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丘比的动作一滞，不知道有没有愚蠢地升起某些不该有的希望，伊江朔久开心地又笑了笑。

“我也不会死，我们都会……好好活着。”少年轻声说着：“——永永远远地一起活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永远”、“一起”。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显然蕴含着某种相当不妙的含义。

丘比脑海里有危险的警报响起，但它却没有立刻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能有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发生吗？

寒意蔓延开来。

它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孵化者的生命漫长得确实可以称之为永远，但一个人类的生命短如朝露，怎么能和孵化者相比较。

更何况……“永永远远地一起活着”，这样的话听起来非常不妙，像极了最恐怖的诅咒。

“看到那个了吗？”

伊江朔久抬起手，指了一下他们上方的位置。

丘比跟着抬头望去。

它眯起了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正上方悬浮着一个天平。

因为这天平是半透明状的白色，所以几乎与这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融为一体，自然很难被发现。

丘比记得，这是伊江朔久能力本源的体现。

它曾经见过这个天平，但由于伊江朔久当时编造的谎言，它以为这个能力的限制很大，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而后来伊江朔久便再也没有将这个能力展示给它看了。

丘比盯着上方的天平。

天平的周身雕刻着许多精细复杂的花纹，仿佛流转着奇怪的韵律，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但丘比此刻却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天平两端的托盘之上，每一端上面都各有一个虚幻的光点。

只不过其中一端的分量稍重，将那侧的托盘压了下去。但另一端也不是一直高高翘着。

如果认真看的话，能够注意到，那一端托盘以很慢的速度正在轻轻摇晃着往下沉去，似乎有无形的分量在不断为它加码……

这样下去，估计很快天平的两端就能达成平衡。

丘比似乎忽然明白，自己被抽离走的那些灵魂能量到底都去了哪里。

但是更多的疑问又涌上心头。

‘天平的交易还没有达成吗？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

丘比收回目光，又看向此刻唯一能给它解答的伊江朔久。

“当然没有结束。”

伊江朔久反问：“你真的觉得我和晓美小姐做了这么多事情，就只是为了让你彻底死掉？”

丘比仔细想了想。

……伊江朔久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思，它如今在被骗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实在是已经难以分清了。

但是，它应该还是了解一点晓美焰的。

对方是为了鹿目圆才与它签订了契约，为了鹿目圆才一次次发动能力回到过去，为了鹿目圆才成为了恶魔，将圆环之理中属于名为鹿目圆的人类的那部分记忆切裂开来……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鹿目圆。

那么，比起满足自己报复的心理、谋划着去彻底杀掉孵化者，晓美焰更可能会选择去利用孵化者。

毕竟，在圆环之理所塑造的世界里，收集扭转熵增的能量本来就很低效。

要是再少了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丘比们，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个宇宙就会因为陷入热寂而毁灭。

那样的话，晓美焰自然也就会永远失去鹿目圆了。

所以……他们两个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算了。”

伊江朔久忽然叹了口气：“让你一直这么想下去的话，估计等一切都结束了，你也没办法猜到真相。”

看了看天平倾斜的程度、以及自己身体的透明程度，他还是放弃了继续拿丘比逗乐。

为了感谢丘比的“自愿”牺牲，他当然得要让它在最后的时刻，至少能够明白它自己是为何而牺牲的。

“我做的交易其实是——用我们两个的灵魂，重新塑造一个改写宇宙的法则。”

少年透明的脸上浮现出近乎温柔的笑容。

这样的温柔却实在骇人。

恍惚间，丘比仿佛看到了那个粉发的少女。

鹿目圆总是那么温柔善良，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去考虑，无害到任何人都不会对她产生警惕戒备的念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类少女，许下了足以改写世界的愿望，消灭了所有的魔女，成为了一种新的宇宙法则——圆环之理。

‘……你也想要成为那样的存在吗？’

丘比喃喃道。

“不是我，是我们。”

伊江朔久纠正了它的说辞，并继续为它耐心地解释：

“我们两个的灵魂一起被放在天平的同一端，以此作为交换，会得到一个新的宇宙法则。它会借助我们灵魂的能量制作出一个特殊的‘装置’。”

“当有剧烈的情感波动出现时，法则就会使这种转化装置随之出现，收集人类溢出的情感，并直接将其转化为能量去扭转熵增……”

丘比的耳朵不自觉抖了抖。

将情感转化成能量的这种技术是它的文明发明出来的。经过多番调查与考量，它才选择了契约魔法少女这个高效又残酷的方法。

难道伊江朔久费尽心思就是为了……

“和你原本那套收集情感的方式不同。”

似乎看穿了丘比的念头，伊江朔久说道：“不需要签订契约，不需要极致的希望或是绝望，也不用担心付出的资源和收获不成正比……”

“这种装置可以大范围收集各种情感，转化的效率也会高上数倍。还能够在魔法少女绝望而堕落成魔女之前，收走其灵魂宝石上的污秽。”

“这样一来，世界上便再也不会产生新的魔法少女和魔女，也不必再担心宇宙的热寂。”

“怎么样？你不是总说着，要阻止宇宙因热寂而毁灭吗？”

伊江朔久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现在你的愿望已经达成了——恭喜你啊，丘比。”

丘比僵在原地。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刚才伊江朔久会说，他们都不会死，而是永远地一起活着。

原来真正的含义是——他们会失去自我，但灵魂依旧存在，只是被改造成宇宙法则的一部分，机械般地永恒运转着。

“听起来似乎和圆环之理有点相似，不过……”

伊江朔久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像圆环之理那样无私的神性，我们两个可都做不到。”

“由我们的灵魂为基础所化作的‘装置’……”

“大概率会是个无比丑陋的怪物吧。”

丘比沉默了许久。

它久久地抬头凝视着上方的天平，仿佛在凝视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这就是你谋划了这么久的最终目的啊。’

“嗯。”

伊江朔久也看向了天平，声音放得很轻，如同梦呓：

“这是无数遍推衍后得来的最优解，也是我利用了一切、所能交换到的最好的未来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伊江朔久提前准备了四年，将计划的每个步骤反复打磨，将自己用层层假面伪装起来。

随后，借助晓美焰不动声色的引导，使丘比再度发现这个新生的特殊世界，并发现他这唯一一个能与丘比产生联系的人。

伊江朔久编造了一个系统与穿越者的简单谎言，将他们两个先绑定在一起，顺便掩盖自己过去的种种经历。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契约那些魔法少女。

不仅是为了帮她们挽回曾经的遗憾与重要的人，也是为了让她们作为对付之后被丘比占据身体的‘朔夜’的后手。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与丘比反目。

丘比付出了那么多时间与资源，必然不会轻易舍弃这个世界触手可及的诸多能量，却也无法绕过伊江朔久来直接干涉这个世界。

所以，它会选择占据伊江朔久的身体，自己拿到主导权。

而只要埋下足够多的诱饵，准备充分的后手，一直逼迫丘比……就终会让它忍不住选择冒着一些风险去获得最大的利益。

伊江朔久淡然地说：“当你主动选择与我的灵魂相融的时候，一切便彻底结束了。”

因为他早就将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交付给天平，只是价值远远不足以使交易成立，所以天平也没有收走这一报酬。

而孵化者确实要更特殊许多，独特且唯一的生命体终端控制着那么多的备用替身，在宇宙的各个地方牵涉了大量因果。

当它与伊江朔久灵魂相融的那一刹那，从各种层面上来看，它可以被看作是伊江朔久本人。

所以，天平的交易足以成立了。

孵化者的灵魂便会与伊江朔久的灵魂一同被收走。

第267章

‘……这样煞费苦心还真是辛苦你了。’

丘比一阵无言，许久才吐出这句近乎叹息的嘲讽。

它忍不住问道：‘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付出了那么多，害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扭转熵增？拯救世界？维护和平？……’

它漫长的生命莫名其妙地走到尽头，就换来了这样的结果吗？

白色生物歪了歪头，猩红的眼瞳中透露着不解，散发的恶意忽然不加掩饰地向对方袭去。

‘还是说，彻底消灭我，以此来贯彻你的“正义”？’

说到正义的时候，它忍不住笑了，似乎觉得这是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

确实可笑……

丘比不明白，明明同样都是需要牺牲一部分人，以此换得宇宙的安稳。

但是，伊江朔久却非要迂回这么大一圈，耗费这么多心力来达到和它一样的目的，甚至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为什么？

‘你还记得吗？’

‘我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后，有多少人因为魔女和使魔而死掉？不久前东京的那片焦土至今还没有恢复正常吧？’

丘比并不在意这些人类的死亡，但是它知道谁会在乎，而这些人原本也可以不用去死。

‘如果你不将这些人当作棋子放入棋盘，他们是不会死的。’

纵然这些人的死因大部分源于丘比自己，可这句话的确是事实无疑，伊江朔久无法置身事外。

伊江朔久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是。”他低声承认：“他们本来或许不会死。”

伊江朔久的神情黯了些，像是压抑着什么沉重的情绪：“为了更好的世界，免不了会有人牺牲……”

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不管多说什么似乎都像是在为自己脱罪。

于是，他还是直言道：“不论怎样，那些罪孽……我绝不会否认。”

‘那我们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丘比直直盯着他，语句刺耳：‘你跟我所做的难道不一样吗？同样是要牺牲一部分人，来换取更多人的存亡。只不过你非要换另一种麻烦的方式而已。’

伊江朔久垂下眼眸，安静地听着丘比的质问。

从一开始起，他就没有觉得自己代表了正义。甚至，或许这一整盘棋局之中确实掺杂了不少自己的私心。

但是就算自责歉疚，他也绝对不会动摇、不会后悔。

“……我们所做的一切确实相似，可还是不一样的。”

伊江朔久缓缓地阐述道：“在你的眼中，生命只是数字。如果能用所有人类的死亡换取巨大的能量，你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所以，拯救宇宙的‘大义’绝不能交由你来掌控。”

晓美焰曾经就跟他提到过——某次循环之时，鹿目圆化作的魔女只需要十天就能够毁灭世界。

但那时收获了足够多能量的丘比却毫不在意，心满意足地抛弃了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

“而且，为了达成最好的结局，我愿意将我的命也当做赌注压上去。”

伊江朔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丘比，你无法否认，如今我所找到的方法才更有利于宇宙长久的安稳与和平。那么，现在也到了该你牺牲的时候了——你愿意吗？”

丘比没有回答。

它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身躯已经单薄得如同一吹即散的雾。

山逳～息～督～迦９

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回答。

“是啊，你怎么会愿意？”

漫长的沉默后，伊江朔久忽然了然地笑了：“再多的人类也无法与孵化者相提并论，对吧？”

上方的天平愈发强烈地震颤着，此刻两端的托盘已经慢慢趋近于平等，而他们两个的灵魂也几乎随时会散去。

最后的时刻终于就要来了。

丘比难得品尝到了这种陌生的感觉——后悔。

‘终究……还是输了。’

伊江朔久却不留情地说：“你早就输了。”

丘比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能够早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再找你签订契约了。’

“不。”

伊江朔久摇了摇头：“你不是输在那个时候，而是更久之前……就算没有我的存在，你的下场也不会改变。”

丘比怔了一下，望向伊江朔久。

此刻他们两个灵魂的光点都已经散了大半，已无法再看见对方的身影，甚至连自己所剩不多的意识也快要消散了。

但是，它还是在最后听到了伊江朔久的声音。

——“从你欺骗第一个人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今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恍惚间，孵化者仿佛跨过漫长的时光。

它看到了记忆里成为宇宙法则的圆环之理、改写世界的恶魔、拉着它一起献祭灵魂的伊江朔久，还有无数个曾令它颇为头痛的魔法少女们。

……似乎确实是这样。

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灵魂的微光如萤火般往天平所在的方向飘去，又慢悠悠地汇聚在一起，让那个虚幻的光点越来越亮。

终于，天平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两端的托盘终于达成完美的平衡。

……全部都结束了。

而新的未来也从此刻开始了。

纯白的意识空间就此崩塌，以伊江朔久与孵化者的灵魂为本源所塑造的法则随之诞生。

那个承载着法则的转化‘装置’渐渐显现出来。

——祂既非圆环之理那样纯净光明的神明，也不算是特别丑陋的怪物，而是某种难以定义的特殊存在。

现实世界里。

强烈到无法直视的亮光逐渐淡了下去。

等待着的魔法少女们本能地抬起了头，一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原本的‘朔夜’已经不知所踪，那里倒是多出了一个奇怪的存在——那是……什么？

第268章

魔女吗？咒灵吗？

似乎都不太像。

仔细看上去，那个存在有些类似于一个身形庞大、造型古怪的……‘天平’？

‘天平’的周身雕刻着许多精细复杂的花纹，闪烁着冷冰冰的光泽。整体由黑白两色构成，各个部分通过巨大尖锐的齿轮和链条相互交织组合在一起。显现出一种怪异而恐怖的美感。

与古早时期的天平比较相似，但又并不单单只是某种器械。

总之，祂是活着的。

尽管祂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但是魔法少女们就是能感受到，祂身上所蕴含的恐怖能量，以及一种神性与理性并存的莫名压迫感。

那是什么怪物？

丘比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

魔法少女们本能地警惕着危险的事物，绷紧身体、手持武器，做好了可能随时要战斗的准备。

终于，‘天平’开始行动了。

——祂身上的齿轮突然转动，似乎有什么黑色的光点被收入托盘之上，使得两端的托盘轻微地晃了一晃。

做完这些之后，祂的身形就开始渐渐消散，仿佛已经完成了某项任务。

其他人都愣住了，没察觉到祂刚才具体做了些什么，甚至对目前的情况都还搞不太明白。

这个古怪的‘天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要莫名其妙地离开。连五条悟之前布置下的结界都未能阻拦——仿佛祂本就超脱于此世之外。

松代忽然心头一跳。

某种直觉驱使着她快速取下身上的灵魂宝石，牢牢攥在手里看去。

——深蓝色的灵魂宝石里面一丝杂质也无，从未像如今这样清澈透亮。

其他魔法少女也随着松代的举动，发现自己的灵魂宝石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

此刻，悠衣突兀地向着‘天平’的方向呼喊道。

“等、等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声音落下的时候，‘天平’消失的速度仿佛停滞了一瞬，然而也仅仅是一瞬。

在这种不确定的时刻，贸然出声打破平衡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总有某些时候，理性和考量会被其他情感压下去。

有一种如果不拦住祂就一定会后悔的感觉，促使着某个魔法少女忍不住接着发出了声音，虽然连她自己也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朔夜——”

声音一出现，在场的人几乎都怔住了。

……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天平’早在那声“朔夜”之前，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四周再无别的异动，一切仿佛都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刚才所经历的全部只是一场梦般。

真正的朔夜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在周围人都神色各异、各自沉默的时候，五条悟率先开口问道：

“你们刚才……看见了什么？”

五条悟的六眼扫过空无一物的天空，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从刚才起，他就只看到‘朔夜’吞下了自己的灵魂宝石，随后白光乍现，对方便凭空失去了踪影。

看来……似乎只有魔法少女能看见刚才的异象。

所以，那会是某种特殊的魔女吗？

禅院穗垂眸看着自己似乎从未这样澄澈过的灵魂宝石，心中产生了某种颇为不妙的预感。

不是担心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更危险的敌人，也不是在忧虑丘比会不会又弄出了什么阴谋。

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

她忽然想起，曾经真人死前最后的反扑袭向自己和津美纪的时候，是朔夜挡在了她们面前。

白发少女的心脏处插入了骨刺，血液温热而粘稠，染红了发丝和衣物……

——现在的感觉似乎和那时很相似。

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除结界吧。”

津岛忽然出声道。

五条悟有点诧异地瞥向她。

津岛又重复了一遍：“解除吧。”

即使她脖颈上戴着的灵魂宝石如今澄澈到不可思议，比以往那仿佛无论怎样都无法抹除掉全部杂质的样子好多了。

但津岛依旧显得很是疲惫，恹恹地说：“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了，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对付的敌人了。”

五条悟就是由津岛请来帮忙的，也算是稍微了解津岛一点，闻言便沉默地解除掉了结界。

结界外如今密密麻麻躺着不少丘比的‘尸体’。

不久前，‘朔夜’把这些白色生物召集到了这里，似乎是为了给他们证明，这结界根本无法真正地困住它。

而在‘朔夜’莫名失踪之后，这些丘比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一般，纷纷倒了下来，像极了堆积在一起的白色玩偶。

津岛独自走到了这些丘比面前。

她半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它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今天所有魔法少女汇聚在这里、合作捕捉预言魔女开始，事情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一个谁都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部分人现在仍处于混乱之中，没能理清自己的思绪。

艾尔菲也是如此，琢磨不透现在具体是怎样一个情况。但她猜测，或许津岛知道的会更多一些。

她向着津岛那边走过去。

刚刚靠近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黑发鸢眼的少女就先出声了：

“借把刀。”

艾尔菲迟疑地望着津岛，对方此刻仍旧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一大堆丘比，甚至没有回头来看自己一眼。

津岛借刀……是想要做什么？

显然津岛完全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图。

情况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很奇怪，偏偏也没有任何人能够站出来解释一下现状。

大家几乎都诡异地沉默着，任由无形的压抑在空气中不断弥漫。

第269章

就在艾尔菲迟疑的过程中，悠衣走了过来，默默将自己惯用的一把短刀递给了津岛。

“谢了。”

津岛接过刀，随手从面前拿了一只丘比，把它摆弄着看了看。

其他看到她这一举动的人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尽管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对丘比有反感厌恶的情绪，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没有分尸这一兴趣爱好。

津岛看着也不像是报复心这么重的人吧。

……或许不像？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想法，津岛找好了下刀的位置，就直接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了。

她拿着刀，对准白色生物背部的位置，沿着上面红色圆圈的形状将刀刺下去，并用其在丘比身体的那一部分里搅了搅，发出令人牙酸的奇怪声响。

好在，丘比似乎身体里没什么内脏，血液也比较少。

鲜血顺着刀刃渗出，只是稍微染红了她的指尖，看上去倒也不算特别恐怖瘆人。

但可惜的是——津岛没有就此收手。

做完这些之后，她似乎并不满意。

津岛把这具丘比尸体丢到一边去，又拿起了另一只丘比来，似乎要重复刚才的步骤。

“……你在做什么？”

安凛实在是没忍住问出来了，她开始忧心津岛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连朔夜都能被丘比占据身体，说不定津岛也可能……

津岛头也不抬地回答，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找东西。”

她的声音很平静，将刀从第二只丘比身上拔了出来，又刺入第三只丘比的背部……这样倒显得她更加可怖了。

从丘比的身体里到底能找出什么啊？

安凛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与对方正常交谈。

其他魔法少女之中有人倒是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刚准备开口……

“咔哒……”

刀刃突然碰到了硬物，一声轻响出现。

——找到了。

津岛抿紧了唇，用刀尖轻轻一挑，将丘比身体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颗悲叹之种。

“悲叹之种？”

安凛成为魔法少女的时间还不算长，这期间也没怎么和丘比接触，因此颇为诧异道：“为什么会在丘比身体里？”

禅院穗解释道：“悲叹之种净化过灵魂宝石之后，其中的污浊可能会积攒到再次孵化出魔女的程度……所以，之前丘比就说可以由它来保管这些悲叹之种。”

现在想想，真不该交由丘比来保管，对方完全可能会利用这些悲叹之种制造源源不断的魔女。

悠衣点点头，说道：“当时丘比背上的红色圆圈就像个盖子似的打开了，然后它就将悲叹之种放了进去。”

显然，这给悠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安凛听着也有些难以想象，她下意识又看向地上的那堆丘比，目光放在了它们的背部。

而此刻的津岛在观察过手中的悲叹之种后，就将它随意地放在了一边，又拿起了另一只丘比来，动作愈发熟练地开始解剖。

虽然还是令人有点不忍直视，但是差不多知道了原因之后，其他人倒也很快适应了下来。

“这些悲叹之种确实得好好处理才行，免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又孵化了。”

艾尔菲说着，便拿出了一个趁手的工具，上前去帮忙处理丘比们的尸体。

津岛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又加快了速度。

很快，在场的其他人也逐渐加入进来。

她们早已杀过不少魔女和使魔，所以解剖丘比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困难的事。而且丘比的数量这么多，只靠一两个人处理的话，估计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有事情可做的时候，氛围似乎都缓和了许多。

尽管一起解剖丘比这种事……看上去实在有些地狱。

松代不知道想了多久，终于开口问向旁边的津岛：“你知道朔——”

对方却突然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我不知道。”

松代侧头看向津岛。

黑发鸢眼的少女此刻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了些许：“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天平’的出现非常奇怪……按照丘比先前的表现来看，它如果有这样的后手，我们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而那个‘天平’不但没有伤害她们，甚至似乎还做了件好事，帮她们净化了一下灵魂宝石。

“所以，那大概与丘比无关，可能……是真正的朔夜所做的吧。”

津岛垂眸看着自己手上刚才沾染的丘比的血液。

“目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朔夜应该不会跟任何人提前说过。我又怎么可能知道那家伙的打算？”

松代闻言也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在预言魔女的幻境里看到的那些片段……难道那些画面已经成为现实了吗？

要解决掉丘比那样的存在，代价很可能沉重到难以想象。

所以，伊江朔久真的已经……

松代不愿再往下想。

在没有足够的线索和证据前，她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得可笑。

没有人注意到——

在解剖了很多丘比的尸体后，津岛动作突然一顿，目光停留在一颗刚被自己挖出来的悲叹之种上面。

其实，每颗悲叹之种细看都是有些差别的，它们上面会有各自所属的魔女相关的特征花纹。

她仔细观察了眼前这一颗悲叹之种的特征，似乎确定了什么，悄悄将其藏了起来。

随后，津岛神色如常地继续刚才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自那天之后，丘比和朔夜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没有预兆、没有告别，一切仿若一场无声的谢幕。

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那个白发少女的身影，也没有新的魔法少女签订契约的消息。魔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街道上很少再有突然出现的结界，曾经频繁战斗的记忆慢慢在脑海中褪色。

生活也开始回归平静，安稳得……甚至让人难以适应。

第270章

魔法少女们后来也在一直调查‘天平’的情况。

不过，因为只有魔法少女才能够看见祂，所以调查进行得十分缓慢。

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才确定了一些信息。

——‘天平’偏爱人群聚集的场所，尤其是在集体情绪有着剧烈波动的时候，祂更容易出现。并且人越多、情感波动越大，‘天平’出现的时间也就越久、具现化的程度越高。

除此之外，当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污秽积攒到一定程度后，祂也会短暂地出现，并使得宝石重新变得清澈干净。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但是……

她们总会在某些时候，忽然想起那个失踪的白发身影。

……

太宰治独自坐在高楼的天台边缘处，双腿悬空，沙色的风衣时不时随风扬起，看起来颇为危险。

他仰头看着天空，后颈抵着冰凉的栏杆。

今天看不见月亮，云层压得很低，连星光都透不下来。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种沉闷的黑暗里。

“真无聊啊。”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怎么会有人叫“朔夜”这个名字呢……没有月亮的夜晚，连自杀的浪漫都少了几分。

太宰治似乎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本该因此变得更加纯粹，但他的脑海里却反倒不合时宜地涌现了许多画面——都是曾经遗忘了、现在又重新被找回来的过往。

那天，津岛解剖了很多具丘比的尸体，才从中找到了曾经梦境魔女留下的这颗悲叹之种。

当初是因为进入了梦境魔女的结界，太宰治才得以确定自己曾经遗忘了非常重要的过往。而朔夜显然也是利用了梦境魔女，才能够让织田、安吾等人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所以，那个魔女绝对是很特殊的。

于是当时，在‘朔夜’和‘天平’消失之后，缺少线索的太宰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此，抱着万一的心态去找寻这颗悲叹之种。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它。

并且，或许是朔夜之前改造并利用了它的缘故，太宰治在尝试研究它的时候没有太过耗费心思。

通过几次注入魔法的试验，他便借此找回了自己过往的记忆……

夜风渐渐变得刺骨。

太宰治睁开眼，不想再回忆那些早已物是人非的过往。

尽管自从想起来之后，他每天闭上眼睛，几乎都能在脑海里重现许多过去的画面。

他从风衣口袋摸出那颗梦境魔女的悲叹之种，指尖摩挲着上面不规则的纹路，声音极轻地呢喃着。

“真是过分……明明答应过我的吧。”

正是因为想起了曾经被抹去的记忆，太宰治获知了许多新的信息，将其全部串联起来，再结合如今的现实，他便大概能猜到伊江朔久可能做了什么。

所以也知道了……

那个奇怪的‘天平’应该就是伊江朔久。

——也就是说，伊江朔久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那个人悄无声息做了那么多事情，却什么也不说，最后甚至连一句告别也没有就离开了。

明明当初他给对方说“等你想要结束掉这一切的时候，也叫上我吧”的时候，对方显然是表现出了默认的意思，还说什么“那在这之前，你就先活着吧”这样的话，来阻碍他自杀这一兴趣爱好。

结果，伊江朔久倒是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擅长说谎……

“喂！你这个满口谎言的混蛋！”

就在这时，有人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原来你竟然藏在这里，躲了我这么久，这下终于被我逮住了吧。”

听见这非常熟悉的声音，太宰治身体微微一僵。

啧，真倒霉。

都跑到这种地方来吹风了，还能遇见黑漆漆的小矮人，自己的运气怎么会跟朔久一样差。

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天台下方望了望，琢磨了下自己的逃跑路线。

而看见对面的黑发青年随意地坐在天台边缘、仿佛随时都会坠入下方城市的灯火之中，中原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别想着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自杀之前，先把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兑现了！”

最终，太宰治还是遗憾地收回目光，放弃了跳下去的打算。

虽然身为魔法少女，他有不少方法可以保障自己跳楼之后安然无恙，但是他可完全不想在中也这家伙面前使用魔法少女的力量。

所以，这下麻烦了……

太宰治从天台边缘站起来，那浑然不在意是否一个不小心就会来个无绳蹦极的样子，使得中原中也的脸色越来越差。

偏偏太宰治还在装傻，站起来后，靠着栏杆朝他挥了挥手：“哟，中也，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呀？”

“呵，好久不见？”

中原中也的声音压着怒意，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亏太宰治还好意思这么说——自从东京那次事件解决之后，中原中也找了对方那么多次。但很多次跟着消息赶到地方的时候，都听闻太宰治前不久刚刚离开。

显然是太宰治一直故意躲着他。

要不是今天在路边偶然抬头，看到了高楼上某个类似于人影的黑点，指不定对方还会继续躲多久。

“按照交易——”

中原中也直接切入主题：“上次事件里我帮了那么多忙，你现在也该告诉我记忆出现问题的真相了。”

暗红色的异能光芒在周身浮动，重力使的压迫感毫不掩饰。

“要是敢骗我的话……”

中原中也威胁的话没有说完，但很显然，他这次绝对不可能让太宰治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