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鬼市
顾悦约了她在某个街口见面。
今天司机张叔请假, 沈佳佳是打车来的，按着顾悦给的地址念给了司机，就见司机疑惑地问：“碧落街？今天是鬼节，小姑娘, 你确定要去那里？这个点都没人的啊。”
沈佳佳也从没听过这条街, 不过她也不觉得顾悦会害自己, 只让司机师傅直接去就是，没有多说。
一路上街道七弯八拐, 坐车坐到一半，周围人眼逐渐稀少起来, 不像在城市的马路上, 反而像是进了什么深山老林。
沈佳佳出发的时候就给顾悦发了两条消息, 然后切出去刷视频, 十几分钟后抬头看了一眼, 有点奇怪。
她低头看了一眼, 顾悦还没回复，点进消息界面，竟然是消息根本就没发出去, 两个大大的感叹号横在消息界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微微皱眉, 忽然想到了上次的拐卖事件，一时间额角都冒出了点冷汗。
然而不等她做出什么提防的反应, 忽然眼前一花，面前所有场景都骤然一变。
司机消失了，出租车变成了正红色的轿撵, 正稳稳当当地前行着。
案桌飘荡的红烛火光后, 能隐约从车帘后看见有人正在外面帮她抬着轿子而且不止一个人。
沈佳佳浑身都僵住了。
她仔细看了看车内的构造，以她的见识, 知道哪怕是桌上燃着的红烛也一定不是俗物。
再从被风吹开的帘子看去车外替她抬轿子的，竟然是四个纸人，两前两后，脚步无声，前方半空还有绿色的幽暗火光开路。
沈佳佳这时候才想起来
中元节。
靠！
她不会是误打误撞进了什么恶鬼的地盘了吧？
沈佳佳僵硬地低头，给顾悦发消息：老大救命。
这回奇怪的是，消息竟然发出去了。
顾悦秒回：嗯？
沈佳佳泪都要飙出来了：我好像撞鬼了。
顾悦：
“出来。”
沈佳佳茫然一瞬间，心跳重重一拍。
然后继续低头打字，只是这回犹疑了许多：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
轿子停了。
似乎还被人稳稳落在了地上。
顾悦的声音这回更近了些。随即下一秒，车帘就被掀开，外面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披着件黑色的衣袍，底下穿的是短袖长裤，用的是“女巫”的脸，一脸淡定地看向她：“下来吧。”
沈佳佳：“”
沈佳佳起身，下意识听话地下了车，就见顾悦走向前面一位纸人，面不改色和她说了句什么，又将几枚纸钱放到了对方手里。
于是四个纸人又重新抬起轿子，悄无声息地飘远了。
而她们此时所处的地方，却是荒郊野林，只有一条山道通往深山，左右看去，荒无人烟。
路边有些颜色鲜艳的花草，但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晰。
沈佳佳目瞪口呆：“这你认识她们？”
顾悦走回来，看她一眼，微微挑眉：“你不应该先怀疑我是人是鬼吗？”
沈佳佳啊一声，含糊道：“你不是约我在这里见吗？所以我看到的应该就是你本人啊。”
顾悦不置可否道：“也不知道事先查一下我约你来的地方有没有人，就敢直接过来的你是第一个。”
沈佳佳挠挠头：“你又不会害我所以这到底是哪？”
顾悦摇摇头，像是无奈：“黄泉路。”
沈佳佳呆住了：“啊？”
顾悦抬手扶了一下头顶的黑袍帽子，轻声道：“你没想错，就是那个黄泉路，五分钟前，碧落街是阴阳交界点，每逢鬼节太阳落山，鬼门大开，通往地界的大门也会短暂打开。”
“刚刚送你过来的轿子，是我喊去接你的。”
沈佳佳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不过好歹也看了那么多漫画故事，又在管理局经历了不少事，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缓不过神。
很快她就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那我们这是去哪里？”
顾悦沉默了下：“我去找无常仙有点事，你可以先在鬼市呆一会儿。”
沈佳佳一边有点毛骨悚然，一边又好奇：“什么事啊？我不能跟着去吗？”
顾悦道：“问问红香和银丝的下落。”
一年到头也
铱驊
就这一次机会能越过阴阳交界，顾悦曾经和无常仙打过交道，也算是有几分交情，问一问故人下落还是可以的。
沈佳佳立刻明白过来，上次老板没有明说红香两人到底在哪里，但大概率是虚张声势。
按她那个张扬的性格，要是真干了什么，绝对不会人都要走了，还在这个时候打谜语。
人或许是真死了，但有没有被她抓去做研究还待定。
顾悦不能确定，是因为看不透老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说她狠心吧，能因为被人拉了一把就这样迷恋对方这么多年，真的死了也要爱。
可说她深情呢，能这样对爱的人，跟了几十年的老部下也能说抛弃就抛弃，就为了给她这个“继承人”铺路
或许也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研究勾当顺利进行，毕竟有管理局做幌子，她能更加肆无忌惮些，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轻易怀疑到她头上。
但细细说来，还是太复杂了些。
或许人性的底色本就复杂，与其想那么多，不如找无常直接问个答案。
沈佳佳点头表示理解，怪不得顾悦还做这副打扮：“那我去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就先去鬼市吧。”
鬼市是什么样的存在？
鬼节当日，牛鬼蛇神都混迹在内，生人不拒，鬼神狂欢，妖精怪灵穿梭其间不止本国的，还有外国的。
顾悦嘱咐她：“小心些，鬼市新鲜玩意儿不少，但最好别买，那里什么东西都有，除了我，都别信。”
沈佳佳点头：“放心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了一段路，眼看越走越偏僻，脚下全是杂草丛生，还有一大片灌木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柳树的枝条垂落，和灌木一起掩盖住了前路。
将其拨开，却竟然仿佛柳暗花明一般，眼前乍然亮了起来，一道十分巍峨富丽堂皇的大门出现在后面。
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内锣鼓声天，人声鼎沸，门外也是一片混乱，热闹非常。
两个石狮子巍然不动镇守门前，门口飘荡着几只怎么也进不去的孤魂野鬼
为什么看得出是孤魂野鬼呢？大概是现在鬼界妆容花样实在简单到匮乏，都是统一的红裙子黑长发，惨白的脸，偶尔穿插几个红绣鞋，认不出来才算有鬼。
哦，本来就有鬼。
沈佳佳觉得自己本该害怕，但却出奇得兴奋。
顾悦一句“害怕就等在门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除了这些阿飘，还有些不知道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人，都在排着队进鬼市的大门，那长得都可谓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沈佳佳看得眼也不眨，直到身侧顾悦出声道：“该进去了。”
顾悦亲自送她进了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又或许是沈佳佳今晚穿得实在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进门时不止门内有牛鬼蛇神在打量她，门口石狮子的眼睛似乎也朝她的方向转动了一下。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
因为那些人对面目光很快就在触及到她身边的顾悦时，就全部规矩地收了回去。
顾悦却仿佛毫无所觉，只低头对她道：“自己小心，我去去就回。”
沈佳佳道：“他们是不是都有点怕你？”
顾悦这才抬头看了眼，淡淡地示意了眼腰间的弯刀：“不是怕我，是怕这个。”
沈佳佳很想问问这是为什么，不过也不好让她耽误太久，就没说出口：“你去吧，我能看好自己。”
顾悦点头，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回来请你吃饭。”
鬼市吃饭？
沈佳佳没有机会把话说出口，因为顾悦已经转过身，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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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头，四周那种打量的目光又围了上来，只是这一次隐晦了许多，也少了许多。
沈佳佳负手，神情自若地走进了人群之中。
那些打量的目光并没有立刻消失，甚至沈佳佳才往拥挤的人群里走了几步，就发现身上荷包被偷了。
她发现不对劲是因为觉得裙摆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顺着一摸口袋，空的。
虽然里面只有手机，但是大晚上出门就丢手机，出师不利啊！
沈佳佳一下火气直冒，强行又压了下去。
顾悦说今晚她请吃饭，那手机没了暂时也不用慌，回去买一个就是。
然而再往前走了几步，就觉得又有点不对劲。
脚底下黏糊糊的，像是踩了什么东西。
沈佳佳再一低头，就看见一张扁平的人脸，在周围张灯结彩的亮色里出现在她脚边。
一瞬间惊悚感直冲天灵盖，沈佳佳的尖叫马上都要冲出喉咙了。
却又见那张人脸忽然动了动，随即一张纸一般飘了起来。
飘到半空，又像吹气球一样整个人膨胀开，直到化成正常人形。
虽然这个人形两家腮红、脸色苍白，眼珠子一动不动，但好歹看着是个人。
沈佳佳和它对视了一眼，这小鬼就转身消失在了人海里。
“那是画皮鬼。”一道低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沈佳佳扭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邱姐？”
正是邱琳。
她站在一个男人身边，穿着开叉翠绿色旗袍，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眼波流转，风姿摇曳。
那男人脸色透着油绿的惨白，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色长卦，袖口牵着女人的手骨节灰白，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被包养的”气息。
沈佳佳看了他两眼，把目光收回来，高兴道：“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邱琳轻笑：“不巧，我是女巫那家伙专门抓过来保护你的。”
第092章 游街
邱琳介绍身边的男人：“庄故, 我男人。”
还真是，简单明了。
沈佳佳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我姓沈。”
邱琳慵懒道：“跟走吧。”
沈佳佳道：“去哪儿？”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跟着你就成。”
沈佳佳还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你们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哪儿都无所谓。”邱琳把脑袋靠在庄故肩膀上，“我来这就是为了和他见一面, 你玩你的就成。”
沈佳佳“哦”了一声, 好奇他们这算怎么回事, 又不好直问。
只好一边走两步，一边看他们一眼。
邱琳眼神扫到她的动作, 有点好笑：“想问我们怎么回事？”
沈佳佳咳了两声，没好意思说, 但眼睛里都是好奇。
邱琳道：“哎呀,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就是人鬼情未了嘛, 不过当他的面我不好说, 回头你自己去问你家女巫 去吧。”
她挑逗般挑起男鬼的下巴, 男鬼惨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很不好意思般，眼睫微微颤抖。
然后邱琳抬了抬下巴, 庄故很默契地凑上去,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亲在了一起。
“”
沈佳佳脸都看红了，慌忙转头, 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还有高中生在这里呢！能不能注意点市容影响！
邱琳两人跟在她身后一两步远的位置，倒也没有只注意自己腻歪，说几句悄悄话就会回头给她介绍几句鬼市各种东西或妖精鬼怪。
“这是九头鸟。又名鬼车为什么在这？可能最近经济萧条, 所以趁着鬼节来鬼市打工了, 正常。”
“那个鸟是精卫当然不是神话里的精卫，只是叫这个名而已, 阴界通信基本用它。”
“那是梼杌是的四大凶兽之一，别担心，他
也是来打工的，就是长得比较可怕”
“啊，这是缢鬼，也就是俗称的吊死鬼把你舌头缩回去，恶不恶心啊。”
邱琳转头对沈佳佳又是一个态度，和颜悦色：“这是百鬼之一，今晚也就是玩嗨了，平时只会跟在有求死之心的人身边，你不想死就不用怕。”
“一会儿他们还有节目呢，听说过百鬼夜行吗？等你家女巫回来了，子时上鬼市最高的那座阁楼去看，可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沈佳佳才不怕，她简直没见过比这里更好玩的地方，兴奋得尾巴都要冒出来了：“缢鬼是只有一只吗？”
“那可不是，是今晚表演节目的只有一只，是内部自己争斗了很久的结果，每年鬼节能百鬼夜行的那只，就是最强的一只。”
邱琳懒洋洋道：“就好比你遇到的那只画皮鬼你运气还真是挺差的，那是只还没附身的画皮鬼，喜欢吃人心，我来得再晚一些，你就要被它附身了。”
沈佳佳眨眨眼，觉得真是有意思极了：“怎么你们来了它就害怕，是有什么庇护符箓吗？”
“忘了说了，”邱琳才想起来似的，道。“庄故，一只怨气很重的僵尸鬼。”
庄故顺着她的话，缓缓眨了眨眼。
没看出怨气很重，僵尸倒是看出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邱琳又指了指自己：“我，手上还有不少血。魂早就脏得不行了。”
“鬼也挑软柿子捏，你没杀过人，魂魄干净得就像墨水里多了一块发光的宝石，自然吸引许多视线，这样的人心最好吃了。”邱琳用俏皮的语气道。
“今夜进鬼市的凡人不少，但大多是有些真本事的，而那些无意闯进来的，运气好还能回去，醒了就当是一场梦做过了，运气不好，就永远变成鬼市一员了。”
沈佳佳恍然：“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看到那弯刀一群鬼都把脑袋缩回去了。
顾悦还是很贴心的，还特意喊了邱琳来陪她。
“可不止呢，”邱琳摇摇头，“我就让她少操点心，平时去哪里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看她就是心太软了，以前的朋友什么下落个个都关心，个个都问的清楚才肯安心活得多累啊。”
沈佳佳愣了下，斟酌词汇道：“我觉得她应该会觉得你这个评价挺不可思议的。”
一直以来，有人说过女巫冷血，有人说过她淡漠，但从来没有人说她善良，也不会有人说她心软。
邱琳笑笑，不置可否。
三人呃，两人一尸就这样逛了十分钟左右，随即沈佳佳被一处杂耍吸引住视线，挪不懂脚步了。
没一会儿，肩膀上落下一道力度。
沈佳佳扭头，看见了顾悦熟悉的脸。
她没有脱下黑袍，兜帽之下的脸显得格外淡漠和苍白。
身后邱琳两人停下说悄悄话的动作，笑着道：“事儿办完回来了？那你们玩吧，我们先走了。”
说走就走，下一秒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顾悦平静地目视前方，鬼怪吞火吐水的场景在她黝黑的瞳仁倒映：“还要看吗？”
沈佳佳摇摇头，仍有些恋恋不舍地跟着她走了。
“要吃饭去吗，还是先继续逛一逛？”
“先找个地方坐坐？红香她们，现在在哪里，问出来了吗？”
顾悦摇头，又点头：“人不在老板手上算他还有点良心，应该来鬼市了，不过今晚人多鬼杂，不一定找得到。”
“那怎么办？”
“不在老板那里就行，不用刻意去找。”顾悦带着她到了一间饭馆，老板是唯一一个今晚看到的除了她们以外的正常人，可能也是奔着这个，顾悦才会带她来这里。
饭馆是古时客栈的模样，装饰得还算古色古香，入目也干净亮堂，除了门口挂着站着两个鬼童子，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客人也多，见她们进来扫了一眼，又在触及顾悦后匆匆收回去。
老板十分客气，让人将她们带到了二楼雅座，说是一个小时后鬼市还会有烟花秀，在这里看的风景最好。
沈佳佳坐下来，感觉什么都很新奇，年年出去玩，却从没有过这种体验。
顾悦以为她是担心这里不安全：“饭馆不会乱来，毕竟要做生意，给不同的顾客的是不同的菜单，不用担心。”
沈佳佳好奇：“还有别的菜单？”
“比如鬼怪吃的招牌菜就是人心，”顾悦面不改色道，“他们有自己的渠道，甚至是鬼将自己的尸体的心脏卖出去。我也没办法管。”
沈佳佳打了个寒颤。
两人点了菜，顾悦才把黑袍脱下来，她今天扎了马尾，显得干练又漂亮。
沈佳佳将菜单还回去：“对了邱琳姐和庄故是怎么回事啊？她说让我回来问你。”
总觉得全世界的秘密顾悦都知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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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悦顿了顿，道：“简单来说，一个从角斗场出来的女人，遇到了一个把她视作珍宝的爱人，对方放弃了优渥的生活，决定做家庭主夫给她做后盾，可惜她不相信爱。最后男人某次去找她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啊？”
“他们”顾悦扯了扯唇角，语气轻松，道，“就好像小说里那种破镜重圆追悔莫及的情节一样，邱琳在他死后变了很多，以前，她几乎从来不笑。”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鬼节，她在鬼市无意间又遇见了已经成为了僵尸鬼的庄故。”
沈佳佳嘴巴张大几分：“僵尸鬼是什么意思？也算异灵吗？”
“滞留人间能现形的才叫异灵。”顾悦想了想，“他这种成了僵尸，连尸体都动不了只能动魂的，只能算小鬼。”
事实上这种小鬼倒是挺罕见的，毕竟一般人死了就是直接去投胎，只有怨气重的会变成怨鬼。
他怨气倒是挺重，但是异化方向有点奇怪，是变成了僵尸。
沈佳佳赞叹：“原来如此还有呢还有呢，还有什么吗？”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见她兴奋地捧着一把瓜子听得津津有味，顾悦又思考了下，“邱琳以前抽烟。”顾悦道。
“烟瘾很重，每天好几支，后来戒了，因为庄故。”
沈佳佳道：“因为他不喜欢？”
“不，应该不算。生前庄故也不喜欢她抽烟，但她没听过，后来庄故死了，她才慢慢戒了。”
沈佳佳若有所思，发出灵魂锐评：“冷漠女被暖化冰川的故事是吧？”
“”顾悦：“是吧。”
但怎么沈佳佳说出来就这么怪呢？
“那他们现在是一年见一次咯？”
“嗯，”顾悦道，“鬼市一年开张一次，开张一次吃一年，不呆在鬼市里的鬼，要么被超度要么被抓去地府，要么就是成了异灵，但成了异灵一定会影响正常人的生活，会被管理局抓去当苦力。”
“哇，”沈佳佳半叹息半感慨道，“织女牛郎啊这是，一年会一次面，那你还把人家抓来跟着我是不是不太好？”
怪不得刚刚跑那么快呢。
顾悦道：“没事。”
还有句话她没说。
也不是所有鬼市的鬼出来都会被抓回去，还有一种。
受某些特殊人群庇护，气息被掩盖，不会被抓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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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种潜规则就没必要说了。
两人吃了顿还算美味的饭菜，沈佳佳说要找地方方便，顾悦说带她去她还怪不好意思：“指路给我看就行了。”
顾悦说：“不安全。”
“你不信我能保护好自己啊？”沈佳佳道。
顾悦否认道：“你能保护自己，和我担心你，这是两件事。”
沈佳佳嘴角忍不住上翘几分：“放心吧，我要是没全须全尾回来，以后你要跟着我去哪里我都不说什么。”
见她坚持，顾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道：“楼下就有，问问老板具体位置，一楼牛鬼蛇神不少，自己注意安全。”
沈佳佳拍拍腰间那把匕首，信心满满去了。
三分钟后，她蹲在厕所里，和门缝里探头进来的青脸鬼面面相觑。
第093章 虚耗
沈佳佳一声国骂就出来了。
她果断提裤子踹门, 那鬼背着个行囊，脚步虚浮，蹑手蹑脚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她直接拎着脖子开始揍了。无限好文，尽
铱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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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爹蛋啊！我让你看了吗？我让你看了吗？！姑奶奶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你凭什么给老娘看光了！老娘要把你眼睛抠下来！”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一楼, 但没有鬼觉得不对劲。
来往的鬼怪只是默契安静了一秒, 又都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去了。
二楼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的顾悦瞬间睁开眼，眉头微皱。
听声音虽然不是沈佳佳, 但她有点担心。
正犹豫要不要去看一眼。
杀猪声停了，随即没一会儿, 沈佳佳噔噔噔的脚步声上楼了。
她气得脸通红, 拎着裙子气势汹汹就坐了下来。
顾悦道：“怎么了？刚刚那是你的动静？”
沈佳佳怒气冲冲把事情描述了一遍：“不过你放心, 已经狠狠揍了一顿, 它还说只是偷东西偷错了地方, 我才不信！本来气不过要带它回来问问你抠眼珠子在鬼市犯不犯法的, 但是我一眨眼竟然就跑了真是便宜它了这鬼市秩序真差！怎么还有偷窥狂啊！”
顾悦也皱眉：“接触过就有气息，可惜今天没带相关的道具过来，不然还能找到这是什么？”
只见沈佳佳拿出一张画轴摆在了桌上。
轴侧破旧, 纸质泛黄。
“那小鬼说是给我道歉, 跑的时候留下来的，我看还蛮好看, 有点眼熟，就带回来了。”沈佳佳道，“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画上的人你看是不是。”
她睡着, 用食指一推, 将画卷推到了她面前。
顾悦垂眸看去。
画中女子一身红衫，手持银枪, 在城门口策马奔腾中，回首看来，姿态飞扬，神采奕奕。
不远处的城墙下，人群中，还有个格外显眼的黑衫人影，只是朦胧绰约，不甚清晰。
她站在那里，在扬起来的马蹄下，仿佛一个融入背景的，属于红衫女子的影子。
寥寥几笔，壮阔城墙与京都繁华都呈现笔下。
只是大约因为年代久远，显得画卷有些老旧。
顾悦微微眯眼，看见了下方的落款。
妙人居士。
沈佳佳道：“看出什么了吗？”
顾悦道：“你再说一遍，你遇到的那个鬼，长什么样子？”
沈佳佳于是回忆了下：“身穿红衣服，牛鼻子，长得很猥琐”
顾悦心想，这不对啊。
随即又顿了一下，回忆到了什么：“是不是还一只脚穿鞋着地，一只脚挂在腰间，拿着袋子？”
沈佳佳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顾悦道：“那是虚耗。”
虚耗是偷窃鬼，最喜欢抢夺他人的东西。
这幅画，也许就是它从谁那里抢来的，因此丢下得也毫不犹豫。
沈佳佳“哦”了一声，想说那怎么办，就听顾悦道：“妙人居士我听过几次，千年前的一位画家，那时候有些名气不过没多少真迹流传下来，我们手上这副，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迹不过，我闻到来痴鬼的气息，应该是从它那里偷来的。”
痴鬼，痴迷于情色酒肉，看这幅画的样子，吸引它的，最符合的应该是“情”。
可这幅画，有什么情流露出来了吗？
顾悦凝眉端详两秒，道：“还是收起来先”
她说着，伸手要将画卷推回去。
恰好沈佳佳动作还没收回来，两人的手指都落在了画卷上。
一刹那，白光从眼前闪过。
顾悦喉咙里没说出来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下意识要拔刀，然而面前没有敌人，意识却无端越来越昏沉
对面的沈佳佳白眼一翻，已经先一步哐当倒在了桌上。
最后关头，顾悦只来得及强撑着，给邱琳发了个信号。
随后如潮的情绪，将她彻底吞没。
沈家无子，长公主和沈侯爷老来得女，将唯一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沈小郡主活了半辈子，什么都不愁，什么也不缺，好像人生来这凡间走一遭就是来享乐的。
五岁，她和父亲一起认识了隔壁徐家的姑娘。
一样的掌上明珠，因为爱笑，懂事乖巧，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沈小郡主偶尔会去找对方掏鸟窝、爬树和斗蛐蛐。
徐家姑娘说，她叫红湘，绯红的红，湘水的湘。
那时沈小郡主别别扭扭，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觉得不好听。
七岁的那个夏天，沈小郡主去找她，在后院碰见徐夫人和徐家主抱在一起，嘴唇紧紧相贴。
她们躲在假山后面，沈小郡主眼也不眨，小声问：“她们在干什么啊？”
大她三岁的徐姑娘红着脸，也小声回：“亲嘴。”
“亲嘴好玩吗？我可以和你亲嘴吗？”
“不可以！你长大就懂了，不要随便和人亲亲！”
“哦。”
十岁生辰，徐家姑娘送了她一套画本。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没几天，沈侯爷就限制了她的行动，不允许她频繁地去找徐家姑娘玩。
小郡主性子野，闹了没几天，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很快又交到了新朋友。
一个月后，徐家被抄家。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小郡主和朋友们潇洒完溜回家，在后院门口看见了隔壁徐家进进出出的人，吓了一大跳。
她拎着把伞，趴在院门后，和从后门出来的姑娘对上了眼。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徐家姑娘。
小郡主没见过这样的徐红湘，眼神冷得吓人。
她被下人牵着，一声不吭，头发都被雨水打湿。
随后沈家的门就被拍响了。
午时，天暗得彻底。
沈小郡主被主院赶过来的、母亲的贴身丫鬟捂住嘴巴，带走了。
她听着敲门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被丫鬟抱在怀里，满眼都是茫然。
“为什么不给他们开门？”
“别问，郡主，殿下和侯爷正忙着，你乖点。”
小郡主从不主动给父母添乱，因为会挨揍，于是她应了。
她们打着伞，离开了那扇青色的门。
三天，小郡主总是隐约听到隔壁传来哭喊的声音，但下人都安慰她，那是听错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到下人终于肯放她出去了，她就又跑去隔壁敲门。
但没人应。
以前会有小厮在门口打瞌睡，但小厮现在也不见了。
敲了很久没有人开门，她就狂奔到以前总和徐家姑娘偷溜出去玩的地方一个狗洞。
她钻过去，看着萧条的院子，终于傻了眼。
她顶着一头杂草回家，问母亲：“徐姐姐搬家了吗？”
母亲本来想揍她，听到这话，巴掌变成了抚摸，轻轻落在她脑袋上：“是啊。”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因为你改变不了啊。”
“几天前中午我听见她敲门了，是不是想和我告别？”小郡主反应过来，“她们不让我开门，是不想让我看见她吗？”
母亲没有说话。
小郡主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扯着母亲的衣袖不依不挠：“我的好朋友走了，为什么还不让她和我告别！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无奈：“你长大就懂了。”
“真的吗？”
“嗯。”
“你们都说长大就懂了，长大真的有那么好吗？”
“是好的吧。”
“长大就能见到好朋友了吗？”
“等你长大就能了。”
小郡主说：“那我要快快长大。”
这天开始，沈小郡主日日出门，都要拍拍隔壁府苑的大
銥誮
门，期待着有一天有人从里面打开大门，有熟悉的丫鬟笑着迎接她，说一句：
你来了，小郡主。
但没有。
她想，早知道就告诉徐红湘自己叫什么了。
春去又秋来，难熬的冬天也过去了。
来年春，沈侯爷在书房和长公主议事了很久，最后打开窗户，把正在花园里扑蝴蝶的小郡主喊了过来。
“佳佳，来。”
沈小郡主于是蝴蝶一样扑过去了。
“干嘛？”
丫鬟小厮们都退了出去，屋子里的门一关，光线都暗了几分。
沈侯爷拍拍她的肩膀，说：“给你介绍新朋友。”
沈小郡主茫茫然一抬头，就看见阴影里走出个人儿来。
身量比她要高几分，但也就几分，看着劲瘦，腰间别着一把开了刃的长剑，头微微垂着。
走进了，小郡主看清她身上穿的是府里经常跟在父母身边的那几个侍卫一样的衣裳，黑色的，显得她整个人更瘦了。
侯爷说：“这是十九，你们要好好相处。”
小郡主打量几眼，问：“长得还挺好看她是从哪里来的？”
侯爷说：“这你不用知道，她以后就是你的侍卫了，负责保护你照顾你，去哪里都要带着她，可知道？”
沈小郡主撇撇嘴，嘀咕道：“侍卫？这么瘦，还不一定有我能打呢。”
十九比她大一岁，年十二。
她像个透明的影子，说是跟着小郡主，就真的一直跟着，怎么都赶不走。
问话，也是一两个字地答，像个闷葫芦。
“你为什么叫十九？我没见过这样的名字。”
“师父取的。”
“你师父是谁？”
“你不认识。”
“”
“不要站这么近，你离远点！对，至少三步远。”
十九不动了，一字一顿：“太远了，保护不了你。”
“就你小身板，你站得近也保护不了！”
十九于是不说话了。
小郡主不喜欢和闷葫芦玩，她出去玩还常被对方阻挠，问原因，就是不安全。
次数多了，小郡主就恼了，甩不开对方，就反手拿了一把泥巴扔对方，然后被躲开。
小郡主更生气了，大声喊：“不准躲！站在那！”
周围丫鬟们都惊叫起来。
十九却听话地不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郡主不顾阻拦，气得脸通红，又扔了一下。
这下直接扔得十九满脸都是泥水，但她眼睫颤了一下，依旧稳稳当当站着，定定看着小郡主的方向。
小郡主被盯得心慌：“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既然是我的人，就要听我的话！我没说动，你就不准动！”
“我是殿下和侯爷请来保护你的，”十九说，“在涉及安危的情况下，郡主的安全比命令重要。”
第094章 保护
小郡主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有点发白的唇, 手里的泥巴一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扔。
半晌，她哼了一声，还是丢下泥巴，在丫鬟的簇拥下回了房间。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小郡主渐渐不闹了, 但还是总拿冷脸对她。
在宅院里, 十九是可以跟在她三步远甚至以外的，因为侍卫很多, 轮不到她来保护对方。
但每当小郡主想出门，十九必定出现在她身后。
要么就是不让去, 要么就是必须跟着。
小郡主烦不胜烦, 某日终于忍不住了, 正趴在屋里桌上看画本, 突然将书册一扔, 朝窗外不耐烦地喊了句：“喂, 我知道你在，出来！”
安静须臾，一道身影无声出现在了窗下。
沈小郡主道：“进来。”
十九于是翻窗进门。
小郡主道：“我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我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十九微微歪头, 像是疑惑。
“不出去怎么看到外面的世界？”小郡主说, “我觉得外面很有意思。”
十九摇摇头：“外面的世界明明很危险。”
“我总不能去哪里都不安全！”小郡主差点把书扔她身上。但忍住了。
十九是个木头，要讲道理, 她想。
“我之前总是出去玩，也没有遇到危险啊？你来了却不让我出去，哪有这种道理？”
十九沉默了一会：“你出去可以, 有些地方不能去, 还有，我要跟着你。”
“可以, ”郡主一口答应，“什么地方不能去？”
“河边，郊外”
“没什么问题，还有呢？”
“张大人家不能去，李大人家不能去”
“为什么！”小郡主忍无可忍，“这也不让那也不让，那我出去能去哪儿？”
“张大人是长公主殿下的政敌，府上有一定的危险，李大人最近的贪墨案被盯得紧，去他家会”
“够了，”小郡主才不懂什么政敌什么贪墨，她打断，并拍桌质疑，“既然这样，那我要你干什么？你不就是保护我在外面的安全的吗？”
十九停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沉默片刻，她退后几步，低头道：“我明白了。如果小姐坚持，我不会再阻拦，但会跟着你。去哪里都可以。”
小郡主终于舒服了。
这场对峙战，最终以小郡主获胜落下帷幕。
从这以后，每回出门，十九果然都不拦着了。
因为有了十九，现在小郡主出门也能光明正大不带着其他丫鬟了，撒了欢地到处野。
但在她和其他小伙伴玩耍的时候，十九从不露面，等到所有人离开，沈小郡主喊她，她才会从角落里冒出来。
“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树上？”
“我怎么没看到你爬上树？”
“我不是爬上去的，是飞上去的。”
“你会飞？真会吹牛。”
“”
然后又一路走回家。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啊？”
“我是侍卫。”
“侍卫怎么了？你不也和我差不多年纪吗？”
“侍卫不能擅离职守。”
“哦。”小郡主说，“怪可怜的，反正你是跟着我的，想玩就跟我们一起玩嘛，又没有大人知道。”
“但我不想一起玩。”十九认真说，“玩有什么意思？”
小郡主和她无话可说，气哼哼提着裙摆加快了脚步。
她们回来时，按照习惯，小郡主总会去敲敲隔壁的门。
有天因为听见小伙伴中有人说，徐家得罪了贵人，一家老小都死了。
随口一言，如同晴天霹雳。
她自然不信，大喊说徐家只是搬家了，才没有死。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徐家人才会这样造谣。
小伙伴被她吓了一大跳，也生气了：“就是死了，就是死了！谁跟你说是搬家了？你也太好骗了吧？”
小郡主和小伙伴大吵了一架，回来时心不在焉，看见徐府的门开着，有人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
她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地奔上去问：
“是徐姐姐回来了吗？”
门口搬东西的丫鬟见到她，有点疑惑，但看她穿着富贵，也没敢恶语相向：“这位小姐，什么徐姐姐？我家中没有姓徐的主子。”
小郡主又追问了几句，才知道不是徐家人回来了，而是有新的世家搬了进来。
那前面那户人家到底去哪儿呢？
小郡主心里害怕。径直去找了母亲。
长公主坐在院里的贵妃椅上，拿着本书昏昏欲睡地在看，被她跑进来的动静惊醒。
听闻事情经过，又见女儿眼眶通红地质问自己，徐家人到底去了哪里。
长公主哑口无言。
“为什么？”
“他们犯了错。”
“什么错必须得死？”
“惹你皇伯伯不高兴了，所以得死。”
“我不明白。”
“长大就明白了。”
长久的安静里，她搂住了默默哭泣的女儿，将谴责的目光投向了跟在她身后进来，此时正低着脑袋的十九。
作为侍卫没有尽到保护小姐的责任，还让她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
十九今天逃不过一顿罚。
小郡主哭完，被丫鬟带走了。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看着窗外半圆的明月，突发奇想，掀被子下床，避开门口打盹的丫鬟，跑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了。
她仰头看天
璍
上的月亮，忽然轻轻喊了一声：“十九。”
她从没在夜里喊过十九，不过想象中，这个时间，十九应该也睡了。
果然没有人应。
小郡主放松下来，无聊般地小声叫唤：“十九十九十九”
喊了几遍，一道身影忽然从黑暗中走出来。
“小姐。”
她的声音有点哑。
小郡主吓了一跳，难得感到几分心虚的抱歉：“吵醒你了吗？”
十九说：“没有，我没有睡。”
“你们不睡觉吗？”
她没见过谁家侍卫不睡觉的啊？
十九沉默了下：“以前是睡的。”
她的影子巍然不动站在那里，像一座压抑的山。
小郡主说：“什么意思？”
十九没有立刻回答，她说：“徐家姑娘是你什么人？”
她几乎从来不过问徐家的事，但今天却出奇地开口了。
小郡主顿了顿，低着脑袋在桌上用手指画圈圈，语气很凶：“关你什么事。”
她本想说你今天怎么也不安慰我，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
但话还没说出口十九语气平静道：“本不想问。”
“那为何突然问了？”
“因为你知道了这些会难过，殿下也不高兴，”十九说，“殿下不高兴，我就要受罚。”
小郡主霍然起身：“你受罚了？”
十九诧异地看她一眼：“嗯。”
小郡主茫然道：“什么罚？家法吗？还是抄经，或是”
十九打断她：“鞭十刑，往后入夜也需要守着小姐。”
这就是她声音嘶哑的原因。
这就是她半夜没有睡觉的原因。
郡主懵了半天：“疼吗？”
“习惯了。”十九看了眼她的表情，道，“其实殿下挺心软的，比起以前我受过的罚，真的还好。”
“不行，”郡主握拳，“母亲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无缘无故说打人就打人，还不让睡觉，我要找她说去”
十九拦住了：“没有不让睡觉，是不让回下人的住所，还有，我是侍卫。主子说罚，就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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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怎么了，侍卫也是人！”小郡主道，“母亲太过分了！”
“她是为了你好。”
十九道：“而且，我真的习惯了，正好这几日屋子里气味难闻，不回去睡正好。”
大小姐的院子里种了许多名贵的花种，四季盛开，比香粉都好闻。
“屋子里难闻？”郡主这才记起来，“你住下人屋？为什么会难闻？”
丫鬟们也没有和她说过啊。
十九又沉默了。
小郡主一拍桌子：“说！”
“她们以为我不得郡主喜欢，”十九垂眼，声音都轻了很多，“想讨你欢心，有时会往我屋子里泼些东西。”
“什么东西？”
十九实在是很不适应这样像是告状一样的场面，不自在地应道：“狗血，或是狸猫、鸟类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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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最近十九都不怎么站她面前了，原来是怕味道被她闻到了。
小郡主又生气了。
她怒发冲冠，这回十九怎么说都不管用了，出了这院门，守夜的下人们就都被惊醒了。
十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郡主冲去下人的屋舍，踹开门一个一个找，指着一个问一个，十九点头就留下，摇头才放走。
十九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但久违的是，心是暖的。
闹腾了一夜，将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一个打了十板子，又罚去马厩扫马粪，终于才算消停。
临走时，小郡主又说：“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搬过来，住我院子的侧卧。”
此时，那群下人看十九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主子。
第二日小郡主一睁眼，喊不应人，就知道出事了。
她奔去正厅，站在父母亲面前，将十九往身后一拉：“她是我的人！谁也不许罚她！”
原本为了个侍卫罚几个下人，也只是件小事，小郡主折腾惯了，公主和侯爷都习惯了。
只是昨日才罚过她，当晚就又因为她闹出了动静，两人怕是十九吹了耳旁风，不仅没起到保护的作用，还带坏了郡主，那就不好了。
正审问着，沈小郡主就风一样刮进来了。
她来了，还一副护崽的样子，那再问下去自然也不合适。
两位主子对视一眼，都觉得女儿该治了。
以往家里请了先生，但小郡主皮。生性不爱学习，三天两头不去上课，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显然，再不学就晚了。
除了主院的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强制学习的小郡主一脸得瑟道：“我厉害吧？你看，我也能保护你！”
“你能保护我一天，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十九却说，“小姐，多谢你，但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
“为什么？你不高兴吗？”小郡主嘴巴又开始往下撇。
十九垂眼，说：“不值得，我只是一个侍卫。”
第095章 叫价
十九就是个木头。
小郡主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们不欢而散。
因为被抓去读书, 小郡主又大闹了一场，被公主殿下抓着打得屁股开了花，但哪怕闹的再厉害，这次父母亲也没有心软, 于是小郡主哭唧唧地还是去了, 因此不得不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十九是个木头, 不会说什么吉祥话，有时候还很容易让小郡主会火冒三丈
但关系熟稔起来, 也是很快的事。
每次下学路过隔壁新来的吴大人家，小郡主都要在台前发会儿呆。
年纪再大一些, 她又得到一些更详细的消息, 那就是徐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没了。
因为涉及结党营私, 男人们流放军营, 女眷们被充入了教坊司, 有些年纪大的女眷不堪受辱, 抄家当天就自缢身亡了。
但那些人里不包括徐红湘。
如今沈佳佳十三岁，徐红湘十六岁。
据说她因为进入教坊司的时间太短，还未曾到成人出台时, 所以暂且只是在里面学习技艺。
得知消息当天, 沈小郡主就翻墙试图去教坊司找人，然后被公主殿下逮了个正着。
得知她的目的, 公主更生气了：“她徐家女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堂堂郡主，竟要跑去教坊司寻那等罪臣之女！我看你真是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改日就叫你皇伯伯带你入宫做伴读, 去好好学一学皇家规矩！”
小郡主的装乖哭诉和叫嚷吵闹声, 都被公主冷脸抛下。
她被关在院子里责令禁闭半月，家里请了先生来教, 于是这几日，小郡主连学堂都去不成了。
小郡主没受过这种委屈，实在憋得无聊，趁着先生午睡休憩，玩笑般对院子里站在梨树边闭目养神的十九问，能不能带她出去玩。
十九睁眼，静静看了她一眼。
梨花纷扬落下几瓣，沉得她眉眼似乎更加清晰了些。
原本还有些稚嫩的脸颊在这两年迅速长开，显得冷然而秀美，清冷疏离的气质让她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是小郡主无意间看过去，都会看呆的程度。
十九还没说话，但小郡主莫名觉得，她会答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九就是这样，每次要求她干什么，只要不涉及她的安危，从不拒绝。
但小郡主却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摆摆手：“罢了，开玩笑的。”
要是让十九带自己出去，回头十九又得被罚了。
十九说得对，没有谁能一直黏在一起，她也不是能一直护着她的。
十九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略微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郡主撑着下巴，拨弄着窗台边的花，思绪飘远，目光从十九腰间的长剑，落到面前摆着纸墨笔
殪崋
砚的书桌上。
她倏地开口：“十九。”
“你教我学武吧。”
笔墨纸砚不能教她逃离这樊笼般的一方院子，但功夫可以。
她才十三岁，学武还来得及。
十九沉默了很久，说：“学武很苦，很累。”
而小郡主向来娇生惯养，看着从不是肯吃苦的人。
“我不管，我就要学。”小郡主说。
“为什么？”
“那你当初学武是为了什么呢？”小郡主反问。
她说到这里，歪了歪脑袋，眼似鹿瞳，唇如花颜，看着竟是人比春色美。“说起来，我好像从未问过你，你是几岁开始学武的？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人怎么会没有家人呢？你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十九和她隔窗对视须臾，才将视线挪开，淡淡道：“大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生来无忧无虑的。”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小郡主浑身一僵：“杀，杀人？”
十九低头，指腹摩挲着腰间长剑的剑柄，看不清神色：“我从小被父母丢弃，是叫乞丐捡回去的，养到三岁，那乞丐老死了，我又被后来的师父捡走，从此开始习武。五岁开始学习如何快速杀死一个人，七岁开始接任务八岁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沈小郡主七岁，还在玩泥巴的年纪。
小郡主呆住了：“那你，那你，怎么”
怎么来沈家当侍卫了？
“害怕了？”十九忽地笑了，她扯了扯唇角，“正是你父亲听说了我的名号，才请我过来给你当侍卫的。”
“你就同意了？”
“我们这种杀手来给人当侍卫，自然得给足够的价钱才能同意。”十九瞥了她一眼，“不用觉得欠了我的，你家给的挺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郡主眨眨眼：“给了多少？”
十九算了算，随口道：“十大箱金子吧。”
小郡主嘴巴都长大了，比听到她杀人还震惊：“我爹娘对我都没这么大方过”
看来十九是真的很厉害了，能让她爹娘这样大出血。
十九只是笑笑。
还有句话她没说。
公主和侯爷给了十大箱金子，只有一箱是她的。
剩下那些，都被杀手组织的老板，也就是她师父收走了。
公主和侯爷给了十大箱金子，买的是她的命，从今以后，只要她没死，郡主就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但买一个杀手的命，就代表她从今以后都不能再接任务了，自然要大方些。
那九箱金子，是他们收的、本该由她未来出任务得来的报酬。
从今以后，她只是沈家府邸的侍卫，沈大小姐一人的杀手。
她这一生，都将为郡主而活了。
但到底要不要卖命，十九还得考虑考虑。
她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如果出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救下对方的情况，还要愚蠢地为之卖命，显然不符合她的利益需求。
她会选择一走了之，寻找合适的下家。
片刻的安静后。
小郡主小声道：“起。”
十九没听清，从思绪中回神，直起身，微微侧耳：“什么？”
小郡主脸红了，大声了些：“我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她从前一直以为十九就是学过武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被送来看着她的。
结果竟然真是个有本事的杀手。
十九愣了愣。
她看着小郡主不好意思垂首的侧脸，很久，很轻地笑了笑：“没关系。”
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我学武是因为要活着，那你呢，”十九说，“你想学，是为什么？”
“也是为了活着啊，”小郡主不假思索道，“为了更自由地活着。”
十九看着她，良久，说：“好。”
“我教你。”
她其实不懂。
从小金枝玉叶被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所谓的“自由”天天这样闹腾。
对她往前十几年的人生而言，活着最重要，而往后的几十年，钱财最重要。
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懂。
但她想，大小姐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异议。
反正，不管如何，她都会给她兜底的。
两年眨眼而过。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京城内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沈府外的墙角，一道身影相当熟练地跳了下来。
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的十九站在一侧，给她打伞，道：“真要去？”
伞下，赫然是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穿的是锦衣华服，戴得是金银珠宝，神情趾高气昂，可谓富贵逼人眼。
对比起几年前，现在的小郡主，不仅墙翻得熟练，脸也长开了不少，出落得更加雌雄莫辨。
扮成富贵小公子，也是毫无痕迹的。
小郡主道：“那当然，以前母亲不让我去就算了，今日这么重要，就算今日我被母亲打死也得去。”
她扯了扯袖子，嘿嘿道：“你放心，我这身打扮，不是你亲自挑的吗？母亲又不去青楼，一准认不出来的。”
十九无话，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一年前，徐家女不知在教坊司得罪了什么人，尚未出台，就被贬出教坊司，落入了京城第一青楼“红袖招”，彻底沦落风尘。
但因为才艺出众，说动老鸨未曾将她的初夜拍出去，而是又拖了一年。
拖到如今已经年十八，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昔日名门贵女，一遭逢难，自然有的是人想看她在风尘中挣扎的模样，奚落嘲笑或落井下石。
而时人又偏爱“救风尘”的戏码，不少人哪怕是看热闹，也要去看看今夜花魁名落谁家。
小郡主来这，可不是为了看热闹。
她要拍下徐家女的初夜。
进门时，侍女询问她的名字，小郡主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姓嘉。
这种奇怪的姓氏，换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估计都会被用奇怪的眼神看待，但红袖招侍女却只是淡定地在手中的木牌上写下了一个“嘉”字，递给了她身后的十九。
多余的话没有问一句。
不愧是第一青楼，懂做生意。
沈小郡主的心放了回去。
过程自然是顺利的，虽然今夜人多，但能有那个口气一掷千金的却很稀少。
进门后坐在阁楼中，小郡主一直兴致缺缺，叫人拿了纸笔来，在桌上胡乱写写画画。
十九看出她心情不佳，猜到是徐家女的原因，半晌开口：“你没想过拍下她初夜之后的事情吗？”
小郡主笔尖一顿，斜眼睨她。“盖被子纯聊天啊，怎么了吗？”
这就是有点不高兴的意思了，十九想。
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意有所指，语气淡淡：“若惦念旧情的不止是你，那她面对昔日故人会有多窘迫？”
“若惦念旧情的只有你，那你这般做，就相当于在赤裸裸羞辱对方。”
“那我能怎么办？”小郡主皱眉道，“我不能确定她初夜能遇良人，当然要帮她一把，而且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怪呢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什么惦念不惦念的。”
“不惦念不惦念你天天为了她和殿下侯爷闹？”
小郡主义正词严道：“我那是怕她遭遇不测、过得不好，担心她很正常啊！”
十九没再说话。
直到台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
窈窕淑女，面若桃花，与其他花楼姑娘不同的挺拔身姿更为其添了几分傲骨不屈的气质，哪怕她蒙着面，小郡主也依稀看见了故人的模样。
她精神了，刻意将嗓子掩饰得粗犷难听，开始随着底下此起彼伏的声音叫价。
价钱越抬越高
殪崋
，抬到三千两的时候，就已经只剩她和另一位在叫价了。
楼内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窃窃私语，在讨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嘉公子”是谁，那位和他叫价的“银公子”又是谁。
慢慢抬到七千两的时候，隔壁厢房安静了一瞬，还是又接着道：“七千一百两。”
小郡主攀比心起来了，心想这人是不是轴？这样下去还要磨蹭多久？
她脑子一抽，直接抬了一个巨大的差价：“八千两！”
隔壁终于不吭声了。
小郡主舒服了。
转身就对上了十九默默谴责的眼神。
八千两。
哪怕是出身显赫的小郡主也没有存下这么多私产，那钱从哪里出呢？
当然是从爱财如命的十九这里了。
小郡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第096章 双生
“恭喜天字号‘嘉公子’！成为今夜‘红湘’的入幕之宾！”
哪怕没有表演什么, 但有人为她一掷千金，毫无疑问，今晚的魁首就是红湘。
一场热闹落下帷幕，底下还在醉生梦死地歌舞升平, 而阁楼上, 两位侍女领着她们, 进了一间上等的厢房。
“红湘姑娘在里面等候公子，请。”
见十九也跟着进去了, 侍女眼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小郡主来时还拿着把扇子遮面, 进了门, 手中扇子也合上了, 颇有些紧张。
屏风后, 一道绰绰约约的人影正坐在梳妆台前, 似乎正在整理自己。
小郡主和十九对视一眼, 咳了一声。
那道人影动作一顿。
随即女子低且沉静的声音传出：“公子且稍等。”
看样子红湘并没有因为家中变故而自怨自艾至少现在看来，哪怕是这种初夜拍卖的场景，她都没有变过脸色。
小郡主道：“姐姐, 你还认得我吗？”
屏风后那人一顿：“我曾在何处见过郎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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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 从屏风后走出。
红湘脸上仍然蒙着面纱，身姿挺直如劲松, 一双沉静的眼眸从小郡主身上掠过，又在一旁男装的十九身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