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再病倒一次。”杨浩宇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犹豫,“而且,这一次我装病事情只会有一个人知道。”
柳钢听明白了,那唯一知道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柳钢是真的不明白他姐夫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挑明了,直接面对他们,和他们斗就是了,干嘛要搞得这么复杂?”
“直接面对?”杨浩宇面带苦笑,“柳钢,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的行事风格应该是最了解。”
“你什么时候见我给领导或者当官的送过礼?你有没有见到我在公事之外请领导吃过饭?”杨浩宇问道。
这正是困惑柳钢多年的一个问题。
按理说,杨浩宇的事业也不算小了,在三姓寨来讲,也是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但自打2011年他回到三姓寨以来,从来都没有看到杨浩宇给别人送过礼、请领导吃过饭。
相反,他倒是经常在三姓寨政府蹭饭吃——每次去办事或者开会,到了饭点,领导一句客套话,他就会留下来在乡政府的食堂里就餐,而且每次都吃得香喷喷的。
柳钢曾经问过他,“哥,你怎么也不客套一下?再说了,自己家公司的食堂伙食也不差,干嘛要丢人现眼在政府的食堂里蹭饭吃?”
杨浩宇说你不懂吧!
“我第一次在三姓寨乡政府大食堂里吃饭是1986年还是1987年来着,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一年咱们三姓寨有七个小学毕业生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一次性有七只俊鸟飞出大山,是整个三姓寨普天同庆的大事,县教育局来人颁发奖状和牌匾时,乡政府请这七个孩子和教育局领导们一起在大食堂吃了一顿饭。”
“那是我第一次在政府食堂吃饭。我清楚的记得席间有红烧肉,有回锅肉,还有腊猪蹄子,反正都是那个时代过年才有可能吃到的东西。”
这顿饭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回家后还给我母亲说,“太好吃了,我就喜欢吃那种机关饭的味道!”
“我母亲对我无意间说的这句话很在意,就追问我父亲:乡政府食堂的饭与家里的饭有那么大的区别吗?你大儿子吃过一次,就说要想天天吃到机关饭!”
吃了半辈子食堂和机关饭的父亲就说,你把味精、胡椒粉、十三香都买回来,炒每盘菜时都放上一些,那就是“机关味”了。
母亲恍然大悟,但依然我行我素,做饭只用葱姜蒜,最多用点酱油醋,其他的调料一概不用。
然后就对挑食的杨浩宇说,“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学校,毕业后就可以分配到机关,每顿饭都能够吃到机关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杨浩宇发奋图强,上了好的大学,但怎么都不愿意从政,反而是选择了自主择业。
到底是为什么,他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只是他的心里一直觉得,政府就是为老百姓办事的,只要自己做的事是政府倡导和支持的事情,他们的步调就是一致的,不存在再去贿赂谁巴结谁。
薛启瑞就不是这样了。
不同的成长经历,赋予了他不同的处事态度。
上溯到唐朝,或者不那么远,就只往前再去一百多年的清朝末年,也就是三姓寨建寨之初,薛启瑞的家族是三姓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贵族和“土司”,坐拥整个三姓寨。
但经过多年的整合,当年的“土司”家族到解放后日子过得还不如那些根正苗红的“贫农”,封建余孽、地主恶霸的头衔让他们家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批斗,家里的祖宅与田地,金银财宝和所有之前的东西都被充了公,他们一家人挤住在薛氏老宅子旁边的石墙牛圈里长达二十多年时间。
当然了,牛圈里面的牛早就牵到其他地方去喂养去了。
薛启瑞从小就活在别人的鄙视、唾弃、冷眼、谩骂和殴打之中,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的待遇。