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微弱的凉意,似羽毛般轻轻拂过他滚烫的额角。
黑暗,似乎不再那么浓稠。
痛楚,依旧如附骨之疽,却仿佛被这丝丝缕缕的凉意,稍稍冲淡了些。
他费力地掀动着眼皮,一道模糊的光影,艰难地挤入他的视野。
意识,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一点点,挣扎着上浮。
借着牢门上那一方窄小透气孔洞中,投射进来的一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光,他终于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形纤弱的宫女。
不,不对。
那张他曾细细诊治过的、此刻却因担忧与焦急而失了血色的小脸,那双此刻蓄满了泪水,红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一般的杏眼……
是她?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固阳公主!
她身上,穿着一身宫中最低等粗使宫女才会穿的灰布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布条束起,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与脸颊。
若非那张脸太过熟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正半跪在冰冷潮湿的稻草旁,手中拿着一块素白的丝帕,似是刚刚浸过清水,正小心翼翼地、极轻极轻地,擦拭着他额角早已凝固发黑的血污。
她的动作那样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他,又像是怕弄疼了他。
可他这具残破的身躯,哪里还有一处是不疼的。
“陈进。”
固阳公主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无法抑制的哽咽。
这满身的伤痕,这暗无天日的牢狱。
一想到他所受的苦楚,她的心便如同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痛得无法呼吸。
“你、你受苦了。”
泪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他肮脏破败的囚衣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飞快地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急急瞥了一眼牢门外那两个似乎已经靠在墙边昏昏欲睡的狱卒,然后迅速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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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慌乱地拔开瓶塞,也顾不得许多,便将瓶中那带着清冽药香的药膏,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又急切万分地,涂抹在他胸前背后那些最为狰狞可怖的伤处。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开肉绽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也奇异地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陈进看着她,眼中的担忧快要溢出。
这等地方,岂是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能够涉足的!
万一被太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不可。”
他喉咙干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此地,凶险,快快、走!”
他动了动手,想阻止,奈何这具身体早已没了力气。
“别说话!”
固阳公主急急打断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急切。
她知道危险,她比谁都清楚踏入这诏狱一步,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皇兄已经在外面想办法了!”
“他绝不会让你蒙冤屈死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抹孤注一掷的坚定。
“杨阁老、杨阁老也在拼力周旋!”
“你千万、千万要撑住!”
“父皇他,他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一定会查清楚的!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她不停地说着,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