

但他也很快便将不太好的情绪掩盖下去，转而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啦，全都记起来了。”

……砂、砂糖？

听到仲野这个称呼的时候，在场的其他人倒还是能够接受，但是要将砂糖这样的名字放在五条悟身上时，就显得尤为别扭违和了。

艾尔菲忍不住礼貌发问：“请问，你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解释一下？”

从一开始，他们就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津岛把他们这些人叫到这里来，说是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他们来了之后，津岛却根本没有什么解释。

只是在中原中也的督促下，津岛简单地问了萩原研二和五条悟一句：“你们想要恢复一些比较糟糕痛苦的记忆吗？”

那两人若有所思、就像提前猜到了一些线索似的，直接给予了确定的答复，津岛居然看上去还莫名有些失望。

然后，不知道津岛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总之那两人突然间情绪变化了好几番，好像真的找回了被遗忘的记忆般。

“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我尽量简单地解释一下吧……”

虽然中原中也是这样说的，但他这次超常地发挥了口才，条理清晰地描述了过去他们几人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重点说明了关于丘比和朔夜的情报。

场上的氛围愈发变得微妙且复杂。

“所以，那个‘天平’真的就是朔夜？”

伏黑惠声音很轻。

但在非常安静的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与刺耳。

在场的人都比较聪明，之前只是缺少了太多的情报，如今得以将这些信息汇总起来，他们自然也猜到了不少事情真相。

……比如，朔夜大概都做了些什么。

松田阵平微微垂头，将那天捕捉预言魔女时自己所看到的未来说了出来——未来的画面里始终没有朔夜的存在，种种细节都昭示着对方已经彻底地离开了。

虎杖悠仁不愿接受地问：“预言中的未来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

伏黑惠很想宽慰几句，但她比其他人更早接触预言魔女，也更早认识到它那骇人的准确性。

朔夜谋划了这么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才换来了眼前的一切。

他们究竟怎么做才能改写朔夜计划的最终结局？

其实，如今的结局看上去确实已经足够美好了——就像是童话故事一般，他们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收获了重要的同伴。本该支付的代价也不再需要他们担心。

如果贪心地妄想得到更多，反而可能会失去现有的一切，将朔夜辛苦完成的计划破坏。

将一切终止于此，或许便是他们的最优解了。

但是……

又怎么能够在知晓了一切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过着今后的安稳生活呢？

第274章

周围一时又陷入沉寂之中。

“所以，我就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这些吧。”

见状，津岛幽幽地开口，声音里能听出明显的消沉意味：“反正一切都没办法改变，现在只是给他们徒增烦恼而已。”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道：“你这家伙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要总是想着打退堂鼓好不好。”

津岛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就算……什么都做不到，我也很庆幸能够找回这些重要的回忆。”

萩原研二看向津岛，道：“谢谢你。”

津岛继续保持沉默，脸上的表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也是这么想的。”

五条悟说道：“而且现在就说放弃还太早了点，预言并不代表着最终的结果。”

伏黑惠闻言，目光立即转向五条悟。

在过去的预言几乎都被验证了的如今，只说这样的话没有什么信服力，但是……对方是五条悟，是在关键时刻总能令人信赖的人。

五条悟顿了顿，声音难得颇为认真：“刚才松代所说的预言，只包含了未来一两年的画面吧。更远的未来对于我们来说是空白的，那就表示我们还有机会去改变朔夜的结局，没必要这么悲观。”

太宰治接话：“即使是非常渺茫的机会？”

“就算是万中无一的希望，也一定要去尝试。”

萩原研二这么说着，语气愈发坚定：“朔夜都能够成功改变我们这么多人的未来，没道理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这样的结局。”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话语，太宰治又想起了上次中原中也对他说的话，微微垂下眼睫。

“你们……”黑发少女小声得如同自言自语般感慨道：“……还真是总能说出这么漂亮的话呢。”

中原中也没听清：“你说什么？”

太宰治提高了声音：“我说，确实可能还有一线几乎不存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