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说到这里，隔了两秒，又问她：你们去的是一个异境，对吧？
话里小心翼翼不动声色的试探，并没有让顾悦表情变动几分。
她淡然回复完是，又转移话题，让壁虎帮忙调查睡不醒的相关信息。
但壁虎也很快回复她，睡不醒，原名齐亦舒，签署过保密协议但非组织一员的自由异能者之一。
在昨晚九点前，就已经因为突发性心梗，在家中死亡。
顾悦的目光定在那个“已死亡”的三个大字上，即便已经有所预感，但一瞬间还是感觉到眼前空白了一瞬。
她捏着手机的手指握紧了几分。
她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怎么回事？”
壁虎似乎是愣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你觉得他死得不正常？”
顾悦没有回答，反问：“具体情况呢？能查到吧？”
壁虎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好搭档，顾悦说一不二。
他一边在面前的官网上查询信息，一边解释：“你稍等下，我仔细看看”
“确实是意外死亡，无人为和异能干扰的痕迹。”
如果有，早就转交管理局负责了。
“齐亦舒的关系网也十分简单，父母早年各自离婚，重组家庭，她一个人生活，没什么朋友，也没有谈恋爱结婚。基本不与外人来往，是个普通白领。”
顾悦沉默片刻：“眼镜蛇呢，最近在组织里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他倒是活得好好的，”壁虎吐槽道，“我又不是偷窥狂，天天盯着别人看，他前两天不是跟你们做的一个任务吗？怎么，他有问题？”
顾悦忽略了他的吐槽，陷入沉思。
异境内出来的人，到现在能用的人证竟然只剩下了顾悦自己和沈佳佳。
红香和睡不醒虽然出来了，却都很快就死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古堡异境那么高的死亡率也确实不是盖的。
眼镜蛇没死，但从红香证词和他异境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来看，他大概率也不会帮助她们了。
兜来转去，还是走到了孤立无援的一步。
顾悦说：“没什么。”
她挂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先把两人的证词文档发给了高层人员，又把这个消息告知了沈佳佳。
至于眼镜蛇。
他的证词如果和她们一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不一样到时候再见分晓。
第056章 影片
“睡不醒死了？！”沈佳佳拿着霍然起身, 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又瞬间冷静下来。
但噼里啪啦打字的手还在颤抖地表达自己的震惊和愤怒：
被灭口了？
这也是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
顾月没有立刻回答，隔了一会儿，才回复道：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管了, 记住我说的话, 这段时间少回管理局, 能在人多的地方呆着就呆着。
虽然可能在人多的地方待着也没什么用，毕竟睡不醒就是直接心梗死亡了, 看着也不是人为。
老板什么时候拥有这种能力了？
还是说睡不醒的死真是一个意外？
不过真相到底如何现在已经没人清楚了。
沈佳佳不免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她前一天还在跟顾悦嘚瑟说我们有人证，现在人证就没了, 这让她怎么能心里不憋屈？
她憋了半天, 还是没有再多问什么。
女神估计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多余问了其他的, 结果也显而易见。
人证不够, 物证根本没有。
因为是两个不同空间, 随着异境坍塌，古堡内所有线索都烟消云散。
甚至在异境内，因为手机无法使用, 也根本没有办法留下任何录音影像。
沈佳佳当时直到对方是老板后偷偷用过摄影和录音类道具, 甚至以防万一还偷了根夜影的头发
銥誮。
但出来之后全部消失的消失，失效的失效。
老板把杜绝证据这件事做得很死, 唯有人证才能有条出路。
但他竟然这么胆大，在普通人的世界对异能者下手。
甚至无人察觉是他下的手。
这个异境，真的能把老板拉下马吗？
她们都知道, 大概是不能了。
沈佳佳把手机放下, 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因为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门口的脚步声来来去去, 是做饭阿姨犹豫要不要敲门喊她。
最后在沈佳佳快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从公司回来吃午饭的时女士停在她门前，把门敲得咚咚响：
“跟谁闹别扭呢！出来吃饭！”
闹别扭？
还当她是三岁小孩吗？还觉得她是在闹是吗？
沈佳佳一听就来气，一个枕头扔过去：“就闹了怎么了！不吃！饿死拉倒！”
时女士气笑了：“真有本事，行，我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
嘎达嘎达的高跟鞋声又远去了，时女士吃完午饭，甩门离开。
顾悦下午才到，是沈佳佳喊司机张叔去接她的。
之前看到过沈家别墅，不过这是顾悦第一次来。
她刚下车，就看见二楼窗口处有人在朝自己挥手。
“顾悦！”沈佳佳喊了一声，“你直接进来！”
顾悦踏进别墅花园大门，有一瞬间感到恍惚。
很早之前，在那场火灾发生之后，因为顾家父女的死亡，大概有三四天的时间，警察在他们家里进进出出，有时会提起案情。
顾悦曾经偷偷来到这里探查过，同样没有发现火灾有什么异常，只以为是普通的意外事故。
后来发现这件案子不同寻常，她又起了重新调查的心思。
但因为蛇人一案，老板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她的举动，明里暗里威胁她放下这些调查。
顾悦只能沉默着妥协。
但哪怕她妥协了，因为她而发生的悲剧还是不会少。
那时候她还没有见过沈佳佳，十年以后却竟又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阴差阳错认识，且熟悉了起来。
顾悦还有种仿佛被命运安排了的微妙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家竟然在那场火灾之后没有搬走，一直住在这里，也是她有些奇怪的。
不过想到沈佳佳从那场火灾之后变得十分热衷于成为英雄、拯救世界这件事
或许没有搬走，也是有这个原因在的。
沈佳佳身上的秘密似乎也不少。
连老板在秘境之中，甚至都要询问沈佳佳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是不是代表那个人的身份信息至关重要？不，也有可能只是老板临时兴起。
作为被她亲自带入管理局的存在，尽管顾悦在管理局内用女巫的身份，和她相处时已经在刻意的保持距离。
但沈佳佳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张扬的人，会被注意到，也不算意外。
大概率是因此被老板发现，又查到她小时候正好发生了那场火灾。
能从他手下救下人的，他还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顾悦垂眼，本来还想借着和沈佳佳的关系，看能不能从对方嘴里撬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但想一想，沈佳佳都在表达的似乎是她并不认识那个人，甚至亲眼看到那个人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就连沈佳佳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时候出现，救下沈佳佳呢？
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他的死会不会也另有隐情呢？
一路思索，走到门口，做饭阿姨给她开了门。
顾悦规矩平静地向对方问了声好，第一眼看到别墅内的布局的感受就是，别墅非常的大。
她收住眼神，没有继续乱看的意思。
因为沈佳佳说过直接上2楼，她径直走向楼梯。
眼神余光瞥见楼梯墙边的一系列照片，和挂在一起的画。
于是脑袋随着视线不自觉地看过去。
最开始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中间的小女孩儿脸颊圆嘟嘟的，带着明显的婴儿肥，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大的样子。
一旁是一对成年男女，应该是她的父母，母亲穿着时尚靓丽，父亲神情温和慈爱。
除了这一张合照，往后的照片里就只剩下母女两人了。
随着照片里母亲的脸变得不再年轻，女孩儿也慢慢长大，身量拔高，变得苗条修长。
最开始两人的神态还是非常亲昵的，越到后面却越显得生疏，合照时的距离也越来越疏远。
顾月不自觉的愣了会神，上楼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除了这些照片。墙上还夹杂着许许多多的画。
不，应该说照片才是这满墙的相框中里面最少的一部分，另一大部分全都是画。
同样是从下往上，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儿童涂鸦，看着毫无章法技巧可言。
黑色的蜡笔画成的夜空，点缀着零散的黄色星星。星空下站着一家三口的背影。
到中间的画，开始变得有些混乱、抽象。
顾悦对画没有研究，但她也能看出这些画里渗透出来的，浓重的压抑、痛苦、迷茫。
这些画应该都是沈佳佳自己画的。
顾月还在其中看到了一幅有点眼熟的画。
整体偏于黑色，画面中央只有一个人，是向上看的视角。
主角似乎是被人抱在怀里，而那个人的五官模糊不清，只露出一节苍白的下巴，其余的都被黑雾所笼罩。
顾悦思考了一会儿，按照前后画作分布规律，分析这是在大约10年前的时候，也就是沈佳佳父亲死亡的那个时间段。
孩童在遭遇巨大变故后，确实有可能会通过绘画来发泄心中的情绪。
原来沈佳佳说只记得那个人。有自己一样很清晰的下颌线，不是开玩笑啊。
但这像吗？
她犹疑着想。
原本还以为沈佳佳天生就是如此乐观好吧，现在想想也是她想当然了。
沈佳佳又不是什么与众不同的怪胎，她甚至比起自己来说更称得上是一个正常人。
看来也只是把自己的痛苦压抑在了内心中，没有表达在人前过罢了。
她的目光随着思绪转到后期的画作上。
看得出，虽然中期有一段时间的画风混乱，但持续时长应该并不久。
原因就在于那个时期的画作很少，只有两三副。
也或许是因为画完之后，沈佳佳不愿面对那个时期混乱迷茫的自己，所以没有把画放出来那么多。
但后期的画确确实是占了画作的一大部分。
后期画作色彩和风格整体偏向于明亮、热血、欢快。
偶尔还穿插几幅颜色温馨的画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悦还在后期的画作上看到了自己。
不得不说，沈佳佳在画画方面实在是很有天赋的，两三笔就能把人物的神韵画出来。
即便没有画得多详细，但顾悦就是看得懂，那是她自己。
正出神时，楼梯口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想什么呢？”
顾月回头，看见沈佳佳就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那里，好奇的探头。
大概是看她太久没有上去，所以直接开门出来了。
顾悦沉默了一下，手放在楼梯扶手上，淡然回复：
“在想你们家的照片和画挺多的。”
她和赵女士似乎从小到大也没有拍过什么照片。
何况这么一整面墙。
沈佳佳失去兴趣：“这还多吗？是我的画比较多吧说起来，我好像确实没有在你们家看到过多少照片？”
她说完，也没多想，不在意地转过身，示意顾悦跟上去。
自然也就错过了顾悦沉默的眼神。
“你把我叫来你家要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没事就不能喊你过来吗？我们都这么久没有见面了。”
沈佳佳又不高兴了，哼了一声。
领她进门后，示意她坐下来。
顾悦跟在她身后：“你和你妈妈吵架了吗？”
沈佳佳动作一顿。
“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学霸都观察得这么细致吗？”
“你家做饭阿姨刚刚跟我说的。”
沈佳佳：“”
璍
她撇了撇嘴，说：“本来想约你出去玩的，不过和我妈吵完架，实在是有点没心思了。”
“想想我家里也算是个豪宅，你来了也不会无聊，不如来陪我一起看个电影什么的，消遣一下。”
“就这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很忙吗，没空陪我？”
那倒不是。
思来想去，左右没什么事，加上这个异境出来后，一直周转不停到现在，她确实也有点累。
顾悦还是坐了下来。
在沈佳佳翻阅影片，询问自己要看什么的时候，摇摇头表示随便。
“那就这一步吧。”沈佳佳说。
“叫什么？”
“凡人和英雄。”
第057章 童谣
沈佳佳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电影院。
拉上窗帘, 投影仪一放，基本和电影院没差了。
顾悦并不怎么喜欢看电影，不过感觉偶尔这样拉上窗帘和朋友看上一次也还不错。
沈佳佳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来。
顾悦特意看了眼, 确定她靠近自己“学生体”时, 没有脸红过。
她眼眸微动, 在沈佳佳发现不对前，转过头去看电影屏幕。
沈佳佳翻箱倒柜摸出两箱爆米花, 推到面前的茶几上。
两人沉默地看着电影，顾悦的思绪却随着电影情节变得跌宕起伏而逐渐偏远。
她盯着屏幕, 道：“你经常画画吗？”
“还好, ”沈佳佳说, “就是来灵感了画一画, 如果说每天一画是经常的话, 那就是经常。”
“没有想过要当个画家？”顾悦问。“我觉得你的画很有灵气。”
“没有。”
“也是。”
毕竟沈佳佳根本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我觉得”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沈佳佳拖长了尾音，似乎在思考怎么说，“你说得也对。”
顾悦：“？”
“当个普通人挺好的。”沈佳佳想起刚过的S级异境, 想起昨天还活着今天就死掉的那些人, 以及最近几天的糟心事
她扯了扯嘴角，喝了口可乐, 难得附和顾悦的观点：“当个普通人是挺好的。”
顾悦安静了一会儿，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知道沈佳佳为什么说这话，不过
还以为经过自己的“安慰”, 沈佳佳已经重振旗鼓了。
看来是被这次异境打击得不轻。
怪不得带她一起看这个片子呢。
这种事别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只能靠自己想通。
顾悦没有搭话，只是沉默地陪着她看完了电影。
两个小时后, 影片结束，沈佳佳吃了大半桶爆米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饿了。你呢？”
顾悦是吃完午饭过来的，其实不饿，不过看她眼巴巴的表情，顿了下：“还行。要出去吃吗？”
“在我家吃吧，我家陈阿姨手艺挺好的。”
沈佳佳说着，起身先打开门，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悦：“这是在干什么？”
“小声点，我看看我妈回来没有。”
顾悦：“”
当然是没有回来，现在才下午四点多，时女士还没有下班。
沈佳佳噔噔噔下楼嘱咐陈阿姨临时做顿饭菜，又噔噔噔拎着两瓶饮料跑了上来。
“你现在吃这些，一会儿有肚子吃饭？”
“无聊嘛，填填肚子。你要橙汁还是牛奶？”
“橙汁吧。”
沈佳佳打开牛奶喝了一口，听见顾悦问她：“你和你妈妈关系不好吗？”
这个问题似乎也有点耳熟。
沈佳佳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其实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
和所有有钱家庭的亲子关系一样，因为父亲年幼离世，生活的重担都抗在了母亲身上。
时女士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和她培养感情。
那场意外之后，时女士怕她产生阴影，其实想要带着她搬离这里，但因为沈佳佳始终不肯，也不愿说出原因，最后还是继续住了下去。
沈佳佳的记忆中，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学校、家、俱乐部和旅游，还有漫画书。
不过不一样的是，虽然时女士没有时间陪她，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在乎。
她理解时女士的忙碌，也并不需要对方抛下工作来陪伴自己。
而且那场意外之后，她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目标，并一直为此努力着。
下班后时女士也会经常加班，而放学后她忙着看漫画，跑各种俱乐部。
母女俩一天到晚都碰不到头，感情自然就淡薄了。
因为沈佳佳喜欢搞探险、经常去各种危险的地方旅游，时女士已经忍了很久。
每次沈佳佳干点什么回来，她都忍不住唠叨一通。
虽然因为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所以时女士从未真正制止过她。
但光是口头上的教训，也足以让沈佳佳感到不耐烦。
不过因为她确实也无法证明世界上真的有“超级英雄”这种生物存在，所以不得不低着头听训。
但现在她却忍不了了。
小时候遇到的那人，对方的特殊之处或许还可以说是年纪小，经历了大事所以记忆错乱了，反正她确实也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
那她现在经历的一切呢？
裂痕在心间滋生，越来越大直到昨天彻底爆发。
已经没有办法当做无事发生了。
沈佳佳垂首，捏着牛奶瓶子的手用力了些，指节泛白。
以上这些，对“顾悦”这个普通人，总还是没有办法全盘托出的。
不过哪怕她含糊带过，顾悦也能猜到具体原因，解读并不费劲。
“我难受的是，她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成熟的、已经有思想的人看待，而是一直一直，把我和我的想法都当做一个笑话。”
沈佳佳眼眶似乎红了。
她避开视线，不愿意让顾悦看到。
顾悦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但你确实未成年。”
说是已经彻底成熟了，倒也算不上。
沈佳佳接过纸巾的手顿了顿，扭头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
“我是说心智成熟了！不行吗！”
顾悦没忍住抿唇笑笑：“开玩笑的。”
沈佳佳胡乱擦了擦眼泪，把纸巾往垃圾桶一扔：“你也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
顾悦：“没有。”
沈佳佳不说话了，看样子是不信的。她仰躺在沙发上把玩画笔发呆。
顾悦想了想，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能理解你妈妈的想法。”
沈佳佳斜眼睨她。
“我不是要为你妈妈开脱什么，我只是想说不论怎样，不要带着情绪去和最爱的人讲话，冷静下来，好好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过了一会儿，沈佳佳才轻哼道：“要你说。”
怎么在顾悦面前讲了这些！
她平静下来，有点后悔。
还好顾悦不是那种刨根究底的性子，要是追究她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她还真不好回答。
沈佳佳自认为还是很诚恳的，没有办法对朋友亲人撒谎。
当然，答应过不能对外宣传，所以她还是会尽力隐瞒。
敲门声响起，她起身把画笔扔到一边，重新恢复活力四射的表情：“走吧，请你吃饭。”
沈家不愧是豪门，一顿普通的饭也做得宛如五星大厨。
顾悦吃完，不动声色在心里分析了遍做菜用的调料配方有什么不同，准备下次自己试试。
天色不早，沈佳佳似乎也不想她和时女士撞上，于是顾悦沈很快和她告别离开。
离开沈家别墅时，顾悦收到了官方直属上级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份关于对S级异境汇总的回复：
已知悉详情，但与眼镜蛇汇总信息无法对上。
[s]：哪里无法对上。
那边像是犹豫了一下，道：眼镜蛇说的
忆樺
是，他已经忘记了在异境中经历过什么，也就是说，单单只有你们两人的证词，没有其他任何证据，上级是不会听取你的意见随意革职局长的。
忘记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说？
顾悦闭上眼，忽然感觉自己有点累了。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能把他拉下马吗？
她定了定神，打字：多谢，明白了。
随即收起手机，没再看下去。
等她坐上车离开，沈佳佳才把投过去的视线挪回来。
她下楼接水喝，然而踏过楼梯走廊，却见时女士拎着外套，正站在那片阴影里。
沈佳佳的脚步一顿。
两厢沉默片刻，沈佳佳咳了一声：“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女士说：“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沈佳佳主动打破了沉默，时女士的语气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刚刚走的那个你的朋友？”
沈佳佳说：“你不是知道吗？”
时女士想了想，恍然：“那个你帮忙建设的旧小区？”
沈佳佳默认了。
时女士大概也看出他有和好的意愿，迟疑道：“关于昨天的事”
沈佳佳抬目看过去。
“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也有错，不过”
“我说过你干什么事我不管前提是你要让我知道个底儿。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怎么能放心？”
时女士尽力心平气和道：“你至少跟我透个底儿，你真的确定不会乱玩捅出篓子来吗？”
沈佳佳说：“确实是有点危险的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做的绝对不是违法乱纪的事，而且合同签约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哪怕真的出什么事了，也不会牵连到沈家。”
时女士抿唇。
两秒后，她隐隐叹了口气：“好吧，我再信你一回。”
沈佳佳撇嘴，没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天也是我冲动了，我也有错。”
“我知道你一个人赚钱养我很辛苦。但我也希望你今后能够不要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对待。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请你能够相信我的判断。”
这段话说得认真，沈佳佳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时女士长久地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谢谢妈妈能够体谅我。”沈佳佳似乎也不太习惯这样凝重的氛围，很快又扬起笑容，嬉笑道，“你放心，我很好养的，只要给点钱我能自己过得很好，不用你操心太多。”
“等我真正成年了可以自己赚钱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时女士扯了扯嘴角，嗔怪：“嬉皮笑脸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你要是能在忙活自己那些事情之余肯好好学习一下。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沈佳佳假装没听见，背手溜走了。
学习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异能猎人管理局。
总指挥部办公楼。
往常人来人往的小楼，不知是因为主人的关门谢客，还是因为曾经在这里的某些人已经消失不见，所以显得异常安静。
空荡的办公室里，男人屈指推动了下桌面上空荡的茶杯，下意识喊了一声：“银丝。”
无人应答。
安静两秒，男人垂眸，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没有人知道这2秒钟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有那么一丝后悔。
但也不重要了。
他看着手机中的信息，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欣赏自己美丽的杰作。
他起身，站到办公室窗边，盘弄着手里的手镯，看着窗外青山秀水的风景。
忽然略带遗憾地在舌尖轻轻哼唱起一首熟悉的曲调。
如果有人在这里，那就能够听出来，歌词可谓是脍炙人口。
如果在的人是顾悦或是沈佳佳，那么也能认出来，这歌声和城堡里水晶球DM唱的，一模一样。
可惜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悲悯哀伤又带着几分诡异的温馨歌声里，手镯翠绿的光芒变得微弱了些。
男人顿了顿，敛眉看了一眼手中的镯子。
忽然眯了眯眼。
第058章 扫墓
七月, 高二学生考完试开始放假。
初一要和赵女士去扫墓，因为墓地位置有些偏远，顾悦和赵女士一大早就起了床，途中买了崭新的纸钱和祭品。
那是一大片墓园, 因为风水好, 后续服务条件也到位, 反而被富人们喜爱争抢。
当年国家下发的补贴和抚恤费，一大部分都是花在了父女俩的后事上, 特别是选墓园位置。
这几年每次到这个时候，母女俩都会提前几天陷入奇怪的冷淡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具体表现就在, 赵女士不再心心念念要去逛街买衣服了, 出去做工也少了, 而是几乎每天都呆在家里看电视。
至于顾悦
她本就沉默, 再沉默一些, 似乎也很正常。
坐了近三小时的客车大巴, 没想到的是，在墓园里竟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两位母亲在墓园里对视一眼，礼貌地微笑寒暄。
而沈佳佳乖巧地打完招呼, 视线看向赵女士面前的墓碑, 狠狠愣了一下。
随即目光抬起，扫视了一圈, 找到了站在墓园外的顾悦。
她扭头和时女士打了声招呼，小跑着出来。
把空间留给了里面两位母亲。
“你们也来扫墓？”
“显而易见。”
“那你怎么不进去？”
顾悦没说话。
安静了两秒，沈佳佳有些不适应, 同样还有些疑问。
“顾文胜是你爸爸？”
见顾悦情绪不高, 沈佳佳问出这句话时，语气明显迟疑。
“嗯。”顾悦靠在台阶护栏边, 看着远处的绿水青山，神情不变，“很惊讶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八年前南溪区一场火灾就是我家那里。”
“我父亲就是这场火灾里过世的我记得，还有一个叫顾文胜的叔叔，和他的孩子。”
这些消息都是后来的时女士告诉她的，沈佳佳记得并不全面。
她只知道那两个人不知道是为什么来到了她家附近，同样被困在火灾里死亡。
她不记得那两个人叫什么，也有一种逃避的心态在
八年前那场火是她很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的噩梦，但凡提及旧事，就会陷在过去。
虽然同样姓顾，但她竟然从来没有联想到过，顾文胜和顾悦会是父女。
顾悦还是淡淡的：“是。确实是同一场火灾。”
“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妈妈似乎也没有告诉你。”
沈佳佳哑口无言。
对啊，时女士为什么不说？
或许是怕她想起旧事，交朋友也会带着莫名奇妙的愧疚毕竟那场火终究是在他们家起的。
顾悦也是这么想的吗？
沈佳佳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那旁边那个”
顾悦余光瞥了她一眼：“你可以问得明显一点。”
沈佳佳咳了两声，难得在她这个“学生号”面前也有些小心翼翼。
她捻了捻衣角，声音更轻了几分，道：“我看到旁边有个‘顾悦之墓’，是什么意思？”
错字了吗？
“没有。”顾悦平静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两个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佳佳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明明满腹疑问，却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似乎还没有和你讲过我的家庭。”
沈佳佳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学着她的样子靠在了栏杆边。“是没有。”
“你好奇的话，讲讲也没关系。”
沈佳佳挠了挠头：“有点。”
“那就聊聊。”
顾悦说：“不进去扫墓，是因为赵女士不想让我看见‘自己’的墓。”
沈佳佳眼神茫然，还有点惊悚，明显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顾悦缓了缓，选择换
忆樺
个开头：“很俗套的故事我是个孤儿。”
沈佳佳瞳孔微缩。
“十岁那年也就是顾文胜和真正的‘顾悦’死亡的那年，我在福利院被赵女士收养。”
沈佳佳神经显而易见地松懈下来，似乎大概明白她要说的是个怎样的故事了。
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同时心头还有些微妙。
只是暂时没理解这一丝微妙从何而来。
顾悦见她神情无异，收回余光，继续道：“那时候的她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有些神志不清。或许你妈妈应该知道这段历史，如果她调查过我们的话。”
不用说，沈佳佳都知道，她妈妈一定查过，只是一直没有告诉她。
“在那场火灾中死亡的有三个人。”
“沈一楠，顾文胜，和顾悦。”
沈一楠是沈佳佳父亲的名字。
“你应该猜到了我原本不叫顾悦。”
火灾发生后，赵女士有很长一段时间神志不清，经常会半夜惊醒，疯跑出家门，到处寻找丈夫和女儿的踪迹。
收养顾悦的那个夜晚，火灾刚结束不久。
她也是疯疯癫癫地跑过街角，把站在福利院门口的“十九”，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
时至今日，顾悦仍然记得，那是在逃离那个鬼地方，来到福利院的第二天晚上。
她站在院子里仰头看星星，一转头，看见女人披头散发奔过来，语无伦次地冲进保安室，比划着问保安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保安摇头说没有。
这时候她转头，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那个小身影。
她眼前一亮，说：“小鱼儿你是小鱼儿对不对？”
十九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半晌，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或许是冲动，或许是命中注定
她太想要一个家了，一个能感受到爱意、正常的、平凡的家。
七岁的时候，是十九第一次见到“老板”。
初次见面时，老板对她还是很和善的，甚至会和她开玩笑，摸她的脑袋，也会抱着她问，知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年幼的十九犹豫着问他：“你认识我的妈妈吗？”
老板说对啊，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然后低头看着她，眉眼含笑说，现在你才是。
但他对待最重要的人的方式，却是把她放到吃人一样的竞技场，冷眼旁观她在血肉模糊中一步步成长
养到7岁才见她一面，随后根本不关心她在这里过得有多痛苦，挥挥手再次离开。
最后却和她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十九后来有一次听他提起，她的母亲也是个孤儿，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在福利院长大，但还是长得温柔又善良。
福利院的名字，叫仁心。
就是后来的十九逃去的地方。
她问过老板很多关于母亲的问题，比如“她现在在哪里”。
但每一次，老板都会沉下脸来，不久就甩袖而去。
不到三次，十九开始明白，老板怀念她的母亲，但她的下落却是一个不能提起的禁忌。
她没有缘由地离开了十九，老板似乎也并没有追查，所以大概率是已经死了，不存在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得知了母亲的存在，然后发现，她还是没有母亲。
十九很好地接受了事实。
她见惯了斗兽场上下级间的冷眼和勾心斗角，见惯了为了争夺利益的人有多疯狂。
见惯了这个利益场上最底层的冷暖自知痛苦挣扎，见惯了被迫捧到高层却失去了除名气以外的一切，面目全非的模样
十九恨这里。
她计划着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太期待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她的母亲在这所福利院长大，而她也因为这所福利院，重新拥有了家人。
她没有名字，从前斗兽场的人都叫她十九，代表十九号。
然而从这时候起，她顶替了原本的“顾悦”存在，成为了顾悦。
成为了赵女士口中的“小鱼儿”。
从此两个没有家人的人，成为了彼此唯一的家人。
原本的顾悦孝顺，懂事，贴心，成绩还很好。
顾悦就照着做。
一步步地，长成了原本的“顾悦”该有的模样。
曾经她们家里还是有很多合照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而后顾悦来到这里，差不多一年后，赵女士就慢慢恢复了正常，也把这些合照收了起来。
记忆中，赵女士并没有和她讲过太多顾文胜的事，加上顾悦不愿意对她使用异能，尊重她的过往。
也就导致关于这一家子从前的身份，她一无所知。
赵女士第一次和她提起，还是十三岁那年，顾悦主动问她，这段时间早出晚归，衣服上还带着血迹，到底是在干什么。
母女俩僵持了几天，看她实在担心，态度严肃强硬，赵女士才告诉了她，她是个异能者，在一个组织里工作。
最近任务很多，所以会忙碌一些。
但有多少任务需要赵珍儿一个低级异能者去完成的？
唯一的答案就是，组织里有人在针对她。
十九知道那个组织，八岁以后，她因为年幼却在竞技场上从无败绩，被老板带进过暗党。
她见过那群人那是一群亡命之徒。
万万没有想到，最开始以为的一个普通家庭，母亲竟然还是暗党一员。
那一瞬间她产生了怀疑：难道这辈子都逃脱不了那个人的掌控了吗？
那时候暗党总局尚未迁徙回国，国内暗党和正派异能者间关系紧张，但顾悦也知道，在暗党没日没夜做任务的，只有因为能力出众受到关注的人。
显然赵女士不符合这个条件。
她询问赵女士，却只得到了对方含糊说“做的任务多，钱也多，毕竟要赚钱养家”的回答。
又过一年，她才辗转见到了老板，明白自己逃不走，为了让母亲脱离这些危险的任务，她选择了低头。
当然，这些是不能对沈佳佳说的。
但只聊到顾悦这个名字的由来，似乎也够沈佳佳心疼了。
她听得眼皮直跳，半晌，憋出来一句：“怪不得你让我叫你十九”
当时顾悦反应那么大，她还奇怪，现在算是明白了。
被赵女士喊能面不改色，是已经习惯了。
但被她喊，却相当于赤裸裸地在提示她：
你在这个家里，始终是个外人。
因为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第059章 旅店
但
如果赵女士是不能接受“顾悦”的死亡, 为什么现在会带着顾悦来扫墓呢？
“当初办后事的时候她还是清醒的，所以墓碑上名字是‘顾悦’，”顾悦说，“办理人口登记的时候, 她又不太理智了, 我是一个人带着证件去办的。”
原本已经提前约好了时间, 没想到赵女士那天又犯了病。
她不知道原本赵女士想给她一个怎样的名字，但她猜依旧是“顾悦”。
所以她自作主张, 再次在户口本上记下了这个名字。
她继承了对方的一切。
家人，责任。
还有名字, 性格和人生。
这么说有些自私, 但那个时候, 尚且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十九, 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可以做“顾悦”的替代者, 复制品。
只要能让她拥有一个真正无法割舍的亲人。
知道她两个身份加身世的人不多, 壁虎算一个。
虽然他没有真的这么问过，但顾悦曾经数次在他眼里看到过疑问：
这么做，不会觉得对原本死去的那个“顾悦”不公平吗？
她死了, 还有个外人来取代了她的位置, 顶着她的名字，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爱。
顾
悦从不在乎。
或者说, 在她眼里，重要的只有赵珍儿一个人。
死去的顾文胜和原本的“顾悦”，是赵珍儿的家人, 但不是她的。
他人的苦痛命运, 她从来不会擅自归咎于自己身上。
不过自从老板告诉她，她到顾家也是老板的安排之后, 这种想法就破碎了一半。
她开始坐立难安。
有时也会想，是否真的是自己给这一家人带来了厄运。
如果不是要给她腾位置，或许顾家父女本不该死。
她不是第一次为老板的干涉过多和手眼通天感到心烦，却是头一次因此产生了畏惧。
她本该质问赵珍儿，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养父也是异能者。
但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她畏惧真相，畏惧那个可能因她而起的真相。
她第一次退缩了。
面对老板的威胁时，她选择了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从前来扫墓，赵女士或许是怕她介怀，又或许是自己介怀，每次都是偷偷去的。
一年里，总有这样一天，赵女士一大早出去，大晚上回来。
顾悦闭眼装睡，从不过问。
直到今年，她对赵女士说，带我一起吧。
出乎意料的是，赵女士只是愣了一下，轻快地点头同意了。
只是顾悦自己停在了墓地门前，说：“替我向他们问声好，我就不进去了。”
赵女士仍然没有多问。
有些事情即便不说，她们心里也各自都懂。
好比前段时间的S级异境，十三人进入，剩下如今仅仅存活的三人。
哪怕大家并不知道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可否认，这可谓是新人“超强兔兔”的成名之战。
因此此事件在论坛里广为流传。
眼镜蛇和女巫他们不敢打扰，就都一窝蜂涌去了沈佳佳那边，询问异境过程，如何以新人身份通关S级异境云云。
她不信同样有异能者身份的赵珍儿没有看到过。
一个跟她走得这么近的人，之前是没有传出来，现在已经凡是异能者人尽皆知了，以赵女士的性格，哪怕知道是谁，也要调侃几句。
但她不提，就只能是因为她看出了什么
那个异境没有后续。
上级驳回了撤职老板的请求，原因是她们没有证据。
且后续派人调查红香一事时，也因为没有找到证据，加上老板甚至对待姐妹俩颇为厚道，大部分高层都不太相信他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最后为了安抚她们，也仅仅只是意思意思地以“私收异灵”为由，轻飘飘地罚了老板几天禁闭。
顾悦知道，是自己吃了哑巴亏，怪谁呢？
怪老板太谨慎，不给留下任何证据？
还是怪她太嫩？想斗过老板，要再等上一轮？
那段时间她也有些低迷。
在沈佳佳面前表现得没什么异样，但赵珍儿绝对是看出来了。
有时候，赵珍儿是很大智若愚的一个人。
零零散散把能说的说完，一扭头，却见沈佳佳一副震惊又感动的样子。
顾悦：“你干嘛？”
沈佳佳扑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太感动了，你竟然肯把这些说给我听你一定非常信任我！我嘴很严，绝对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你放心！”
顾悦：“”
时常因为沈佳佳的脑回路感到无措。
沈佳佳很快就放开了她：“怎么样，好点没有？”
顾悦微微挑眉，收回犹豫着要回抱的手：“你故意的？”
沈佳佳一甩头：“那当然，我觉得你有点伤心，发现不对，立刻打断！”
顾悦顿了顿：“我伤心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
话虽如此，沈佳佳却是一副看透了她的样子，拍拍她肩膀，道：
“别难过，虽然你各方面确实都有点普通但再普通的人，也有自己的闪光点！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不是任何别的人！”
顾悦沉默了一下。
这话倒是没人和她提过。
“对了，你没想过改一个自己的名字吗？”
顾悦敛目：“没有。”
哪怕赵女士同意，但要让自己和周围人在熟悉了这个名字之后，再熟悉另一个名字
顾悦更烦恼于改名带来的注目和麻烦。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是。”沈佳佳点点头，又是一副恍然的表情，“我明白，哪怕是一样的名字，但你们是两个人，我能分得清，相信阿姨也一定能分得清。”
“你真这么想？”
顾悦不置可否。
毕竟这么多年，赵女士看着都没有分清的样子。
“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可替代性，”沈佳佳灵光一闪，“你不会是因为觉得你改了名后会那什么戳破赵阿姨女儿仍然在世的梦，所以才不想改名的吧？天啊！”
顾悦摸了摸鼻子：“倒也不算”
“或许你们可以聊聊？”
沈佳佳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看了眼身后的墓园，压低声音对她道，“我看赵阿姨现在完全正常啊，或许她早就走出来了呢？”
她靠得有点近了。
那一头原本粉红的头发到现在，已经掉色掉到了淡粉。
风微微一吹，长发飘飘。
一股不知名的果子香带着盛夏的气息，就这样悠悠地送到了顾悦鼻尖。
她不动声色拉开了几分距离，转过视线，道：“再看吧。”
恰好说完，里面两位女士都已经祭拜结束。
两人出来时，沈佳佳和顾悦下意识站得分开了些。
时女士和赵女士都顿了顿，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顾悦向时女士打了个招呼。
“结束了？”沈佳佳问。
“嗯，回去吧。”时女士道。
“既然这么巧遇到了，要一起回去吗？”赵女士看着沈佳佳母女，笑眯眯地开口。
时女士犹豫了下，还是沈佳佳摇了摇头：“我们要在这边住下，明天回老家一趟。”
那真是很遗憾，看来没有办法同行了。
赵女士不动声色，惋惜地拍了拍顾悦的小臂。
顾悦看她：我可没说要和她同行。
赵女士笑了，挤眉弄眼：我是谁？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
顾悦是什么小心思她自己都不知道。
见状，也只能庆幸赵女士没有当着对方的面胡说八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偏过头，假装没看到赵女士眉飞色舞的暗示。
两家人互相别过，时女士开车带沈佳佳回旅店，而顾悦则跟着赵女士一起坐上了返程的大巴。
因为墓园靠山，返程的路程也在山脚下，行至一半，前方道路山体坍塌，大巴车被迫停下。
司机上前询问，得知了今天无法完全修复的答案。
返程的公路只有一条，既然如此，看来她们今晚也不得不留下了。
J市虽然只是个市，面积却不小，墓园所在位置几乎和原本她们住的那个小区呈现对角线。
这边顾悦也没有来过，只能看出哪怕是路边旅馆，也相当荒凉，几乎没有人路过。
大概因为生意凄冷，前台只有一位服务员，百无聊赖打着瞌睡。
那是个戴着帽子的青年，一抬头满脸的麻子，密集得有些吓人。
他的五官也并不端正，还有些歪嘴。
即便顾悦只扫了一眼，很快偏过了头，赵女士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神情。
青年还是眼神闪烁了一下，将帽子压得更低。
他随手把两人身份证接过去，以一种快到敷衍的速度登记完，再将身份证和房卡一同递了回去，低声道：“三楼，304。”
顾悦心头一跳。
出于职业特性，她对于“4”这样的数字格外敏感。
不过虽然现在的酒店一般不会出现“x04”这样的房间号，但保不齐有那些不信邪的老板。
也算正常。
她只当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家旅店看着确实朴实无华，且没有什么异样。
两人拿着房卡上楼，却又在途中遇到了穿着拖鞋下楼的沈佳佳。
双方
相遇在电梯门口，面面相觑。
对过话才知道，她们本来订的是另一家高档酒店，但因为路垮了，也不得不临时改住这边。
这下巧了。
再一看房间，两间房还是挨着的。
沈佳佳说要下去拿外卖，双方别过。
刷卡进了门，顾悦心里再次闪过一丝异样。
房间是很正常的酒店双人房，看着没什么不同。
然而顾悦刚踏进去，就停住了脚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女士回头，也看出什么，语气放轻了些：“怎么了？”
顾悦走到床头，伸手一摸。
一个卡在床头柜把手上的微型摄像头闪着红光，出现在她掌心。
第060章 谈心
赵女士眉头一皱, 发现事情不太简单。
然而这还没完，顾悦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另一头，又从烧水壶的缝隙里拿出了一个。
床头、床尾、桌柜、卫生间镜子
前前后后一共五个摄像头。
赵女士嘴都气歪了：“什么人啊！！！现在的旅店都这么不正规吗！我现在就去找他要个说法！！”
顾悦没吭声，将摄像头拍照留作证据, 然后全部收了起来。
赵女士已经气势汹汹的转身下楼去找人了。
而刚拿了外卖回来的沈佳佳再次和她撞上, 一脸茫然地听赵女士愤怒地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 才捕捉出一个关键信息。
她都要跳起来了：“摄像头？！”
赵女士拍了下嘴巴，才记起来：“啊对对对, 你们也快去房间里看一下，是不是也有问题！”
沈佳佳火急火燎的拎着外卖回去。
而此时, 顾悦已经敲开了隔壁的门, 并从隔壁房间也搜罗出了4个摄像头。
时女士跟在她后面出来, 表情阴沉如水。
沈佳佳脸顿时都变成猪肝色了。
“卫生间也有？我刚刚在卫生间换衣服”
顾悦顿了顿：“不是实时传输数据的摄像头, 毁掉就可以了。”
沈佳佳这才放下心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个女人雄赳赳气昂昂冲下楼去, 要找前台小哥理论。
沈佳佳回过神来, 正要跟过去，心头却又闪过一丝疑惑。
奇怪
顾悦怎么知道房间里有摄像头的？
一回头，顾悦靠在墙边, 正看着手中的摄像头零件出神。
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顾悦瞥了她一眼，说：
“我是准备洗澡的时候, 不小心碰到了镜子旁边的摄像头，它自己掉下来了所以特意搜寻了一下。”
是吗？
沈佳佳抿抿唇，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却说不上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楼下, 听闻两人来意的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支支吾吾表示, 他们旅店不会做这种事，有可能是上一个租客故意放下的，而保洁阿姨没有看到。
他说话时，因为口音有点重，两人还是费劲听了半天才听懂。
赵珍儿看上去嘴里都要喷火了：
“你糊弄谁呢？上次两间房的旅客难道也正好四个人，正好是住隔壁，正好住这两间吗？”
时女士一拍桌子，一沓钱递出去：“不用说了，调监控！”
赵女士肉疼地抽了抽嘴角。
因为家里是顾悦掌管财政大权，赵女士这辈子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青年眼睛一亮，下意识伸手就把钱收了。
收完才意识到不对，手在半空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怎么？”
青年结巴道：“这两个房间上一次有旅客来，还是一周之前，监控应该是调不出来了”
“骗鬼呢！既然都一周了，为什么保洁阿姨一直没有打扫出来？难道说这一周你们都不派人去除尘的吗？你要是这么说，那说明你们的保洁工作也不到位啊。”
“这确实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办法啊既然都已经找到了，也没出什么事，不然就算了吧”
“你该庆幸没有出什么事！”赵女士彻底火了，凶恶道，“今天不给个交代，我就要闹到底了！”
时女士倒是显得冷静得多，她红唇微抿：“我们不接受和稀泥，既然你想息事宁人，我们也不多说了，不如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赵女士附和道：“对！报警！”
青年终于有些慌了：“别，别两位姐，确实，不管怎么样是我们旅店检查得不到位，你看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要惊动警察了，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那你说怎么办！”
青年顿了顿，肉痛般咬了咬牙，把刚刚收的那沓钱还了回去，又从抽屉里拿了一小沓出来。
他恳求道：“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你们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时女士看着还有点不爽。
不过还是没再争执下去，拿了钱走了。
上了楼，简单说了下楼下的情形，沈佳佳疑惑：“怎么这就同意了呢？两间房都有摄像头，这旅店肯定有问题啊”
赵女士道：“反正小心点吧方圆几里就这一家，今晚只能在这住了。”
看前台青年的态度，似乎也不想闹大，就希望今晚能老实点了。
时女士也是这个想法。
两对母女各自进房说话。
这次顾悦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东西。
两人这才坐在床边，开始聊天。
赵女士道：“感觉到什么没有？”
顾悦摇头：“没有异能和异种气息，应该只是普通店面。”
80%可能是普通店面里的黑店。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和异种、异能者扯上关系，这家店面看上去就很普通。
哪怕是摄像头，也是很正常的微型摄像头。
“那你觉得”
“应该不会出事。”顾悦沉吟道，“晚上睡觉的时候留心点，放个录音的手机在旁边，或者摄像，以防意外。”
赵女士觉得她说得对。
毕竟两个异能者，就不信普通人能把她们怎么样。
两人分别前去洗漱，决定今天早些睡下，争取明天早点离开这里。
如果能拿到些证据，报警查一下这里就更好了。
赵女士说到这，眼珠子一转：“不然我跟佳佳换一个房？”
顾悦蓦地抬头。
赵女士笑了：“紧张什么，我只是想说，那边都是两个普通人，真要出什么事，我们能脱身，她们不一定能”
是这个道理。
顾悦不自觉紧绷的肩膀又松懈了下来。
谁知赵女士话音一转，又说：“你这么紧张，是不是因为怕我跟佳佳悄悄说了什么还是说，你今天和她在外面说了我的坏话？”
她促狭地向顾悦眨了眨眼。
顾悦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说：“没有。”
赵女士明显不信。
“那你们聊那么久，聊了什么？”
“你想知道？”顾悦又看了她一眼。
想起那些话，明明应该紧张，但不知为何，到此时却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你肯说，我自然想知道。”赵女士还是一副八卦玩笑的口吻。
顾悦一本正经的伸出手：“把你这几个月藏的私房钱交出来，我就告诉你。”
赵女士：“突然好像也不是非常想知道了。”
“晚了。”顾悦已经拍板决定，愉快地没收赵女士的私房钱，“我就当你同意了。”
赵女士苦着一张脸，道：“行吧所以你们到底讲了什么？”
“也没讲什么，只是把我原本是个孤儿的事情跟她说了。”顾悦轻飘飘道。
赵女士愣了一下。
其实当时沈佳佳明显还想问些什么，比如十岁她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家人？她以前是经历过什么吗？
但顾悦没有说的意思，她也就没有多问。
顾悦知道提起这个话题一定是沉重的至少不轻松。
但他忽然想起沈佳佳白天说过的话。
也许赵女士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呢？
她说不清，也道不明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只是很平静地将自己说过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我跟她说其实我不叫顾悦
依誮
，至少以前不叫。”
赵女士脸上的笑变得有些不太明显。
顾悦低下了头。
“你会觉得是我占据了她的位置吗？哪怕偶尔。”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下意识有些不太敢去看赵女士脸上的表情。
“你一直以来原来，都是这么想的吗？”赵女士脸上八卦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些愣忡的神色。
顾悦没有说话。
其实她心里很想要一个答案。
无论是否定还是肯定。
赵女士自顾自出了会神。
随即她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也很抱歉，确实是我那时候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后来又怕不敢说。”
“当然我更高兴你此刻能够跟我坦诚这些，坦白你这些年的感受。”
“我知道或许你并不是在抱怨，也并不是想要改变什么，不过我觉得这对你不太公平，所以还是想给你一个解释。”
说着，她伸出手，开始数数。
“一，二，三到现在，今年，是你来到顾家的第八年。”
“你在这个家里长大，在这个家里成年，在这里第一次开口喊我妈妈。”
“我承认那些年，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恍惚时总将你当成她，但每次清醒之后我都明白，她不是你，你也不是她。”
“你们在我心里都是我的女儿。但绝对不是一个人。”
“那个顾悦和现在这个顾悦，一个血脉相融，一个相依为命但都是我的家人。我一直分得很清楚。”
顾月静静的抬头看向她，发现她的神情安静祥和，甚至有几分释然。
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落寞痛苦和迷茫。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空口无凭当年你自己改了名字，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犹豫，最后还是决定要给你另取一个名字，但我还没有想好。”
“原本是想取名叫顾愉有愉悦快乐的意思。”
“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当天就意外发病了。转头你就自己去改了顾悦这个名字。”
木已成舟，那时候顾月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经显得成熟且知事了。
她怕再提起这一茬，会让顾悦觉得自己不满意她的思考结果，又觉得会不会是顾悦自己就很喜欢这个名字。
加上那时候经常发病，也就不了了之了。
开始是没敢提。后面也是没敢提。
不过后面不敢提，是因为怕提起来会让顾悦仍然觉得自己是从前那个顾悦的替代品，所以她很少在顾悦面前说起从前丈夫和女儿的事情。
顾悦一直以为小鱼儿是原本的“顾悦”的小名，没想到是自己原本该有的名字转变而来。
事实证明，不是说的越少，误会就越少。
两人沉默以对片刻，顾悦忍不住道：“那为什么最后变成了‘鱼’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女士想了想：“因为希望你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
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是释然，也是对自己想得太多感到好笑。
还真是如沈佳佳说的一样，赵女士其实心里自有衡量。
她实在是不适合这种煽情的场面，即便话到这里，似乎更合适她和赵女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但顾悦还是在露出笑后选择站起身，平静道：“我去洗漱。”
“去吧。”赵女士从容地结束了话题。
“顾悦。”
脚步停在了淋浴间门前。
顾悦偏头看去。
只见赵女士朝她眨眨眼，轻声道：“你喜欢顾愉这个名字吗？”
顾悦想了想，诚恳道：“喜欢，但我更适应现在这个名字。”
但要是赵女士心里觉得不适，她改掉也无妨。
“不如明天再去墓园一趟，你问问你妹妹的意见。”
赵女士调侃道，“要是她也觉得你现在这个名字可以，那就不改了。”
顾悦顿了顿，笑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