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乱世的依靠(1 / 2)

处理完城南酒楼那摊血腥腌臜事,顾远与墨罕策马返回王府。夜色如墨,寒风卷起街角的尘土,带着刺骨的凉意。顾远脸上的冰冷煞气尚未完全褪去,如同覆着一层寒霜。墨罕沉默地跟在他侧后方半步,如同一道忠诚的影子,只是那刀疤纵横的脸上,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凝重。

快到府门时,顾远勒住缰绳,汗血宝马喷着白气停下。他侧头看向墨罕,夜色中,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依旧,却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墨罕,”顾远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后的放松,“听说…阿箬姑娘最近身子有些不便?”他刻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怎么?学起我和清洛,也来个‘未婚先孕’了?你这老大哥,倒是紧跟潮流啊。”

墨罕那张平日里如同铁板一块的凶悍面孔,在听到“阿箬”和“身子不便”几个字时,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窘迫和…难以言喻的温柔。他挠了挠光秃秃的后脑勺,那动作与他魁梧的身形形成一种反差,竟显出几分憨态。

“少主…您就别取笑老墨了。”墨罕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笑意,“阿箬她…她跟了我,本就是委屈了她。什么未婚先孕…我们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彼此不嫌弃,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有个血脉相连的娃,这辈子就值了。”他说得直白而粗粝,却透着一股沙场汉子特有的真挚。

顾远看着他眼中那抹真切的暖意,心中那因苏家之事而郁积的戾气也消散了些许。他拍了拍墨罕宽厚结实的肩膀:“行了,老墨。有你这句话,阿箬姑娘跟着你,就不委屈。等着吧,”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等这边忙过这阵子,让清洛亲自操办,把你和晁豪的婚事一块儿给办了!风风光光,绝不委屈了咱们赤磷卫两个统领!”

墨罕闻言,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随即单手握拳重重捶在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带着感激和激动:“谢少主!谢夫人!老墨…老墨定当誓死效忠少主和夫人!”这份承诺,远比任何赏赐都重。

“去吧,去看看阿箬,让她安心。”顾远挥挥手。墨罕不再多言,抱拳行礼,调转马头,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蜘蛛部驻地的街角,步伐似乎都轻快了几分。

顾远目送他离去,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驱马踏入府门。王府内灯火通明,却比平日多了几分压抑的寂静。下人们看到他回来,纷纷垂首行礼,大气不敢出,显然府里已经弥漫开城南事件的紧张气氛。

他没有回正院,而是径直走向书房方向,想先梳理一下方才部署的后续事宜。然而,刚转过回廊,就看到暖阁的雕花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光晕,还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顾远脚步一顿,眉头微蹙。他推门而入。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乔清洛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寝衣,外罩一件薄薄的杏色软烟罗披风,正坐在软榻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是苏婉娘。

苏婉娘此刻的状态,只能用凄惨来形容。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双眼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乔清洛胸前的衣襟。她身体抖得厉害,仿佛秋风中的落叶,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悲伤之中,几乎要晕厥过去。

听到推门声,苏婉娘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从乔清洛怀里抬起头。看到顾远那张冷峻的脸,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哀求,挣扎着就要从榻上下来行礼。

“王…王爷…”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行了!”顾远眉头皱得更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直接打断了她,“起来!我这里没那么多虚礼!”他最厌烦这种动不动就跪拜磕头的做派,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乔清洛看到顾远回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她一边轻轻拍抚着怀中依旧颤抖不止的苏婉娘,一边抬起那双清澈却带着探寻和忧虑的眼眸看向顾远,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夫君…你回来了?城南…城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府里都传遍了,说晁大哥赤磷卫那边急报,晁大哥气得当场拔刀要砍人,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你还亲自带着墨罕叔和一队赤磷卫骑马去了?连汗血马都骑出去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怀中瑟瑟发抖的苏婉娘,声音更低了些,“听说是…又是苏家那三位?婉娘妹妹方才…魂不守舍地跑我这里来,跪着哭求,说什么她父母小弟求王爷开恩…放过他们…”她紧紧盯着顾远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顾远刚想开口解释,甚至想直接道出那三人已经化为枯骨的残酷事实。然而,跪在软榻边的苏婉娘,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挣脱了乔清洛的怀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顾远脚边,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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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王爷开恩啊!”她哭喊着,声音凄厉绝望,“爹娘和小弟…他们…他们不是有意的!他们只是…只是没见过世面,一时糊涂!求求王爷!求王爷看在妾身…看在妾身一辈子服侍您的份上…饶了他们这一次吧!妾身愿意…愿意替他们受罚!求王爷…求王爷…”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那份深入骨髓的卑微和绝望,几乎要将她自己彻底压垮。

乔清洛看着苏婉娘这不顾一切磕头求饶的样子,又看着顾远那欲言又止、眉头紧锁、眼神中压抑着风暴的神情,心中那点不祥的预感瞬间被无限放大!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他平日里虽然威严冷峻,但真正动怒到需要亲自带兵、骑汗血马赶去处理的事情,屈指可数!尤其是晁豪那脾气,能让他拔刀要砍人…乔清洛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城南事件,恐怕和林秀儿有关!那个被晁豪视若珍宝、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如果…如果是苏家那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动了林秀儿……

乔清洛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晁豪、墨罕的怒火,再加上丈夫那护短到极致的性格…苏家那三人,此刻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脚下那个磕头不止、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苏婉娘身上。这一刻,之前因身份而产生的微妙竞争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强烈的同情和怜悯。这个女子,从始至终就是一件被随意买卖、利用、牺牲的货物!她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利,甚至从未被当作一个“人”来尊重。她小心翼翼地活着,如同惊弓之鸟,此刻却还要为了那三个将她推入火坑、最终又自寻死路的所谓“亲人”,卑微到尘埃里地磕头求饶!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眼看顾远嘴唇微动,似乎就要将那残酷的真相宣之于口,乔清洛脑中警铃大作!不行!绝对不能让婉娘现在就知道!那会彻底击垮她!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承受了太多!

就在顾远即将开口的千钧一发之际,乔清洛反应快如闪电!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顾远身边,在苏婉娘和顾远都猝不及防的瞬间,她伸出纤纤玉手,带着一丝娇嗔和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捏了捏顾远冷硬的脸颊!

“哎呀夫君~”乔清洛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娇憨的俏皮,完美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重氛围,“你看你,整天板着个脸,把妹妹都吓坏了!”她一边说,一边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苏婉娘看向顾远的绝望视线,同时对着顾远飞快地眨了眨眼,传递着“别说”的急切信号。

她转向地上呆住的苏婉娘,脸上绽放出安抚的、带着点“责备”意味的笑容:“妹妹别担心嘛!你看你,急什么呀?最近石洲事情多,夫君他呀,忙得脚不沾地,今天更是累坏了,脾气难免大了点。”她刻意试图拉近距离,“城南那边…哎呀,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好像是有不开眼的家伙惹了咱们赤磷卫的弟兄,晁大哥啊,那是个暴脾气的,你才来,又不知道。那时一点就着!夫君带人过去,也就是处理下纠纷,镇镇场面。”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着,试图将大事化小。

“至于你爹娘和小弟…”乔清洛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笃定,“肯定是又不知道在哪儿惹了点小麻烦,被巡逻的赤磷卫‘请’去问话了呗!多大点事!明天!等明天一早,姐姐我去问问清楚,保管让他们全须全尾地回来!好不好?”她说着,又对顾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

顾远看着妻子那灵动狡黠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个依旧在恐惧中颤抖、却因为乔清洛的话而升起一丝渺茫希望的苏婉娘,心中那点不耐烦和杀意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明白清洛的用意。现在告诉这个可怜虫真相,除了让她彻底崩溃甚至寻死,没有任何意义。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疲惫的不耐烦,对着依旧跪伏在地的苏婉娘说道:“起来,快起来。清洛说的没错。”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你父母…和你弟弟…没事。就是…又在外面惹了点小麻烦,被赤磷卫暂时…看管起来了。明天…明天就放了他们。”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生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婉娘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恐惧!虽然顾远的话听起来有些勉强,语气也冷冰冰的,但“没事”、“明天就放”这几个字,如同天籁之音!她再次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谢王妃姐姐!妾身…妾身替父母小弟叩谢王爷王妃大恩大德!”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遍遍地重复着谢恩的话。

“行了行了!”顾远挥挥手,语气更加不耐烦,“说了多少次,别动不动就磕头!起来!回你的听雨轩去!别在这哭哭啼啼的,烦人!”他实在无法再多看这张写满卑微和愚蠢信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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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清洛赶紧上前,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苏婉娘搀扶起来:“好了好了,妹妹快起来。你看你,脸都哭花了。听王爷的话,先回去好好歇着。放心,有姐姐在呢,啊?”她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对门外候着的婢女使了个眼色:“春杏,送苏姨娘回听雨轩,好生伺候着。”

“是,夫人。”春杏连忙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还有些腿软、但眼中却燃起希望的苏婉娘,慢慢退出了暖阁。

直到苏婉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暖阁的门被轻轻关上,乔清洛脸上那强装的镇定和安抚笑容才瞬间垮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她转身,几步扑到顾远怀里,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带着夜露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胸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