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整个集团上下,都只能陪着这位威名赫赫的暴君,一起演这场沉默的戏。
直到将经枕送入那间被重重安保把守的、研究时空的绝密实验室,张秘书才敢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回到秘书办公室,他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不复往日的忙碌与生气。他恍惚想起,桓灵还在的时候,这里的气氛是多么不同。如今,再也没人敢开一句关于总裁夫人的玩笑。
“怎么会变成这样?”张秘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息。
助理敲门进来,低声汇报:“张秘,那些手工定制衣物……新的一批已经送到了。需要给总裁更换吗?”
张秘书连眼皮都没抬,“不用。”
助理欲言又止:“可是,总裁身上那些旧衣服已经穿了七八年了,洗得……”
他想说那衣服几乎要烂了,散发着陈旧的气息,与总裁的身份地位实在不相称。
要知道,从前经枕是何等奢靡挑剔,衣物一日几换都是常事。
“我说了,不用。”张秘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经枕固执地穿着那些早已洗得发白发硬、边缘磨损的旧衣服,不过是因为——那是桓灵还在时的衣物。
任何试图更换或清洗的行为,都会引发他可怕的阴郁和抗拒。他似乎固执地认为,只有穿着这些旧衣,沾染着早已消散的气息,才能维系那个“她还在”的幻觉。
不仅仅是衣服。
那间公寓里的一切,沙发、窗帘、杯碟、小熊抱枕,甚至一盆早已枯萎的观音莲、金鱼缸里的两条草金——都如同被时光冻结。
近十年了,所有物品都烙上了岁月的痕迹,陈旧、褪色。
但没有人敢提议更换或打扫。
即便那栋公寓的结构报告已经数次亮起红灯,濒临危房,也会被一次次悄无声息地加固、修复。它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原貌,像一个屹立的、斑驳的、凝固着悲伤的标本柜。
仿佛这样,就能骗过时间,骗过所有人,也骗过经枕自己——桓灵还在。就在那里。
对于经枕而言,他自觉无比清醒。
头脑理智,身强体壮,仿佛有某种冥冥之力加持,使他决策果断,所向披靡。
整个躯壳、灵魂,都在为遇见桓灵而燃烧。
只是偶尔,他会从那种过度亢奋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像突然着了魔,开始疯狂寻找桓灵。
桓灵在哪里?是不是在人群中?他会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在随行下属茫然无辜的眼神中,猛地向外张望,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熙攘人潮,徒劳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应该在这里的……应该在我身边……”
他从未丢下过她,怎么会突然找不到她了呢?。
经枕甚至开始头疼、失眠、一夜又一夜地想她至天明。
有时,经枕荒谬地想,若世界上有个叫桓灵的全息投影仪该多好。那样,他就能无所顾忌地开着它,让她的身影充斥视线所及的每一寸空间。
经枕的状态,实在吓人。家庭医生多次警告经枕必须休息,最好能全身检查——包括脑子。
经鸣来劝过他。
这个在他威严下长大的弟弟,如今成熟了许多,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失望,仿佛在看一个为女色丧失理智的男人。
“哥,别让我看不起你。”他深深叹气,“你清醒点,你的人生不是为了桓灵而活着。你甘心吗?甘心就因为女朋友去世,就彻底放弃自我?所有人都在耻笑你!”
经枕静静看着他,纠正道:“不是女朋友。”
在经鸣疑惑的目光中,他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是老婆。她桓灵是我的老婆,你该叫她嫂子才对。”
在经枕理所当然的称呼里,经鸣几乎是落荒而逃。
后来他对林茶茶说:“我哥疯了,彻彻底底疯了。”
他无法理解,那个在他心中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面不改色的强大兄长,怎么会因为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一天天变成这副疯癫模样。
在他们兄弟二人所收到的精英教育中,为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这着实不算光彩。
“够了,不要和我提他。”
林茶茶根本听不得他提经枕。她将桓灵之死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经枕,如果不是找不到证据,经鸣毫不怀疑她会把枪顶在他哥头上。
他陷入两难
境地,既怕林茶茶冲动行事,更怕经枕当真生气了,他要跪下来大哭求经枕放过林茶茶。
每次试图调解,林茶茶就会恼怒大喊:“桓灵之前对你多好,你现在包庇他,简直不是人!”
然后愤然离去。
经鸣只能苦笑。
桓灵对他好?他和林茶茶恋情中的九九八十一难,桓灵至少占了七七四十九!
他本该怨她的,若非她,林茶茶不会生出离开他、独立工作的念头。
可看到电视上重播桓灵昔日的综艺,看着粉丝们仍在疯狂呐喊,以为她只是嫁入豪门息影,咒骂经枕毁了娱乐圈的瑰宝……
经鸣又长长叹息。
他对着屏幕喃喃自语:“桓灵,你看到了吗?好多人都在爱你,你怎么就舍得这么年轻就走了呢?”
他和林茶茶的爱情,还没找到终点。
你不是最喜欢看他们历经坎坷吗?最好他闹出点笑料,那就更好了,怎么突然就不看了呢?
张秘书也曾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建议:“总裁,要不听听二少的建议?那位心理医生很有经验……”
经枕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让张秘书瞬间噤若寒蝉。
经枕微笑着,话语却让人心底发寒:“不用,我没疯。”
“我老婆只是暂时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要做的,是保持理智、精力,调动一切,把她找回来。”
多年后,张秘书回忆起那一刻,仍感脊背发凉——仿佛舞台上的演员突然觉醒,冰冷的目光穿透第四堵墙,死死盯住了台下的观众。
而他,他是舞台剧的背景板,为突然发疯的主演感到深深恐惧。
但唯一让张秘书松一口气的是,经枕似乎还残存人性。
除了长久泡在那些看似天方夜谭的时空实验室,经枕另一项热衷便是慈善。
这转变在外界看来极为荒谬。
过去的经氏集团也做慈善,但更多是商业考量和避税手段。
按照张秘书对经枕的了解,信奉弱肉强食黑暗森林的经枕本人,则是对需要施舍的弱者充满精英主义的轻蔑。
经枕欣赏的是黑暗中抓住唯一光束、不择手段向上爬的狠角色——就像曾经的他自己,而非麻木等待救援的废物。
然而现在,经枕几乎是倾尽全副身家投入慈善。
他斥巨资在偏远山区建起一座座小学,这些学校遍布全国乃至世界角落。他投入资源改善残疾人福利,铺设盲道,训练导盲犬,研发高科技助残设施……经枕在切切实实为这个世界的弱势群体作出帮助。
他的风评瞬间逆转,几乎被捧上神坛。
唯有桓灵粉丝嗤之以鼻,对桓灵长久没出现在公众面前耿耿于怀、
不少粉丝更是骂他伪善、恶霸、极致的精英主义者——
“他若真善良,当初为什么不让桓灵继续工作?”
“就是,说不定就是大男人主义,恶心!”
“我恨当初祝福过他们的自己,经枕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经枕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他承认,他本心绝非纯粹的善良。
但也并非网友所揣测的对世界做一场作秀。
更确切说,他确实在作秀,只是对象是漫天的神佛。
曾经的无神论者,因桓灵的离去,开始寻求信仰的寄托。
经枕行善积德,救助众生,不为求福报,不为赎罪孽,只为祈求一丝渺茫的运气——能让他与桓灵重逢的运气。
在实验室彻夜不眠的煎熬里,在无数个因思念而窒息、仿佛溺毙在桓灵坠入的那片深海的噩梦中,经枕甚至想过,若慈悲怜悯神明当真降临,他会舍弃所有自尊,像条狗一样跪伏在神佛面前,磕头乞求,只求能再见桓灵一面。
“祈求神明保佑桓灵,在那个时空平安喜乐。”
他闭上眼,声音低哑。
若必须在他们相见与祝她平安中选择……那请神明务必保佑桓灵一生平安。
至于相见……他自会竭尽全力。
*
不同于经枕的痛苦,事实上,桓灵几乎是游刃有余。
回归普通人的生活,着实不算困难。
恍惚间,像穿过了漫长的历史长河,桓灵猛地惊醒。
意识彻底清醒时,听到的是那位惯用加班逃避丈夫责任的中年领导惊喜的呼喊:“太好了,小桓你终于醒了!”
“天呐!你竟然为了不耽误项目、避免工伤赔偿硬生生挺过来了,你是公司的大功臣!从今天起,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桓灵拉住这位正在疯狂画大饼的领导,认真地说:“领导,先给我叫个120。”
她好像有点微死了呢。
但出乎意料的是,桓灵相当健康,健康得过分,丝毫没有社畜应有的职业病——腱鞘炎、肩周炎等等。
就仿佛,当真神明尤为眷顾她,不愿病痛折磨与她。
父母得知她被救护车拉走,第一时间打电话关怀。
不过,在发现一切无碍后,父亲便就威严表示,她也不小了,工作也一年多了,是时候考虑成亲了。
母亲同样期期艾艾表示,“女孩越年轻越能挑,否则,再过几年,别管你多漂亮、有钱、学历高,就该是别人挑你了。”
若是穿越前的桓灵,必定会自责、内疚、黯然神伤,最后再屈服于父母的红黑脸中。
但如今,心肠比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的桓灵,沉吟片刻,诚恳地说,“妈妈,你知道爸爸和弟弟的班主任,私下加了微信吗?”
电话那端。
先是沉默,继而是爆发性的争吵。
“老东西,你不是说和你那初恋断了关系吗?”
“怎么?你那玩意就非得xxxx不可?”
桓灵精确估计,父母大概能吵三个多月,于是,便就让她有了三个多月的适应时间。
这三个多月——
桓灵原以为,在那个世界过惯了大明星众星捧月的生活,回到属于自己的平凡世界会难以适应。
但出乎意料,或许是骨子里那份普通人的底色仍在,她竟毫无障碍地迅速融入了原来的生活节奏,包括那份苦命的社畜生涯。
继续加班,继续拼命,继续用这具年轻却疲惫的身体去熬。
与穿越前满腹牢骚、暗中咒骂上司不同,现在的她处理工作显得游刃有余,思维更敏捷,方法更成熟。
即便没有了系统的
辅助,仅凭经验也能敏锐察觉办公室政治的暗流——空降的领导与旧派不合,而空降者正是大老板的儿子,此行目的就是清查旧派的贪腐,此刻正急需组建自己的班底。
桓灵凭借出色的表现,在暗流涌动中,轻而易举地成为了新太子党的一员大将,并为太子绊倒陈年旧臣作出重要贡献,随之而来的是升职加薪,以及……更繁重的工作。
不过,桓灵似乎有点享受这种被压榨的感觉。
早上八点挣扎起床,凌晨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
只是,凌晨,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望着天上悬挂的孤月,心中总是愁绪万千。
桓灵总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像被拧干的海绵、不断被榨取的生活。
直到此刻,万籁俱寂,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一种突如其来的、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空虚,才悄然将她淹没。
她开始忍不住想:那个世界……现在怎么样了?他……怎么了?
第124章 第124章世界融合
桓灵时常觉得,那个世界大明星的生活,当真如同一场南柯梦。
穿着华美奢侈的礼服,辗转于一个又一个声色犬马的场合,眼前是灯红酒绿,过的是纸醉金迷的日子。
往来皆是豪门世家、娱乐圈名流,或是身负秘密的各色人等,整个世界都笼罩着一种豪放而华丽,却又光怪陆离的美感。
彼时身负系统八卦天下的她,何曾想过,自己竟会为了所谓的真实,甘愿回到如此平凡普通的境地。
当一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早八打卡,晚十甚至更晚才能离开工位,加班、加班、还是加班。存在的价值似乎只在于敲击键盘,用未来四十年的打工生涯,去换取二十年的安稳退休。
从华丽归于普通,从喧嚣坠入寂静,从万众瞩目到泯然众人……仿佛只在一念之间,又或者是一场梦。
桓灵看向弯月,挂于暗沉天幕,竟叫人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或许就是一场梦。
人生嘛,本就是一场梦接着一场梦。
直到老去,连做梦的气力也耗尽,便该彻底醒来了。
只是,心底终究缠绕着许多不甘与怅惘。
桓灵不再看月,低头埋首步行,
工作一年,桓灵还没能力买车,习惯沿着寂静的街道步行回家。
虽是凌晨,但主干道路灯将路面照得亮堂,只是空无一人,连车影也稀少。陪伴她的,只有绿化带里偶尔聒噪几声的孤勇青蛙,和头顶一排排沉默而茁壮的树。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问——
“桓灵,你后悔吗?”
桓灵也问自己,“我也该后悔吗?或许吧。”
在办公室度过又一个枯燥的八小时时,她会恍惚想起转战于不同综艺、直播间、电视剧拍摄时的刺激与喧嚣。
看到娱乐新闻推送当红明星的绯闻时,她会下意识想和脑海中的系统兴奋讨论八卦的走向,正要快乐喊一声系统时才惊觉它已不在。
又或者,下班后局促在狭小宿舍里煮泡面时,舌尖会莫名忆起那个世界顶级餐厅的珍馐美味。
更重要的是……
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飘回那片蔚蓝的天幕之下,忆起那拍打着洁白沙滩的层层海浪,与她说好要相约一生的男人,她剪下头发相赠的男人,身体与灵魂都在想他的男人……
不知不觉,她竟已走到了租住公寓的楼下。
眼前这栋老旧的建筑,在某个瞬间,竟与记忆中那个世界的公寓重叠了。只是,与那个世界的公寓相比,这里实在破旧不堪。
她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属于自己那扇漆黑的小窗。
一种莫名的怅惘涌上心头,她怔怔地想:当初的经枕,是不是也曾这样站在路灯下,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寒冷的夜风中抬起头,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
那时的她,心思又何曾放在过他身上?
桓灵闭上眼,很难再否认——她想经枕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掏出手机,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渴望的颤抖,想要拨通那个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而机械的电子音:“您拨打号码是空号……”
桓灵忍不住失笑。
笑声清冽,却带着散漫自嘲,散落在寂静的空气里,随同清冷的月色一起,逐渐隐没,消散如烟。
桓灵,这场梦,早就该醒了。
*
生活变得真正令人厌烦,始于母亲正式吹响对桓灵发起相亲的总攻。
母亲的注意力,终于从与父亲那场旷日持久的冷战、与当初那位初恋老师的纠葛中转移开来。弟弟的学习也走上了正轨,于是,她那过剩的精力,便全数倾注在了这个疑似不太听话的大女儿身上。
母亲在电话里下了最后通牒,语气不容置喙:“不是让你立刻结婚!只是去见见,认识一下男孩子!”
“你现在工作那么忙,哪有机会认识新朋友?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相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个认识人的渠道!”
桓灵只觉得可笑。
她太清楚了,如果在相亲这事上退让一步,下一步就会被推着在结婚上退让,接着是生一胎、二胎……顶不住社会和家庭的压力,最终只会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桓灵直接挂断电话。
桓灵妈妈也有办法,直接绕过她,把她的工作地点和联系方式给了几位据说行情相当好的相亲对象。
当那几个年轻人拿着鲜花,在公司楼下对她露出程式化的微笑时,桓灵强压着怒火,好言好语把人打发走了。
桓灵立刻打电话质问母亲,可电话接通,听着那头絮絮叨叨的抱怨和为你好的陈词滥调,她忽然又觉得无力。
母亲还在念叨:“……你看看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前怎么就没交个男朋友?要不然我也不用催你。”
桓灵有些恍惚。
以前?如果是以前的她,那个身边有系统和经枕的她……
系统大概会一本正经地分析人类社会婚姻制度和繁衍本能导致的社会性规训。
而经枕……经枕会如何?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经枕根本容忍不了任何可能让桓灵认识新男朋友的变故,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应该说,相亲活动本身就不会存在。
对母亲而言,如果能有经枕那样的女婿,大概会喜上眉梢吧?当然,也可能会怀疑是杀猪盘,桓灵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母亲明显生气了。
桓灵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开,“行吧,妈。你到底给我介绍了多少位?工作太忙,你把联系方式都给我,我自己安排。”
母亲立刻转怒为喜:“那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
很快,十几个男生的信息就推了过来。
媒人问她怎么安排?挑几个先约会?
“挑什么挑,直接都见吧。”桓灵回复。
她把所有人都约在了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一家酒店的大堂,还包下了整个区域,拜托服务员按顺序叫号,一个进,一个出。
场面堪称壮观,像极了大型招聘会现场。
所有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种海选式相亲?
桓灵甚至大方表示:“如果你们互相看对眼了,想牵手走人,我也绝不介意。”
好几个男生的脸当场就黑了。
不过,还真意外促成了一对——本是互相试探着找同妻的两人,竟意外找到了真爱。
这大概算是这场荒诞相亲唯一的功德。
只是事后,桓灵和她母亲几乎被媒人拉进了黑名单,痛斥她把好好的相亲搞成了同性恋速配。
母亲更是火冒三丈,直接从老家杀了过来,劈头盖脸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还想不想嫁人了?!”
“我当然想啊。”桓灵平静地回答。
“那你到底要找个条件多好的?眼光到底有多高?!”母亲几乎要抓狂。
“我眼光也不高。”桓灵慢悠悠地说,“我喜欢英俊的,最好眉骨深,眼窝深,额头饱满,鼻梁挺直。笑起来淡淡的,远看像高岭之花不可侵犯,近看却能触到他温热的内心。外表像冰山,内里是火山,能把我整个人都融化的那种。”
母亲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疯子。
桓灵却越说越投入:“智商要高,能轻松掌握多国语言,top大学毕业。管理能力一流,最重要的是能解决难题,有让人信服的领导力和魅力。当然,他本人的特质也很重要:我不想做饭,他就得会做,还得做得好,能根据我的口味优化;最好还会裁缝,现在的春秋装实在难看,他能自己设计缝制就最完美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桓灵直视着母亲,眼神异常明亮,“他表达的爱,必须是炽热、唯一、轰轰烈烈的。只爱我一个人,一生都该如此。我要是死了,他也该跟我一起死。妈,我想要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母亲彻底怔住了,眼神复杂,久久无言,最后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闺女……你这是在找男人,还是在许愿呢?你觉得全世界能找出一个不?”
说完,母亲绝望而去,认定她就是为了搪塞而找的借口。
桓灵独自坐在公寓里,望着楼下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仿佛也在嘲笑她的志向远大。
但桓灵忍不住笑了——她当真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男人啊。只是……她把他弄丢了。
偶尔,在繁忙的工作后,桓灵会想起经枕。
次数不多,但只要想
起了,都像是冰火两重天,不得安宁。
夜深人静。
舒适的床铺,恰到好处的空调温度,助眠的香氛,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偶尔的蛙鸣……一切都该是安然入眠的好氛围。
但桓灵却怎么也睡不着。
加班和母亲的催促让身体疲惫不堪,渴望休息。但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想念着一个人。
桓灵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爱他。
当初她质疑经枕为何能爱得如此长久、如此不顾一切,何尝不是在质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否能守着经枕过一辈子,是否值得为他抛弃一切留在那个虚假的世界?如今回到真实,她读懂自己年轻的心。
“经枕,你还好吗?”
桓灵蜷缩在被窝里,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却徒劳无功。整个灵魂都在疯狂地呐喊,思念着那个被她珍藏在心底的名字。
“我很好,”桓灵凝视着天花板,“只是,偶尔会想起你。”
曾经她分不清,自己爱上的,究竟是那个世界高高在上的经枕所代表的金钱、权势、才华的光环,还是原著小说中那个被浓墨重彩描绘的惊艳反派?抑或仅仅是因为攻略任务的需要?
现在,当她彻底回到现实世界,经枕这个名字所附带的一切身份标签都已褪去。
没有了穿书攻略,没有了原著小说的真实与虚假之分。
桓灵才彻彻底底地明白:她喜欢经枕,喜欢得无可救药,喜欢得一败涂地。
不是喜欢他身上的光环,而是喜欢经枕的内核,喜欢他的灵魂,喜欢他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一切。
“如果被你知道了,你应该很得意?”桓灵忍不住笑了。
“但应该也不会,你可能会说,你不应该喜欢我,你应当爱我,爱我一生一世,绝不分离。”
越是想起他,桓灵越是难受。
说不清是后悔、还是疲惫,抑或是丢失珍宝才恍然大悟的茫然。
于是,桓灵便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要不,再交个男朋友吧,再开展一段恋情,就能彻彻底底忘记他了。
就像一出戏,一个演员下台,总会有新的演员上台,只要观众不在意,不就行了吗?
只是,人,到底是欲壑难填。
在现实世界,追求桓灵的人其实不少。她长得漂亮,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世界大明星的些许光芒。
那位太子爷也对她颇有兴趣,两人在工作中配合默契。
就连那次荒唐的相亲海选后,仍有不少人执着地表达爱意——有说要结婚非她不可的,有报家底几套房开厂子的富二代,有留学归来的,也有独自创业的,家里是高干的……行情好得让那位拉黑她的媒人第二天又厚着脸皮来加好友。
只是,见过的男人越多,听过的表白越多,她就越厌烦,越想逃避,越想经枕。
想念和他即使一言不发,也能心意相通的紧紧相拥;想念他只需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的心思;想念被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珍视……
甚至,想念和他疯狂的每一个夜晚。
桓灵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当真非他不可。
这场换人的戏码,观众说不认可。
可是,破镜不能重圆,是桓灵自己主动放弃了,是她亲手把他遗弃了。
就像一个不懂珍惜的孩子,在一个看似普通的日子,把最心爱的洋娃娃丢进了大海,被洋流卷走,便再也找不回来。只能在长大后的无数个夜晚,留下怅惘的叹息,无可奈何。
确认自己再也无法爱上别人后,桓灵索性不再寻觅。
她已拥有过如此极致美好的爱情,便不再奢望上天再赐予另一段浪漫。
桓灵把所有精力投入工作,拼命到连那位对她有意的太子爷也不敢再提追求二字,仿佛那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她迅速在集团站稳脚跟,升职加薪,一步步深入总部核心。上
级很看好她,计划派她去海外开拓新市场,担任区域总经理,前途一片光明。
珍惜留在本城的日子,桓灵开始有意识地探索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城市。
她放慢脚步,倾听路人的闲谈。
于是,她频繁听到一个名字:经寰集团。
据说这家公司崛起速度惊人。
最初只是两兄弟在赌城用几万块起家,从小小的废品回收站做起,一路发展壮大,几乎缔造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商业传奇,搅动了整个商界的格局。
后来在一次回总部开会时,太子爷也提过几句,语气中带着凝重:“那家势头太猛了,专攻高科技,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连我们这种扎根本地上百年的企业,也得笑脸
相迎。”
再后来,听到经寰集团的频率越来越高,像在听一本跌宕起伏的商业神话。
很快,它就不再局限于本地,而是蔓延至全国,甚至全球。连海外的巨头都争相寻求合作。他们推出的人工智能产品风靡世界,从学习机开始,到无人机、算法、各种神奇的智能机械……
桓灵越听越茫然,这发展轨迹……怎么跟看传记电影似的?她忍不住问同事:“真有那么神奇?”
同事们立刻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证实:“就是这么神!那两兄弟,特别是哥哥,简直是个天才!研发新品跟玩儿似的,一天一个高新技术!”
“本地不是没想过打压,根本没用。那哥哥,又高又帅又聪明,白手起家,简直是野马般的爆发力!”
“弟弟稍逊一筹,但也是个狠角色,尤其和他的女朋友,那位现在非常出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强强联合。这一家人,都快成本地的传奇了!”
桓灵听着,几乎要笑出来。心想,如果这世界也是一本书,那这三位大概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了。
但很快,一丝不对劲的感觉攫住了她。这三个人的形象……怎么越听越觉得熟悉?
她立刻反驳自己: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荒谬的事?——怎么可能是他们?又怎么会是他们?这分明是两个世界!
桓灵怀疑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心理问题,甚至去看了心理医生。
诊断结果却让她意外,心理非常健康,甚至健康得过分,乐观豁达,积极向上。
心理医生评价她:“你像一株向日葵,而且是一株无需外界阳光、内心自有蓬勃生机足以茁壮成长的向日葵。”
桓灵被夸得晕乎乎地走出诊室,然后猛地清醒,心跳疯狂,如果不是幻想,那会是什么?
她几乎是怀揣着某种无法告人的期待,开始一步步搜索关于经寰集团的详细信息。
然而,这家人异常低调,公开的工作照少之又少。桓灵决定亲自去经寰集团总部看看。
站在那栋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大楼前,桓灵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建筑的风格、布局……虽然规模不如那个世界的经氏集团那般宏大奢华,科技感也稍逊,但那种神韵太像了!
她站在大楼外,有些彷徨。
路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听说了吗?经寰集团最近要资助那个北极熊繁衍计划……”
“是啊,现在野生动物保护,多亏了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又有多少濒危物种……”
桓灵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怔怔望着。
*
桓灵开始在经寰集团的楼下蹲点。
她诧异地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秘书部喜欢裸奔的小章、在公园半夜扰民的小兰、通过主仆关系发泄压力的丽丽……
但这怎么可能?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总不可能……总不可能世界开始融合吧?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桓灵恐慌。
她仓促地看了一眼,几乎是逃离般匆匆离开。
但又情不自禁回头看,如果秘书部的人相同,那么经枕呢?林茶茶呢?经鸣呢?
桓灵像是踏进了寻找真相的漩涡。
她既不敢去看传闻中的那三人是否就是心中所想,又无法不去想。心像被塞满了狗尾巴草,风一吹就瘙痒难耐。
说起来不太体面,但为了寻求真相,桓灵开始了跟踪。
对象是经寰集团秘书部的成员。
不得不承认,或许正如当初系统调侃的那样,她真有几分当狗仔的潜力。
桓灵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跟上了其中一位职员到了公园。然后就看到那位职员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确认四下无人后,畅快地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大喊:“工作万岁!压力旺旺旺!我爱工作!我爱上班!”
将衣服裤子猛地一抛,整个人在天空下赤裸狂奔,公园里回荡着他震天的歌声,最后更是一头扎进中心湖,“畅快畅快!当浮一大白!”
桓灵:“……”
这不就是那个被她爆料过有“裸奔减压癖”的职员吗?一模一样!
桓灵又鬼鬼祟祟跟踪其他几位成员,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他们各自宣泄压力的独特方式——主仆、玩弄鸭子、拳击……
至此,桓灵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必定就是她当初熟悉的那些人!
她在脑海里疯狂呼喊系统,但无人应答。
桓灵滚动喉咙,既慌张又满怀希望。难道两个世界真的融合了?难道就没人发现不对劲?
到底是她的妄想,还是现实?桓灵分不清。
桓灵定了定神,去网络上搜索关于经寰集团凭空出现的讨论。
却发现,大家对于这个凭空而起的庞然大物,竟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桓灵:……
桓灵直接论坛发帖质疑:“有人认识之前东风东路那边的经寰大楼吗?那里原先不是一所小学吗?怎么会凭空变成集团大楼?”
桓灵记得清清楚楚,那里确实是她上学必经之路的一所小学旧址,地段极佳,后来与其他几所小学合并后,便成为了空置小学,几个大集团曾争抢地皮多年,却迟迟达不成共识。
然而,帖子下清一色的回复让她如坠冰窟:
“贴主这是在玩抽象吗?也太抽象了,哈哈,经寰大楼不是十年前就在那里了吗?”
“对对,我记得!只不过原先不叫经寰集团,后来是那个企业发家后才买下来改名的。”
“没错没错,我印象也是。那是十多年前的建筑了吧?不得不说,十多年前的审美放到现在也还不过时。”
“我记得小时候路过就很奇怪,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建筑会空置那么久?”
“就是就是。”
桓灵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滑动鼠标,看一个又一个的回帖。
她甚至开始怀疑,到底是自己记忆错乱,还是所有人都被篡改了记忆?
莫名其妙的,大家仿佛都接受了一个设定: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着一栋经寰集团大楼,一直存在着这么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