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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意生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柔软的橘瓣, 充盈的汁水马上便沾满了他的指尖。

“妈。”他突然转身, 将手覆在母亲膝头,与此同时,裴兆也开口唤道, “阿姨。”

“好,好妈不说了。”

两道异口同声的劝阻让何雁雁女士的话声戛然而止, 她沾了沾微微湿润的眼角, 忽然拍了一下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给你们拿东西。”

她快步走向卧室。

没一会儿功夫, 再出来时, 手里便多出两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不由分说地就往两个人手里塞。

“小生第一次带朋友回家。我这个当妈的也不知道应该提前做点什么准备,这两个红包你们收着,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买点喜欢的东西, 以后在一块也好好的。”

宋母说话的调子总带着一股仿佛从骨子里便有的清轻柔美,却让裴兆在此刻听出几分郑重的意味。

他的手指在红包上一顿,看见宋母眼里的期盼,当即承诺:“您放心。”

“放心,放心”宋母笑了下,又低下头,掩饰般地摸着小比的背,恰到好处地隐去了那处的一抹湿痕.

午餐的氛围比宋意生预想中的要轻松许多。

裴兆端上桌的几道菜,既照顾了他的口味偏好,又巧妙地折中了宋母的饮食习惯。

最后把那盘清蒸鲈鱼往餐桌正中一放。完整的鱼身上淋着清亮的豉油,点缀着色泽鲜艳的葱丝和姜丝,光看卖相就已是极佳。

“小裴这手艺真不错!”宋母夹起一筷子鱼肉尝了尝,笑得眉眼弯弯,顺手就往宋意生碗里添了一块,“是你喜欢的口味。”

几乎是同时,裴兆的筷子也跟着放下来,将另一块没有刺的鱼肉搁进宋意生碗里。

两块剔得干干净净的雪白鱼腹在面前并排躺着,宋意生被眼前的热气一蒸,鼻头忽然就有些发酸。

“慢慢吃。”裴兆凑到他的耳边低语,趁着人恍神的功夫,又偷偷往他跟前添了两颗脆嫩的小菜叶。

何雁雁女士眼睁睁地注视着两人之间自然的亲昵,眼角的笑纹又深了几分。

目光在自家儿子看到青菜时瞪向裴兆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她怎么会注意不到,从坐下吃饭开始,裴兆的目光便始终落在一处,瞧准了对方喜欢的菜色,在第一时间就夹进他碗里。

宋意生终于吃完了自己面前堆出的小山,才刚放下筷子,就看见何雁雁女士拿起汤勺,问道:“喝点排骨汤?我一早起来就炖上的,里面还放了你最喜欢的藕块。”

宋意生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饱胀的腹部,犹豫了下,看见母亲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饮足饭饱,三个人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宋母突然提起了留宿的话头。

裴兆飞快瞥见宋意生在一旁有些闪烁的眼神。

立刻会意,随即便笑着开口婉拒道:“阿姨,明天一早回去确实还有急事,等改天有空,再过来叨扰您。”

宋意生暗自松了口气,可真到跟着裴兆走出单元楼时,心里又隐隐泛起几分失落。

直到坐进车里,在裴兆马上发动车子之前,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等等。”

话音未落,裴兆就见他突然推开车门,快步跑回单元楼下。

远远站着的何雁雁女士还没有离开,看见他又跑了回来,刚愣了两秒,就被人合身抱住。

“妈”宋意生微弯着腰,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浓重的鼻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人的手拍着他的后背,也紧紧回抱住他,轻声哽咽道:“知道了,知道了有空记得和小裴常回家。”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变得极为安静。

宋意生整个人陷在副驾驶座里,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一口一口地小心呼吸。

脆弱的脏器依然无法承载突然过高的负荷,胃里的不适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加剧,又一下下地往喉咙口顶。

总算熬到了服务区,还没等裴兆把车停稳,他就已经捂住嘴,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裴兆追过去时,正看见宋意生撑着洗手台干呕,单薄的脊背弯得很低,连脸色都已经吐得发白。

“胃疼?”裴兆的手掌贴上他冰凉的脖颈,又顺势抹掉他脸上湿漉漉的汗。

宋意生摇摇头,掬了捧冷水扑脸,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砸在他青白的指尖。

“没事。”他连嗓子都吐得发哑,却还强撑着扯出个笑,“中午吃太饱了,有点晕车。”

重新上路后,宋意生的状态明显更蔫。

裴兆每隔几秒就要用余光扫一眼副驾。

只见那人紧闭着眼,软软地蜷在安全带里,浓密的睫毛脆弱地垂着,除了略显急促的呼吸,竟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半点不适。

裴兆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更紧。

心里越发着急,看着宋意生明显泛白的唇色,脚下的油门便不自觉地踩得更深,车速也开始在限速条的边缘徘徊。

“裴兆”宋意生忽然开口。

裴兆立刻应声,视线也飞快地转过去:“怎么了?很难受吗?我们停车稍微歇一会儿?”

他的话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就颤巍巍地覆在了他的手背。

宋意生的指尖没什么力气,却依然固执地抓着他蹭了蹭,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揉了揉那片绷紧的皮肤。

“别急。”宋意生偏过眼看他,眼底虽然凝着浅浅的一层水雾,却依然明澈清晰,“我真的没事。”

裴兆的心仿佛被那冰凉的手狠狠攥了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车速重新降下来,随即反握住他:“不舒服要告诉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许自己忍着。”

后半程的路,宋意生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胃里那片空虚的钝痛时隐时退,只偶尔被极度的疲惫暂时压制,却在每一次车辆轻微的颠簸时,又让他蹙紧了眉。

裴兆一路盯着他的动静,直到车子稳稳滑入地下车库,悬在喉口的心才敢稍放下来。

刚熄了火,就立刻解开安全带凑过去,用指尖轻轻拨开宋意生额前汗湿的一点碎发:“到家了。”

宋意生慢慢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眨了又眨,对上裴兆那双盛满担忧的眸子,还努力地勾了勾唇。

裴兆没再多话。

直接绕下车打开副驾,俯身探入,一只手护着宋意生的头顶,另一只手稍往起一托,就把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宋意生习惯性地就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接着才反应过来两人还在室外,后知后觉地又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下来”

“省点劲儿。”裴兆不容分说,收紧手臂抱着人就往电梯走。

好在一梯一户的楼层分布鲜少能遇见别人。

进了家门,灯光亮起。

裴兆径直抱着宋意生进了卧室,给人拢在怀里换了外衣,才轻轻放到床上。

“稍等我一会儿。”他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那人胸口。

又转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插好了吸管,这才半跪到床边,把手凑进宋意生的唇:“小口喝点,润润嗓子。”

宋意生依言照做。

温热的水流沉入胃底,他紧接着又吞了裴兆递过来的胃药,这才让那片冰冷的闷痛稍稍缓和了些。

裴兆随后也上了床,温热的大掌探进宋意生的睡衣,精准地覆在他隐隐发胀的上腹。

“放松点”他找到那个紧绷的痛点,放低声和他商量,“我看看?嗯?”

掌心的热度从皮肤透过去,缓缓施力的掌根在刚按下去时让宋意生条件反射地缩了下。

裴兆便立刻放轻了力道,掌心变得更为熨帖,只是温热地覆着,问道:“弄疼你了?”

“有点。”宋意生的声音很小,带着点模糊的鼻音,像只正在撒娇的小动物。

“我轻一点,一会儿揉开就舒服了。”裴兆低声哄着。

手上的动作更轻,更慢。

一下又一下地,终于慢慢揉散了那些郁结的胀痛,又渐渐驱开了他胃里的那片空凉。

而那些在宋意生心头堆积了三年的阴霾与不安,也仿佛正从消失的痛意里彻底化开,连带着那些经年累月积攒出的惶惶,都悄悄淡了下去

“裴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兆早以为他睡着了。

宋意生却忽然迷迷糊糊地唤了声,顺势扣紧了他的手。

“嗯?”裴兆立刻停下动作,俯身去看,语气里全是紧张,“还是难受?”

“不是。”

宋意生摇摇头,忽然弯起眼睛笑了。

那笑容干净纯粹,就像是雨后初霁的天,带着一种卸下了所有防备后的轻盈和解脱,瞬间点亮了他苍白的脸颊。

“我就是”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哑,把脸埋进裴兆微敞的领口,吐出的呼吸温暖细腻,“突然觉得很开心。”

“真的,特别开心。”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他有了归处。

午后的阳光透过诊室明净的玻璃窗。

宋意生安静地坐在诊疗椅上, 腰背挺得笔直,靠向裴兆坐在他侧面稍后一点的位置。

“宋先生。”蒋围从打印机上把刚刚生成的电子数据带过来,手指尖点着最新的抑郁量表测评结果,“这次的量表总分比初诊时下降了15分。”

他抬眼看向宋意生, 镜片后的目光笃定温和:“这个进步幅度相当可观。”

宋意生倏地抬起头, 目光扫过报告单上的数字,强忍着没有转身去看裴兆的眼。

他感觉到落在自己座椅靠背上的手指轻轻扣了扣。

紧接着就被蒋围的声音把注意力重新拉了回去。

“可以看出, 你的整体状态正在持续好转, 所有的核心症状都有了显著改善。特别是在‘社会支持’这一项的评分很高。”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短暂停留了一瞬:“这说明你现在所处的康复环境非常有利,家人的配合度也做的非常好。”

裴兆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指腹再往前挪,在宋意生背上悄悄蹭了蹭。

宋意生被他杵得想忽略都难, 只能抿着唇, 低低“嗯”了声。

医生将叠好的单子放下,语气转为更专业的建议:“所以最终综合考虑到你目前的恢复状况和身体耐受度。我认为可以开始减半你目前服用的药物量。”

“减半?”

这两个字在宋意生心头轻轻一震。

在瞬间的惊喜过后,便是莫名升起的巨大不安。

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指尖才刚绷紧, 就被一双从后面伸出来的手整个包裹住。

“别担心。”医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又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温声解释道, “减药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初期通常可能会有一些轻微的不适,比如夜间的睡眠波动或者情绪敏感, 但绝大多数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他双手交握, 身体微微前倾:“并且减药本身也是康复进程的一部分,这意味着你的身体和大脑在逐渐找回自我调节的能力。不是吗?”

“”

宋意生深吸了口气。

看着医生坚定的眼,又感受到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感觉胸口那块沉甸甸的东西似乎轻了些。

“嗯。”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您。”

回程的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裴兆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始终勾着宋意生的手指。

趁着等待红灯的间隙,又忍不住扭头去看副驾上的人。

只见宋意生仍低头望着手里的那份诊断单,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圈柔和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精致的水彩。

裴兆心头一热,胸腔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骄傲,清了清嗓子,语调里的得意几乎要漫出来:“我们宋老师真厉害!”

他捏着宋意生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宋意生被这直白的幼稚举动逗得笑出来。

轻飘飘地抬起眼,然后突然伸手捏住了裴兆的下巴,倾身过去,在他的唇角飞快地落下了一个吻。

像是蜻蜓点水。还不等裴兆反应过来,又马上撤开了。

裴兆怔了两秒,随即低笑出声,长臂一伸就把人捞进怀里,鼻尖抵着他柔软的发顶蹭了蹭:“今天这么主动?”

宋意生的脸上一热,却被他按在胸口,只得闷闷地哼了声:“奖励你。”

夜晚如期而至。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

暖黄的光下,宋意生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坐在床沿,对着小小的半片药粒发呆。

心里那点潜藏的不安又在悄悄探出头。

他又一次地担心,习惯了依靠药物维持的平衡一旦打破,那些漫漫长夜中的窒息感会再一次卷土重来。

“在想什么?”裴兆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坐过来,发梢上滴下的水珠落在宋意生肩头,“又在纠结?”

宋意生把药粒攥进手心,轻轻“嗯”了一声,没再掩饰自己的忐忑:“怕我状态会不稳定。”

“哪有那么多可怕。”裴兆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抽走他手中的药片,连同水杯一起推到床头柜,合身一揽,就把人圈在腿上,“不如我们现在做个约定?”

他捉起宋意生蜷着的手,一根根地掰着他的手指数过去:“不是说吗,减药不是撤退,是胜利的推进。那为了庆祝每一次小小的胜利”

他顿了顿,诱哄道:“每坚持一周,我就给你实现一个愿望,行不行?”

宋意生愣了一瞬,随即嘴角一扯,哭笑不得地去推他的肩:“裴兆!你在哄小孩子吗”

“谁说不是呢?”裴兆收紧手臂,亲昵地蹭着他的的鼻尖,“我们宋老师吃药都要犯难,还说不是。那你就现在把药吃了给我看看,我明天就带你兑现第一个心愿。”

宋意生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只能就着他的手把半粒透着苦味的药片吞了,然后小声嘀咕:“幼稚鬼。”

减药带来的麻烦,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当天夜里,宋意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身体疲惫不堪,脑子却清醒得吓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熬过去。

渐渐地,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从胸口开始漫延,让他的心脏跳得发慌,四肢也跟着泛起细密的酸麻。

宋意生紧闭着眼,强迫自己放空,小心翼翼地刚翻了个身,身边的人就动了:“睡不着?”

裴兆把手贴上他的后背,又滑到他的颈上轻轻捏了捏。

黑暗中,宋意生摇摇头,下意识地遮掩,顿了半秒,又诚实道:“就是不太困。”

话音未落,他只感觉身边的床垫一轻。

裴兆已经坐起身,啪嗒一声按亮了床头灯,手脚麻利地把宋意生从被子里捞起来:“那晚点再睡。”

“啊?”宋意生懵懂地眨着眼看他,“大半夜的”

他伸手想拦,却被裴兆一把抱住,理直气壮道:“我饿了,我们去吃宵夜。”

凌晨两点半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落地窗外的霓虹和路灯在夜色中闪烁。

裴兆在宋意生迷茫的目光中拉开橱柜,从收纳箱里抬出个长相奇特的多功能锅。

随手翻了翻食谱,展开一个页面递到对方面前:“吃个章鱼小丸子?”

宋意生的眼睛瞬间亮了。

“给你做个限定版的。”裴兆说着,从冰箱里拿出根山药,回来时顺便用暖烘烘的掌心在宋意生的上腹贴了贴。

厨房里很快蒸腾起鱿鱼焯水的热气。

宋意生裹着张薄毯,蜷在裴兆给他搬来的小方凳上。

看着他把章鱼足切成小块,又把蒸熟的山药碾成泥,跟面粉、蛋液搅在一起,调成细腻的面糊。

特制模具里的食材在滋滋声中迅速膨胀,裴兆用竹签一个个的翻动着,不多会儿,焦香就混着鱿鱼的鲜味飘起来。

小丸子很快就变得圆滚滚的,再被淋上亮晶晶的料汁,一看便叫人食指大动。

宋意生就坐在灶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直到等到裴兆递过来一根竹签,便迫不及待地戳起一颗金黄的丸子,凑到唇边轻轻咬下去。

融合着食物中迸发出来的热气,他先尝到一层外焦里嫩的面糊,紧接着是鲜嫩弹牙的章鱼块,一连两口,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吃吗?”裴兆斜倚着料理台,手肘撑着台面,弯下腰,脸颊几乎蹭到宋意生的额头。

宋意生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只得用力地点了点头,用竹签戳起一颗小丸子也递到他嘴边:“裴老板这手艺,可以去夜市出摊了。”

裴兆笑着咬下丸子,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指尖落下一个轻吻:“那感情好。”

吃饱喝足,宋意生又被裴兆卷回被窝。

暖烘烘的胃里全是小丸子的余温,身体的不适渐渐消退,终于让他生出了几分困意。

宋意生的眼皮开始打架,却仍在裴兆怀里不安分地乱动,直到手脚并用地,整个人都缠上来。

裴兆忍不住笑了声。

把脸埋进宋意生柔软的发顶,掌心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睡吧,我抱着呢。”

宋意生闭上眼。

鼻尖萦绕着的全是裴兆身上的薄荷香味。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感觉到了几分倦意,和尘埃落定般的安宁

接下来的日子,裴兆几乎推掉了所有工作上的事务。

缩减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并没有很快消失,宋意生偶尔还是会感到轻微的眩晕,或是突然的心慌恍神。

但每当这时,裴兆总会第一时间察觉。

有时会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

有时也只是走过来,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这一次,宋意生终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那些曾经让他辗转反侧的情绪,那些曾经莫名迷茫惶惑的不安,都早已消散。

他不再惧怕任何事。

因为他此刻清晰地感知着,自己不再是那个在冰冷雨夜里踽踽独行的人。

他有了归处。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宋意生。”他忽然开口,……

随着设计工作室不断推出的、更加多元化的设计系列, 精准契合了不同客群的审美与功能需求,在短时间内迅速赢得了市场的广泛认可。

宋意生站在工作室最新推出的“归息”系列展厅中央。

指尖抚过天然黏土与矿物颜料混合而成的墙面,渐变的肌理在阳光下呈现出细腻的光泽,像极了被暮色浸染中的远山轮廓。

“宋总。”魏勉从门外探进头, 扬了扬手里的一摞装订整齐的采访提纲, “《室内设计》杂志的专访记者已经到了,说想听您特别聊聊这个系列的创作理念。”

宋意生微微颔首, 俯身将展示台上错落的陶艺摆件最后又调整了一次。

刚抬起头, 口袋里的手机便忽然震了几下。

他单手划开屏幕,果然看到了锁屏界面上一连串的消息:

[PEi]:程岸晚上给你组的庆功宴的地址已经发给我了, 我这边马上结束。

[PEi]:一会儿先过去工作室门口接你。

[PEi]:【图片】给你带了刚煮好的酸梅汤。

宋意生点开图片。

玻璃壶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壶壁滑落,紫红色的液体透着夏日里特有的清凉。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 先回了个好字, 发出去又觉得太过生硬,犹犹豫豫地,又在后面补了个小猫蹭脸的表情包。

展示厅外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嘈杂。

杂志社的采访团队鱼贯而入, 金属器械的碰撞与讨论声杂七杂八。

记者调整好录音设备,将镜头焦点落在样板间的光影交界, 最终定格在宋意生身上。

“宋先生。”她将话筒递进, 等待着亮起的镜头红灯,“最近很多人都在讨论,‘归息’系列最令人惊艳的, 是这种粗粝材质与精致工艺形成的张力。请问当初是什么启发了您选择天然黏土作为核心主材的呢?”

宋意生抬手示意了一下镜头, 指尖陷进墙面凹凸的纹路里:“去年,在景德镇的雨季,我看到老师傅用最原始的黏土烧制陶器。在转盘上捏抚、成型,最终依然会起泡、开裂。”

他的声音像是绕过窑火的青烟, 穿越时光,落在千分万秒后的此刻:“我看到了那种历经窑火仍保持本真的质感,突然就明白了现代人最渴求的归属究竟是什么。”

随着他手指划过的方向,记者的目光被展示台上的茶盏吸引,盏底还隐约可见螺旋状的指纹:“这个摆件很特别。内收的折角就像是故意保留的残缺,请问也是属于这种设计理念的具象化吗?”

“是我第一次拉坯的失败品,算是翻车现场吧。”宋意生突然笑起来,“但有人说,残缺本身就是一种完整。正是这些特别,才让它有了生命,就正如真正的圆满从来不是完美无缺。”

他顿了顿,抬头指向天花板悬浮的竹编装置:“就像这些竹条,单独看都带着毛刺,组合起来却变成能够遮挡风雨的屋檐。”

记者在纸上快速地记录着:“所以系列名称中的‘归息’不仅是空间的回归,更是”

“更是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宋意生接过话音,目光扫向窗外西沉的落日。

“就像这面墙,即使保留着黏土最原始的颗粒感,却依然能折射出最温柔的光。”

夕阳的余晖穿过头顶交错的竹条,将他的皮肤照得半透。

隐隐能看见叶脉般淡青色的血管。

让他像是一株终于扎根的植物,在新生的土地上肆意生长.

采访结束的时候,太阳已经将将沉到地平线边缘。

程岸预定的创意餐厅藏在一条窄巷的深处,半开放式的包厢里垂着藤蔓灯串,绿植掩映,氛围温馨。

宾客名单比宋意生预想中要热闹许多。

既有之前在项目组里的老同事、有过合作工作的甲方、曾经相伴的同窗但最让宋意生感到意外的,是程岸竟还邀请到了几位业内颇有名气的独立设计师和材料供应商代表。

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角,宋意生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整个场面之中,得体地回应着大家的祝贺与询问,对专业观点的讨论更是见解精炼,信手拈来。

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愈发热络。

其间不断有人端着酒杯围过来,目标明确地与他结交。

“意生。”一句热情的招呼突然贴近,宋意生转过头,就看到周映举着香槟穿过人群,刚好站在自己面前。

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很久以前的同校学长,想起程岸方才好像提过一句,他如今似乎正在某个知名的设计院任职。

“学弟现在的设计真是厉害。”繁复层叠的西装衬得他稳重成熟,完美无缺的面色上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刻意。

他举着香槟杯笑了笑,伸手往前一递,掌背像是不经意间擦过宋意生微拢的指节:“当年就觉得你设计图里藏着灵气,如今一看,果然惊艳众人。”

裴兆眸光一凛,看他的眼神马上警觉起来。

“学长谬赞了。”宋意生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后退半步,手肘刚好抵上裴兆坚硬的胸膛,“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

周映的视线扫过两人交叠的肢体,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别这么谦虚。设计这行最怕闭门造车,多交流才有利于激发更好的灵感,我们院里最近正好在组织一个设计交流研讨会,你要是有空也去分享分享心得?”

裴兆捏着高脚杯的指节泛白,牙都要咬碎了,但又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再硬撑着。

宋意生敏锐地察觉到周映话里那份过度的熟稔,和裴兆情绪上的微妙变化。

保持着最得体的社交礼仪,不着痕迹地将酒杯往前迎了迎,轻轻磕了一下周映的杯壁:“改日吧。等忙完这阵,有机会一定专程拜访。”

说话间,他微微偏头,眼尾的余光安抚性地掠过裴兆紧绷的侧脸。

周映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那我可记着这句话了,希望下次见面,学弟不会再这么难约。”

夜色渐浓。

露台上觥筹交错。

宋意生借着去洗手间的空隙刚喘口气,就在走廊拐角被裴兆堵了个正着。

“出来为什么不带我?”裴兆单手撑在墙面,把人困在暗处的阴影里,说话时混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宋意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碰他发烫的脸:“你喝得太多了,再休息一会儿。”

掌心却马上被裴兆用鼻尖顶住:“我们小宋总这么厉害。”

他垂着头蹭了蹭,又忽然顿住,继而压低声音控诉道:“不过那个学长总是看你,我不喜欢。”

宋意生失笑,指尖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喝多了是不是,醋都开始乱吃?”

他话音未落。

就感觉一阵灼热的气息猛地欺上来,随即就被裴兆封住了唇。

直到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回家吗?”宋意生腿还软着,却依然抬起手拨了拨他蹭乱的额发,气息不稳地问。

紧接着就看裴兆眼睛一亮,像是确认般追问道:“可以回家吗?”

“当然可以。”宋意生好笑地看着他。

今晚的酒大半都被裴兆挡下了,故而此刻纵然看他的步子还算稳当,但眼神已经有些开始迷离。

简单和程岸知会了一声,宋意生就先带着裴兆离了场。

夜风拂过,玻璃转门在两人身后吞吐着冷热交织的空气。

宋意生刚按下手机解锁键,抓着手安抚了下站在他身侧,稍有些不耐的人:“我叫代驾。”

“不要。”屏幕的光都还没来得及亮起来,宋意生就被裴兆整个罩住,两条胳膊都被牢牢困着,又把下巴埋在他肩头,“我们走回去。”

“走回去?”宋意生偏过头,指尖捏了捏裴兆滚烫的耳垂,又看向他此刻格外晶亮的眼,“你确定吗?还是你知道现在从这里走回去要多远?”

“确定!”裴兆回答得格外斩钉截铁,把人搂得更紧,醉后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软糯和固执,“就要这样,就我们俩。吹吹风和你一起。”

他说话时被醉意拖起浅浅的鼻音,尾调里还打着小卷。

却又固执地把手塞进宋意生的指缝,扣紧之后才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牵着走。”

初夏的晚风裹着白日里未散的暑气,又透着几分夜露的微凉。

街道上人车稀少,褪去了喧嚣,只有街边的路灯和霓虹将两人的影子揉成两条长短不一的线。

裴兆起初还安安静静地跟着。

被宋意生一手牵着,又随时关注,沿着人行步道慢腾腾地往前挪。

直到走到一个十字口的岔路,他却在街角突然立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人。

“怎么了?”宋意生不解,以为他醉得厉害,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扶着他问,“是不是走累了?”

裴兆摇摇头。

“宋意生。”他忽然开口,也很少连名带姓地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