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啊。”小郡主有点激动，还记得压低声音, 往周围看看。
确定没有其他人, 这才从怀里掏出帕子抹了把脸，将那粗眉和妆容和擦了个干净, 露出原本秀丽的模样：“我是沈沈家妹妹，你记得吗？”
红湘有些惊讶她竟是女儿身，随即微微皱眉。
身后，十九注意到这个动作，握着剑柄的手微不可察地指尖一顿。
但这点异样很快消失，红湘微微笑道：“抱歉，我曾生过一场重病，忘了许多事情，倒还记得年少时认得过一位姓沈的姑娘不知你是不是”
“对啊，就是我！”小郡主更激动了，“你还记得我就好你生过病？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被教坊司赶出来啊”
红湘摇头，唇角带着礼貌但疏离的笑，“多谢姑娘惦念，红湘一切都好。”
她没有多说什么，十九却越发觉得不对。
本以为小郡主毫无所觉，没想到小郡主也一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盯着红湘看了两秒，道：“你，你不是徐姐姐？”
“红湘”神情一僵。
十九正要开口，忽然耳尖一动，听见了窗口风声。
她侧身，反应迅速挡住郡主的身影，拔剑迎上，拦下了对方急速掠来的攻势。
小郡主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两步，红湘扶住她，茫然地看去。
另一边，那两人已经不置一言，便已经刀光剑影地打了起来。
叮铃碎响中，彼此分毫不让，来人气势汹汹，攻势大开大合、强势逼人，莫名有种沉闷的愤怒气息。
十九多以闪避、灵巧回击为主，也显得更加灵便，不到须臾，对方身上已经挂彩，她却分毫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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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来回打了片刻，“红湘”站在屏风后，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阿湘，别打了。”
“阿湘”没听。
直到下一刻，十九将她手中的长刀挑落在地，剑刃横伤脖颈，她才终于止住动作。
只见其一身红衣似火，眉眼肆意飞扬，容貌却和面前的‘红湘’七分相似。
一眼看去，几乎是分辨不出谁是谁的。
她打量十九的目光，一半欣赏，三分忌惮，还有两分疑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过，京城还有这等人物？”
十九□□一挑，刀便落入手中。
她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
小郡主已经猜到了什么，眼神在她们之间转来转去。
“红湘”上前，主动道：“这位小哥，别误会，她没有恶意。”
“有没有恶意我自然会判断，”十九的剑没有放下，她道，“还有，我也是女的。”
“”
“也？”来人的目光放在了一边的小郡主身上，方才没有细看，现下才发现，“你是女的？”
小郡主点头：“对啊。”
很显然，此话一出，这红衣女子的肩膀都松懈了些。
“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她疑惑道，“我认识你吗？”
郡主咳了一声：“这就要看到底谁是‘徐红湘’了。”
“误会一场，”“红湘”轻声说，“坐下聊吧。”
十九看向小郡主。
郡主点头示意没关系。
十九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把剑收了起来。
郡主还是太天真。
若是来人和“红湘”是一伙的，就有蒙骗她们的可能。
无论如何，话没说清楚前，都不能对敌人放下刀柄。
但没经历过生死的大小姐嘛，可以理解。
十九没把话说出来，免得大小姐又吐槽她像根只会念经的木头。
好在红衣女子确实没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被放开的一瞬间，先扑上去抱住了“红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红湘”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十九眼角瞥见她衣服上的绣纹，微微一顿。
“尹。”十九念出了声，眼神有些复杂，“你是那位刚被朝廷封赏过的小将军？”
小郡主迷茫的视线投过来，显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红湘两人对视一眼，小郡主看她们那个眼神，似乎在商量“认出来了”“要不要做掉”“算了吧打不过”
最后红衣女子一抬下巴：“你认错了，那位将军是男子，我是女人。况且，问别人家名号之前，不该先将自己的名号报上来吗？”
十九眼观鼻鼻观心。
小郡主摸了摸鼻子，道：“沈嘉佳。”
“说出来你们不信，其实我是个郡主。”
一阵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她。
十九喃喃自语：“原来叫这个。”
红衣女子：“是你？”
“我似乎也记起来了。”
红衣女子的眼神骤然一变，原本还算松快的氛围又变得紧绷起来。
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小郡主的模样：“你就是那个‘嘉公子’？”
小郡主恍然：“你就是那个‘银公子’？”
“”
十九靠近了些，道：“衣服上有御赐绣纹，是前两日进京被封赏过的小将军尹思，‘银’应当是化名。”
红衣女子见她们认出来了，倒也没有否认，只道：“尹思才是化名，原名叫银思。那是我姐姐的名字，我才是徐红湘。”
她懒散地挑起身边女子的一缕头发：“也不用惊讶，我们当年是双生子，因为一些原因，我姐姐的名字并没有被记录在徐家族谱中。”
“后来徐家落败，姐姐顶替我进了教坊司我就带着她的名字女扮男装去边疆，打出了些战绩。”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嘲讽道：“当年徐家落难，听说我乳母带着我姐姐去找沈家寻求帮助暂避家难，却连门都没喊开。”
“我不信你不认得我的乳母是谁。”
“怎么，如今你来这里，是来看笑话的？”
依誮
果然还是被十九说中了。
小郡主神情一顿，看着她陌生的表情，有些无措：“我没有，我是怕徐姐姐遭难，故而特意赶来”
“几年前徐家满门被抄的时候你在哪儿？这几年我姐姐在教坊司辗转磨难的时候你在哪儿？”
徐红湘笑了：“今日才来说这些话，“你不觉得晚了吗？”
小郡主脸色白了白，张口解释：“我这些年，被我父母亲拦着，不叫我往教坊司去，我有心无力”
她停顿了下，伸手从身上摸出今日带来的那些银票，全部递过去，道，“这是我近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应当够你为你姐姐赎身了，当年的事，对不起”
无论如何，她当时就在门后，却没有开门，这就是她的理亏。
徐红湘看着那些钱，神色莫名。
徐银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适可而止。
“行了。”
她神色松懒下来，“我还不至于为难你，毕竟又不是你给我满门抄斩的，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给谁看呢。至于这钱”
看样子她很想收，可惜银思不太想。
她摇摇头，推拒道：“当年的事，你也是个孩子，和你无关，不需要你补偿我们什么。”
小郡主却道：“我把你当朋友，但朋友落难，我明明有能力帮忙，却没能帮上这是我心里的坎，你们若是不收，就要叫我今后都日夜难眠了。”
银思也笑了：“其实你已经帮了我们了，今夜若不是你还有，我没办法赎身离开，我得留在这，钱拿回去吧，就当已经扯平了。”
徐红湘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不能走？”小郡主不理解，“在这里多可怕啊？要是以后还要接客”
罪女“红湘”在教坊司还能只卖艺，但在红袖招里，她可不是清倌。
以后如果要接客，难道小郡主还能每次都在，每次都抢人不成？
显然这个话题不太好，两人神色都微微沉了下去，银思倒还算理智，道：“我当初代红湘入教坊司，就已经想到了今日，况且留在这，好处也不少。”
她压低了声音：“就像红湘入军营一样徐家当年被有心人陷害，我们要为徐家策反，青楼就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红湘在朝堂，我就不可能离开这里，否则她身后空无一人。”
小郡主沉默了。
她艰难道：“哪怕哪怕接客”
银思面不改色，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什么贞洁。”
徐红湘攥紧了手指，似乎想说什么，没有开口。
一直没有插口的十九淡淡道：“你们把这些说出口，不怕我们会说出去吗？”
虽然因为会武功，所以十九在场时，可以确保门外没有人在偷听，但她们现在知道的可不少。
徐红湘嗤笑：“这个笨蛋会吗？”
小郡主涨红了脸。
“其实我也可以为你们探听”消息。
话未说完，被打断了。
十九道：“郡主，时间很晚了，该回去了，不然殿下要发现了。”
第097章 风起
“怎么了？”
“你想帮她们？”十九说。
站在红袖招外的大街上, 她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郡主微微张唇：“当然想。”
“你没发现她们对你信任过头了吗？”十九说，“今日你明知徐氏女的身份却仍旧高价拍下她的‘初夜’，又在今夜得知了她们的身份和目的你觉得这是信任吗？”
郡主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十九道：“这分明是在拉你入火坑。”
“她们肯告诉你那些事，就是在赌你会不会说出去, 说出去, 你和她们便从此决裂, 但你女扮男装拍下昔日故友初夜的丑闻也会名声远扬。”
“那又怎样？”小郡主道，“不过是区区名声, 反正我早就没有了。”
“你以为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你这个郡主曾去见过她们，得知了她们的身份却不上报, 明知她们有欺君之罪、别有居心, 却仍然施以援手你觉得这是帮朋友？不, 今日人多眼杂, 一旦事后败露, 不说出去, 就是包庇欺君，和她们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不说出去还对她们施以援手, 那就是罪加一等。”
“你身后站着的是长公主和沈侯爷, ”十九道，“但郡主, 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被他们庇护住。”
“有些事，你不愿意，也得学。”
她其实不常叫郡主, 往常都是大小姐大小姐地喊。
而今日从刚刚到现在, 却一直都是这样严肃的称呼。
良久的沉默。
小郡主微微抬眼：“你要逼我去官府举报她们？”
“我不逼你，”十九说, “但你得想清楚，这不是儿戏，现在去官府，脱离这些纷乱的旧事和争斗，你还可以回头。”
“这条路不好走，郡主。”十九微微沉声。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和你聊这些的原因，”小郡主深吸一口气，道，“在你们眼里，好像只要和权势、利益沾边，所有事物和人都得为之退让，理由是要保住更大的利益。”
“可为何没人问过我，究竟在不在乎那些利益呢？”
小郡主认真道：“就像在你看来，钱财是最重要的东西，在我看来，自由才是一样。”
“朋友和情谊于我而言，比利益重要。”
十九深深吸了一口气吗，加快脚步追上去：“那你就没想过殿下和侯爷吗？”
“你觉得当初是为什么，他们要选我来做你的侍卫？”
一个杀手，整日守在一个郡主身边。
对啊，为什么？
要想保护她，侯府里那么多侍卫，哪一个都行，为什么偏偏是一个未曾在王孙侯爵面前露过面的杀手？
小郡主脚步缓了下来。
“皇帝对殿下和侯爷早有忌惮，”十九缓缓道，“也许有一日侯府就是下一个徐家。”
“沈家风头越大，越危险。”
“我是他们为你下的最后一道保障。”
“”
雨，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春日夜色昏暗，夹杂着清凉的风。
十九撑开伞面，为她挡雨。
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小郡主却停住了脚步，很久没有挪动过。
“母亲说得一点也不对，长大才不好。”
郡主低着头，闷闷道，“有些事，长大了，我也不想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九想问她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然而话到嘴边，看着她黯然的模样，却又开不了口了。
十九道：“罢了，随你吧。”
她闭了闭眼。
“我想回家。”小郡主说。
这就是她的选择。
十九想。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做不到非黑即白，做不到背弃朋友，也做不到抛下父母。
十九没有再说话，她只是如同来时沉默地跟在对方身后一样，沉默地跟着她回到了沈府。
好在长公主并没有发现异样，侯爷没事也不会主动来后院找小郡主。
这一夜，小郡主趴在窗前看梨花花落，画了整夜的画。
十九就守在窗边，陪了她一夜。
这个爱好是她几年前就有的，一年前听说“徐红湘”进了青楼，料想到有一天对方会被拍卖“初夜”，故而取了个名字，开始画一些零散画册换取钱财。
名字就叫“妙人居士”。
小郡主一边画一边对窗外的十九说：“对不起。”
“嗯？”
“我用的是你的钱。”
“没关系。”十九抱剑说，“记得算利息还我。看在这么多年的关系的份上，就不规定日期了。”
小郡主：“”
“对了。”十九说，“名字挺好听的。”
“是吗？”小郡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出神道，“嘉佳这两个字听着就很简单没有营养，我一直觉得不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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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父母希望你样样俱佳，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吧。”十九淡淡道，“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有钱吗？”
“也算，还有羡慕你有亲人。”十九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相当复杂。“全心全意，爱你的亲人。”
小郡主抬起头看她，悬在空中的笔尖滴下一点墨，落在纸上，却好像在她眼底晕染开了。
十九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朦胧的月色下，那目光显得如此滚烫又陌生。
她没见过。
也许是被烫到了，十九很不适应地仓促转开了视线。
“没关系，”小郡主轻声说，“以后你在我身边，可以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亲人。”
“亲人”十九呢喃了一句，“可是亲人要血浓于水。”
她又转过头，看向小郡主：“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谁说亲人只能是血浓于水的？这也分情况的好吧？”
向来国学考试从不及格的小郡主撇撇嘴，讲得头头是道，“就好比还有义亲啊，难道就不算亲人吗？只要有爱，那就可以视为亲友，敬之爱之。”
“你这呆子，平日里陪我读书比我聪明，怎么遇到这种问题，脑筋就转不过弯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九默默听着：“那，你爱我吗？”
小郡主道：“当然。”
像亲人那样。
“说到名字，我一直想问，十九这个名字是你师父取的，有什么含义吗？”
“没有。一定要说的话我是那里第十九个杀手。”
小郡主皱皱眉：“真敷衍，怪不得把你丢在这都没管过你我们府上的人来了这里都要改新名字，只有你的还没改，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随便。”
“看今夜月色朦胧，你这些年又一直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保护我。我想想，那就叫”
头脑空空的小郡主灵光一闪，在十九虽然不说但确实略有些期待的眼神下，一锤定音：
“就叫照月吧！怎么样，好不好听！”
十九：“”
还以为是个什么有文化的名字呢。
照顾的照，月亮的月。
看得出来小郡主已经绞尽脑汁了，但
她道：“和妙人居士一样。”
“什么意思？”
“毫无新意。”
“”
小郡主安分了，徐红湘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们。
没几天，徐红湘在她下学的时候，在沈家后门堵住了她。
见到她的时候小郡主还一愣。
“尹思”在外人看来是男儿身，没人见过易容下徐红湘的脸，也不会联想到她和红袖招的花魁有什么关系。
但当她穿上一身女装，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这条街上不少路过的权贵都能认出，她这张脸和当红花魁的相似度有多高。
自然就被认成了“红湘”。
小郡主有些迟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了，十九却先拦在她面前，冷脸道：“你来干什么？”
徐红湘笑笑，“小侍卫你让开，我要和你家主子聊聊。”
小郡主从十九身后探出脑袋：“聊什么？”
十九冷着脸：“聊什么也不该在这里。”
徐红湘和她对视，眼中玩味更深。
“不在这里就不在这里，你这侍卫，本事挺大，脾气也不小走吧，姐姐请你们喝茶。”
十九拽住小郡主的手腕，眉眼低沉，脸上几乎写着两个字：别去。
徐红湘却道：“怎么，我们不是朋友吗？喝个茶都不行？”
小郡主犹豫道：“好吧。”
十九气压就沉了下来，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去了茶楼。
雅间内。
“什么事？”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徐红湘捧着茶杯，感慨道，“以前还会笑着追在我屁股后头喊徐姐姐，现在只会冷冰冰地问什么事了果然是富贵迷人眼，旧人不值一提啊。”
小郡主抿了抿唇：“你们不是说都过去了吗？”
她也不傻，看得出徐红湘在阴阳怪气。
“我说过去就过去了？”
小郡主：“你今天来，是要说这个吗？”
徐红湘眼里的笑意又升了起来，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冷意不存在一般。
她噙了口茶水，慢条斯理道：“我们也算是老友，你就真打算，这样直接划清干系，不管我们了吗？”
“我不明白我能帮你们什么。”
“不，我不是逼你来帮我的，我是来和你合作的。”徐红湘握住她的手背，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陛下最近十分忌惮长公主，因为近几年不断向外扩张国土，边关打了胜仗却死了将军，虽然有我，但我毕竟年轻。而沈侯爷他曾经是个不错的将领，因此才能封侯。”
“你这是何意？”
“听不明白吗？”徐红湘道，“沈侯爷重掌兵权了，他马上要去边关打仗了。”
“长公主性子强势，早就被陛下看不顺眼了吧？”徐红湘含笑看她，“你猜，沈侯爷走了以后，长公主会不会悄无声息地暴毙呢？”
“不可能！”小郡主霍然起身，脸红脖子粗道，“皇伯伯没这么冷血！那是他亲妹妹！”
“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徐红湘冷眼道，“当年徐家的事情，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受沈家牵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忌惮沈家，不想看沈家走得太高，又不敢下手，为了威慑，只能编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和沈家走得近的徐家人头上，杀鸡儆猴。”
“你当真觉得，你皇伯伯狠不下那个心吗？”
第098章 合作
小郡主脑子一片空白, 蠕了蠕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她根本不了解陛下。
她和陛下仅仅见过几面，虽然母亲常说要把她送进宫学规矩, 但每次都没能狠下心。
而且他们似乎也不想让自己见太多次陛下。
想起每次提起徐家, 父母含糊的态度, 她心里凉了一半。
“现在不是你们选择帮我，而是我选择帮你们。”
“我们只能站在一条船上。”
小郡主说：“让我静静”
“我跟你们说过吧, 我和姐姐是双生子。”
徐红湘放下茶盏，像在回忆, 也并不着急收到她的答复, “我们生下来被一位道士预言, 十五年内必有灭族灾祸, 唯有将双生子藏起一人, 不入族谱、不见天日, 才能化解危机。”
“我父母亲信了，在两个孩子中，选择了我姐姐。”
“记忆中, 每次见姐姐, 只能去那个偏僻的小院子墙角，从角落里的狗洞和她聊两句天。因为不知道姐姐是什么身份, 加上家主一直没有管过她，后来的下人们也一直不把姐姐放在心上，她经常挨饿受冻。”
“你可能会问, 我不是嫡女吗？父母亲不是很宠爱我吗？要是我提一句, 他们不就会为我们做主了吗？”
这确实是小郡主想问的问题。
“但我不是一出生就是嫡女的。”
“我母亲，在我出生前, 只是个婢女，生了一对会带来灾祸的双生子，我父亲并不喜爱她。”
“我前几年，和母亲一起住在姐姐隔壁的院子里，不比姐姐那个院子好多少，也是这时候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姐姐的存在。”
“为了过得更好，我不得不自己开始琢磨主意，并教母亲如何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如何更好地讨家中老夫人的欢心，如何取代正房夫人的地位。”
“我经常会跑出去，装作意
外和父亲偶遇，因为爱笑会说话讨人欢心，父亲越来越喜欢我，因此常来我们院中小坐。”
“母亲很上道，各种手段她一学就会后来父亲就迷恋上她了，渐渐的，正房夫人意外病死，我母亲顺利取代了她的地位。”
“一个婢女，成为正房，这很不可思议吧？但谁让父亲喜欢我们呢？”
“至于正房夫人到底是不是病死的，谁关心呢？”徐红湘喃喃道，“这个家，更甚至这个世道永远只有高位者才能掌握话语权，想要活着，活得更好，就得拼命地往上爬，哪怕为此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也没关系。”
“不过姐姐的存在还是个禁忌，我们只能让她尽力不受冻不挨饿，更多的，我也做不到了。”
“直到后来徐家被下了抄家的圣旨。”徐红湘淡淡道，“我母亲被人拉走，我在混乱中被乳母带走保护起来，还有姐姐。”
“我们此时才知道，原来双生子必须藏起一个人，是为了这个。”
“她挨了那么多年的苦，这次我想替她。我想让她远走高飞，过自己的日子，甚至央求乳母带她换上我的衣服，去沈府寻求庇护。但”
“因为你们没有开门，我们逃跑的时候被官兵发现，姐姐主动站了出去。”
“她又替我挡了一难。”
“我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自学了易容术，从头开始习武，然后入军营短短几年，我从死人堆里爬上来，凭着那些人头，我又回到了京城。”
“我向来很擅长白手起家，我的赌，从没有输过，你知道的。”
“但这次我回来，不是来过家家的。我是来复仇的。”
小郡主握紧了拳头，道：“我非加入不可吗？”
“不想加入也不行了，”徐红湘摊手，笑了，“我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来找你，你为‘红湘’一掷千金的事情应该是瞒不住了，还有，陛下有意给我赐婚，但你知道，我是女儿身，一旦被发现，死无葬身之地。”
“我打算，在下一次圣旨下来之前，入宫告诉陛下，我有心仪的女子。”
她微笑道，“那就是你。”
“我会帮你，帮你们要弑君我都奉陪。”
“而眼下，只有这样，我们才都能有条活路。”
“这条路是你的，”小郡主声音有些沙哑，“我可以选择不走。”
“那你可以试试。”徐红湘笑意淡了些，“看看几年后，沈家，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徐家。”
“看看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我。”
小郡主难言地看着她，眼里有些泪光闪烁：“徐姐姐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是人都会变的。”徐红湘拍拍她的脸颊，轻佻道，“只有你还如此天真。”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有时候我真嫉妒你。”
“凭什么我们活得这样艰难，你却能被保护在温室之中十几年，不见风雨？”
“因为你有个好家世、好父母吗？”
她冷嘲地笑了一声。
“还是醒醒吧，你的徐姐姐，早在你们沈家选择冷眼旁观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怎么想的？”
“”
“她心思不纯，这样一张脸出现在沈府后门，与你交谈熟稔，怎能不让人生疑？她这样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
十九快步跟在她身后，“她明知徐家的灭族是陛下有意为之，仍然要和银思潜伏朝堂，分明是别有居心，你若应了，就真的下不了船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揭发她们？”
“难道你更想帮她们吗？”
“就像她说得那样，那不仅仅是帮她们，还是帮我自己。”
“她说你就信？”十九道，“若真的选了这条路，你就真的不能回头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郡主停下脚步，“你知道她说得是真的，对不对？”
陛下真的有对沈家动手的心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十九向来比自己关注得更多。
十九沉默了会儿。
“我不知道，但长公主和侯爷会安排好一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着小郡主低低颤抖的眼，认真道：“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郡主，就这样闲云野鹤地过下去，就算出了事，我你也有机会能活下去。”
“那我娘呢？我爹呢？”
“”
“那不是你的责任。”十九垂眸说，“而且，一旦你做出选择，他们会踏入更危险的境界。”
“那就是我的责任！”小郡主抬声道，“那是我的家人！不做选择，就是要我明知前方的命运，分明有机会拯救他们，却仍旧束手就擒。”
气氛似乎又变得古怪起来。
她们站在路边，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沉默片刻。
十九道：“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小郡主轻声说，“嗯。”
“我明白了。”
没有人再说话，她们一前一后沉默地回到了府内。
长公主自然得知了消息，脸色阴沉等在院子里，小郡主路过时，严肃喊住了她。
她很生气，因为小郡主还是不听话，偷偷去见了罪臣之女，还和她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熟稔地谈话。
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们关系好了。
这原本不是大事，但谁让他们现在出不了一点错，出任何事，都会被陛下盯上。
长公主以她挥霍无度为由，动用了家法。
一问她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小郡主咬紧牙关，只说谈了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半夜，小郡主才被十九和几个丫鬟搀扶回房。
她遣退旁人，躺在榻上，问身后默默给她上药的十九：“为什么不向爹娘检举我？”
“你什么都没做。”十九说，“检举也没用。”
“这意思是，要是我真做了什么，你会毫不客气把我卖掉咯？”
灯火摇曳中，十九指尖稍稍用了点力，疼得小郡主瞬间呲牙咧嘴。
“就算你做了什么，我也不会说的。”
“你是我的金主，把你卖了，对我没有好处。”
小郡主总算放心了：“那就好。”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十九道，“难道真的嫁给她？”
她说这话时，心中莫名有些复杂。
小郡主哼道：“等我想一想想一想，有时间再约她一叙。”
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十九放轻了动作，看着她睡过去的脸，收手给她盖上了被子，随后悄无声息退了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九是不是和小姐太亲近了点一个侍卫，抢丫鬟的活。”
“是啊，还让我们都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话一定要两个人说”
“少说点吧，谁让小姐喜欢她呢。”
十九站在窗后，微微顿了一下，没有惊动旁人，转身离开了。
她们下一次见面并没有太晚，是在一位官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上。
徐红湘作为被邀请的“青年才俊”，以男装出现在她们眼前。
第一眼看见她，小郡主还差点没认出来，好一个陌上少年，翩翩君子。
或许正是因为她本身其实是女子，所以更得女子欢心，不少富家小姐围绕在她身边，满眼爱慕景仰。
徐红湘笑容魅惑，流连其中，毫不觉得窘迫，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瞥见小郡主也在，又很快抛下那群姑娘，明晃晃朝着小郡主就来了。
“上回的提议，郡主考虑得怎么样？”
十九走出一步，半挡在小郡主面前，淡淡道：“这里人这么多，你真要在这里聊吗？”
“不在这里聊也不行，私下相会，岂不是毁你家郡主清誉。”
十九道：“我和你聊。”
她虽然也是女子，但好歹是个侍卫，没人会多想。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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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回头看了眼郡主。
小郡主看看她们，点头：“可以，我就在这等你们回来。”
十九微微皱眉，小郡主看出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这么多官家小姐在呢，还有下人们，不会出事。”
十九还是把剑留下了。
于是徐红湘挑挑眉，自然也没有异议。
“你对你家小姐还真是忧心得紧。”徐红湘道，“在赏花宴上也不放心，担心她被人吃了？”
“说不准呢？”十九淡漠道，“外界豺狼虎豹可不少，你不就是一个。”
徐红湘嗤笑：“说吧，你家小姐什么想法。”
“合作可以。”
十九将小郡主的想法简单陈述了一遍，最后道：“不能联姻。”
“为什么？”徐红湘眯眼，道，“那我要找你们合作的意义何在这真是你家小姐的想法？”
十九面不改色，“陛下要给你赐婚，分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可以说自己有心上人。”
“我说了啊，但谁让他非要当这个月老呢？我准备的心上人就是‘小郡主’。只等她同意了。”
“”十九道，“你也可以说你不举。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反正你是女人，不用顾忌。”
徐红湘：“”
她气笑了：“就算可以不联姻，郡主以后打算如何和我通信？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女’，私下通信一旦被发现又是什么结果，你们不清楚吗？”
“我希望我们的合作是两家的合作。”徐红湘凑近了些，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希望郡主不要意气用事你也是。”
第099章 给你
“如你所说, 沈侯爷即将前往边境，陛下就要趁沈家无人，将长公主已经置于死地，一旦联姻, 你觉得陛下会放沈家一马吗？”
十九巍然不动。“不会。”
“你也清楚的, 一位年轻的将才, 和沈家这样滔天富贵的人家联姻，只会更加惹眼。”
“联姻只能将这死期延后, 却不能解决。”
“那就在死期将至之前，将危险解决。至少能拖延足够的时间。”徐红湘冷笑, “除非你们要赌陛下不会下手, 否则你告诉我, 郡主打算怎么解决眼下这个困境？”
徐红湘先一步离开了赏花宴, 走之前, 还看了小郡主一眼, 意味不明地笑了。
小郡主道：“你笑什么？”
徐红湘瞥了眼身后慢她一步回来的十九：“郡主没听过修罗的称号吗？”
郡主茫然道：“什么？”
“杀手榜天顶组织前几年突然上位的第一杀手，”徐红湘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对十九眼熟了, 我见过修罗, 和你家这位‘十九’，长得可谓是一模一样。”
“听说后来修罗不知怎么突然消失了, 直到去年，天顶组织突然一夜被灭了个干净，听说那位退居已久的老阁主死得最惨”
徐红湘笑着离场了。
小郡主在回去的马车上, 问十九：“你们聊得如何？”
十九沉默。
小郡主苦笑：“我就知道, 不联姻是不可能的。”
“你想联姻吗？”小郡主手撑着下巴，摇摇头, 又点点头。
“什么意思？”
小郡主道：“我当然不愿意联姻，甚至可以说我不想嫁人，不管是和谁。”
小郡主垂眸，低沉着嗓音道，“但这些话说出来，我爹娘也不一定认同我。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个不用担忧夫妻关系、又能免去受到身份限制的人联姻呢？”
事到如今，联姻是我们唯一的解决办法，也是我的责任。”
十九看着她，那句“你不想，我可以带你走”就那样停在了唇边。
她总说小郡主没长大，总觉得小郡主还是那个会朝她扔泥巴、任性跋扈的小孩儿。
但事实上，小郡主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能够挑起责任和担当，懂得牺牲和忍让。
只有她还站在原地，始终在回望那个记忆中的小女孩。
十九满腹的话，最后都咽了下去。
她低眉，一如既往道：“好。”
没过两天，徐红湘如约上门提亲。
长公主原本要拒绝，是小郡主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愿意。
当天徐红湘走后，长公主和侯爷就沉了脸色，将郡主带去彻夜长谈了一番。
十九不知道她们怎么聊的，总之，出来之后，两位长辈虽说脸色不好看，但到底也没有推了这门亲事。
小郡主看上去很疲惫，她一路回了院子，让十九进了屋：“怎么不问问我怎么和他们说的？”
十九沉默垂眸，莫名地张不开嘴。
不管怎么说的，但总之是成功了。
有什么好问的。
小郡主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恼，自顾自道：“母亲说尹思配不上我，我是郡主，要找自然要找更好的郎君。”
“她还问我，是不是和尹思私相授受了我承认了，还说自己已经非他不可。”
十九环臂抱剑，闻言抓着剑柄的手指轻轻一蜷。
“他们很生气，我问父亲，是不是要出征了，他愣了一下，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又问母亲，我这辈子能不能不嫁人，母亲说当然不行，别人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一辈子。”
“我又问他们，母亲会不会在父亲出征期间遇难，如果遇难，我就是父亲最后的软肋，若陛下拿捏住我，父亲又该怎么办？”
“除了尹思，谁还能短暂庇护住我，又让陛下不至于立刻忌惮到处理掉我呢？”
“他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郡主说着，还笑了：“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很会说话。至少这次，我和他们说话，他们没有说我幼稚了。”
“十九，”她抬头，用一种求夸奖般的语气道，“我长大了，对不对？”
“”十九在心间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姐确实很厉害。”
小郡主其实也有话问她，比如她是不是修罗，天顶组织是怎么灭亡的
但想了又想，还是没有问出来。
就算是，那又怎样呢？
十九从前过得不好，杀老阁主报仇很正常。
反正她会对十九好的，十九过去做了什么，这不重要。
徐红湘在第二天又来了一趟沈府，和两位长辈也谈了不少时间，终于还是定下了这场亲事。
婚期定在了一年之后。
三天后，定亲宴刚结束，沈侯爷便领军奔赴边境。
长公主在沈侯爷出京当日，带着独女前往京外散心。
因为忧心侯爷安危，日益消瘦，病倒在床。
只有沈家人知道，这是一场局。
侯爷走后，长公主也渐渐察觉出了女儿变得成熟了许多，很多事情，都会和她一起商讨，也会寻求她的意见。
因为对皇帝早有戒心，她们私下在府内查出不少眼线，也发现了有下人在给长公主的饭食中下药。
若是没察觉，这药便可使人不知不觉身体衰弱、最多半年后必死无疑。
既然发现了，那自然要按对方给的戏本演下去，因此才要做出一副毫无察觉、忧思过度的样子给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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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饭菜里的毒来自“皇兄”时，长公主愣了很久，虽说没显露出什么伤心的模样来，却也有些消沉。
小郡主坐在一旁，说：“母亲是在难过吗？”
长公主道：“也许吧，以前皇兄也不是这样的。”
她摸摸小郡主的脑袋，道：“皇家多薄情如果可以，其实母亲多希望你永远不要被卷入到这些事情里来。”
“若有下辈子做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平安富贵，就很好。”
半年内，几人一直表现得非常正常。
小郡主和‘红湘’的关系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常去红袖招找银思喝茶听曲，也没谁说她的不是，毕竟她光明正大。
有一回恰好碰上了一“公子哥”和她一同来找银思，那“公子哥”相当霸道，揽着银思就不放手。
等小郡主搬出自己的身份来，“他”才愤愤不平地走了。
等“他”离开，小郡主有点难以启齿地问银思：“这这是个姑娘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扮男装不被认出来，徐红湘都得易容的。
银思笑笑，抬手给她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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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了？”
见她一脸无所谓，小郡主眨眨眼：“这，女客你也，也接吗？”
“接，”银思道，“只要不在外面被戳穿，只要给钱。”
小郡主有点坐立难安：“那，那她来找你，也是为了那个那个吗？”
“磕巴什么？”银思抬起茶杯，先自己喝了一口，淡然道，“睡觉嘛。难道你没听说过男人有断袖之癖？”
“听过一些传闻”
“那就是了，”银思道，“男人有断袖，女人自然也有磨镜。”
小郡主脸红了：“可是，可是”
“你想问怎么同房？”银思笑了，“你还确实怪可爱的，怪不得阿湘以前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小郡主脸色爆红，很明显被说中了，更磕巴了。
身后，十九站着，若有所思。
银思看了她们一眼，让小郡主等着，随后去自己的匣子里翻了翻，翻出了两本画册来，扔给小郡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拿回去看吧，看完就明白了。”
小郡主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想起十九也还在场，本想嘴硬说自己其实不想看这种东西，只是问问。
没想到十九非常上道，先伸手将册子拿了过去，然后开口道：“我帮小姐收着。”
小郡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抓心。
十九收走了，要是她再看，怎么要回来啊？
想想场面，更尴尬了，小郡主简直耳朵都要冒烟了。
事实上，这册子回去之后，十九自己偷偷翻了两回，看得是面红耳赤，但不知道什么心理，竟然忍着羞耻看完了。
没多久就放回了小郡主自己的床榻枕下，假装无事发生。
小郡主应当是发现了的，因为第二天画册就不见了。
而从这天起，小郡主也发现，十九有时候偷偷摸摸的，似乎自己在写些什么。
半年后，长公主因日渐消瘦，心病难除，于“京外宅院”病逝。
小郡主守灵三天，怒斥公主之死必有蹊跷，要将宅院上下全部查上一遍。
然而谁也不知道到底查出了什么结果来，总之，小郡主从那以后也一蹶不振，日渐消沉，整日足不出户，不见天日。
得知消息的皇帝自然没有立刻安下心，甚至特意调查过边境的沈侯爷可有什么不同。
然而除了公主逝世那段时间侯爷异常消沉外，其余时间都没有什么不同。
帝王这才算放下心来。
七月，边境急报，徐红湘作为为数不多的武将，随新队伍一同出征。
银思在送行的队伍之中，只是罕见地没有穿一身白，穿了一身黑衣。
她蒙着面，站在人群里，随着人群一起仰头去看对方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
小郡主在一旁为他们送行，见此一幕灵感突发，回去当天就画了副画。
现在她可不是那没名气的小画师了，她的画集在市面上也是相当火爆的。
然而还没盖印之前，小郡主就看着这幅画，总觉得那里不大对劲。
她拿给银思看，对方沉吟片刻，说：“或许是因为，我们对彼此而言，都有种特殊的感觉，就像是影子一样？”
但这幅画，虽然写实，但让她们太有对立面的模样了。
小郡主于是灵光一闪，将马背上的少年寥寥几笔改成了神采奕奕的少女，再一看，终于舒服了。
没几日就是七夕，又是皇帝诞辰，银思要作为花魁进皇宫献舞，而小郡主因为“郁郁寡欢”，被皇帝特意恩准了不应该进宫贺寿。
接到沈侯爷密信的小郡主知道，不出意料的话，这应当是最后一个安稳的节日了。
虽然风雨欲来，但七夕当日，京城内还是一片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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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都是成双结对的年轻男女，小郡主和十九在其中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原本十九也没想到小郡主会出来过这个节日的，但郡主说得头头是道，理由是马上短暂的安宁就要结束了，就得趁着这时候好好放松一下。
十九向来对节日什么的可有可无，郡主想过，那就过了。
她们漫无目的地走着，郡主不停地在各种摊子上停留流连，猜谜语、赏花树、看花灯
她买了些什么，身后的十九就接着什么，以往出来过节也是这样，十九从来没什么怨言。
疯玩了半个晚上，回头一看，十九也没有跟丢过。
这画面诗意一点，那就是“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小郡主却在看见她身上还挂了大半身买下来的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是呆子啊？玩也不肯玩，拿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再堆下去，你都要成小摊了。”
十九提溜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面不改色：“其实还行。”
小郡主耸耸肩：“你真不玩玩吗？至少猜个灯谜？”
十九摇摇头：“没必要。”
小郡主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踏进了一家首饰店，买了一支簪子。
这支她挑了很久，不同于之前果断的模样，她不断征询着旁边十九的意见，直到十九忍不住问她：“要送人吗？”
“是啊。”小郡主捧着簪子上下打量，应得轻快。
“送给喜欢的人？”
小郡主猛地咳了两声，脸都咳红了：“也，也算吧是很重要的人！”
十九心里一紧，默了默，最终还是没有问要送给谁。
算了，和她无关。
她向来只束发，不簪发，不是给她的，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十九垂眸，听见小郡主欢快拍板道：“就这个了！”
然后下一刻，那支簪子就放进了精致的礼盒，递到了她面前。
“给你。”
第100章 跑路
十九有须臾是懵的。
她说：“给我？”
小郡主点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之前说的话，脸也有点红：“礼物。”
十九嘴巴张开又合上，仿佛粘了东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本该问的, 不是给喜欢的人吗？不是给很重要的人吗？为什么要给我？
但这似乎根本也不必问了。
小郡主反应过来, 转头对掌柜道：“麻烦您找个人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去沈府。”
说着随手赏出了一锭银子。
掌柜眉开眼笑地应了。
十九身上东西没了, 这才腾得出手去接簪子。
她拿着这个礼盒，沉默地跟着小郡主走了一段路, 小郡主似乎也有点忐忑，说：“怎么了？不喜欢吗？”
十九说喜欢, 张口却又是：“你没必要给掌柜那么多。”
小郡主无语了一下：“说点别的。”
“为什么送我礼物？”
“过节了啊, ”小郡主理所当然道, “你忘了吗？我说过我会对你好, 会把你当亲人的。”
“总不能让你什么东西都帮我拿, 一个礼物也不送吧？”
十九心跳了加快片刻, 很快又沉寂下去。
“嗯。”
似乎没有其他答案可言。
当然没有其他答案可言。
她在等待什么呢？
她跟在小郡主后面，听见她突兀地提起：“徐姐姐说，她和银思就像一对影子, 年少时候, 姐姐是她的影子，有时候还会趁徐叔叔不知道, 互换身份，让银思姐姐能出来玩一玩。”
“后来长大了，她是银思的影子, 代替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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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替她的名字”
“她们亲密到不分你我。”
“你似乎挺羡慕的。”
“是啊。”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们能够一直在一起？”
“”
“不聊这个了, ”小郡主转身道，“我们的计划要进行到关键时候了这时候你要走，还来得及。”
十九看着小郡主，沉默片刻，却认真道：“十九也是影子。”
“小姐的影子。”
她踩在小郡主身后的土地上，足尖踏进了小郡主纤细身影的边界，神情这样笃定。
好似骨血也会随着这样的界限一点点拉近距离、融合在一起。
“不，我不要你做我的影子。”小郡主愣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天地。你的命运和想要做的事情都不需要和我有关系。”
十九似乎有点疑惑。
她说：“十九要做的事，就是守着你。”
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只有小郡主了。
小郡主沉默了一会，继续往前走。
边走，她边说：“等一切结束之后大概不需要我和徐姐姐成亲，我会和父母说明情况，然后和她解开婚约。”
“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也得同意，我长大了，想跑也不是他们拦得住的。”
“嗯。”
“我应该要去江南、或是北上，做点小生意，不需要太赚钱，能养活自己就行。这半年我也攒了不少私房钱，开个小店应当绰绰有余”
“你少挥霍点，还能存更多。”
“我那不是存不住吗别打岔！”
“哦。”
“我一直想养只狸猫，狗也行，不过狗太脏了，狸猫又不大亲人，我还得考虑考虑”
“我帮你伺候着。”
“你呢？”
“嗯？”
“我是说，”小郡主顿住步子，转过身，认认真真盯着她，道，“你呢？等一切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十九张口，想说“当然是跟着你”。
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样吗？
她习惯了做小郡主身后那个人，走路常落她半步，总在阴影中行路
她年幼时一头钻进了黑暗中，从此就再也没出来过。
但。
小郡主刚刚说了很多，关于将来如何去做。
但她说的那么多将来里，没有她。
十九也停住了。
她意识到什么，眼神难得有点茫然。
她张了张口，道：“我，不能跟着你吗？”
“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长公主买了我的命给你。”
“我不需要你把命给我。”
小郡主顿顿，接着循循善诱：“我是问，你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没有。”
“你不是爱钱吗？不想赚钱吗？”
“你会给我。”
小郡主负手看着她，背对着喧闹熙攘的人群，安静了一会，笑了。
她低低长叹了一句：“真是的。呆子。”
她们和徐家姐妹，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对。
“算了，以后再说吧。”
十九勾了勾唇：“好。”
以后再说。
她喜欢以后这个词。
七夕夜第二天，下了点小雨。
京外，沈家后门仆从进进出出，都在搬东西。
小郡主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天气，印象里，每逢小雨的天，总要遇到点不愉快的事。
一早开始，她就心神不宁。
此时她坐在马车里，等着十九安排好最后的路程后上来。
然而等来的却是去带银思回来的侍卫匆匆赶至马车前，敲开车窗，道：“郡主，不好了。”
“银思姑娘还在宫里。”
计划出了变故，银思宴上一曲，虽然蒙面，但也仍然被皇帝看中，强留宫中，一夜未归。
她们所有的计划都准备好了，此时去信要延后计划显然不可能，何况延后也没用。
只要银思一直在宫里，计划就不可能实施。
她是徐红湘最大的软肋。
思绪转动，不到片刻，小郡主就做出了决定。
她下了车，门内十九注意到这边动静，身上还带着一个小包袱，装得不多，但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撑着伞快步追过来：“怎么了？”
郡主三言两语将话解释清楚了，于是十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但她脸色难看不是因为银思的遭遇，而是因为她大概知道郡主要怎么做了。
“我要进宫。”
“不行。”
小郡主皱眉。
她看了眼周围，将十九拉到了角落，道：“给我个理由。”
“你去有什么用？”
“皇帝会见你吗？就算会见你，你怎么把她带回来？”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小郡主抿唇道。
“你没有！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把她带出来，你只是想赌一把，赌输了，你们都会困在皇宫里。”
“可你明知道她在这里，徐红湘就不可能放下她，不可能会跟着我们走，随时会为了银思反水！徐红湘是最大的变数！所以银思必须带回来！”
十九忍不住提了些声：“那你想过你要是被皇帝发现了带走她的意图该怎么办吗？暴露的就不只是你，还有公主和侯爷！”
“我不会暴露他们的！”小郡主也抬高了几分音调，很快又低下来，“你就带着他们离开，等我消息就行，这么多年，你教我武功，我也从来不差的，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吗？”
还好有雨声掩饰，这里也没有旁人，不然被听见了真是说不清。
十九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眼神盯着她，没有移开过。
这就是她的答案。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
“就算她真的出什么事，也是徐红湘自己没保好她，和你没关系。”
“但十九，哪怕不顾及我们的计划，我也不能对银思放任不管因为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小郡主冷静了一下：“你是在怕吗？如果你怕，你可以不跟我去。”
十九没说话。她当然不怕。
可她不愿小郡主冒这个险。
就像当初小郡主要踏上这条船，她心中就不赞同一样。
“你走吧。”小郡主闭了闭眼，“我做不到坐视不理，也许我根本没有长大，因为我永远也学不会理性看待周围的任何事情”
“我想带她回来，我必须带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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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似乎总这样，以前也是，总会为了三两句话吵起来。
或许那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不欢而散，都预示了她们理念不合、也终将分道扬镳的结局。
她们沉默地对峙着，像两座静立的雕像，在雨中。
“你曾经和我说，保护你是不值得的，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现在也许我有答案了。”
“因为她们和你一样，是我的朋友，如果今天我走了，那我就是又一次背叛了我心底的选择。”
“我不会让十岁的错误重演一回。”
“假如抛弃和背叛是这个世道的生存信条，那么恕我无法认同。”
“也许你觉得不值得，但我觉得值得。这就够了。”
这就是她的路。
一条认死理、走到头的路。
她沙哑着声音道：“放手吧，十九。”
“你带着他们走，我会给你适时递消息接应”
十九放开了手。
小郡主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下一秒，瞳孔一缩。
她闭上眼，倒在了十九怀里。
意识消失的最后，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她听见十九轻声道：“我替你去。”
雨幕深重，一道身影在宫墙角落悄无声息地贴在了阴影中。
大殿里，皇帝在昏睡。
有侍卫匆匆通报进殿门，皇帝被吵醒不悦道：“干什么的！”
“启禀陛下，边关急报，沈侯爷造反啦！”
一声雷劈。
皇帝从榻上惊醒：“你说什么？”
侍卫汗颜：“沈侯爷以长公主死因不明为由，言明陛下身边有小人指使，毒害长公主薨逝，现在正以清君侧为由，带数万兵马从边境往京都而来！消息要慢两天，两天前，沈侯爷就已经行动了！”
忆樺
皇帝如梦初醒：“快！快召嘉庆郡主入宫！”
有他女儿在，就不怕拿捏不到沈侯爷。
“嘉庆郡主已经人去楼空。”
“朕不是让你们日夜守着沈家的吗！”
“沈家的探子死了个干净，今日早晨就收不到任何消息了”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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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匆匆披上外衣，也来不及叫人守好里面的‘红湘’，带着人匆忙离开。
片刻后，门口几个守卫和太监被三两下放倒。
银思已经穿好衣服，甚至收拾了些金银首饰，都是从皇帝寝殿里搜罗的。
看见她，银思一愣：“我以为你们不会管我。”
十九面无表情道：“我也不想管。”
谁让她那位小祖宗非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