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空气仿佛忽然变得滞涩起来。
丘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白发少女，对方听到这种威胁毫不惊讶，似乎早有预见，但是此刻却神情郁郁一言不发。
它明白，自己成功了。
人类的情感复杂又麻烦，利用起来是非常危险的，但同时却也非常有效。
所以，无法战胜对方没有关系，陷入弱势的局面也没有关系……只要掌握着于对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软肋，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你还不明白吗？朔久。’
丘比劝诱的话语缓缓响起。
‘没有在你在意的那些人身边投放危险致命的魔女，这是我给你的诚意啊。’
它说得没错。
如果那些过于危险的魔女使魔不断涌现在其他人身边，那些人估计现在早就死了，根本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就算伊江朔久这两年来尽量帮助其他魔法少女提升战斗力，特意为她们存下许多悲叹之种也没有用。
要是丘比真的打算针对她们，伊江朔久一个人很难保障所有人的安危。
更何况像萩原研二、佐藤美和子、榎本梓那些普通人，自保能力偏弱，更容易随便一个意外便轻易死掉。
……生命太脆弱了。
伊江朔久忽然有点难以呼吸的错觉。
所谓的最强的魔法少女垂着头，白发略微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眼前，遮住了自己此刻的神情。
看上去少了难以接近的感觉，不再仿佛永远锐不可当，反而倒是比较符合寻常人类的形象一些了。
丘比对此应该是乐见其成的。
它希望伊江朔久拥有足够奇迹般的能力、真的能够匹配上最强这个名称的实力，却也不希望无法掌控住他。
所以，它拿这些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伊江朔久也早该知道的。
到了最后时刻，自己的身边就会是最危险的地方。
明明伊江朔久一开始是想要将那些人推远的，却又无法看着其他人遇险而放任不管，以至于……还是到了如今这种局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伊江朔久终于再次开口：“……我该谢谢你的诚意吗？”
丘比没接话，而是道：
‘已经有很多伤亡了，为了剩下的那些人、为了你在意的那些人，就此放弃吧。’
‘你不想看着他们死掉吧？’
虽然是问句，但丘比用着仿佛在陈述一般的确定的语气。
它很清楚伊江朔久会怎样选择。
一个人的最强才是最强。
最强这个词汇只是针对唯一的个体而言的。
当对方身侧有了其他人的存在，便不会无所顾忌。就算拥有无可匹敌的实力，也还是会沦落到被别人操控的下场。
而孵化者们却永远不会有这种情感的负累。
‘其实，把我逼到这种程度，你所求的目的已经算是至少实现了大半吧？’
通过这两年多的观察，丘比自认为虽然无法保证彻底了解对方，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透。
丘比觉得，伊江朔久不可能那么天真、那么自满，觉得轻轻松松就可以将孵化者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前进。
相反对方是个聪明人。
甚至，伊江朔久或许也有想到，如今被以那么多人的性命为要挟的局面。
只可惜很多时候，就算能够推测出未来，也无法做到将其改变。
所以，以最现实的角度来看，伊江朔久只能争取掌握更多的砝码，让自己尽可能获得谈判的机会。
对方也确实做到了。
否则，丘比只会在对方濒死的时候出现，自己揽过所有的主动权，高高在上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而那时对方根本不会有拒绝的能力。
“是啊。”
伊江朔久低声喃喃着：“或许……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五条悟、津美纪等人不会再出事。
——萩原、织田、斯科蒂他们已经死而复生。
——宿傩、羂索、费奥多尔、黑衣组织带来的威胁消饵于无形。
——魔法少女组织如今有了足够的实力和话语权，足以维护世界的和平与安稳。
——今天之后，当她们拿到自己最后的赠别礼，应该也就不会再因愿望的偏离而感到痛苦……
……
所以，还有什么好贪心的呢。
“丘比，你应该知道我的要求吧？”
伊江朔久声音很轻地问道。
终于松口了啊。
丘比的尾巴仿佛都摇得更轻快了些。
没办法……眼前这家伙的棘手程度堪比鹿目圆和晓美焰，好不容易才取得胜利，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当然。’
它语气温和包容地承诺道：
‘我保证，不会再想办法诱导目前的这些魔法少女堕落成魔女，也不会再伤害你在意的任何人。’
‘你知道的，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们是那么有潜力，本应该能从其身上获取巨大的情感能量来阻止熵增，但我也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果实……’
伊江朔久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也没多少人会愿意站在丘比的立场上，听这些恶心人的话语吧。
于是，伊江朔久打断了它的话，直白地问道：
“所以，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
战斗持续了多久来着？
很多人都记不太清了，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只是应付自己眼前的战斗就已经够难熬的了。
周围总是有人在死去，也总是有新的魔女使魔出现。
越发深邃的夜晚，弥漫着越发令人难以忍受的绝望……
伏黑惠刚刚又艰难地解决了一只难缠的魔女。
与此换来的是，身上又添了一道‘致命伤’，灵魂宝石又黑了好几个度，墨绿色的连衣裙开衫也都快要彻头彻尾地变成黑红色了。
黑发绿眸的魔法少女一时有些脱力，半跪在废墟上，却在尽可能地逼迫自己快速恢复状态，以应对下一只迎上来的魔女或使魔。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一旦放松警惕，要么会有魔女使魔从这里流窜出去，要么自己就可能因灵魂宝石意外被破坏而死。
但是……
情况似乎渐渐变得不太一样了？
察觉到周围攻势减弱、处境貌似比刚才轻松多了之后，伏黑惠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向远处望去，忽然发现——
魔女使魔的数量变少了。
这不是错觉。
不再有新的怪物从各处阴影中爬出，也不再有扭曲奇怪的力量突然于虚空中出现……
原本如潮水般扑来的魔女使魔，此刻竟变得稀疏了不少，像是终于被消耗殆尽、战局总算是走到了尽头一般。
第242章
伏黑惠不觉松了口气，但心里也随之升起了疑惑。
局势是不是变化得有点过快了？
“……真的、结束了吗？”
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着，嗓音格外沙哑干涩。
明明不久前还有无数魔女使魔莫名其妙地接连出现，但是突然间，就再也看不到新的怪物的踪迹了。
总觉得让人有一点不安，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糟糕的情况在后面等着他们。
不过，就目前而言，能获得一些休息恢复的时间便已经算是很好了。
……
更远的地方，虎杖悠仁刚用短刀插入一只魔女的头颅，黑红色的污血泼洒在焦土上。
她收刀后撤，已经做好了迎接下一波攻势的准备。
毕竟，虎杖悠仁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很适合战斗，就尽量守在比较关键的位置，也是很容易涌现出新的魔女使魔的位置。
按照之前的情况，她几乎很难有休息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
她谨慎地拿着刀，等待了许久，可是——
没有新的魔女再出现了。
……
“好像结束了？”
成为魔法少女没多久，便经历了漫长而难熬的战斗，险些以为无法活着等到胜利的那一刻了，却在转瞬间峰回路转。
降谷零难免有些恍惚。
但是，厚重的云层正在散去，东边一缕晨光撕开阴霾，恰好落在她染血的指尖。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迟疑片刻，却又重新将手放回到阳光之下，体会它带来的温度。
虽然这缕光芒并不耀眼，却似乎格外温暖，令人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渗出暖意来。
松田阵平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
“是啊，总算是天亮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此刻正在缓缓升起。
黑夜持续了太久，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快以为日出不会再到来了，但此刻阳光还是如约而至。
温暖的光芒抚过满目疮痍的城市、残破的街道、倒塌的建筑，渐渐照亮了每一处阴暗的角落，也照亮了每一个幸存者的面庞。
希望随着阳光而蔓延，重新在人们心底燃烧起来。
战场上还残余的那些魔女使魔没了新的支援，在爆发了希望的人们面前节节败退，终于全部被消灭殆尽。
这时，天边的最后一缕黑暗也被光芒吞噬。
黑夜彻底结束了。
支援者们携带的特殊染料已然耗尽，子.弹和炸.药所剩不多，国木田的笔记本只剩下最后一页，夏油杰能操控的咒灵也几乎都快要丧失战斗能力……
但是很幸运。
他们在无法坚持下去之前，先一步迎来了奇迹般的胜利。
一起战斗过了的同伴们疲惫不已，或是瘫坐在地上歇息，或是互相搀扶着，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放松地露出了无意识的笑意。
终于从这场漫长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了，新的一天也到来了。
……
沐浴着温和的晨光，虎杖悠仁缓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松代提前给自己改造好的手机来。
还好还好……
手机只是有了几道裂纹，使用还是没多大问题，能够联系上其他人。
她习惯于近战，战斗风格又一向暴力，只顾得上不惜一切地护住自己的灵魂宝石，这手机能幸存下来算是很不容易了。
虎杖悠仁没多犹豫，径直打开通信群组。
换了两个号，先后给相识的魔法少女们和咒术师们发去了关切的问候：【你们没事吧？】
钉崎和东堂葵他们很快先回复了消息，表示自己状态还行。
其他魔法少女们要面对的情况更棘手，而且身边几乎没多少可以互相照看的同伴，让虎杖悠仁更加难以放心。
过了一会儿，应该也是处理完剩下的魔女了，她们便接连回复了消息。
安凛：【没问题，这边已经解决了。】
松代：【嗯，不用担心。】
禅院穗：【＋1】
津岛：【我也是，真糟糕呢，又没能死掉啊。】
……
嗯……认识这么久了，也算是熟悉这些人的画风了，虎杖悠仁让自己尽量暂且忽视掉津岛惋惜的口吻。
都没事就好。
又等了一会儿，询问是否安全的其他人几乎都回了消息，就算某些人通讯设备坏掉了，也有别人帮忙在群组里转达那些人的情况。
不过……朔夜怎么还没回复消息？
虎杖悠仁皱起眉来，有点担心。
但是转念一想，其他魔法少女都没什么事，那朔夜大概就更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吧。
毕竟对方是她们之中最强的，一直以来都很让人信赖，从来没见过有对方战胜不了的对手。
现在还没回消息，估计只是朔夜还没看通讯设备的缘故。
以前她们在群聊里热切交谈的时候，朔夜也总是很安静。
往往其他人都发了几十条消息，朔夜可能才会随便回复简单的几个字，不在线才是她的常态。
这么一想，虎杖悠仁便也放心多了。
忽然，群组里又多了一个人的消息。
粉黑发少女的瞳孔猛然收缩，一时间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个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在线。
但是确实没看错，是艾尔菲。
对方应该是刚刚清醒过来，此刻估计还是一个人处于安全屋内，没太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艾尔菲：【……你们在干什么？】
艾尔菲：【东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昏睡了半个多月？这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安凛又是谁？】
看得出来，她此刻有很多疑惑迫切想要得到解答。
虎杖悠仁一只手捂住脸。
这段时间内感觉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们得知了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又引发了不少新的谜团，出现了非常危险的敌人，而且敌人很可能就是丘比……
一时间还真有点难以跟艾尔菲解释。
况且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糟糕的情报，万一灵魂宝石突然不小心黑透就完了。
群里的其他人先回复了艾尔菲。
安凛：【@艾尔菲，我算是新签约的魔法少女吧，今后请多指教了。】
津岛：【你之前不小心中招了呢，忘了吗？你在梦境魔女的美梦里待了将近一个月。】
津岛：【这期间我可是帮你承担了很多工作，超级辛苦的，之后记得一定帮我补回来哦。】
艾尔菲：【……】
松代：【东京及其附近地区忽然出现了大批的魔女使魔，目前整座城市被毁得差不多了。】
艾尔菲：【？？？】
松代：【不过，因为有着提前的准备，还有其他很多组织和官方的帮忙，大量民众已经早早被转移走了，这里的魔女刚刚也都被解决完了。不用过于担心。】
艾尔菲似乎是一回接收了太多信息量，缓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发了一条消息问：
【能再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这时候，津岛也发了条消息：
【@艾尔菲，对了，你的家人不久前来到日本找你，很倒霉地在东京站台撞见了魔女呢。不过，我已经将她们提前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艾尔菲一下子就顾不上其他事情了，急急发道：【具体地址在哪里？】
其实，菲茨杰拉德醒来之后最先看的就是来自家人的信息……有很多条新消息和未接来电，大多都是妻女在询问自己状况如何。
她暂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便先来从其他魔法少女那里获得情报。
没想到泽尔达和斯科蒂会为了找自己，而来到东京陷入危险。
明明就是不想让她们出事，才一直瞒着她们的……可到头来还是没能够保护好她们。
菲茨杰拉德垂下头，这段时间在梦里与家人相处的种种片段在脑海浮现。
余口惜口蠹口珈
……是自己做错了吗？
第243章
津岛报了一个在山梨县大月市的临时避难所地址，告诉艾尔菲她的家人目前在那里。
紧接着，她又提醒了对方两句：
【当时为了安抚她们，我承诺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之后，便会告诉她们你的下落。】
【她们看上去……真的很担心你呢。】
艾尔菲并没有因为津岛额外的行为而生气。
那一端沉默了会儿，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最终，她的回复迟了好几拍才传来：
【……我知道了，谢谢。】
之后，群里就暂时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新消息了。
虎杖悠仁想，艾尔菲应该是去找她的家人了，希望她们能够好好沟通一番。
在遭遇梦境魔女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记得艾尔菲心情就总是比较低落。
虎杖悠仁隐约能猜到，对方似乎是因为和重要的人产生了矛盾，一直拖着没能解决。
——家人之间，总能够应该互相理解的吧？
忽然，虎杖悠仁意识到，既然艾尔菲都醒过来了，那其他因为梦境魔女而陷入沉睡的人是不是也都苏醒了？
她点开私聊，关心地向禅院穗发了一条消息：
【伏黑，你姐姐还好吗？】
伏黑惠那边半天没说什么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嗯，她醒了。】
看样子，伏黑惠现在应该正忙着和津美纪谈话。
虎杖悠仁不准备再打扰她们，于是收起手机，仰着头望向天空。
看着无垠的蓝天、游动的白云，以及那轮温暖柔和的朝阳……
——真好啊。
仿佛所有的困境，都在此刻迎刃而解了。
“悠衣——”
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呼唤，那是钉崎野蔷薇的声音。
虎杖悠仁回过头去。
……
“……怎么还是没有回复消息？”
松田阵平有点焦躁地低声喃喃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边缘。
她不停刷新着手机聊天界面，很在意伊江朔久如今的情况，一直给对方的两个账号发消息、打电话，可却全部都石沉大海。
朔夜应该是不用人担心的吧。
但是在得知对方其实也是伊江朔久之后，就没那么令人放心了。
毕竟，也是多次见识过了伊江朔久的倒霉程度——刚认识那会儿，对方就又是遇见混混、又是进入魔女出现的医院、又是险些成为死者……
当时松田阵平也不清楚伊江朔久的真实实力，时常看着对方陷入糟糕的处境，明明身体情况不好，却总还是会主动出手帮助他人。
所以，松田阵平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担心对方的习惯。
果然……还是得去找一下朔夜啊。
“安凛。”
松田阵平下定了决心，突然开口，向旁边不远处的降谷零道：“这里剩下的事情先拜托你了，我要离开一趟。”
降谷零疑惑道：“现在？你想做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完，先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朔夜。”
松田阵平做下的选择一般情况下都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作为朋友，降谷零当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妥协了：“……好吧，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谢了，确认没事后，我就回来帮忙。”
从降谷零那边离开后，松田阵平一路往着废墟深处前进。
虽然战斗忙起来之后，便似乎没有跟朔夜再联系过了，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处于最危险、魔女残余气息最多的战场。毕竟以往每次几乎都是如此。
因为整座城市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之前津岛存储在各个地点的书页也没能幸免。
所以松田阵平失去了远距离瞬移的办法，只能靠自己慢慢去搜寻。
她消耗了不少时间，也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找。
这期间朔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松田阵平的担心随着时间推移越发累积起来。
虽然未愈合的伤处还在慢慢渗血，只要动作幅度偏大就会引发剧烈痛楚，但她还是加快了步伐，此刻已经顾不上别的什么了。
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远处偶尔还传来建筑残骸坍塌的闷响……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太糟糕了。
越是深入，便越是一副死寂的场景。
尽管这次的战斗应该算是取得了胜利，但是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惨痛。
如今整个国家都因为这次事件而乱成一团糟，异能者和咒术师忽然暴露在大众面前，最具代表性的重要城市被毁得一塌糊涂，而且在此死去的人和需要安顿的幸存者都太多了……
松田阵平咬着牙关，不安感在胸腔里膨胀。
周围的这些残败场景让她久违地想起了六年前的某一天，当时自己看着萩原研二主动走进了炸.弹犯布下的陷阱，最终和那个废弃工厂一起化作灰烬、尸骨无存。
——绝对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死去了。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阵平来不及思考就立刻迎了过去。
距离逐渐拉近，那个人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的确是朔夜。
白发少女的样子看起来比以往狼狈了不少，白色长发被血黏连成缕，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衣物上浸染着半干涸的暗红。
不过，还好，对方还活着。
只要能够活着就一切好说，毕竟她们是魔法少女，没那么容易死掉。只要有足够的悲叹之种，什么伤势都总能痊愈如初。
松田阵平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
随即，她忍不住立刻问道：“你怎么都不回个消息？”
白发少女缓缓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青色眼瞳依然如玉石般清透，里面某种说不清的东西却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对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心里仿佛正在想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松田阵平早就习惯了这样冷淡的朔夜，但是当对方与伊江朔久画上等号后，便忽然有点不太适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此刻才会觉得有点别扭。
松田阵平张了张口，没有思考，话语就自然而然地吐露出来。
“……其他人现在都很担心你的情况，我也是。”
白发少女顿了下，终于出声了：“抱歉，我的通讯设备不小心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句话说得比较慢，能够隐约从中听出一丝滞涩之感。
……又是谎言吗？
松田阵平觉得朔夜应该是又隐瞒了什么事情。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就算是通讯设备坏了，对方也应该能够换个方法来联系上她们吧。
第244章
不过，谎言就谎言吧。
对方不是第一次说谎，也不是第一次有所隐瞒，松田阵平觉得自己早该习惯了。
她没准备揭穿朔夜，反正对方应该也不会说实话。
之前松田阵平就想好了，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先让伊江朔久习惯同伴们的帮助，别再什么事都藏着掖着自己一个人扛着。
只是……刚才那种程度的战斗，她们却仍旧没有足够的能力分心去帮忙，只能使朔夜一个人守在最危险的地方。
还得变得更强。
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多为对方分担些压力……得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对方身边才行。
松田阵平默默下定了决心。
但是……
明明好不容易局势才转危为安，之前一直昏睡的同伴醒过来了，朔夜也没出什么事情……
为什么自己心中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呢？
一向很敏锐的直觉好像在提醒着自己，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却怎么也找不到具体的标靶。
松田阵平仔细思索了一番，隐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担心朔夜。
于是，松田阵平抬眼打量了一会儿白发少女，甚至还慢步绕着对方转了一圈，眼里满是探究之色。
白发少女看上去不太习惯，声音有点冷地道：“你干什么？”
松田阵平坦诚地关心道：“我在看你有没有受什么特别致命的伤。”
一半说着，她还一边忍不住直直盯着对方头部右侧。
这一处伤势最不好遮挡、也最严重，毕竟当时头颅都已经破损了一小半。
虽然伊江朔久先前用悲叹之种快速先恢复着这部分，但如今也暂时能看得出伤势的痕迹。
“还好……只是有点头痛。”
白发少女轻轻抚了一下右侧的发丝，这么说道。
……有点？
闻言，松田阵平不由得表情严肃了几分。
谁会相信对方的这种说辞啊？
对方作为伊江朔久时，就惯会逞强，自己受伤了也不上心，只顾着先关心别人的事情。
而作为朔夜的时候，就更加不坦诚得离谱了，什么也不愿意说，总是用沉默代替回答。
能让这家伙承认有点痛，那肯定就是很痛了。
说起来，是不是因为对方头部受伤比较严重，现在还没缓过来，所以自己才会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有道理。
松田阵平暂且收回自己没用的多余思绪，先忧心地对眼前这个喜欢逞强的家伙说：
“去禅院那边看看吧。估计是因为原先的心境恢复了，她治愈的能力又可以再次使用了，让她帮你治疗一下。”
白发少女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没必要。”
接着，抬眼便对上松田阵平不赞同的目光。
“……”
白发少女沉默了几秒，随后解释道：“现在需要治疗的人很多，她应该忙不过来，就不必浪费时间和力量了。”
松田阵平立刻道：“给你治疗不算是浪费。”
“那你怎么不让她帮忙治疗？你的伤也很严重吧，现在还在渗血。”
白发少女低头瞥了一眼面前少女被血浸透的裙摆——暗红色正顺着布料褶皱缓缓凝聚，最终坠向地面，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洼。
松田阵平想说这不算什么只是小伤，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好像有些双标，不由得闭上了嘴。
“我们都知道，魔法少女轻易死不掉，等身体慢慢修复就行了。”
白发少女语气平和淡然地说：“这场战斗中受重伤的人数应该不少，禅院还是先去帮忙救治那些人吧，能多将一个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也是好的。”
松田阵平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了想，只能将自己剩下的最后半个悲叹之种递过去。
是的，这颗悲叹之种已经用过一次了，勉强还能再用一次。
但要是吸收太多污秽的话，魔女就会再次从中孵化了。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这是她目前仅有的东西了。
“这个你拿着用吧。”
白发少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颗悲叹之种，但没有立刻使用，而是将其先收起来：“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谢，本来就是你送我们的悲叹之种，其他的等之后我会还你的。”
松田阵平语气坚定，随后又很快问道：“对了，等会儿你准备做什么？”
“我帮不上其他的忙，现在就先回去了。”
白发少女直白地说道。
按照朔夜的人设，确实不擅长战后疗伤、安抚民众、管控指挥这类的事情。
不过，作为希望与奇迹代名词的魔法少女之一，只要朔夜能够出面，就很能有效地管控幸存者和影响舆情了。
但也没必要让对方这么辛苦。
好不容易才解决完战斗，伤势也没恢复，再让对方紧接着来忙别的工作实在有点过分了。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回头见。”
“嗯，再见。”
告别后，松田阵平便转身离开，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她顺便拿起手机，在群里帮朔夜发了一下消息说明其现况，免得其他人担心。接着又私聊安凛，问了对方目前所在的位置。
毕竟和降谷零提前说好了的，既然朔夜没事，自己也就能放心地回去帮忙了。
……
看着松田阵平的身影远去，重新恢复一个人的状态，白发少女实际上反而更自在多了。
毕竟，同伴这种东西太麻烦了，很难应付啊。
白发少女从身上找出来了一部完好的、能够正常使用的手机，有点陌生地拿在手里看了看，再将其打开。
简单看了两眼，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还真不少，可是她并没有一个个查看的想法。
更何况，她刚才说了谎。
对于人类而言，手机无疑是很常见的必需品。
但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白发少女单手用力收紧，随着“咔嚓”一声，手机不堪重负地碎裂了，有细小的碎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这样就没问题了。
她不在意地将真的彻底报废了的手机随手一扔，让它和这片废墟直接融为一体。
之后再去换部新手机吧，作为人类还是得更融入社会一点才行。
白发少女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今后的打算。
虽然确实多了不少麻烦的事情，但是好处其实是更多的。
就比如说刚才……
和松田阵平那样的交流，可是自己几乎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呢。
白发少女习惯性地露出了个熟练的笑容。
这笑容太过标准了。
就像特意精准地丈量过之后，从友善表情模板上一比一复刻出来，再长久地粘贴了上去一样。
隐隐约约给人一种恐怖谷效应的微妙感觉。
如果其他魔法少女能够看见，或许很快就可以认出来——这绝对不是朔夜或伊江朔久会露出的表情。
这是丘比。
是孵化者脸上仿佛永远不变的完美微笑。
“能够说谎的感觉……”
极轻的声音飘散在风里，尾音也是习惯性地用了上扬的调子，不过带了点新奇的雀跃。
“真好啊。”
第245章
为了阻止宇宙因为热寂而毁灭，丘比需要利用人类的感情，获得足够多的能量来扭转熵增。
最有效的方法是，和足够有天赋的那一批人签订魔法少女契约，收获希望向绝望转化的能量。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有缺陷的。
丘比认为，孵化者与魔法少女的契约算是很公平的了——
虽然它没有给魔法少女们解释关于契约的一切具体事项，但同时也无法说谎欺骗她们。
而且一般来说，它隐藏关键信息只是因为她们没问而已。
因为孵化者有着这样的限制，签订契约这件事就变得比较麻烦了。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特殊”的世界里。
签约的对象比以往的那些未成年少女难糊弄多了，又有伊江朔久给它造成的新的更麻烦的限制。
如果要放弃这个世界的诸多珍贵资源，丘比只能想办法在圆环之理和恶魔控制的另一个世界之下，艰难地争取魔女次等替代品魔兽的能量。
那样的能量获取效率太低下了，赶不上宇宙中熵增加的速度。
所以，丘比便想到了如今这个方法。
——利用伊江朔久的存在，骗过那些束缚孵化者的法则，使它得以尽可能地获取这个世界的能量。
只不过……
无法摘取已经成熟的那些果实，还真是太可惜了呢。
丘比回想起了不久前与伊江朔久的交谈——
那个非常棘手的家伙终于妥协了，问道：“……你的要求到底是什么？”
‘将你的一切交给我来操控。’
丘比顿了顿，催促道：‘你只需要同意就可以了，就像我们之前签订契约的时候一样，很简单的。’
他们都知道，丘比所说的契约指的是，当年“系统”和伊江朔久“第一次见面”时，所达成的那个契约。
——伊江朔久需要帮助系统找人签订魔法少女契约、从而拯救世界，而系统会在这之后实现他一个愿望。
这是表面上的契约内容。
但是，就像在魔法少女契约上隐瞒了某些重要内容一样，丘比同样也没有对伊江朔久说明这个契约的所有细节。
实际上，这个契约将他们两方的合作关系，连接得比表面上要更加紧密许多。
以至于在当初丘比同意的情况下，伊江朔久可以使用丘比的身体、以及丘比的许多重要能力。
换而言之，丘比也能够使用伊江朔久的身体和能力。
只要能取得对方的同意。
听了丘比简单的话语，伊江朔久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些，冷冷地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隐藏条约呢。”
‘是你先违约的吧。’
丘比毫不在意对方的指责：‘我最开始时可没有想过，要用这个方法来维系我们的契约继续进行。’
不过，为了对方能够放弃无谓的抗拒、早点同意，丘比便软化了自己的语言：
‘其实，我也不希望死太多的人，和你一样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好好地维系下去……’
伊江朔久打断了它的话，揭穿对方伪善的面具：“因为你还需要更多的魔法少女和魔女？”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嘛。’
丘比提醒道：‘如果没有充足的能量扭转熵增，宇宙就会因为热寂而毁灭。如果没有不断的悲叹之种的供给，魔法少女们便总会死掉的哦。’
伊江朔久：“……”
果然，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看着对方沉默不语的样子，丘比摇尾巴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几分，颇为轻快地说：
‘所以只要你能答应，我便也可以做出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你在意的那些人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伊江朔久语气疏离地问：“我该怎么相信你？”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谎，相反你才是满口谎言的人。’
丘比歪了下头，似是不解地道：‘你该信任我的，难道我不是比你更加可信得多吗？’
“……也是。”
伊江朔久垂眸，承认了它说的话。
“但是，我要和你再签订一个契约。”
伊江朔久忽然话头一转，态度非常坚决，一副对方不答应就没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的样子。
“你也知道，契约这种东西比语言更加可信，对吧？”
‘……如果这能让你放心的话，当然可以。’
丘比无奈地答应了。
所以，他们再次达成了契约。
作为败方与违约方的伊江朔久同意交付自己的一切，丘比则也承诺不会再伤害伊江朔久在意的那些人。
在那一瞬间，世界似乎骤然安静了下来。
黑暗在视野边缘蔓延，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意识，连同身体的控制权一起慢慢剥夺……
‘契约成立。’
白色生物仿佛颇有仪式感，语气上扬地说道：‘你的“一切”归我所有了。’
近两年，都是伊江朔久在用着丘比的身体，做着它该做的与人签订契约的工作。
但再次重新以这样的视角来看，伊江朔久忽然觉得自己扮演的丘比并不合格，比不上正版万分之一的讨厌程度。
太自信了啊，丘比。
你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伊江朔久有点想笑，然而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已消失了。
身体全部失去了知觉，像是沉入一片漆黑的深海，而在意识也彻底被抽离之前，很久之前的一段记忆忽然变得鲜明起来。
合上眼睛，恍惚间却仿佛跨越了时光，回到了两年前那个新年的夜晚——
壁炉的火光将周围人的脸庞映得温暖柔和，餐桌上摆满了艾尔菲带来的料理，饭菜的香气和蒸腾的热气弥漫在空中。他们放下了对彼此的疏离与戒心、奇迹般地第一次在这样的日子里聚在一起，所有人脸上几乎带着真心的笑意……
回忆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耳边好像也能听到那些热热闹闹的话语。
“就让我来负责下厨吧。”
“第、第一次？！小津岛，你不是说你很会处理河豚的吗？”
“真好啊。那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聚齐了。”
“确实，还是你们两个拿着年玉吧。应该就你们两个是未成年且还在上学吧……”
“大家都看镜头，彼此之间坐得稍微近一点。”
“三、二、一……”
“新年快乐！！！”
“……”
随着新年倒计时的108下钟声渐渐走到尽头，这些带着当初才有的毫无阴霾的喜悦的声音也慢慢淡了下去……
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再也无法触及。
伊江朔久忽然想起，那时自己脑海曾飘过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