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采绿当然下意识以为贵妃在夸她,可又不得不深想,贵妃怎可能当真夸她,这回又想起任嬷嬷曾经教过她的例子,不难推断出,这一招叫作:捧杀。
盛宇帝抬手示意太子妃起身,贵妃的把戏他全然知道,但他不会管,太子妃将来要当皇后,她合该靠自己与小小一个贵妃斗。
昨晚那关算她碰巧过了,盛宇帝对她倒添了几分欣赏,也因此,今日的赏赐格外丰厚些。
身后的内侍捧上漆盘,盘中是一对儿成色极好的玉镯,是罕见之物,但要说名贵,在皇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里,算不上名贵。
只它格外有层寓意在,在这样的场合赏给太子妃,足以叫更多人重新掂量太子妃与太子两人的地位了。
“这对儿玉镯原是朕的祖母,孝康太皇太后的陪嫁,正合你这般灵秀的人儿,拿去戴吧。”
尹采绿在太子府讨生活也有段时日了,看得懂眉眼高低,也听得懂这些寓意,忙道:“父皇,此物贵重,臣妾万万不敢收。”
盛宇帝只威严道:“你当得起。”
不等太子妃磕头谢恩,另有宫人捧上朱漆描金的食盒,掀开层层锦缎,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九色酥点。最上头的碧玉碟中,摆着六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桂花糕,往下还有另外的。
“御膳房新制的秋日点心,朕观你素爱用些甜的,往后御膳房再做出什么新奇的糕点,便都往太子府上送两匣子去。”
皇上给的这两份礼,都算不上贵重,却一样给她抬了身份,一样展示了他对她的看重与宠爱,当中恩宠不难品到。
纵是一向把自己看作替身而已的尹采绿,此时也有些触动了。
跪地磕头:“多谢父皇。”
待回到太子身边坐下,尹采绿仍是心怀感慨,在桌子底下拉住太子的手,道:“父皇待臣妾可真好啊,臣妾都有些受之有愧了。”
跳个舞而已,从前同样跳这么一支,也不过得些欢呼吹捧,再一人往她身上砸些银子,她就很满足了。
赵清捏了捏她的手,只道:“这都是他应该给的,也是你应该得的,不必想太多。”
若是太子妃昨晚当真出丑了呢,恐怕父皇连个安慰也不会有,由着他的贵妃作乐去了。
接着笙箫笛管之声响起,场面热闹起来,众人又是一阵谈笑作乐。
盛宇帝道:“昨日狩猎的魁首是谁?可算出来了?”
有宫人早已统计了猎物的数量,珍稀程度和大小,综合评判出魁首。
“回皇上,今秋的魁首仍然是太子殿下,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盛宇帝开怀地笑起来,众人便都齐声:“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太子神勇盖世,我大盛朝后继有人,实乃天佑社稷,必能千秋万代!”这话是太傅高喊出来的,他是公认的太子党。
剩下人难免要看皇上脸色,不敢直接这么说,稀稀拉拉地喊了出来。
赵渊端坐在前,指甲已掐进了肉里,面上却是一片和煦,朝他父皇恭贺道:“父皇,我大盛朝基业稳固,必能千秋万代!”
太傅话虽说得激进了些,盛宇帝却懒得跟他生气。
至少其他人尚且知道分寸,太子只是太子而已,是暂定的储君,当不得他大盛朝后继有人,毕竟,后继的究竟是谁,这也还说不准呢。
盛宇帝是极其自信的,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太傅又道:“皇上,太子后嗣乃社稷之本,太子妃入府已三月
有余,至今未有身孕,还是要以皇嗣为重,尽快为太子迎娶侧妃。”
太子忙起身,拱了手,正打算说:“父皇,儿臣公务沉重,迎娶侧妃难免分心,眼下还是以治国为重,况且太子妃身体康健,有孕已是早晚的事,何苦为后院多添人,反倒耽误正事,后院之事繁杂,更不利嫡长子出世……”
可他话没说出来,只惊讶地看向太傅,震惊他此事为何未与自己商量。
又正因此话是太傅提的,他若是当场驳了,底下人定会猜测他与太傅离心,事情便是大大的不好了。
话音在嗓子里哽了半晌,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还是私下里与太傅说清楚的好。
尹采绿本也以为,太子这番起身,定是要拒绝,就像他之前打发走府上两位美人一样,可她等了片刻,太子仍是沉默。
她神情不免落寞了些,却又很快眨了眨眼,恢复了盈盈笑意。
美人与侧妃不一样,侧妃是有政治意味在的,太子本就该娶,她何必想太多。
只那落寞的一瞬被三皇子妃蒋氏看了去,蒋氏见状心情颇好,看来太子也不是一定要独宠太子妃的,瞧她,还不是要压下满肚子的心酸,跟她一样。
盛宇帝一脸兴味,贵妃给的侧妃太子可以不要,这会子太傅又想往太子府塞人了,当真有趣。
便问道:“太傅,那你可有人选?”
太傅道:“正是臣的嫡孙女,在家里行三,还未说亲,臣舍了老脸,斗胆请皇上赐婚。”
赵清捏紧了拳,死死看着太傅,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太傅未看太子一眼,他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自己辅佐太子已久,嫁个孙女儿给他,本就是两全其美、锦上添花的事,更何况只是一个侧妃而已,对太子而言,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呢?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仍旧能去娶了纳了自己更喜欢的女人,侧妃之位,只代表政治意味,又能碍着他什么呢?
再加上他多少有些生气太子选定太子妃时未与他商量一事,这才自作主张。
赵清却知道,此时父皇极容易答应太傅之请,太傅与贵妃可不是一个分量的。
他眼见太傅不搭理他,便转头看向父皇,眸子死死地盯着,也是恳求。
父皇应当明白他的心意,若父皇应了这事,他的威胁便是:父子二人从此继续形同陌路,休想叫他待他亲热一分。
盛宇帝看得发笑,儿子这是在求自己,儿子已经很久没求过自己了。
可他又想看看,把太子逼到极致了,太子会不会当场驳了太傅。
是要女人,还是要江山?
盛宇帝实在很想知道答案。
再看看儿媳妇太子妃呢,还是那副憨呆模样,似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样的女人最聪明,最能无形中,让男人去为她拼了命,就如同今日一般。
太子为了太子妃,值得吗?
太傅的孙女嫁给他做侧妃,是两方利好的事情,如果是盛宇帝本人,肯定就应了。
可太子是个轴的,至今对他母后的事情耿耿于怀。
盛宇帝真是想闹了,他一个做皇帝的,有个三妻四妾不正常?太子恨自己做什么。
太子为了太子妃,就像是为了他母后一般,再不想为太子妃留下遗憾,盛宇帝竟然从儿子那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心思。
不禁又是一阵感慨。
贵妃笑道:“皇上,这是好事呀,太傅家的孙女,不用说也知道定是教养得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的,您可快些应了,省的太傅一会儿反悔,不把孙女儿给您当儿媳妇了。”
太傅本就与太子是一条船上的,贵妃不甚介意两方结亲,反倒想给太子妃找些不快,正妻又如何,男人有了新鲜的、小的,定会很快抛弃旧的。
盛宇帝道:“贵妃所言极是。”
说着,眼睛往太子身上转去,太子仍是死死盯着他,是恳求,还有一分……盛宇帝读得懂,那是说:若是父皇下旨,儿臣无法当众反驳太傅,但你我父子之间,再无情分。父皇明知儿子不愿,还要将儿子逼至此地,儿子永不原谅。
啧,好幼稚的小子。
罢了,太子是他与正妻生的孩子,他的正妻啊,再不得宠爱,也是他此生唯一一位正妻。
“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太傅,你老人家打的是个好主意哇,朕的太子玉质金相,仁厚善良,又是渊渟岳峙一般,有勇有谋,你想捡这个便宜,朕还有些不舍得让你捡,你想得美罢。”
太傅面容一怔,显是没想到皇上会拒绝这样一桩极其理所应当的婚事。
“朕只说要考虑,可没说是拒绝,且等着吧。”
盛宇帝斜眼看着太子,哼哼,倒要看看他接下来如何讨好他这个父皇。
第37章 丝绸广陵郡的玉笙楼一倒,不知捉了多……
<-爬取失败,暂未购买->
第38章 鹿鞭鸡汤划过他胸肌,道:“瞧你,都……
说回赵清这边,侧妃之事暂告一段落,他答应父皇之事,怕是又要忙一阵子事务,不太顾得上太子妃了。
说起来,当初玉笙楼也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尚未处理,他全然托付给了冷嘉实去办,明日正好把冷嘉实叫过来,好好问一问,若他办得还行,那这次的事情,也多托给他一些。
文文脱下他身上披的玄色大氅,问道:“殿下用些什么宵夜?太子妃那边打发人去香饽饽馆买了糕点回来,晚膳是同薛家大夫人一同用的,两人没用多少,厨房里还剩了不少呢,要不给您端来?”
赵清在前厅一处小几旁落了座。
芳嬷嬷接过大氅去挂了,又叫丫鬟们捧了茶来,在一旁斥责道:“文文,太子妃剩下的,赏给下人们也就是了,怎的还能留给太子呢。”
文文摸了摸鼻子道:“嬷嬷,太子妃桌上都是些金贵吃食,几乎动也没动过,就算动了的,也是另拨出来吃的,太子殿下一向节俭,如何吃不得了。”
赵清忍不住笑了两声:“行了,你们两个为这也能吵起来,文文说得对,自己家里不必那么讲究,只是孤不饿,那些吃食留着太子妃晚上饿了再用吧。”
这一抬头,就见太子妃被丫鬟们簇拥着,过前厅来了。
太子妃上身一件浅粉色的绫罗夹袄,外披一件秋香色云锦比甲,下桌桃红的织金百褶裙,打扮得娇媚,鬓边还别了朵粉色绢花儿。
“殿下可回来了。”
尹采绿看着他,心中还颇为忐忑,为这那侧妃的事儿。
赵清不知她心里还惦记着侧妃的事儿,只道:“去看看,父皇赏下来了四百匹丝绸,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都是你的,把喜欢的留下,剩下的赏人,留着送人,都可以。”
尹采绿便把视线往那前厅里搁着的十个大箱子里看去,又有几位内侍当场给她打开了盖子。
尹采绿眼前一亮:“是广陵郡产的丝绸!”
她还以为,再见不到这样的料子了呢。
盛京城里也不是没有织坊,可没有那手艺,就是差那么回事。
样式赶江南的差得远了。
赵清捧起茶杯抿了几口,唇角扬起笑意,太子妃识货,也算他没白求。
尹采绿提着裙子快走了两步,伸手拿起其中一匹,拿手指细细摩挲着,这应是余记织坊织出来的绸,她从前还是更喜欢杜记的,杜记的色彩鲜艳,余记则是擅长缎纹,适合用来做霞帔。
“呀,这样的好物,父皇竟舍得赏我。”
赵清瞧她两只手拎着布,眼波如湖水般,瞥他一眼,顾盼传情,娇滴滴的笑靥如花。
“你这话说的,父皇何时舍不得赏你了。”
又见太子妃已自顾琢磨起来:“这块布挺括又透气,可以做襦裙、对襟衫;这块手感柔软,色彩又鲜亮,可做披帛、领巾,衬裙或是中衣都是可以的;
这一块缎纹提花的,质地厚重了些,可做大袖衫,或是披风;这块斜纹提花的,质地轻薄但挺括,可做件儿袄子和夹衣。”
文文凑到她面前来,狠咳了两声,尹采绿看他,他眼睛直往太子身上瞥,心说:“我的太子妃,别光顾着您自个儿了,也管管太子吧,给太子也做两件儿吧。”
按理说寻常太子起居衣物,一应都该是太子妃照管,可这太子妃鲜少照管,来了前院儿,倒也会伺候人,只这端个茶倒个水的,脸上娇媚笑容一挂着,殷勤的眼神一瞟着,倒着倒着,人就坐太子腿上去了,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来伺候太子的,还是来折磨太子的。
尹采绿顺着文文那小眼神往太子身上望去,太子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侧是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茶盏,还有一本书,似是太子近日常翻的,太子眉目舒展,看上去心情颇好,两只手放在膝上,此时正眉目温润地看着她。
尹采绿恍然大悟。
“殿下既说了这四百匹都是给臣妾的,难不成还想同臣妾抢?”
赵清那端然如玉的面容破碎了一刹那:“谁说孤要同你抢了,这些都是你的。”
尹采绿早不是当初的她了,人情世故也是学了一些的,便道:“这里有几匹颜色深的,不适合臣妾,便拿去给殿下做两件深衣,或是大氅,只是不知近日可能得些什么好的毛料,镶在大氅上,才对得起这余记出来的缎料呢。”
赵清点头:“都依太子妃的,太子妃肯割爱,孤可要好生谢过你了。”
尹采绿朝他走过去,柳腰款摆的,往太子那板板正正的膝盖上一坐,两只胳膊往他肩上一搭,娇娇媚媚地小声儿道:“可还需要臣妾再留上几匹颜色好的,送给将来的侧妃妹妹呀。”
赵清脸色一变,去瞧她,她却是一脸娇态,歪着脑袋看他,眼尾含情,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娇憨韵致。
太子当然不会有侧妃,可此时见着她这副模样,他心中恼意大起,真想治她一治。
便挑了眉,道:“太子妃懂事,又识大体,孤甚爱,便留出一百,算了,五十匹来,到时候赏人用吧。”
怕说多了她又使小性儿。
可曾想尹采绿连这也是不舍得的,捏着他耳垂道:“这么多呀,可这些都是父皇赏给臣妾的,臣妾可不愿意留这么多给她,殿下若想送,不如再去找父皇要去,别打臣妾这儿的主意,臣妾要裁的衣裳多,还怕不够用呢。”
赵清面色柔和下来,太子妃纵是拒绝,也是这般柔声细语地撒着小娇儿,叫他如何再舍得分她东西走,巴不得再替她讨来些呢。
却又实在想逗弄她,便道:“那你愿意拿出多少来呀。”
尹采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匹做冬衣,一匹做秋衣,一匹做春衣,一匹做夏衣,再来一匹茜红色的软烟罗,多给她做上几条殿下最爱的步步娇,一共留下五匹,这样儿可好啊?”
赵清彻底失了笑,眸色沉下来,头埋进她颈窝里,狠嗅了一口,手掌握住她的腰,低声道:“孤不会有侧妃,那步步娇,还是多给太子妃裁几件儿吧。”
他又看她瞪着眼睛,一脸惊惶样儿,狠捏了她腰一把:“起来,去把你的四百匹丝绸都收起来,收回你自个儿的库房里,再拿把锁锁起来,叫上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替你守着,谁也抢不走你的。”
纵是尹采绿再是个柔顺好性儿,此时也瞪了他一眼:“殿下这是专门在戏弄我呢。”
她从他身上站起来,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赵清伸手拍了她屁股两下:“去吧,去吧。”
不过说起来,太子妃如何一眼就能得知这些料子是哪一家出产的,对江南一带产的料子烂熟于心?要知道陇州离江南可远着呢。
尹采绿走到那十大箱子丝绸旁去,点了一些适合做秋衣的出来,又专点了一条软烟罗:“这些拿来裁秋日新衣,其余的都抬进库房里锁起来,每隔几日都要派人进去翻动两下,盛京城里干燥得很,这料子金贵,容易放陈。”
赵清瞅着她来往安排,颇有那宅门里大奶奶的样儿。
就是小气吧啦的,护食,护财,就是不护他。
该大方的地方不大方,不该大方的地方瞎大方。
这会儿文文却来邀功来了:“殿下,太子妃刚刚特地挑了两块儿玄色的料子,说要给您裁大氅呢。”
赵清瞥了他一眼:“得了,孤知道是你的功劳,今后多提点着点儿太子妃,少不了你的好处。”
文文高兴地搓了搓手:“得嘞,奴才听令。”
“对了,殿下现在可想用点儿什么?天色还早,才一更天呢,这长夜难捱,把肚子填饱了才好睡觉不是?”
赵清便道:“不是说今日太子妃那儿剩下不少?随便拨点清淡的出来吧,孤到书房去吃,对了,明日午后等散了衙你把冷嘉实喊过来。”
文文这边伺候吃食去了,赵清又把芳嬷嬷叫了过来。
“今日事情多,孤忘了问你了,太子妃今日在府中如何?”
芳嬷嬷答道:“回殿下,太子妃一切都好,只中午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大好,说您要娶侧妃,将来会不会不疼她了,老奴安抚了太子妃好一阵,太子妃午后睡了一觉,睡得很香。”
芳嬷嬷只是巧妙地把太子妃话里的她换成了太子,就把太子也给哄高兴了。
“这样啊,那你可要好好安抚她,去领五十两银子吧,孤赏你的。”
“哎哟,多谢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赵清又道:“对了,那她母亲来,可说了什么?二人没吃多少东西,可是胃口不好?”
“太子妃与薛夫人谈话时,奴婢们都被打发出去了,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只薛大夫人走后,奴婢们进去,看见竹萱跪在太子妃跟前儿,两人又私底下说了好半晌悄悄话。”
赵清听了这些话,略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朝芳嬷嬷微笑:“好,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尹采绿得了好东西,一时高兴,自顾自地在东厢里带着善静和竹萱叽叽喳喳讨论了许久,就像从前在玉笙楼里跟姐妹们一样,一会儿说这块儿布要做成什么样式,一会儿那块布要做成什么样式。
竟忘了时辰,到了二更天,芳嬷嬷过来提醒她:“太子妃该安寝了。”
尹采绿方才回神:“太子呢?不过来吗?”
芳嬷嬷道:“奴婢刚过来时还见太子正忙着呢,大晚上的又叫了徐詹事进府,许是要忙到大半夜去,太子妃先睡吧。”
尹采绿点点头,换了身宽松的绸质寝衣,便裹进被子里准备睡去了。
善和塞了本话本子给她,省得她睡前又想起来要喝两盅,说不喝睡不舒畅。
善静是要惯着她的,太子妃一说想整两口,保准屁颠屁颠找文文讨酒去了。
今日太子妃捧着话本,相安无事,善和巴不得她别想起酒的事来。
连忙扭了善静出去,低声道:“你别老给太子妃找酒吃,你当酒是什么好玩意。”
善静却道:“太子妃乐意来两口,喝了她心情快活,有何不能的,再说那些爷们儿日日喝得个烂醉如泥,也没人说呢。”
善和语重心长地劝:“我为的不是这个,你就没想过,太子与太子妃这般亲热,太子妃迟早有孕,你日日给她吃酒,万一赶了巧了呢……”
善静恍然大悟:“善和姐姐,还是你想得周到,若是这般,我今后万万不敢主动给太子妃酒的了。”
否则若是伤了龙孙,她善静万死也难逃。
善和道:“你非但不能主动给她,她想要,你还得劝着些,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已有三四月了,我估摸着,快了。”
三更天
的时候,善静轻手轻脚地摸进去,把太子妃枕边的话本子给收了,把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撒下帐子,挨个熄了灯烛,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叫了个小丫鬟守夜,除太子妃半夜起来如了一回厕以外,一夜无事。
听前院儿的人说,太子书房昨晚上的灯又亮到了五更天呢。
太子勤政,又体下,太子府上的人伺候他伺候得也尽心。
太子妃早上起来,东厢房里又忙活起来,摆了早膳,给她梳了个家常的发髻。
只尹采绿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太子呢?”
“太子早上朝去了,哪能还在府里呀。”
这会儿文文倒是来了,善静看到他觉得稀奇:“文公公来我们太子妃这儿有何事啊?”
尹采绿刚用了一碗香菇滑鸡粥,才把那青白釉烧花的碗放下,朝文文笑了下:“文文,你来啦,用过早饭了没,跟善静她们一桌吃点吧。”
瞧太子妃这温声细语的,文文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往善静她们那一桌上看去,有糖酥饼、如意卷、芙蓉蛋,还有一碟儿水晶肴肉,一人一碗龙凤团茶,大家伙儿围着正吃得热闹。
太子妃那儿也不要人伺候,摆了饭她自己就能吃。
文文咽了咽口水,笑着道:“那行,那奴才便在太子妃这处用点儿。”
善静忙给他空出一个位置来,善和又摆了根凳子来:“文公公坐。”
文文一坐下,一桌子人难免闲聊。
“听说昨晚太子殿下又忙至五更天才歇下,文公公可累坏了吧。”
文文吃了口夹红糖烤出来的糖酥饼,道:“我算什么呀,至少太子殿下进宫时不爱使唤咱们,白日里能得闲,太子却是五更睡,卯时起,不带喘气儿的,在府上时,咱们巴不得给他伺候好了。”
芳嬷嬷“啧”了一声:“你也劝着点儿他,该推出去的事务,便推出去些吧,我看上回来的那个冷学士便是个得用的。”
文公公偷瞥了眼太子妃,谄媚道:“我一个当奴才的,哪能劝得动太子,太子妃,您说是不是?”
太子昨晚赏了他五十两银子,文文现在还高兴着呢。
尹采绿从粥碗里抬起头:“啊?”
文文喝了口茶,把那酥饼咽了下去:“太子妃,太子昨晚可是累着了,您要不要午后送碗鸡汤给他端过去?也聊表一下心意。”
尹采绿轻轻摇头:“鸡汤有什么好喝的呀,他要是想喝,自己叫厨房做不就是了,何故要我端去。”
文文咬牙道:“您亲自端过去的自然是不同,您说呢?”
尹采绿点头:“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待会儿便亲自到厨房去一趟。”
文文见事情办成了,顿时喜不自胜,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太子妃,您这儿厨房里做的东西可真香。”
尹采绿也笑:“你要是喜欢,以后日日都来呀。”
善静道:“太子妃,文文一个内侍,老往咱们这儿跑算什么呀,时不时来往传个信儿递个物也就罢了。”
善和连忙给善静递眼色,太子妃说的话,怎可当众就反驳,实在放肆了些。
文文便道:“太子妃跟我客气一下,善静妹妹别当真。”
尹采绿却是个较真儿的:“你既说了我这儿的吃食好,那你想来便来,我不是在跟你客气,再说了,具体是哪位厨子好,叫他去前院儿做两天,也给太子做几天好吃的。”
文文却心说:“哪是厨子好呀,是太子妃这里的食材好,又会安排,日日山珍海味的,太子妃嘴又叼,就算是盛京城里的贵公子全加在一块儿,也没太子妃会吃,也不知陇州那地方,是怎么养出这样灵巧金贵的一个人儿。”
文文昨晚便是实在眼红,才叫太子尝尝太子妃的剩菜,好叫太子知道,太子妃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也跟她学学,太子可好,昨晚那金贵的剩菜也没吃上两口,捡了几口清淡的便撂了筷子。
早膳过后,尹采绿略坐了一会儿,便亲自去厨房指导吃食了。
见那案台上新进一只满是黄油的母鸡,便点了它:“把它炖了。”
厨子正是那日守在太子府门前的亲兵刘志昌家的媳妇,人称刘娘子。
刘娘子待太子妃十分殷切,寻常只要是太子妃吩咐的吃食,便是绞尽脑汁也要做出来。
“太子妃娘娘,这鸡是庄子上刚送来的,新鲜着呢,要拿什么炖?”
尹采绿踱着步子进了厨房,到处看了看,刘娘子躬身跟着,一脸的惶恐:“厨房里油烟大,太子妃娘娘想找些什么?”
尹采绿寻思着,文文说太子昨晚上累坏了,便给他好好补一补。
“本宫记得前些日子进了两根鹿鞭来,便取一些跟鸡一起炖了吧,再加一些党参、枸杞之类的,下午就要,你快些做。”
刘娘子小心提醒:“这两味食材加下去,怕是要吃出鼻血来,太子妃娘娘,这黄油鸡要不做成白切的?放陶罐里闷得流油,再拿出来斩成块淋上我家特制的葱姜料汁,保准好吃。”
尹采绿听得口水差些淌下来,这样品相的鸡不多得,她倒是有些舍不得了,可是,文文说太子都那样了,唉,她一个做太子妃的,还是要以太子为重。
咬了咬牙说道:“不了,就这样做,去吧,做得好了有赏。”
说回东厢房里,太子妃得的四百匹丝绸每个丫鬟都有份儿,尹采绿托任嬷嬷帮忙商量着赏了下去。
“善静善和两个在您跟前得力,一人赏六匹,竹萱是您陪嫁过来的丫鬟,若不赏个十匹八匹的,当心她跟您离了心,便赏十匹吧,正好跟夹在中间的资历最长的芳嬷嬷区分开来,芳嬷嬷得八匹正好,再有内院儿外院儿的那些小丫头子,一人得个一两匹已经足够彰显太子妃的仁德了,剩下的,怕是还要送回您娘家去一些,这个就要太子妃自个儿根据关系亲近来权衡了。”
尹采绿大手一挥,送了八十匹回去给崔婉清,至于剩下那些人,夫人愿意分就分一些,不愿意就罢了,夫人如今愿意给她做脸面,许是会以她名义再送出去一些。
崔婉清也没想到,自己出嫁以后,最大的脸面竟是太子妃给的,这样的丝绸实在名贵,寻常贵妇能得一匹做一身衣裳已是能在各大场合吹嘘的了。
纵是今年供上盛京来的丝绸多了,不如从前那么金贵了,可她一下子得了八十匹,也是不得了的。
崔婉清感觉自己一夜之间重新支棱起来了,早上起来照镜子,里面那张脸叫一个容光焕发,不由得在发间多簪了两根金钗。
翠姨娘扶着肚子过来向她请安,崔婉清赏了她两匹:“是太子妃赏下来的,收着吧。”
后续崔婉清还要再送出去一些,皆以“太子妃非要给我我又用不了这么多,瞧这孩子”的名义,既是给自己做脸面,也是给太子妃做脸面,抬身价儿,后话不提。
这会儿翠影却问:“夫人可知,竹萱得了几匹?”
竹萱得了十匹,崔婉清虽知道,但不打算给翠影说,免得她起了怨怪的心思,说起来,翠影当初做太子妃的侍女本也还做得好好的,跟竹萱是一样的。
便道:“我也不清楚,翠影,你如今已是半个主子的身份了,待你生下孩儿,便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你跟竹萱已经不是一个身份,何必在意她呢,得了丝绸,好好裁两身喜欢的衣裳,回去好生养胎罢。”
说回太子府,用过了午膳,尹采绿带着善静,摇着小扇儿,提着裙,就晃进了厨房。
“刘娘子,鸡汤炖好了吗?”
刘娘子端着陶罐从灶上下来:“好了好了,太子妃娘娘,我这就给您装上。”
便用汤勺盛出来装进一只珐琅彩的盏里,用食盒装了,配了两只竹簧碗,两只青瓷小勺儿。
善静伸手接过食盒:“太子妃,咱们过去吧,太子应是回来了。”
尹采绿刚刚被打扮了一通,穿了件海棠红的小袄,下着蝴蝶细花的金线百
褶裙,头上簪了一支金凤钗,两侧还别着几支珍珠步摇,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咱们走吧。”
说着,善静从袖笼里摸出两颗银子来,给了刘娘子。
到了前院儿,太子果然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坐着歇息,文文一瞧见善静手上拎着食盒,太子妃摇摇地就过来了,别提多殷切了,连忙上去迎。
“太子妃来得正好,太子刚到,正歇着呢。”
说着,眼神还往那食盒里瞟,正是给太子补身的鸡汤!
连忙又打了帘子好叫太子妃进去。
尹采绿接过善静手上的食盒,将她留在外面,腰肢摆摆地就进去了。
甫一进来,赵清正在里间更衣,衣服脱了一半,听见声响回过身来看她。
“太子妃怎么来了?”
“臣妾给殿下炖了鸡汤,一大早上就起来忙活的,昨晚瞧见殿下辛苦,实在是心里放心不下。”
尹采绿将食盒往书案上放下,便走过来替他更衣,动作做得轻车熟路。
接过他手上的活儿,脱下他正脱了一半的中衣,便露出一整个上身来。
她的指尖轻划过他胸肌,道:“瞧你,都瘦了。”
捏了两下,倒还是肉感十足。
“太子妃昨晚来瞧孤了?”
尹采绿轻瞪了他一眼:“可不嘛,亲眼瞧见你五更天才睡下的。”
赵清轻捏了下她脸:“那这么说,你也是五更天睡的了?”
尹采绿埋下头,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是啊,殿下多疼疼臣妾吧。”
赵清抱着她亲了一口:“疼你,怎么不疼你,让孤看看太子妃大早上起来炖的汤。”
说着,便搂着她出去。
尹采绿扯了他一把:“衣服还没穿好呢。”
又给他拢上外衣,两人牵着手出去。
赵清在椅子上坐下,顺势将她牵到怀里坐着,伸手打开那食盒:“孤瞧瞧。”
将那汤盏端出来,掀开盖子,两双眼睛往里一瞅,一根浅棕色且膨胀变粗的长条形物体便呈现眼前。
太子妃抿起唇腼腆笑道:“这是鹿鞭,特地给你补身子用的。”
第39章 啵儿!那玉笙楼的名册上有一位名叫采……
<-爬取失败,暂未购买->
第40章 表白你有什么秘密
赵清呆滞了:“何人说孤不行了?”
尹采绿声音放得又小又缓:“不信殿下问芳嬷嬷去,外头那些人,现在就是这样传的呀。”
想是尹采绿当初在秋狩上说的那套话导致的,她可不敢承认,偷偷吐了吐舌头,作憨呆状。
赵清伸手拎住她脖子,尹采绿顿时瑟缩如鸡。
他狠掐着她后脖子道:“好啊,太子妃,你今日专是为着这个才巴巴儿地给孤煲了个又是鹿鞭,又是党参的汤来的,孤倒想问问,旁人那样传也就罢了,你又是何处对孤不满意了,孤哪次不是使尽了全力好好伺候你的?”
尹采绿两条腿一软,顺着他的腰要滑下来。可恨太子手臂结实,牢牢兜住了她的臀。
她还挂在他身上,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妾对殿下没有任何不满,妾是一片好心啊殿下~”
赵清咬狠了牙,掌住怀中人软腻的身躯,模样倒像是她被欺负了,杏眼微湿,粉唇微张,着急想要解释的样子。
他指腹摩挲过她后颈细软的绒毛,掌心烫得很,心中既有不服,恨不得把她狠揉两下,触及那软乎乎的身躯,又实在下不了手,转为揉了揉她散乱的头发,她的云鬟雾鬓,愈发显得毛茸茸。
便温声哄道:“好了好了,其他人怎么传孤一点也不在意,太子妃就别打趣孤了,否则孤当真去把那一盏汤全部喝完,看你要如何消受。”
他俯身说着,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尖,看着那处泛红,本还以为太子妃定要害怕几分,却没想到,太子妃唇角勾起来了。
“殿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臣妾今天晚上可就等着了。”
赵清一愣,低头看她,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眼中颇有期待。
他彻底无言,方才察觉自己对自己这位太子妃很不了解。
他将她放下,又绕过屏风出去,快步走到那一盏汤跟前。
尹采绿刚被他放在榻上,连忙踏了鞋跟出去,只见他目光炯炯,看了她一眼,随后端起那汤盏,很不斯文的样子,仰起头汩汩地灌了。
尹采绿只看到他喉结来回滚了几下,瞠目结舌。
“殿下,你……”
虽惊诧,可看她脸上表情,分明是欣喜的,那双眼睛不知亮成了什么样。
这汤实在是很大一盏,此盏乃定窑白瓷所制,盏身圆润似满月,釉色莹润若初凝羊脂,隐隐透着天青云纹,触手生温。
赵清喝了一半,放下来看她,尹采绿止住笑意,怔怔回望,那表情似是在说:“继续呀,再喝呀。”
赵清心里堵了一口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又仰起头,把那一盏汤一干而尽了。
幼稚至极,呕~
待他喝完汤,抬起头看太子妃,太子妃正拿上牙咬着下唇,唇角像两旁咧开。
赵清知道,那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尹采绿拎着手帕子上前,温柔地擦了擦他的唇角:“你慢些喝,又没人催你。”
赵清死死咬着牙关,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一睁眼,太子妃一双明眸近在眼前:“好喝吗?”
“……”
“方才那冷学士都称臣妾一片心意,殿下想必更是感动得紧吧,其实也不必这样,臣妾侍奉太子,还有诸多不到位之处,多亏殿□□谅,从不计较,臣妾自知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今后会好好完善自身,尽心侍奉太子。”
说着,她恭恭敬敬垂下头,行了一垂首礼。
赵清听了她这一席话,心中愈发感动:“太子妃,你,孤有你,真是三生有幸。”
改日他定要再去拜一拜母后,母后为他择良妻如此,可谓用心良苦。
二人执手说了一回话,可谓夫妻情深,后来又各自更了衣,牵着手到太子府的后花园里走了一会儿。
赵清难得有空闲陪她,自是绞尽脑汁想些趣事和话题说出来讨太子妃欢心。
只说起“孤幼时难免有个伤风感冒的时候,母后嫌贴身的嬷嬷伺候得不用心,常是整夜守着孤,孤怜母后辛苦,生的病往往是一天之内就好了,从不叫母后费神,太子妃,孤听闻你幼时身体不大好,又自小去了外祖家,可会想家,想母亲?”
赵清心想,太子妃性子率真,又自带一股娇憨之感,似是从没有过什么烦恼,外祖家必是宠她的。
尹采绿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已经许久没有把自己当成薛静蕴了,可此时又不得不当。
便回忆起翠影教过她的那些话,与她说过的,在陇州时发生的那些事。
“哦,臣妾虽不在母亲身边长大,但大舅舅和大舅母极为疼爱臣妾,臣妾身体不好时,都是大舅母抱着臣妾,夜里哄着入睡,那时候,倒也不是很想母亲。”
赵清颔首,早知她是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生长长大的,听她这样说,倒也替她高兴。
只是,太子妃说起这话时,倒不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更像是以第三者的角度在讲别人身上发生的事似的。
“你母亲既能舍得将你千里迢迢送到陇州,定是很爱你的。”
赵清认为,母爱不是那么好衡量,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会把自己年纪尚小的女儿送走呢。
尹采绿听了这话,只是点头,没什么反应。
赵清又温柔道:“你与你母亲不甚亲近,往后可多叫她来太子府坐坐。”
言语间不胜体贴。
尹采绿怔了怔,倒真想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可她从记事起就在玉笙楼了,再往前的记忆,便是极为模糊不清,隐约有些碎片,完全拼凑不起来。
她一直以来当做母亲的,应当就是柳妈妈了。
对了,刚才听说柳妈妈被太子他们捉起来了。
柳妈妈待她是很好的,许是她从小便听话乖顺的缘故,长得又好看,倒不像是对待其他人那般,柳妈妈从未打骂过她。
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她
,待她长大些,又给她请来江南顶有名的教习先生教她琴技、舞技。
她的认知皆由玉笙楼塑造,自然认为柳妈妈就是待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可她现在知道,她从前的事情,恰是世间女子都绝不想沾染的,是受人唾弃的,柳妈妈也不是一个好人,是个用她们这些女子换取利益的坏人。
她只当自己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地过着,不知自己的际遇在别人眼里是一团糟烂。
她现在倒是知道了,若说从前那受人追捧而高高在上的人格没有被摧毁,那是假的。
只是她必须得活着啊,从前的事情非她所愿,那些曲意逢迎、谄笑奉承,也非她如今认为是对的,事到如今,糊涂地活下去难道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是,多谢太子,今后臣妾会叫母亲常来的。”
如今这般讨得太子怜爱,不也是为了今后他能保自己一命。
想到这儿,尹采绿腰肢一扭,软软地往太子怀里倒去了:“哎呀,臣妾走得有些累了,殿下牵着臣妾吧。”
赵清伸手托住她,这才走几步,便严肃认真地向她道:“太子妃,你该锻炼一下身体了,孤看你镇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吃得也多,还是该多动一动。”他扶她站正。
尹采绿蹙着眉道:“臣妾听你们下午说的,抓了那什么老鸨的,她犯什么罪了?”
赵清扶她站正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一角亭子里去了,牵着她坐下。
“太子妃怎的对一个老鸨感兴趣,不过你既然想听,孤也可同你讲讲。
这次孤真正要抓的,是广陵郡的那些贪官污吏,他们之间相互勾结,有大量的利益往来,只是这银钱往来稍不注意就会被人抓到把柄,那玉笙楼正是起了个中间作用。
一则,官员们在此间聚会,以娱乐花销之名,行贿赂之实;
二则,玉笙楼内的女子,何尝不是用来贿赂的‘礼物’之一,把这些女子送来送去的,几杯酒下肚,事情就成了大半;
三则,玉笙楼汇聚三教九流,许多朝廷要犯皆通过那柳氏的暗线逃脱,更有个别女子在其中充当打探情报的角色。
你说,这样的场合,把江南官场搅得一团乱,孤怎能不将他们一网打尽。”
尹采绿听得愣愣的,怎的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
“真,真的有这么乱吗?”
赵清瞧着她的傻模样,直想笑。
“可不是呢么。”
尹采绿怔怔的,一个好端端的玉笙楼,怎会有两副面孔,她丝毫不知,她一直是柳妈妈刻意养成的娇憨性子,这般养成放出去,才可钓得一笔大的,任是什么官场老油子,说不准也要被她骗上一骗。便是只知卖弄风情,不懂人情世故,未经打磨的天真样子,如同一张白纸,不经意间勾魂摄魄,才是最要命的美人。
若是尹采绿知道柳妈妈一开始对她的打算,定会感叹:“您这算盘打得是真对,别说什么官场老油子,嘿,太子也被我勾得团团转。”
“那,那个柳妈妈,不是,柳氏,会被判处什么?”
赵清答:“孤手底下不爱用刑,大抵将她审上一审,然后判处流放。”
尹采绿浑身又是一哆嗦,心中不忍,妈妈待她是极好的,没话说的,不管目的是什么,总归她好好地长大了不是。
“殿下,可能通融通融?”
也不知怎的,尹采绿眨巴着眼睛,怯怯地就问了这么一句,倒是很有一张大脸的样子。
赵清瞧她可爱,还反过来安慰她:“太子妃,你生性善良,孤不该跟你说这些的,这件事情你别管了,只是流放而已,孤不伤她性命。至于其他涉案官员,皆由大理寺审理,孤不会叫他们滥用刑罚。”
尹采绿自知不敢再提此事,否则太子就不光是以为她心地善良,怕是要心生怀疑的。
可柳妈妈待她不薄,她若是什么也不做,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殿下,那柳氏如今关在哪儿呢?”
赵清不知太子妃为何对柳氏上心,可看了太子妃的样子,他又能对她产生什么怀疑?大抵不过是她好奇罢了。
“还在往京中押送的路上,抵京后会关押在大理寺,后续不归孤管了,太子妃别再问了。”
赵清挥手叫来文文:“丫头们呢,怎的一个也不见,叫来给太子妃上茶上点心。”
坐这儿干巴巴地说着话,说的还尽是些污耳朵的,赵清怜惜太子妃,想叫她快些从这个话题里出来。
太子妃生得单纯善良,哪里见过那些糟污,叫她品些好茶,吃点漂亮的点心,就过去了。
“太子妃,你瞧,那树上的桂花都落完了,全撒在地上,金灿灿一片,快要入冬了,到时京中会下雪,孤可带你一同赏雪,不过陇州的冬天也有雪,你应是不稀奇这个的,让孤想想,到时候定给你找个新鲜玩意儿来。”
尹采绿方才回过神来,她不曾看过雪。
“江南不下雪。”
赵清这边刚与文文回完话。
文文说:“太子妃今日在书房里待着,便一早给东厢的丫鬟们放了假,叫她们自个儿作乐去了,这才没在太子妃身边儿伺候,殿下等着,奴才这就去叫她们过来伺候。”
赵清拉住他:“不必了,就你伺候吧。”
这才转过身来听见了太子妃的话,怔愣了一瞬,答道:“是,江南不下雪。”
可答完这一句,他看着太子妃,实在是有些困惑。
文文使人过来上茶来了,两人坐在亭中,便也就在这儿用了晚膳。
今日晚膳太子还是遵从太子妃的意思,太子妃口味比较重,点了几道浓油赤酱的肉菜。
赵清看她胃口好,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就按太子妃说的上。”
尹采绿说了一连串,文文头越埋越低,若是之前,有话他也就说了,可今日实在是不敢说,连个眼色也不敢使。
直到,太子妃自己说完想吃的,沉吟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太子爱吃清淡的,再上两道烹饪简单的素菜。”
文文终于舒了口气,看了太子一眼,领命忙活去了。
尹采绿缓缓回过头,往太子身上一倒,趴在他胸膛上,两只手抓着他衣襟,腰肢扭出风流式样。
“殿下,您抱抱臣妾。”
赵清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人,不知她怎的突然又撒起娇来了。
两只手臂还是环过她,将人抱住。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亭子里抱着,远看去,恩爱非常。
赵清还得寻机去见太傅一面,为着上次那侧妃之事。
尹采绿心中却是想着柳妈妈之事,她想,等柳妈妈入了京,入了大理寺狱,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不管是送些财物傍身,冬天快到了,流放之路难熬,还是送些大毛衣物,她总得尽尽心意,到时隐瞒身份派人送过去也就是了。
两人各怀心思,用了饭,回房歇了。
太子晚上无事,自是歇在太子妃房里的,两人梳洗干净了,并排躺在那宽大的拔步床上。
尹采绿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太子翻身。
便轻声问道:“殿下,今日不来吗?”
赵清手伸过去握住她的手,脑子里乱乱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自己没有想到,就快能连成一串了。
“今晚歇歇吧,自秋狩回来,还没好好歇两日,太子妃放孤一晚。”
“哦。”
太子妃的声音里似是有些失望。
赵清扭头看着她,声音温柔:“太子妃,你说你有什么秘密,可能同孤讲讲?”
尹采绿一个翻身,一条腿儿挎到了他腹部上,一只手伸过去揽住了他的胸,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道:“殿下,你今日喝了那汤,那汤就没起什么作用?”
赵清平躺着没动,听了她这话,一声也没吭。
直到那人的手往一处探去,念叨着:“没作用吗?真的没作用吗?”他猛然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道:“一碗汤而已,能有什么作用?就算要补身子,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太子
妃,你太心急了,这么快就要看到成效?”尹采绿一只手腕被他捉住,另一只手又探过去,嘴角噙着笑:“这不是挺有用的,殿下,你今晚为了省些力气,就这样诓臣妾,至于嘛,若你实在懒得动弹,你求求妾,妾可以劳累劳累自己,伺候你。”赵清咬了咬牙,太子妃磨人得很,今晚定不会这么轻易过去。叹了声气,终是翻身而起,脑中本还思绪万千,此时全都抛诸脑后,掀了她的裙儿,埋头下去。尹采绿浑身被他抱着。
“太子妃,这是那汤的作用吗?你搞搞清楚。”
尹采绿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道:“明明就是。”尹采绿嘴硬但不妨碍那妖妖娆娆的“嗯哼”一声,“是,是啊,殿下,你今日力气大,得疼着点妾。”难得她也有求着他轻点的时候,赵清却不愿了,一边狠使着劲儿,一边平声正气地给她讲道理:“孤告诉你,那汤的作用没这么快见效,况且那以形补形的那一套都是外面人乱讲的,并无依据,太子妃不要乱信那些。”尹采绿早服输了,太子如今知道捡着她何处使劲儿,对她的体格了解得很,她在他手上越发没有招架之力,再加上这人也越发不懂怜惜。她在他背上狠挠了几道。“明明就是那汤的效果。”赵清手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揉搓着,亲着,动作也不停,温柔说道:“孤说了,不是,不是,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呜呜呜,妾明日再给你煲上一盏……”赵清没了脾气,捏着她的小脸儿道:“行啊,太子妃,你对孤就这般不满意?还要煲汤来,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腰上的腿拿到肩上只见她乌发乱蓬蓬一团,粉颈微颤,眼尾洇着薄红,水濛濛的眸光透过睫毛望过来。她是个好看的,模样俏得很,脸脆生生的,声音也是脆生生的,惯会这么一通讨人喜欢的把戏。
尹采绿轻咬着下垂,伸手抵着他胸膛,做出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力道软得像团棉花,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湿漉漉的,发着黏。
“你,你真是讨厌,讨厌至极。”
赵清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摁在自己胸膛上,“太子妃,你大胆。”尹采绿是散了魂儿了,什么话都敢丢出来,动了动手,想轻锤他胸口,却被他死死按着,一条腿还亘在他肩上。“呜呜呜,你就是讨厌。”赵清一只手塞到她头顶,护着她头,越发顶撞,声音温柔:“那你说说,孤哪里惹你讨厌?”
“你又是嫌我不认字儿,又是嫌我私底下没规矩的,偏生这会儿又爱我爱得紧,我从前也是人人夸人人赞的,偏到了你这儿,什么也不如了。”
太子未曾说过她何处不好了,也未曾露出过嫌弃的样子,就算她不识字,与那传闻中颇为不符,也从未指责过她什么,只当女孩儿本就养得娇贵,名声是名声,实质是实质,不算什么大事。
可尹采绿偏生是个自卑的,若说从前还有几分自大,如今知了事,何尝不知自己从前是个卑贱出身,她自知出身不好,来了盛京城,人人夸太子仁厚贤明、雄才大略,当以才高咏絮、博通经籍的才女配之,心里何尝没有埋下个自叹弗如的种子,生怕被谁轻贱了去,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寻常都埋在心底,今日这肆意承欢之时,不知怎的便说了出来。心中越发委屈了,一边觉得太子弄她弄得她无法招架,连声哼着,浑身都软了,从前那唯有在这事上掌控太子的得意,如今也被日渐熟练的太子完全压制了,偏还被他弄得浑身畅快,说不出一个“不”来,一边又恼恨太子,他端的是高高在上的王孙公子,眼界儿高,心气儿也高,从小到大便没受过什么委屈,自是觉得她如今这般是小时候偷懒的缘故,回回说她贪懒爱吃,是个娇生惯养的性子,便大发慈悲似的纵着她。
按说太子这般是没话可说的,他自是翩翩君子,无论她如何也待她很好,可尹采绿偏有一股小性儿要使,要太子拿正正的眼睛瞧她、夸她,不光是哄她、纵她,要拿她当个平平等等的人物来看,说出她身上的好与不好来。
殊不知她越是介怀自己的出身,又越是往太子身上寄托了本不该寄托的,才生起了这股别扭心思。
太子今日说起幼时与母后的事情,还要打量她眼色,担忧她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听了那话许会伤心,又得她言:她自小有大舅母疼爱着,不怎么遗憾母亲不在身边陪着。他这才宽下心来讲述幼年之事。尹采绿那时便想着:哼,我自小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一刻也没得过母亲的爱,没感受过母亲的怀抱,此时也一点不觉得伤心遗憾,你有的是心疼那“薛静蕴”的遭遇,可有哪一日真能心疼起我的遭遇来,我不要你心疼,我要你夸我一句女中豪杰,百折不挠地长大的,才不是那娇生惯养的女子。
赵清此时顿了动作,听出太子妃口中怨恼之意,便抚着她脑袋说道:“太子妃,你怎会这样想,孤从不觉得不认字代表了什么,况你身上还有别的好处,孤从未看轻过你。”
尹采绿搂着他脖子,心中虽是一番女中豪杰的想法,动作和声音皆是软的,挠人心性,“那殿下说说,妾身上还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