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盈越想越不安,纠结半晌后,还是再次回到财来房门口。
“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可就自己进去了啊。”
隔壁房间有其他房客,袁盈怕打扰他们休息,没敢太大声音,但相信以烛风的听力,此刻应该已经听到了。
说完之后,她在心里默数十个数,见烛风还不来开门,就直接按下了门把手。
门没锁。
袁盈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亮灯,只有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闪烁着楼下微弱的星星灯。
不算太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但黑暗中被子鼓鼓囊囊,某人显然是在的。
袁盈往里走了一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一双烂糟糟的皮鞋。
是真的烂糟糟。
LV的logo还在,鞋却像炮火轰炸过一样,划痕起皮磨伤应有尽有,连鞋底都薄了一层。
“……这是穿着皮鞋去跑马拉松了吗?”袁盈无语,“怎么祸害成这样?”
床上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躺着。
袁盈将房门关上,又在门口站了片刻,等眼睛适应黑暗了,才慢吞吞挪到床边。
床上,烛风躺得板板正正,被子从脖子盖到脚踝,脑袋和脚都露在外面。
姿势太标准,简直像寿终就寝。
已经适应黑暗的袁盈看向他的双脚。
果然,鞋都烂成那样了,脚也没好到哪去,这么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得出有多少伤口。
袁盈啪的一声按明了灯光。
被汗水浸湿、脸色苍白的烛风,就这样猝不及防暴露在她眼前。
袁盈本来只是想问问他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却没想到会看到他这么虚弱的样子,一时间眼神都变了。
“烛风?你没事吧?烛风!烛风你醒醒!”
啪啪啪。
拍得一下比一下用力,床上的人却没有醒来的意思。
袁盈慌张之下就要冲出去叫人,结果刚一转身,手腕就被攥住了。
“你醒了?!”袁盈猛地回头。
看到她担忧的神色,烛风笑了一下:“照你这么打,死人都打活了。”
“还能贫嘴,说明病得不重。”袁盈嘴上刻薄,眼睛却不住地盯着他看。
烛风出了很多汗,银灰色的头发垂在额上,无精打采的,看着有点可怜。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察觉到他守心传来的炙热温度,袁盈忍不住问。
烛风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道:“我被派出所刑讯逼供。”
袁盈:“!!!”
“他们用鞭子抽我,还用辣椒水喷我,说我反正是一条被老婆嫌弃的野龙,就算是被打死了,也没人帮我主持公道,”烛风声音颤颤巍巍,仅剩的那点力气蜷用来抓住她的手腕了,“袁盈,你好狠的心,竟然把我送到那种地方去。”
袁盈闻言,沉默地在床边坐下。
就在烛风以为她要开始忏悔时,她缓缓开口:“烛风。”
“嗯?”烛风勉强打起精神。
袁盈:“知道造谣公安会被判多久吗?”
烛风:“……”
袁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再报一次警的话,应该就知道了吧。”
烛风:“……”
“能好好说话了吗?”袁盈问。
烛风:“能。”
袁盈:“怎么会生病?”
烛风张嘴就想胡扯,一对上袁盈的视线,又老实了:“着凉了吧。”
袁盈一愣:“着凉?”
“着凉不是很常见的一种病吗?”烛风失笑,“怎么这么惊讶。”
袁盈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着凉对普通人而言,确实很常见,但对烛风来说就未必了,他可是在冬天穿着内裤吃冰块也没事的人。
牲口一样的家伙,竟然会在二十度左右的天气里着凉?
虽然疑惑三年没见,他体质怎么突然差了这么多,但袁盈没有多想,见他一脸疲惫,便要去拿体温计。
结果她刚一动,烛风就攥紧了她的手,直接把人拖上了床。
刚才还虚弱得说话都没力气的家伙,这一刻突然暴起,一个翻身将她压进了被窝里。
民宿的床具都是袁盈亲自选的,又软又滑质量又好,被拖进被窝的瞬间,她就像掉进一个四面都泼了油的深坑,滑溜溜的连个借力出逃的点都没有。
袁盈像个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翻腾两下失败后,突然怒了:“放我下去,烛风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不放,”烛风长手长脚地困住她不够,还要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任由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上,“我病了,你要陪着我。”
“……你不要给我借病装疯,赶紧起开!”袁盈努力去推,用力到脸都红了,某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身上热烘烘的,还出了很多汗,虽然不难闻,但被他抱着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袁盈又挣扎几下,某人简直纹丝不动。
袁盈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跟他讲道理:“你现在身上很烫,应该是发烧了,一楼有体温计和退烧药,我去给你拿。”
缠抱着她的烛风一动不动,要不是呼吸还是那么热,袁盈会怀疑他已经死了。
久久等不到回应,袁盈又开始威胁:“你再不放,我可要动手了,你也不想病着还挨揍吧?”
“唔……”
“我现在身体比三年前好多了,拳头也很有力,不想死的话最好给我老实点。”袁盈加大威胁力度。
烛风蹭了蹭她的肩膀,察觉到有一层衣料后,埋头咬着衣领往外拉了拉,直到嘴唇贴上她的皮肤,才满意地继续睡。
这是他以前和她谈恋爱时养成的小习惯。
烛风天性不羁,平时在家就不喜欢穿衣服,到床上更追求返璞归真,从客房的床搬到主卧的床后,不仅维持这个习惯,还想把她变得跟他一样。
习惯穿睡衣的袁盈果断拒绝,这人还不死心,经常趁她睡着了,把她剥个一干二净。
反复几次后,袁盈忍无可忍,在某个夜里抄起枕头狂揍他,某人一脸淡定地把她扯回怀里,大有你随便打,反正我就是要把你剥干净的意思。
这人耍起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但袁盈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我最近睡得一点都不好。”她板着脸道。
烛风一顿。
“睡不好就没胃口,我都瘦了你没发现吗?”她继续质问。
烛风松开她,捧着她的脸仔细观察半天,眉头渐渐皱起:“真的瘦了。”
废话,最近公司接了新项目,忙得团团转,好多人都累瘦了。
但袁盈是不会说实话的。
不仅不说实话,还要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非要改变我的睡眠习惯,你根本不关心我,你只想着你自己!”
刚才还在耍混的烛风沉默半晌,最后把大T恤重新给她套上了,穿脱都这么熟练,一看就没少干。
套好了衣服,又一次把人抱进怀里,烛风低下头,在她衣领上蹭了半天,最后蹭歪了衣领,嘴唇贴在她的肩膀上。
“以后都这么睡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捏包包。
袁盈嫌抱得太紧,当即要抗议。
烛风幽幽开口:“虽然我更喜欢什么都不穿。”
袁盈一秒老实:“我也喜欢这样睡。”
然后他们之后就一直这样睡了。
时隔三年,又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他的唇一贴上来,袁盈立刻警惕护胸。
但他没捏,只是搂紧了她的腰。
袁盈愣了一秒,突然发现他虽然有些习惯没变,但有些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比如,他现在睡觉也会穿睡衣了,不仅会穿,还把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颗,也不再习惯性地动手动脚。
所以三年的时间,还是能改变很多事的。
袁盈感慨一秒时间的威力,开始拳打脚踢:“占便宜没完了是吧,真当我是好欺负的?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了!前天晚上只是一时冲动,不管你是良心发现还是图谋不轨,我都不可能跟你复合的,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
折腾十分钟,某人还藤蔓一样缠着她,奔波了两天的袁盈喘着气,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连个梦都没做,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可以用神清气爽来形容。
如果前男友的四肢没有缠在她身上的话,她应该会心情更好。
袁盈一脸不悦地推开烛风压在自己胸口的胳膊,手指碰触到他的皮肤时,就知道他已经退烧了。
一口水没喝,一片药没吃,竟然就这么退烧了。
果然牲口。
袁盈从床上跳下来,穿上鞋就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又折回床边。
还在睡的某人神态放松,被子只盖到腰部,早起的反应像一把利剑,就差把被子刺破了。
袁盈:“……”
等他滚蛋以后,这床被子要丢掉。
她捏了捏眉心,看一眼他的双脚。
可能是因为昨天看的时候没开灯,不佳的视力夸大了他的伤势,今天再看也没有多少伤,有几条细小的伤口甚至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过也未必是她看错了,毕竟这货的恢复能力有多强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就见识过了。
就他当时那些伤,换了是她能在床上躺三个月,他可好,跟她回家的第二天就像没事人一样了,躺在沙发上问她电视遥控器该怎么用。
烛风可能是大病初愈急需睡眠,袁盈在他房间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他都没有醒来。
真正醒来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烛风疲惫地伸了伸懒腰,一扭头就看到了枕头上的药。
他把药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使用说明。
爽了。
束鳞进来时,就看到他坐在床上,一只手在被子里,一只手捏着一个药盒,神情透着微妙的愉悦。
“不好意思啊王,打扰您做手工活了。”束鳞扭头就走。
烛风抬眸:“滚回来。”
“不好吧,”束鳞一脸为难地背对他,不肯转过去,“我不喜欢看这种,而且王你怎么回事,现在不应该好好休养吗?为什么要对着一盒药……你知道门是开着的吗?你的癖好为什么这么奇怪?”
“滚、回、来。”烛风拉长了声音。
束鳞立刻滚回去。
烛风身上的被子已经掀开,睡衣睡裤好好的,空气里也没有尴尬的味道。
看来是他想多了,束鳞默默松了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问过。
“有事找我?”烛风拆开药盒,从里面取出一管药把玩。
束鳞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给他:“这个。”
“是什么?”烛风没接。
束鳞无奈:“龙境驻人间大使馆开的罚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露出了原身。”
“我什么时候露出原身了?”烛风莫名其妙。
“怎么没有,你看罚单上写的,7月三号晚上磁场异常,”束鳞仔细算了一下时间,道,“好像是你被抓走那天。”
烛风一顿,想起那天亲到一半,袁盈突然让自己趴下的事。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太久没抱着亲了,他一时没忍住。
“罚多少?”烛风问。
束鳞盯着罚单念:“磁场变化微弱,判定为无意识轻微短暂型现身,加上没有影响到附近居民,仅作罚款十万元……一般龙遇到这种情况,最多是罚五万,但龙境大使说你身份特殊,要重罚,省得你不长记性。”
烛风沉默片刻,道:“我记得,龙境大使还是我委任的。”
束鳞:“所以说您眼光独到啊,挑了一条最公正严明的龙。”
烛风:“……”
他很少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刻,这回算一次。
不过……
如果只是罚点钱,就可以向袁盈表明身份的话……
“想都不想要,”束鳞一眼看穿,“无意识现身和有意识现身的磁场不同,惩罚也不一样,你不要有侥幸心理。”
烛风扯了一下唇角。
“王,维持龙境和人间之间的平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你千万别动那种心思。”束鳞难得严肃。
“当时真是不小心,以后不会了,”烛风摆摆手,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们没钱,罚款怎么交?”
“大使说可以等您开启私库时再交。”束鳞回答。
烛风眯起眼睛:“他能这么好心?”
“滞纳金二十万。”束鳞补充。
烛风:“……”
成功在烛风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束鳞嘿嘿一笑,开始关心王的龙体:“您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烛风抬眸扫了他一眼。
束鳞是个憋不住事的,立刻道:“我和阿野昨天晚上在袁老板身上闻到了龙血的味道。”
“她杀了一条龙?”烛风故作惊讶。
束鳞无语:“别闹,你为什么给她喂龙血?”
烛风扫了他一眼,不闹了:“可以稍微抑制几天躁动期。”
但束鳞凭借这一句,瞬间脑补出千万句,而这千万句,最后又汇聚成一句——
王后的躁动期竟然需要龙血来抑制,他真是非常失败的一条龙。
“想什么呢?”烛风眯起眼睛。
束鳞一个激灵:“没,什么都没想。”
烛风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束鳞压力很大,赶紧指着他手里的药转移话题:“这是袁老板给的吗?”
他自认问了一句废话,毕竟能让王拿在手里仔细把玩的,也只有袁老板的东西了。
但事实证明,跟袁老板有关的,就没有废话。
果然,烛风闻言再次愉悦,也懒得治他的大不敬之罪了:“嗯。”
“这是什么药?”束鳞凑过去看一眼,“涂外伤的?”
烛风不经意地抬起下巴:“嗯。”
“您哪里受伤了?”束鳞把他反复看了两遍,最后发现了他脚上那点小伤。
“这也需要涂药?”束鳞瞪眼。
烛风叹了声气:“她以前也是这样,只要跟我有关的事,就很容易大惊小怪。”
束鳞:“……”
哥们,人家躁动期都不要你,你还在这儿装上了。
“你想说什么?”烛风幽幽开口。
束鳞微笑:“想说袁老板真的很爱你。”
烛风周身气压突然低沉。
束鳞:“?”
不儿,他这句话也没什么问题吧?
事实证明,被伴侣拒绝的龙,情绪起伏就是容易过大。
他清了清嗓子,再次转移话题:“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烛风知道他想问什么,神色恹恹地靠在床上:“还行,能打死三个你。”
“……您拿其他东西打比方,我也是能听得懂的,”束鳞正无语,烛风一个眼神扫过来,他立刻竖起大拇指,“睡一觉就恢复了,您果然是龙境最强的龙。”
龙,健壮,长寿,拥有最坚实最漂亮的鳞片,可以抵御万千伤害,还会飞,可以说是世上最完美的生物。
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血的再生能力很差,非常差,哪怕只是损失一滴,都可能引起困乏、烦躁、无力等一系列的症状。
能直接安抚好躁动期的血量,少说也得十滴吧。
如果是其他龙,至少得休养一星期,烛风一天就恢复正常,不得不说真的很强了。
面对束鳞的恭维,烛风打不起半点精神:“我昨晚发烧了。”
“正常的,我们龙就是这么脆弱,失点血就会生病。”束鳞表示能理解。
烛风:“以我的体质,本来是不会烧的。”
“那为什么……”束鳞虚心请教。
烛风往枕头上一倒,双眼失神:“失血之后,没好好休息,还吹了一路的风。”
“嗯?”束鳞看向他。
烛风:“你给我的钱,不够车费。”
束鳞:“……”
烛风:“城里有四家三甲医院,相互之间离得很远,出租车刚到第一家,车费就到达了我能承受的上限。”
束鳞:“……”
烛风想起前天晚上的经历,只恨自己是一条龙,而不是一匹马。
袁盈给束鳞的消息里,只说她去城里体检,却没说自己在哪家医院、哪个酒店,他只能以四家医院为中心,向周围发散着找。
这个工作量相当大,好在她体内有自己的烙印,当距离近到一定程度时,烛风能感应到她的存在,这才在马不停蹄三个小时后找到她。
接着就是翻墙,安抚,喂血。
因为没控制好量,一不小心喂多了,他直接倒在床上,抱着袁盈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差点被她发现。
再之后,兜里没有一毛钱的龙境之主,徒步四百里回金元宝,一进房间就倒下了,夜里直接起了高烧。
“回来的路上,我真的很想劫辆车。”烛风幽幽道。
“冷静,抢劫可是大罪,会被吊销护照遣返龙境的,就算你是王也不例外。”束鳞赶紧道。
烛风斜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束鳞当即就明白了,他只是随便说说。
也是,袁老板还在这儿呢,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被遣返。
已经临近中午了,阳光更热烈了点,晒得室内暖融融的。
束鳞见烛风脸色苍白,还攥着袁老板给的药不放,忍不住在床边坐下:“王,你为什么要用龙血帮袁老板压制躁动期?”
烛风抬眸看向他。
“你知道的啊,龙血只能帮伴侣压制一次,一次只能维持一周,一周以后,躁动期会变倍加利,到时候喂多少血都不行了,必须依靠结合才能平复,”束鳞试图跟他讲道理,“一周以后结合,和现在结合,有什么区别吗?”
烛风反问:“没有区别吗?”
束鳞被他问得一愣,瞪大眼睛:“当然没有,袁老板现在烦你,一周以后难道就不烦……”
话没说完,一个枕头砸过来,束鳞像保龄球一样被打倒在地。
他头晕眼花地捡起枕头,拿在手里再三摇晃,确定里面装的是棉花而不是铅球后,才默默抱着爬起来。
床上就两个枕头,一个被烛风枕着,一个被自己抱着。
束鳞确定烛风旁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了,继续开麦:“但是不管袁老板心里烦不烦你,她现在处在躁动期,身体肯定是喜欢你的,你完全没必要舍近求远喂什么龙血嘛。”
躁动中期以后的非同族伴侣,如果一直没有跟龙结合,就会产生多梦、灼热、渴求的症状,而且不能轻易分开,否则症状会越来越严重,只有跟龙时不时的接触,才能有所缓解。
但也只是缓解。
龙血却可以完全压制这些不适,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这种正常只能维持一周。
“更何况龙血只起到暂时压制的作用,这种压制还会引起反弹,是一种非常不划算的做法,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束鳞坚强地把话说完,然后准备好被揍。
烛风突然起身,束鳞啊啊啊嚷嚷着抱头。
想象中的暴打迟迟没有来,束鳞等了半天,忍不住抬起头。
烛风已经躺回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你去,”他淡然吩咐,“告诉袁盈,我快病死了,不想让金元宝变凶宅的话,就快点来陪我。”
束鳞:“……”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束鳞确定烛风是来真的,叹了声气去找袁老板了。
三分钟后,他又回来了。
“袁老板不在。”
烛风一顿:“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束鳞摊摊手,“小雨说,跟朋友吃饭去了。”
朋友。
吃饭。
某些令人不愉快的信息钻进了烛风的脑子里,他蹭的一声坐起来,完全没有病得要死的样子。
金元宝五公里外的西餐店,袁盈一边切牛排,一边跟人不尴不尬地聊着天。
“我之前不算忙,但下个学期开始就要忙起来了,要当班主任了嘛,基本二十四小时都得操着心,”穿着衬衣长裤的语文老师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饮料后问,“袁小姐呢?做民宿是不是很忙?”
袁盈笑笑:“分淡旺季,一般冬天会比较忙。”
“这样啊。”于赫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没来电。
袁盈这辈子第一次跟人相亲,没来之前她觉得挺简单的,结果见到人之后才发现,这种带有强烈目的性的交友方式,真的不太适合她。
尤其是彼此都不来电的情况下。
于赫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笑了笑道:“你放松一点,就当交朋友了。”
袁盈歉意一笑:“抱歉啊,上次让你白跑一趟。”
“怎么又提这个,”于赫夸张地做出抱头的动作,“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袁盈被他逗笑,气氛稍微轻松了点。
但也仅限于轻松了。
两个人吃了午饭,又礼貌道别,于赫刚走,方琪琪就给袁盈打来了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方琪琪还没说完,袁盈先一步道:“不是彼此喜欢的类型。”
方琪琪失望地啊了一声,重振旗鼓:“没关系,我再给你介绍几个。”
“还是算了吧,”袁盈赶紧投降,“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真的一点都不适合相亲。”
方琪琪:“你才相一次。”
袁盈叹气:“有些经验,一次就够了。”
方琪琪撇了撇嘴,问:“那你的思春期怎么办?”
袁盈立刻把手机音量减小,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压低声音道:“顺其自然吧。”
“……金林镇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顺其自然的话,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方琪琪无语。
袁盈却很乐观:“那不一定,说不定我等会儿一出门,就遇到合适的了呢?”
“算了,说不过你,”方琪琪挠挠头,“大不了我给你买点小玩具,现代社会,男人还能比科技好用?”
袁盈不想在餐厅讨论这个,急忙转移话题:“叔叔现在怎么样了?”
“别提了,他的病已经好了,一听我要回去了,就开始作妖。”方琪琪烦得很,“我可能还得再过几天才能回。”
袁盈安慰道:“他也是太想你了,不想让你走。”
“拉倒吧,他就是觉得我在金林镇开超市是不务正业,想方设法地不让我回来。”方琪琪撇撇嘴。
袁盈失笑,觉得她为爸妈苦恼的样子很有意思。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方琪琪就被爸妈叫去吃饭了。
挂了电话,袁盈轻呼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已经十二点多了,快餐店里越来越热闹,袁盈小心地避开急匆匆上菜的店员,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七月初的金林镇已经开始有了夏天的味道,但相比她的家乡,依然清爽得像是春天。
袁盈仰着脸晒了晒太阳,心情愉悦地扬起唇角。
“这么高兴?”
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袁盈的唇角一秒放下。
回过头,果然看到了某个快三十了还染银毛的非主流子。
“你怎么在这儿?”袁盈皱眉问。
烛风盯着她看了几秒,扭头就走。
袁盈:“?”
又抽什么风。
烛风走出去十几米,又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问她:“你相亲是不是为了解决生理……”
袁盈一巴掌拍上他的嘴,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对情侣恰好从旁边经过,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吓一跳,走出好远还在回头偷瞄。
“宝宝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我。”男生撒娇。
女生扫了他一眼:“再说吧。”
男生:“……”
两人走远,袁盈正要放手,湿热的舌尖突然在她手心舔了一下。
她受惊地收回手,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有病啊你。”
烛风看着她惊魂未定的神情,不好的情绪瞬间消化完毕。
他无所谓地摊摊手,道:“是有病啊,你不是知道吗?”
袁盈想起他昨晚发烧的事,神情微动:“现在还烧吗?”
烛风和她对视几秒:“骚。”
袁盈:“?”
别以为她听不出平翘舌音的区别。
人太无语的时候,就会沉默。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烛风正色:“你的躁动期只有我能安抚,别人都没用。”
“我承认你有点本事,体检都查不出的毛病,竟然被你肉眼观察出来了,躁动期这种瞎编的东西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就说你最后这句话,”袁盈仰头看向他,说着说着突然轻嗤一声,“世界上男人几十亿,你凭什么觉得只有你能满足我?”
烛风和她对视良久,正准备说话时,袁盈幽幽开口:“再说龙啊烙印啊之类的屁话,就有多远滚多远。”
烛风闭嘴。
烛风开始思考。
烛风思考出了结果,并自信地看向袁盈:“你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袁盈眼皮一跳,直觉他没憋好屁。
但该死的,每次他信誓旦旦地跟自己说话时,明知道他没有好屁,她还是忍不住好奇,而且每次都上当。
这次也不例外,一看到他这副德行,她就没忍住往前走了一步。
玻璃窗上两个人的倒影突然拉近了距离,笑盈盈的烛风单手插兜,愉快地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
灼热的呼吸抚过耳垂,带来一阵不明显的酸麻,袁盈的睫毛颤了一下,一扭头就能看到烛风深深的眉骨和笔挺的鼻梁。
就是他的鼻梁,因为长得太高,每次接吻的时候都会硌到她,把她的鼻尖硌得红红的。
袁盈失神一秒,下一秒,烛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袁盈:“???”
袁盈:“!!!”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上当了,袁盈怒吼一声就要干掉他,结果被烛风控制住双臂,一个转身压着进了西餐厅对面的凉皮店。
“干嘛?”袁盈没好气地问。
烛风先去点单,点完才回答她的问题:“刚才没吃饱吧。”
“怎么可能。”袁盈立刻反驳。
烛风笑了一声,等老板把凉皮端上来,自己先拿筷子拌了拌,放了点辣椒油,这才推到她面前。
裹满了芝麻酱和辣椒油的凉皮香气扑鼻,一看就很有食欲。
袁盈不跟自己的胃口作对,拿起筷子就开始认真吃饭。
烛风抱着双臂,噙着笑看她,直到她进食的速度慢下来,才突然说了一句:“那男的一般。”
袁盈:“?”
第19章 第19章
“你没看上他吧?”烛风问的时候一脸不在意,眼睛却紧紧盯着她。
袁盈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你们以后还会再见吗?”烛风好像那个听不懂人话的牲口。
为免他再打扰自己吃饭的心情,袁盈含糊地说了句:“不会,人家没看上我。”
烛风沉默两秒,蹭地站了起来。
袁盈吓一跳:“你干嘛?”
“去找他,”烛风面无表情,“他凭什么看不上你。”
说完就要走。
袁盈一看他来真的,赶紧把人拽回来。
“有病啊你,相亲本来就是双向选择,人家没看上我多正常。”
“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袁盈反问。
烛风:“就是不正常,他是不是男人?”
这是驴脾气又犯了,袁盈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跟他在外面拉拉扯扯,也不想他跑去找人家于赫的麻烦,只能咬牙切齿道:“我也没看上他!”
烛风顿了顿,愉快地坐回去:“快吃吧,凉皮要凉了。”
袁盈:“……”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狗话。
袁盈刚才在西餐厅吃了牛排,这会儿又吃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了。
她看着碗里还剩一小半的凉皮,正觉得可惜时,烛风把碗拉了过去,继续吃她剩下的那些。
袁盈看着他如常的神色,不由得怔了怔。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就经常吃她的剩饭。
馒头啊饼啊之类的吃吃也就算了,连她泡过菜汤的米饭也能面不改色扫干净,每次跟他一起吃饭都特别安心,想点什么就点什么,永远不怕浪费。
当然,她那会儿刚买了房,经济颇为窘迫,也没钱带他吃太好的东西,整天就是在重庆小面凉皮米皮之类的食物里打转。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之后,他似乎也发现了她经济上的贫瘠,有段时间比她还早出晚归,最后在她发工资的时候,也给了她一把皱巴巴的现金。
“我赚的。”他抱着手臂,装得漫不经心。
袁盈怔愣:“你不是没有身份证吗?怎么找到的工作?”
“没有身份证就不能找工作了?”烛风反问。
袁盈看着他明显晒黑的脸,直觉事情不对,于是第二天假装上班,出了门就偷偷躲在楼道里,跟着他去了他工作的地方。
是一个工地。
做的是搬砖扛钢筋和水泥之类的活儿,他干了多久,工地里另外几个年轻工人就打了多久的牌,直到距离她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时,才看到烛风停下来。
那几个工人也动了,一人给了他二十块钱,凑够一百。
天杀的,工地干活也能外包?
一个人干了他们五个人的活,最后只拿到一百块钱?
那一刻袁盈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去找他们理论。
“你们有病吧,干活儿找外包也就算了,还一个人就给二十块钱,是不是觉得他好欺负啊!”袁盈凶神恶煞,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好脾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天的工资是多少,我们公司跟这边也是有业务往来的,你们这么欺负一个笨蛋,也不怕遭天谴?!”
笨蛋:“?”
被骂的几个年轻人愣了愣,在看到对方只是一个女生时面露不屑。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你才有病呢上来就骂人。”
“赶紧滚,再不滚我可动手了啊,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几个年轻人仗着人多,叫嚣着就要找袁盈麻烦,袁盈还没来得及骂回去,烛风就抬起脚踹倒了说要打她的家伙。
“跟谁说话呢?态度好点。”他淡淡道。
烛风在这里也干了半个月了,基本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废话也没有,众人都以为他是个脑子有包的傻子,却没想到傻子会这么暴力。
年轻人都是经不得激的,对视一眼后嚎叫着冲了上来。
袁盈见势不妙,当即就要拉着烛风走,结果烛风比她还快,直接冲上去干仗了。
一对五,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利。
袁盈慌忙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但下一秒就有两个人摔在了她脚边,她愣了一下,还没看清他们的脸,烛风就一手一个拎了回去。
袁盈默默放下手机,劝架:“别打了,都别打了。”
烛风最后一拳挥过去,就听话地不打了,那几个年轻人满脸不服,却也不敢再上前。
袁盈再次挡在烛风身前,小小的身板挡得四下漏风,烛风能清楚地看到她头顶的旋。
她有两个旋,最近看过很多电视节目的烛风知道,有两个旋的人,都聪明、叛逆、一身反骨。
烛风走神的功夫,袁盈已经跟对面几人交涉完毕,一回头就看到他脏兮兮地站在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烛风立刻跟上。
“喂!”有人忍不住叫住烛风,“明天还来吗?”
其他几人也殷切地看向烛风。
虽然今天被揍了一顿,但不得不说烛风来的这段时间,他们过得相当快活,每天只需要花二十块钱,就能一直打牌抽烟,还能白拿到二百多的工资,去哪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事。
那人说完,见烛风不说话,连忙表示:“你要是还来,我们就给你加工资,加、加到二百块钱一天!”
大不了一人再多花二十块钱。
烛风眉头挑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袁盈已经气冲冲地折回来了:“来你大爷!拿着你们的二百块钱买狗屎吃吧!”
说完,直接拉着烛风走了。
一直到出了工地,袁盈仍然怒火冲天。
烛风看着她炸毛的样子,慢悠悠叫了她一声:“袁盈。”
“干嘛?!”袁盈呛问。
烛风:“狗屎不用花钱买。”
袁盈:“……”
烛风没忍住,突然笑了起来。
“你个蠢蛋,被白.嫖劳动力还笑得出来!”
袁盈嗷呜一声冲过去打他,烛风躲都不躲,只是大笑着抱住她,蹭了她一身的水泥灰。
旁边路人看到一个穿着职业套裙的小姑娘被个脏兮兮的男人抱着,本能地想去帮忙,但仔细一看小姑娘比男人还凶残,脚下顿时一拐,走了。
袁盈对着烛风又捶又打,打得手都红了,他身上连个印都没有。
“你的皮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厚?”她不甘心地问。
烛风笑着揽着上她的肩膀:“走,去吃饭。”
“放开我,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早就脏了,”烛风语调透着懒散,还故意把身体的重量都往她身上压,直到她不堪重负地弯了膝盖,才笑嘻嘻地直起身,“你刚才跟他们要钱了?”
提起这事儿,袁盈就忍不住生气:“只要到五百。”
“他们要是把事情发到网上,估计要有人骂你欺负弱势群体了。”经过两个月沉浸式社会化的烛风,已经知道了网络的厉害。
袁盈白了他一眼:“他们一天工资两百八,你一个人干他们五个人的活儿,一天就只有一百块钱,到底谁才是弱势群体啊?”
烛风想了想,道:“我弱,我好弱啊。”
袁盈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烛风轻哼一声,老实了。
那天的晚饭,就是在凉皮店解决的,他们要了两碗凉皮,四个肉夹馍,还有两瓶豆奶。
袁盈吃了一个肉夹馍,到吃凉皮时,只吃了半碗就饱了。
烛风直接把她吃剩的拉过来,几口给解决掉。
袁盈看着他吃自己的剩饭,黑色的头发上全是灰,乍一看好像染了斑驳的颜色。
她静默片刻,道:“以后别去工作了。”
烛风抬头看她。
袁盈笑了:“我养你。”
烛风眨了一下眼睛,也笑:“好啊,我喜欢吃软饭。”
记忆回拢,烛风还在吃她的剩饭,只是一头黑毛变成了银毛,三年的空白时间也悄悄溜走了。
袁盈轻呼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袁盈。”烛风突然叫她。
袁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烛风和她对视良久,眼睛里仿佛只能容得下她,就像当初谈恋爱时那样。
很奇怪,一千多个日夜都过去了,他看人的眼神竟然没有变过。
袁盈蓦地生出一分动容,还没开口说话,就看到他突然翘起唇角。
“还没付钱。”他说。
袁盈:“……”
付完钱从凉皮店里出来,袁盈面无表情往车边走。
烛风慢悠悠跟在后面,目送她开车离开。
五公里而已,比昨天的路程短多了,烛风活动一下手脚,正准备跑回去,二手大众突然倒到了他面前。
“上车。”袁盈淡淡开口。
烛风立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袁盈踩下油门,二手大众嗡嗡嗡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袁盈问:“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嗯?”烛风看向她。
袁盈认真开车,余光也不分给他一点:“金元宝已经把你拉黑了,你是不是该搬走了?”
烛风静默片刻,笑:“我要应聘金元宝的保洁。”
袁盈眼皮一跳。
“我力气大,活儿干得干净,买一赠二带俩劳动力,还不要工资,袁老板考虑一下?”烛风笑着自荐。
袁盈:“便宜没好货。”
“偶尔也有例外嘛,我就是好货。”烛风凑近。
袁盈把他的脑袋推开:“就你最不是东西。”
“袁盈,我没跟你开玩笑。”烛风叹气。
袁盈:“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烛风不说话了。
一路无言,车开到金元宝后,袁盈率先下车,往前走了一段后又折回烛风面前。
“你,今天,搬走。”她下了最后通牒。
烛风静静看着她:“真的不要我了?”
袁盈神情一动,别开脸:“不要。”
话音刚落,客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是小雨。
袁盈赶紧跑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老板!我接到团客了!要把六间房全订下来的团客!住五天!”小雨激动地冲过来。
金林镇以雪山和温泉闻名,只有冬天生意最好,其他时候相当冷清,虽然暑假会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而已,像这样房间全包、且一住就是五天的,更是少见。
袁盈也跟着开心,和小雨手牵手蹦蹦跳跳。
气氛很好,但束鳞不得不出来打扰一下:“总共就六间房,全订出去的话,我们三个怎么办?”
“你这两天住宿都没给钱,”小雨立刻变脸,朝他伸手,“现在付房费,我就不往外订了。”
束鳞干笑一声,默默缩回阿野身旁。
小雨轻哼一声,扭头看向袁盈。
袁盈刚要说话,小雨突然想到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老板,我们还没招到保洁怎么办?”
袁盈:“……”
“现在还不确定具体的房客数,但六间房都定了,人数肯定不少,”小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光靠我们两个的话,可能不太行吧。”
袁盈沉默了。
金林镇这边基础设施没那么完善,本地人也少,做民宿的往往为了留住房客,会提供许多额外的服务提供,比如接送房客,带房客觅食参观,必要时还得组织一些活动。
光靠她们两个人,的确做不了这么多工作。
可让她放弃这样的大单,她又舍不得。
袁盈正纠结时,身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敲了两声。
她和小雨同时回头,就看到烛风笑眯眯地站在那里:“老板,招保洁吗?”
袁盈:“……”
束鳞及时举手:“我我我!我会开车,可以帮忙接送房客,我学的还是导游专业!对周围熟悉一下的话,还能带他们出去玩,保证每一位房客都宾至如归。”
说完,用胳膊肘捅了捅阿野。
阿野迷茫抬头,对上袁盈的视线后渐渐眼神聚焦:“有人闹事的话,我可以吃了他。”
袁盈眼皮一跳。
束鳞淡定捂住他的嘴:“他的意思是他可以当保镖,做金元宝最坚实的后盾……袁老板,你就留下我们吧,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几天前就没钱了,要是这么走了,肯定会被饿死的。”
袁盈无言,视线从这三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烛风那里。
烛风勾起唇角:“我说过了,我们不要工资。”
束鳞立刻点头。
阿野被捂住了嘴,阿野不说话,阿野用质朴的眼神看着袁盈。
袁盈深吸一口气:“我不太想跟前男友牵扯不清。”
烛风眼神淡了一分,唇角却仍然挂着笑。
“但如果你能保证,不会再说一些疯话、做一些疯事的话,我可以考虑招聘你们。”袁盈看着烛风,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束鳞和阿野立刻看向烛风。
烛风啧了一声:“我保证。”
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袁盈问:“如果你说话不算话呢?”
烛风:“你随时可以辞退我。”
“那就说定了,”袁盈轻呼一口气,盯着三人研究半天,最后道,“不给工资是不可能的,但一下子招聘三个,我确实也负担不起,这样吧,每个人底薪一千五,提成根据每月订房率的高低来算,淡季保证你们每个月工资不低于两千。”
这个工资不算高,但他们仨非要打包出售的话,她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们如果分开找工作的话,工资肯定比这个要高,确定要留在我这里干吗?”袁盈再问一遍。
束鳞:“当然,我要留在金元宝!”
阿野:“我只效忠袁老板。”
烛风什么都不说,直接上楼。
袁盈皱眉:“干什么去?”
“腾房间。”
束鳞一拍手:“对对对,我们得把房间给房客腾出来。”
说完,就拉着阿野走了。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袁盈和小雨两个。
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我们民宿……就这么多了三个新员工?”小雨还有点茫。
袁盈长叹一声:“我记得厨房后面还有一间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住吧。”
“正好这会*儿没事,我去收拾。”小雨挽起袖子就往外走。
袁盈不想让她一个人干活,也赶紧跟了出去。
厨房就在客厅左边,和望山、环水两间房一样,跟客厅并站一排,有单独可以出入的房门。
厨房里面分前后两间,前间是灶台和吃饭用的桌椅,中间用推拉式的玻璃窗隔着,算是一个明厨。
厨房后间则是休息室,有将近二十个平方,两张床,窗户的通风性不错,足够亮堂,空调和电器也全都有。
唯一一点不好是没有洗手间,如果想方便的话,得从后门去池塘那边的公厕,或者去客厅的洗手间。
冯娟之前的那个保洁阿姨,平时就住在休息室里,辞职以后就空置了,这会儿多少有点灰尘。
袁盈和小雨刚收拾到一半,束鳞和阿野就来了,一看到她们就赶紧抢过扫帚拖把,干得相当卖力。
袁盈看得好笑,让小雨先回客厅等着,自己则和他们一起打扫。
三个人收拾一间屋子,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到一个小时,休息室就焕然一新,小雨也抱来了枕头被子,稍微一铺就有个卧室的样子了。
“金元宝的房间比较少,只能委屈你们一起住了,”袁盈有些歉意,“三楼的杂物间还有一张床,等会儿给你们搬过来。”
束鳞挠挠头:“已经有两张床了,干嘛还要搬床?”
“你们三个人,两张床怎么够?”袁盈失笑。
“不是啊,就我跟阿野两个人住这里啊,”束鳞说完,见袁盈不解,又补了一句,“王……烛风说他睡其他地方。”
袁盈顿了顿,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扭头就往外跑,风一样穿过客厅冲上楼梯,等气喘吁吁地跑到三楼时,只见她卧室对面的杂物间房门大开,不少东西都被清到了楼道里,房间里干净整洁,连床都铺好了。
“老板好。”烛风笑着挥手。
袁盈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烛风就先一步打断施法:“冷静,想想你即将到来的大批房客,你真的不能没有我这个优秀的保洁。”
袁盈:“……”
“龙……”烛风刚发出一个音节,对上她的视线后笑了笑,“我们那边的人,阶级特别分明,你别看他们平时跟我没个正形,真要让我们睡一起,他们俩宁愿睡院子里。”
“还阶级分明,怎么着,他们俩是你的仆人啊?”袁盈觉得他又在鬼扯。
烛风纠正:“是手下。”
袁盈不信,直接把他从三楼撵了出去。
当天晚上,她正准备拉窗帘睡觉,一低头就看到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围着大铁锅,研究什么时候让袁老板再做一顿铁锅炖。
袁盈:“?”
她拉开窗户:“你们两个,怎么不睡觉?”
束鳞和阿野同时抬头,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朝她挥手。
“这就睡。”
“现在睡。”
袁盈被他们的动作逗笑,刚要说什么,俩人就齐刷刷地躺下了。
躺、躺下了?
袁盈还以为他们是配合烛风,为的就是让她同意烛风住三楼,当即就把窗户关上了。
一个小时后,那俩还在光秃秃的地上躺着。
两个小时后,阿野已经开始打呼噜了。
三个小时后,袁盈忍无可忍,直接拉开了窗:“让烛风滚上来!”
阿野惊醒:“嗯?”
“好!”束鳞一跃而起。
一分钟后,烛风来到了三楼,袁盈披着一件外套,面无表情地靠在自己的房门上。
“你到底给他们俩下了什么药,让他们这么听你的?”袁盈没好气地问,“如果我不让你上来,你是不是打算让他们在院子里睡一夜啊?”
烛风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晚安。”
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准备先骂他一顿再约法三章的袁盈:“……”
错过了最佳时机,再敲门气势就会大打折扣,袁盈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还仔细把房门锁上了。
团客大后天才到,为了迎接他们,金元宝没有再接新客,但也没有闲着。
他们做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烛风三人组工作认真卖力,不仅把室内区域全部清洗打扫一遍,该换的用具都换了,连院子也收拾了,如果不是袁盈坚决反对,束鳞甚至想徒手爬窗,把三层楼的外墙刷一刷。
全部收拾好之后,袁盈看着焕然一新的金元宝,心情控制不住地变好。
“老板!今晚做铁锅炖吧!”阿野适时举手。
成为金元宝的员工后,他就把对袁盈的称呼,从袁老板升级成了老板。
老板小手一挥:“可以。”
束鳞立刻配合欢呼。
袁盈也笑,一扭头就对上了烛风的视线。
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一双长腿随意地拖在地上,看向她时,一副玩世不恭却又专注的样子。
袁盈轻哼一声,躲开了他的视线。
大概是真的怕被赶走,烛风这两天相当安分老实,即便就住在她对面,也没有再动手动脚,或者说一些奇怪无聊的话。
他就像一个真正敬业的员工,彻底打消了对她的念头。
这对袁盈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而更好的消息是,自从从省城体检回来,她的身体好像恢复正常了。
没有再做旖旎的梦,没有再出现仿佛火烧一样的灼热,也没有再出现奇怪的反应。她怀疑是体检的项目太多,有几个的辐射比较大,歪打正着把她的病给辐射掉了。
一切都在好起来,心情也在好起来的袁老板,晚上买了一大扇排骨,在院子里给他们炖吃的。
烛风在荡秋千,束鳞和阿野围在铁锅旁边,一人端个碗等饭熟。
袁盈贴好了饼子,正准备去厨房洗个手,小雨就背着包从客厅出来了。
“不是说好吃了饭再走吗?”袁盈不解。
小雨嘿嘿一笑:“不走,我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袁盈问。
“买点恐怖主题的摆件,”小雨解释,“我刚才看了一下订房系统,发现一周后的房间竟然也订满了,一般来说暑假的生意不会好到这种地步,我就上网查了一下,结果还真让我查到了原因。”
“什么原因?”袁盈好奇。
小雨一脸神秘:“因为一个旅游博主的短视频。”
袁盈:“?”
小雨:“其实短视频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介绍一下咱们这里的风光啥的,但视频里不小心拍到一团黑乎乎的像人影一样的东西,出现几秒后又消失了,特别神秘,引起了好多人讨论,结果越讨论越玄乎,评论区简直像鬼故事大赛,很多喜欢刺激的年轻人就亲自来探险了。”
袁盈:“……”
也是没想到,自己的生意竟然是这么来的。
看到袁盈空白的表情,小雨表示理解,并真心地提出建议:“老板,偶尔也上上网吧,关注一下现在的流行风向。”
袁盈心头一动,秋千上的烛风突然看了过来。
铁锅炖两个小时才做好,时间足够小雨去附近的市场逛一圈,买来一堆鬼娃娃假蜘蛛骷髅头之类的东西,将客厅重新布置一番。
看着干净温馨的客厅被布置成阴森森的样子,袁盈简直哭笑不得。
吃过晚饭,束鳞和阿野还在院子里玩,她就先上楼了,刚到三楼,就在走廊里看到了某人。
显然是在等她。
“干什么?”袁盈眯起眼睛,心想这狗东西装了两天正经,终于要装不下去了?
烛风:“小雨说的那个视频,我看了一下。”
袁盈:“?”
烛风:“评论区是有点吓人,你别看。”
袁盈夸张地哈了一声:“你很了解我吗?为什么觉得我会看?”
“你这么早上来,不就是为了看那东西?”烛风眯起眼睛。
袁盈:“……”
还真是。
她这人有一个毛病。
胆小,但喜欢恐怖题材。
刚才听小雨一说,她就扒心挠肺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评论区,竟然能让这么多人跑来金林镇探险。
“难得睡几天好觉,别自己吓自己。”烛风发出最后的警告。
袁盈扫了他一眼:“多此一举,我肯定不看。”
说完,直接越过他回房间了。
烛风看着她打开又关上的房门,面露无奈。
半小时后,房门又开了,惊魂未定的袁盈从屋里一出来,就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啊!”
烛风一脸淡定:“是我,叫什么。”
“你在这儿干嘛?”袁盈反问。
烛风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钓鱼椅,没骨头一样坐在上头:“屋里网不好,我准备在这里玩个通宵。”
“……你还记得明天要上班吗?”袁盈无语提醒。
烛风已经开了一局单机游戏:“玩通宵耽误上班吗?”
袁盈:“……”
差点忘了,他不是人,他是精力旺盛的牲口。
员工都表示不会影响工作了,袁盈这个当老板的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屋里走。
“你刚才出来干嘛?”烛风盯着手机屏问。
袁盈顿了一下:“啊,我出来喝口水。”
其实是在旅游博主的评论区看了太多鬼故事,怕得睡不着,所以想去找小雨挤一晚。
“还没喝就回屋?”烛风又问。
袁盈:“突然不渴了。”
怕他再问其他的问题,袁盈赶紧进屋。
听着她房门关上的声响,烛风打游戏的动作一停。
三秒钟后,房门又悄悄开了一条缝。
烛风笑了一声,退出游戏,锁屏睡觉。
第20章 第20章
在金元宝全体成员的共同期待下,终于迎来了第一批暑期满员的团客。
“什么?不让我接?”准备去接人的束鳞一大早就收到了晴天霹雳,“为什么!我还特意跟大武借了辆面包车!”
小雨扫了他一眼:“问题就出在面包车上,房客觉得太low,决定自己打专车过来。”
束鳞大受打击,蹲到角落种蘑菇去了。
其他人各有各的事要忙,没空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早上九点半,房客到了。
小雨和袁盈直接到大门外迎接,车门拉开的刹那,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
然后就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十几岁的小女生、十几岁的小女生,和两个十几岁的小男生。
袁盈瞳孔地震,扭头用眼神询问小雨,为什么不告诉她来的都是未成年客人。
小雨也震惊,表示她也不知道。
“他们是通过微信订的房,直接付了全部的房费,”小雨压低声音,一脸惊慌,“我、我当时光顾着高兴接到大单,忘了问他们年龄……”
“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袁盈安抚道。
来金林镇游玩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很少有未成年喜欢雪山和温泉,金元宝开业以来,也就做过两次未成年的单子,所以小雨会忘了问年龄也正常。
但袁盈理解归理解,目前的情况确实有点难办。
未成年办理入住,不仅需要身份证或户口本,还要有监护人的同意材料,必要时还得跟监护人视频确认,总之流程很麻烦。
更麻烦的是,一旦无法办理入住,这么多未成年小孩的留去都会成为问题,而金元宝因为没有尽到提前告知义务,说不定还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袁盈正头大时,专车已经开走了,少男少女们齐聚门前。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嚼着泡泡糖,挑剔地打量金元宝的大门:“感觉好土啊,名字土,大门也土,梦梦你不会是挑最便宜的随便定了一家吧?”
“不会吧,梦梦有这么小气吗?坐早班机转动车就算了,还要让我们住破房子?”旁边瘦成火柴棍的男生夸张道。
“梦梦不小气吧,但这里确实有点low,山上不是说有五星级的温泉酒店吗?要不我们去住那个吧。”穿成五颜六色多巴胺的女孩提议。
其他人立刻附和。
小雨本来还因为他们说金元宝土生气,一听他们要走,心里立刻欢呼,就差说亲自送他们过去了。
正当几人七嘴八舌地要换地方住时,一个瘦瘦的女孩小声道:“山上的酒店太贵了,我没那么多钱。”
“嘁,小气。”
“少来,阿姨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她说让你好好招待我们,你不会连酒店都舍不得给我们住吧?”
“就是就是,阿姨要是知道你这么小气,肯定会生气的。”
众人七嘴八舌,把小姑娘说得脸都红了,袁盈出来解围:“山上的酒店是不错,但离市区很远,如果你们想去逛逛的话,那边进出没有我们这里方便。”
“老板!”小雨头疼地喊了她一声。
现在他们这边流程有误,这群未成年愿意主动退款离开是最好的结果,老板不趁热打铁把人送走就算了,怎么还挽留起来了。
袁盈也很无奈,毕竟心里知道怎么做最好是一回事,不忍心小姑娘被围攻是另外一回事。
年轻人到了一个地方,最喜欢的就是逛街,一听山上的酒店离市区很远,他们果然打消了换酒店的想法。
小雨心中绝望,已经开始计算拒绝入住后要赔多少钱了,那个叫梦梦的女孩突然来到袁盈面前。
“姐姐,这是我们家长签的委托书。”
小雨和袁盈眼睛同时一亮。
“我们现在能办理入住吗?”梦梦问。
袁盈:“可、可以,当然可以!”
“小朋友们跟我来,我们去前台办理。”小雨热情招待。
几个未成年跟着她往院里走,一边走一边挑剔金元宝的装修品味,小雨看在钱的份上,咬着牙维持假笑。
袁盈轻呼一口气,打电话给派出所报备未成年人入住情况。
等她报备完情况时,一群未成年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小雨坐在前台对着电脑敲敲打打,最后把众人的资料统一提交到公安系统。
袁盈凑过来看了一眼,当看到一人一间房时,忍不住问一句:“你没跟他们说我们一间房可以住两个人?”
不知道他们是未成年的时候就算了,知道还不到法定年龄后,很多事都要说清楚,免得以后扯皮。
“说了,”小雨也很无奈,“我还说他们愿意的话,可以两两住一间,剩下三间房的钱我直接退给他们,结果你猜人家说什么?”
“说什么?”袁盈顺着问。
小雨:“人家说不需要,他们就是要一人一间房。”
“现在的小孩可能比较注重隐私,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住。”袁盈表示理解。
小雨耸耸肩:“反正我已经尽到告知义务了。”
袁盈点了点头:“对了,那个叫梦梦的女孩,住哪间房?”
“二楼钱来。”小雨回答。
袁盈惊讶:“她付的房钱,怎么没选一楼的房间。”
一楼的望山和环水,是金元宝的高级房。
付钱的人住最好的房间,难道不是约定俗成?
“何止是没选一楼的房间,二楼的也轮不到她选,钱来房是其他五个人选完了,给她剩的。”小雨啧啧道。
袁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觉得她被霸凌了?”小雨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后来办入住的时候,她给她妈打电话,其他几个一口一个阿姨,叫得那叫一个亲哟,她妈还叮嘱她要对朋友大方,别不舍得花钱,我估计这就是人家的相处模式。”
袁盈闻言,没再说什么了。
办完了入住,就没什么事了,这群未成年大概是凌晨起来赶飞机,各回各房后就补觉去,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出来。
午饭是束鳞做的,自从身份由房客转变为员工后,三人组就不在外面解决午晚饭了,而是和袁盈小雨一起在民宿吃。
以前都是袁盈做饭,但加了这三个人后,做饭任务突然变得耗时耗力,住在厨房的阿野和束鳞就承担起了这份工作,俩人一起买菜,阿野打杂,束鳞主厨,各司其职。
由于司机的身份被房客嫌弃了,束鳞急于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
“真好吃,你很有做饭的天赋嘛。”小雨夸奖。
束鳞得意地挺起腰杆:“那是,我专门学过的。”
“真的?”小雨惊讶。
束鳞骄傲:“当然是真的,我可是经过专业社会化的一条……个人,不仅学了做饭、使用电器、上网,还拿到了本科文凭,考了汽车和摩托车驾照。”
“哇哦,厉害。”小雨竖起大拇指。
束鳞的腰杆更直了。
一直在安静吃饭的烛风默默到袁盈身边坐下:“小雨怎么这么捧场?”
“因为看出束鳞心情不好了,要是束鳞心情正常,她就不会这么热情。”袁盈低声解释。
烛风点了点头,把她碗里堆到一旁的青椒夹走,又还给她两块西红柿炒蛋。
他动作太快,袁盈还没反应过来就换完菜走了,搞得好像搭那两句话就为了抢她不爱吃的青椒一样。
吃过午饭,未成年房客们就陆陆续续醒了,那个叫梦梦的女孩在厨房外探头探脑,直到袁盈招呼她进来,才不好意思地往屋里走一步。
“那个,这边打车好像不太方便,你们有接送服务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同于其他几个女孩鲜明的风格,她扎着短短的马尾,留着齐刘海,身上的衣服虽然看得出不便宜,但也相当简单。
是个很乖的女孩。
袁盈温和道:“有的,但我们的车比较破,你的朋友们能接受吗?”
梦梦拘谨地笑笑:“我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同意民宿接送。”
“那就好。”袁盈扭头看向束鳞。
早已经摩拳擦掌的束鳞立刻跳起来:“现在就走吗?”
梦梦点头:“嗯,我们要去吃点饭,再去附近逛逛。”
“好的,我去拿车钥匙,我们在大门口集合。”束鳞热情道。
梦梦答应一声,就去叫自己的朋友们了,袁盈等她走了,才拉住也要跟着走的束鳞。
“正常来说,民宿只负责接和送,但他们是未成年,我怕出什么事,今天就辛苦你全程陪同吧,有事就随时联系我。”
束鳞点头:“放心吧老板,我会看紧他们的。”
跟袁盈保证完,他又看向小雨,用施舍的语气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吃我做的土豆焖饭,那晚上再来一顿?”
“哦,都行。”小雨敷衍。
束鳞:“?”
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几人说话的功夫,未成年们已经集合完毕,束鳞热情洋溢地带着他们出发了。
这是他第一次做接送的工作,上来就是地狱难度的未成年,袁盈心里说不出的担忧。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开个车跟过去时,烛风打着哈欠出现在她身边。
“走吧,睡觉去。”他懒洋洋道。
袁盈:“?”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各睡各的,”烛风慢悠悠地双手交叉抱胸,不轻不痒地骂她一句,“变态。”
袁盈:“……”
咱俩到底谁变态啊!
被他这么一打岔,束鳞已经开车走远了,加上被烛风传染了困意,袁盈不得不放弃跟去的计划。
她回到房间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发现束鳞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束鳞:到餐厅了,这个餐厅看起来好贵。
束鳞:吃完了,带他们去逛市场。
束鳞:到市场了,他们去逛了,我在车上等着。
袁盈揉了揉眼睛,还没想好给他回什么,第四条消息就来了。
束鳞:他们可真能买啊,后备箱都快塞不下了。
袁盈失笑,回复:不用汇报这么细的。
束鳞大概是无聊,也秒回:我也觉得没必要太细,但烛风说我第一天上工,要多跟你说话,你才不会担心。
袁盈停在手机上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半晌才回复一个字:好。
束鳞一直到天黑才带着未成年们回来,刚把车停到金元宝外面,就开始大喊阿野的名字。
袁盈和小雨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就看到车里车外堆了一堆购物袋。
“天呐,你们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小雨一脸震撼地走上前,在经过一个女孩的允许后,随便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三百八……不是,一个小摆件三百八?这在网上最多五十块钱!”
她夸张的语气逗笑了众人,双马尾倨傲道:“网上买有什么意思,纪念品当然要在当地买。”
“但也不用三百八吧,你们跟商家砍价了吗?”小雨问。
双马尾摆摆手:“又不贵,砍什么啊。”
小雨咽了下口水:“三百八还不贵啊,你们可真有钱。”
双马尾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多巴胺女孩突然尖叫一声,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女孩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立刻拉了拉旁边的人:“你们快看,快看!长得好吓人啊,我刚才真是要吓死了。”
袁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刚从厨房出来的阿野。
“怎么长这样啊,好丑哦,像头熊一样。”
“至少有两米吧,这个身高好畸形。”
“他脸上什么东西,刀疤吗?不会是逃犯之类的吧。”
一群人对着阿野品头论足,说到兴奋处还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已经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
旁边的梦梦欲言又止,半天小声说了一句你们别这样,被双马尾瞪了一眼,就不敢说话了。
阿野来人间这么久,第一次直面恶意,一时间有些茫然。
束鳞和小雨当即就要跟他们理论,却被袁盈拉住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下班吧。”袁盈温声道。
束鳞皱眉:“老板……”
“闭嘴,别废话,”小雨快速打断,“下班!”
说完,骑上电动车就跑。
束鳞恍然,立刻拉着阿野回了厨房。
少男少女们玩闹够了,才发现帮他们搬东西的人不见了,再看袁盈也转身要走,赶紧把她叫住。
“喂,我们东西还没搬呢。”双马尾嚷嚷。
袁盈回头,歉意一笑:“抱歉啊,员工都下班了,我这边还有事,可能得麻烦你们自己搬了。”
众人:“……”
袁盈没看他们反应,直接去了厨房后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阿野坐在床边正在努力吃零食。
袁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把束鳞拉过去问:“他没事吧?”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问他。”束鳞一脸乖巧。
袁盈迟疑地看向阿野,正在吃东西的阿野一停,抬头看向她。
平心而论,阿野大眼睛高鼻梁,绝对不丑,更谈不上吓人,只是比较壮实,脸上有一道疤,才显得凶了点。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长得又丑又吓人,也不是那群小孩子没礼貌的理由。
袁盈轻呼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时,阿野突然开口:“老板,我明天多干点活儿,可以给我买薯片吗?”
“嗯?啊……当然可以,”袁盈差点没反应过来,失笑,“你不用多干活儿,我也给你买。”
阿野道了声谢,继续沉浸式吃零食,看起来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看到了?”束鳞摊摊手,“真正的勇士,只在乎武力、食物和生存,容貌攻击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袁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挺、挺好的。”
阿野没事,袁盈也就放心了。
她出了厨房,正准备回房间休息,突然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
袁盈愣了愣,不敢置信地走过去:“他们把东西丢在这里,留给你一个人搬?”
梦梦刚提起五六个购物袋,看到她后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啊老板,我朋友刚才有点没礼貌,我替他们道歉。”
“你又没说那些话,为什么要道歉,”袁盈无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梦梦面露尴尬:“他们逛了一下午,都累了……没事,我一个人搬也可以。”
“这么多东西,你自己得搬到什么时候。”袁盈说着,也开始动手帮忙。
梦梦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没事,一起吧。”袁盈搬了一个箱子,又提了两个购物袋,再看车旁边,还有一大堆没拿了,“这也买得太多了……”
两个人来来往往五六趟,总算把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客厅。
袁盈轻呼一口气,问梦梦需不需要搬到房间里去。
“可以先在这里放一晚吗?我们想等明天叫个快递上门,把东西直接寄回家。”梦梦问。
袁盈点头:“可以的,需要我帮你叫快递吗?”
“不用,我自己叫就行。”梦梦说。
袁盈应了一声,转身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你……没有被欺负吧?”
梦梦愣了愣,下意识扬起唇角:“没有。”
袁盈蹙了蹙眉,没有多说什么。
晚上九点半,终于下班的袁老板终于回到了三楼,迎面遇上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员工。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烛风笑眯眯抢先一步:“我下午的时候已经打扫过了。”
“客房……”
“客房也打扫过了。”
“客厅……”
“都整理过了。”
袁盈:“……”
“还有别的吩咐吗?老板。”烛风勾起唇角问。
袁盈揪不到他的错处,白了他一眼回房间了。
这一整天虽然不算太忙,但操的心比什么时候都多,袁盈心累得很,洗完澡往床上一倒,就直接睡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她被楼下的尖叫打闹声吵醒。
一个小时后,吵闹声还在继续,少男少女们精力十足,大有闹通宵的意思。
“好烦啊……”
袁盈用枕头捂住耳朵,崩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五个男孩女孩聚在金来房,猴子一样追逐打闹,玩得正开心时,没有关上的房门口突然传来冷酷的声音。
“喂,小鬼们。”
屋里的人猛地停下,齐刷刷看向门口,当看到烛风的脸时,双马尾捂着嘴惊呼一声。
烛风冷淡抬眸:“很吵。”
未成年们:“……”
袁盈躺在床上又翻滚几圈,突然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那群小年轻怎么突然不闹了,但耳边恢复清净,袁老板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又是忙碌的一天,要采买很多东西,袁盈见不得烛风这么闲,把他带上给自己当苦力。
要买的东西太杂,袁盈和烛风跑了几个市场,午饭也是凑合吃了顿凉皮。
对此,烛风很有意见:“以前抠抠搜搜要还房贷的时候吃凉皮,怎么现在当老板了还要吃凉皮?”
“这种抱怨的话,以前当我男朋友的时候说说就算了,现在成了我员工,最好还是不要说了,”袁盈心平气和,“小心我开除你哦。”
烛风:“……”
吃完了饭,又在附近的市场转了转,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总算是回到了金元宝。
烛风伸着懒腰直接上楼了,袁盈本来也想回房间休息一下,但看到梦梦一个人在客厅里跟快递员打包,忍不住走了过去。
“老板好。”梦梦小小声打招呼。
袁盈笑笑,问:“其他人呢?”
“他们出去逛街了。”梦梦回答。
袁盈惊讶:“没带你?”
“啊,这些快递需要有人寄,我就留下来了。”梦梦解释完,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袁盈离得太近,不小心看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收款码。
梦梦长按扫描付款一气呵成,做完之后继续跟快递员对单号。
袁盈:“……”
她在客厅坐了二十分钟,梦梦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几十上百的付个不停,金额不算太大,但积少成多,也是很可观的一笔数字。
袁盈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看着瘦弱的小姑娘,莫名想起以前的自己,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两句:“你妈妈知道这件事吗?”
“嗯?”梦梦迷茫抬头。
袁盈尽可能委婉:“就你帮朋友付款的事。”
“啊……知道的,钱还是我妈妈转过来的。”梦梦回答。
袁盈:“她没意见?”
“我妈妈很喜欢他们。”梦梦说。
人家妈妈都知道且同意,小姑娘本人也不像有什么意见的样子,袁盈也不好说什么了。
空气有片刻的安静,梦梦困惑地看向袁盈。
袁盈笑笑:“你们是今年的中考生?”
“嗯。”梦梦点头。
袁盈:“分数下来了吗?”
“已经下来了,满分七百三,我考了685。”梦梦说的时候,有点小骄傲。
袁盈哇了一声:“那岂不是可以报超级好的高中?”
梦梦愣了一下,眼神突然暗淡。
袁盈:“?”
她说错了什么吗?
现在的小孩,心思真是好难猜啊。
到了晚上,小雨已经下班,金元宝其他人坐在厨房里吃晚饭,袁盈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纠结什么呢?”烛风第一个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袁盈顿了顿,道:“我在想,要不要把梦梦叫过来一起吃。”
“她朋友不是给她带吃的了吗?”阿野抬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社会化,他已经学会在吃饭的时候偶尔参与话题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束鳞就忍不住吐槽:“哪是给她带的,明明就是他们吃完之后打包的剩菜,饭钱还是梦梦给的呢。”
阿野沉默三秒,问:“剩饭好吃吗?”
束鳞:“……”
袁盈:“……*”
厨房陷入短暂的寂静时,烛风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想叫就叫。”
袁盈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就去。”
说完,直接往客厅去了。
她推门进去时,六个未成年全挤在客厅的沙发上,嘻嘻哈哈地争抢梦梦正在视频通话中的手机。
多巴胺抢到了,立刻递给双马尾。
双马尾笑着跟视频里的人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们好着呢,今天下午梦梦帮我们打包快递,我们还给她带了火锅回来。”
“火锅好呀,梦梦喜欢吃火锅。”视频里的人声音慈祥。
双马尾立刻拿着手机照向茶几上的空塑料盒:“阿姨你看,梦梦全都吃完了!”
“阿姨阿姨,”瘦得像火柴棍一样的男生去抢手机,“我们打算周六去山上,到时候拍视频给你看啊。”
“你们一定要注意好安全,玩几天就回来,不要耽误报志愿。”视频里的人叮嘱。
“放心吧阿姨,我们不会耽误的,大不了把准考证号发给你,你帮我们报,”双马尾笑道,“我们都商量好了,要一起去念精武高中。”
“是吗?梦梦也去吗?想好了吗?”视频里的人问。
梦梦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双马尾就把她揽了过来:“当然,她也舍不得跟我们分开。”
“这样也好,”视频里的人笑了,“有你们几个好朋友在,我就放心了。”
梦梦顿了顿,点头。
“放心吧阿姨,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梦梦的。”双马尾保证道。
其他几个未成年此起彼伏地应和,旁边的梦梦也抿着嘴笑。
气氛不错,袁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打算悄悄离开。
“诶,老板!”双马尾突然叫住她。
袁盈:“嗯?”
双马尾跟视频里的人匆匆说了两句话,直接把手机丢给梦梦,梦梦赶紧拿起手机,却看到视频已经挂断。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打过去。
双马尾走到袁盈面前:“你有没有认识的导游啊,就那种可以带我们进山的导游。”
“你们想去景区?”袁盈问。
双马尾:“不是景区,就是那个……那个小甜甜去的山里,我们打算周六晚上去一趟。”
她说的小甜甜,就是最近很火的旅游博主,金林镇探险的热潮也是她引起的。
袁盈也看过视频,知道她说的是哪座山,顿时蹙起眉头:“她去的地方比较深,就连我们也不怎么去的,你们还都是小孩子……”
“哎呀我就是让你介绍个导游,你怎么这么多话。”双马尾不耐烦了。
袁盈无奈:“抱歉啊,我不认识什么导游。”
认识也不能给她介绍,带着未成年去海拔那么高的地方,还晚上去,胡闹呢。
双马尾也看出她不想帮他们了,撇了撇嘴道:“算了,我们自己找,我就不信了,有钱什么样的导游找不到。”
“对,我们自己找,找最好的导游,”火柴棍男生激动得搓手,“要是能拍到那个鬼影,我们就彻底火了。”
“买别墅!买大劳!”多巴胺大喊,其他人顿时笑作一团。
袁盈觉得自己年纪真是大了,不仅不懂他们的梗,还注定要做扫兴的大人。
“周六那天可能会降温,山里很危险,我作为民宿老板,要负责你们的安全,你们如果坚持去山里的话,那就先换住的地方,或者给你们的监护人打电话,让他们拍个同意你们冒险的视频,并声明一旦出事跟金元宝没有任何关系。”
她语气温和,话意却强硬,客厅里突然静了下来。
有人面露不服,要跟她理论,双马尾却拉了他一下:“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听话?
袁盈眉头一挑,刚生出疑惑,就听到她继续道:“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什么条件?”
双马尾:“你们民宿是不是有个染银发的员工啊,你让他跟我合拍几个视频。”
袁盈:“?”
她还没反应过来,几个未成年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用进山冒险的机会换几个合拍视频值不值。
讨论结果似乎是不值,跟双马尾关系最好的多巴胺拉了拉她,似乎想劝阻她。
双马尾有些不耐烦:“哎呀你们懂什么,大帅哥不比鬼稀有吗?跟他合拍一样能火。”
她显然是这群人里的话事人,这么说了之后,就没有人反对了。
袁盈……袁盈只有无语。
她正无语时,比鬼还稀有的大帅哥进来了,立刻在未成年里引起一阵骚动。
“老板!”双马尾红着脸小声催促。
袁盈捏了捏眉心,把事情跟烛风说了。
烛风扫了一眼双马尾,高贵冷艳:“不好意思,本人卖身不卖艺。”
袁盈:“……”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双马尾才清醒一点:“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不同意。”袁盈试图美化烛风说过的话,避免吓到未成年。
双马尾板起脸:“那我就……”
“你们只要敢去,我就敢联系你们监护人。”袁盈微笑。
双马尾气急败坏:“那我就给你差评!”
“差评也总比你们出事了让我赔钱好。”袁盈彻底失去了跟这些未成年扯皮的耐心,跟随烛风的脚步上楼了。
袁盈的威胁,似乎有点作用。
接下来几天,未成年们就没有再提去山里冒险的事了,每天只是出去吃吃逛逛。
可袁盈却还是悬着一颗心,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很快就到了周六,袁盈一直睡到十点半才醒,当察觉到体内汹涌的热意时,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
已经消停了一个星期的异样,怎么又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