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群痛苦地蜷缩在病榻上,粗粝的麻布床单早已被冷汗浸透。五十军棍留下的伤口在臀腿处翻卷如烂桃,腐肉间渗出的脓血混着草药汁,在青砖地上洇出暗红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滚烫的铁砂灌进肺里,他恍惚听见窗外传来飞鸽振翅声,却连抬手去接信的力气都没有。
地牢角落里,朱世民阴笑着拎起一桶冷水,劈头盖脸浇在李星群身上:“李将军,这可是监军大人特意准备的‘醒神汤’!” 冰凉刺骨的水流混着伤口的剧痛,让李星群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门外传来赵新兰怒喝:“够了!若敢伤他筋骨,本宫定要你百倍偿还!” 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显然是公主的侍卫又拦住了王守忠派来的人。
这四日四夜里,李星群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时,能听见赵新兰隔着牢门与王守忠的争吵,公主的声音从最初的凌厉逐渐染上疲惫;昏迷时,便坠入血色深渊,渭水大营的哀嚎与西华派的求救声在耳畔交织。每当朱世民带着刑具靠近,总有一道玄铁令牌拍在牢门上 —— 那是赵新兰留给他的贴身信物,在光影中泛着冷冽的光。
第五日清晨,一声清亮的传旨声穿透地牢。李星群被人粗暴地架起时,瞥见赵新兰握着染血的佩剑站在台阶上,她的裙裾上还沾着泥浆,显然是连夜从咸阳大营策马赶来。“李星群听旨!”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空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星群丧师失地,本应严惩。念其往日战功,特赦死罪。着即褫夺所有爵位,收回石嘴镇封地,杖责五十已毕。令其留营效命,戴罪立功,以赎前愆。钦此!” 话音未落,李星群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李星群重重栽倒在满是血污的地面,意识如风中残烛般摇曳。赵新兰脸色骤变,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抱起,佩剑哐当坠地:“传军医!快!”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炸开,惊得朱世民缩到角落,王守忠也不由得后退半步。
李星群再睁眼时,已躺在自己熟悉的营帐中。绣着银龙纹的帐幔轻轻晃动,药香混着艾草味钻入鼻间。他试着动了动,臀腿处火辣辣的疼痛却比先前减轻许多 ——《长生诀》的真气正如同涓涓细流,在破损的经脉间游走,修复着血肉筋骨。
帐外传来脚步声,赵新兰掀帘而入,手中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醒了?这是军医特制的生肌散熬的药,快喝。” 她将李星群扶起时,触到他后背发烫的体温,眉头拧得更紧,“《长生诀》虽有奇效,也不能这样硬扛着。”
李星群望着她眼底的血丝,想起地牢里那些日夜的争吵,喉头有些发紧。正要开口,赵新兰已起身整理裙摆:“好好歇着,明日卯时升帐,我会让人来传你。” 走到帐门口又回头,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银边,“李星群,大启还等着你夺回渭水呢。”
待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李星群重新躺下。《长生诀》的真气愈发活跃,伤口处传来酥麻的痒意。他望着帐顶出神,心中默默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应对朝堂与敌军的双重压力,烛火摇曳间,渐渐沉入带着药香的梦乡。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李星群左手拄着枣木拐杖,右腿每落下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磕出闷响。他身上褪去了往日的银甲,一袭素色软袍裹着尚未痊愈的伤体,发间还沾着几缕药草碎屑。监军王守忠斜倚在立柱旁,三络白须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袖中紧攥的密折边缘已被他捏得发皱 —— 那是今早收到的,关于李星群 “通敌” 的最新 “证据”。
“末将李星群,参见招抚使!” 行礼时牵动伤口,李星群闷哼一声几乎栽倒。前排的种师道猛地起身欲扶,却被赵新兰抬手制止。她凝视着李星群额角滚落的汗珠,忽然抽出案上令箭重重拍在虎符旁:“诸位,东齐萧宗真亲率十万大军,扬言三日内踏平咸阳。如今渭水防线尽失,粮草要道被截,可有破敌良策?”
帐内死寂如坟。刘延庆的指节捏得发白,目光在李星群与王守忠之间游移;杨可世则默默摩挲着腰间断刃,那是渭水之战中折损的佩刀。
王守忠垂眸掩去眼底阴鸷,竟意外地沉默不语,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李星群继续。他袖中密折似有千斤重,却始终未露出分毫 —— 昨夜收到的密信中,皇帝隐晦提及要 “留李星群性命,徐徐图之”,让这位自诩老谋深算的监军不得不暂时收敛锋芒。
赵新兰眉峰微挑,警惕地瞥了王守忠一眼,见他并无发难之意,将目光转回李星群身上。李星群伤口崩裂的血渍已渗染袍角,却依旧挺直脊背:“东齐连胜之下必然骄纵,末将请命率轻骑夜袭其先锋营,挫敌锐气!”
种师道苍劲的手抚过斑白长须,重重叹了口气,铁甲在起身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公主殿下,李将军虽有胆魄,但此计太过凶险。东齐大军如今步步为营,营帐设防固若金汤,先锋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贸然夜袭恐难全身而退。我军新败,士气低迷,此刻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末将以为,当以防守反击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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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延庆闻言,眉头拧成个 “川” 字,摇头道:“种老此言差矣!我军能守得住咸阳,可京兆伊府呢?那里被围多日,城中粮草将尽,随时都有城破之危!若不主动破局,只怕待东齐腾出手来,京兆必陷!” 他神色焦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
李星群强撑着伤痛,向前迈出半步,目光灼灼:“诸位,东齐战线绵延百里,粮道必定漫长。我等无需强攻,只需派出精锐骑兵,分散袭扰。若能成功截断他们一次粮草运输,我军士气必能大振!届时,以小胜累积大胜,局势便可逆转!”
“谈何容易!” 刘延庆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东齐岂会不知粮道要害?沿途必然重兵把守,一旦暴露,骑兵队必将陷入重围!这不是去打仗,是去送死!”
李星群挺直脊背,腰间伤口的血渍又渗出几分,却浑然不觉。他抱拳躬身,声音坚定如铁:“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渭水之败,末将罪无可恕。若能借此机会袭扰粮道,也算将功补过!请公主殿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